当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夯实的碎石路，真正穿过那如同巨兽咽喉般高耸的城门拱券时，先前远观的宏伟才化为排山倒海般的实感，狠狠撞进每一个初临者的感官。城墙不再是地平线上模糊的白色线条，而是遮天蔽日的庞然巨物。其由无数切割完美的、泛着象牙光泽的巨石垒砌而成，其高度令人仰望时脖颈发酸。岁月在石面上刻下斑驳的痕迹，却无损其磅礴的压迫力。城垛如同巨兽的獠牙，密集排列，在阳光下投下深邃的阴影。每隔一段距离，便有更加雄伟的棱堡向外突出，其上架设着闪烁着寒光的巨型弩炮和魔法符文闪耀的防御阵列，沉默地诉说着这座千年帝都的武力与威严。护城河宽阔得如同一条护城的小河，碧绿的河水在巨大的闸门下缓缓流动，倒映着冰冷的城墙和天空。

然而，艾尔卡姆的壮阔远不止于城墙。刚一入城，声浪便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那是无数种声音的狂想曲：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隆隆声，马蹄铁敲击地面的清脆回响，商贩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牲畜的嘶鸣，孩童的嬉闹，街头艺人的吹拉弹唱，铁匠铺里叮当作响的打铁声，还有无数种口音、语言交织成的、永不停歇的嘈杂人语……这是独属于超级都市的、充满生机的喧嚣与混乱。道路宽阔得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地面铺设着巨大的、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建筑鳞次栉比，风格各异，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有低矮敦实、散发着面包香气的石砌面包房；有装饰着精美浮雕、挂着华丽招牌的商铺和旅店；有高耸入云、墙壁上爬满藤蔓的古老塔楼；也有贴着闪亮瓷砖、玻璃橱窗内陈列着异域奇珍的崭新商行。空气中弥漫着极其复杂的气味：新鲜出炉面包的焦香，香料摊上浓郁的异域芬芳，马匹的汗味和粪便的臊气，铁器铺传来的金属与煤烟气息，还有角落里垃圾堆隐隐散发的腐败味道……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浓烈，鲜活，甚至有些刺鼻的“城市气息”。

视线顺着主干道向前延伸，城市的层次感豁然开朗。地势微微升高，远处是城市的中心区域。一座座宏伟的建筑拔地而起，如同巨人的居所。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中心偏北位置，一座仿佛由纯白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山峰——艾尔根晨光大教堂。它高耸入云的尖塔顶端镶嵌着巨大的水晶，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如同神祇投下的目光。教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描绘着圣洁的史诗画面，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份庄严肃穆和磅礴的神性光辉。

在晨曦大教堂的东侧，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另一座风格迥异的建筑群——执政宫。它没有教堂那般直刺苍穹的尖顶，却更加庞大、厚重、充满力量感。巨大的花岗岩基座托起连绵的宫殿主体，无数粗壮的立柱支撑着宽阔的回廊和平台。宫殿中心矗立着一座方形的巨塔，名为“秩序之塔”，塔身覆盖着深色的金属板，其上铭刻着巨大的、缓缓流转的魔法符文，散发着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那里是世俗权力的中心，王国的律法与意志由此发出。

而更远处，城市的东南角，则是另一片奇异的景象。那里耸立着数座形态扭曲、材质不明的尖塔，塔身缠绕着永不熄灭的魔法光流，空气中隐约可见细微的空间涟漪。那是王国的魔法协会，魔法师的领地，神秘与知识汇聚之所，也是城市魔力网络的枢纽。

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衣着华贵的贵族乘坐着镶金嵌银的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过；穿着统一制服的商会伙计推着满载货物的板车吆喝着穿行；全副武装的城卫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在街角巡逻，盔甲闪烁着寒光；裹着长袍、行色匆匆的学者；粗布麻衣、为生计奔波的平民；甚至能看到牵着高大驮兽、皮肤黝黑的沙漠行商，以及一些非人的种族——比如一个身高超过两米、步伐沉稳的半人马巡警，或是一个留着浓密胡须、背着巨大工具箱、正在检修路边魔法路灯的矮人工匠……艾尔卡姆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将大陆各地、各个种族的人与物、光鲜与污秽、秩序与混乱，统统吸纳、融合，最终煅烧成属于它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磅礴气魄。

“我的天……”弗朗西斯骑在马上，仰着脖子，嘴巴微张，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小子，眼睛都不够用了，“这……这地方也太……太他娘的大了！”他贫瘠的词汇无法形容眼前的震撼。

莱娜也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疲惫的眼中闪烁着惊奇的光芒。作为三级魔法师，她对空气中那无处不在、如同城市脉搏般隐隐跳动的庞大魔力网络感受尤为清晰。这里汇聚的奥术能量，远非森林或小镇可比。

索尼娅更是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金色的猫耳高高竖起，不停地转动，捕捉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新奇声音；那双碧绿的猫眼瞪得溜圆，贪婪地扫视着眼前这光怪陆离、从未想象过的繁华景象。腹部的伤痛似乎都被这巨大的新奇感暂时压了下去。然而，就在她兴奋地四处张望时，小腹深处似乎又传来一丝如同细针轻刺般的悸动，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按住了下腹。

卢卡申科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扫视着这座熟悉的巨城。喧嚣、繁华、混乱、权力、魔法……这一切构成艾尔卡姆的要素，在他眼中都化为了需要评估的变量。他看到街道暗巷中一闪而过的窥探目光，看到巡逻队盔甲上代表不同派系的细微徽记变化，也感受到空气中那比几年前更加紧绷、如同弓弦般的气息

“保持队形，跟紧。”卢卡申科低沉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护卫耳中，“先去商会交割货物。弗朗西斯，看好侧翼。莱娜，留意异常魔力波动。”他最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马车窗口那个探着脑袋、满眼新奇的金发猫耳少女。车队如同汇入江河的溪流，缓缓驶入艾尔卡姆喧闹而深不见底的街道，消失在巨城如林的建筑与涌动的人潮之中。

商会的交割手续比想象中顺利。

货物清点完毕，护卫们的酬金也如数发放。当最后一箱货物被商会伙计搬进仓库，卢卡申科在羊皮纸卷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场漫长的护送任务终于画上了句号。

“好了，小子们。”他收起羽毛笔，目光扫过跟随自己一路的护卫们，“任务完成，酬金已经结清。有想留在王都的，现在就可以去自由活动了；想回艾尔根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班飞空艇应该是一小时以后开。”

护卫们欢呼一声，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人急着去酒馆痛饮，有人则迫不及待地想去王都的繁华街市开开眼界。很快，商会门口只剩下卢卡申科、弗朗西斯、莱娜和索尼娅。

夕阳的余晖洒在艾尔卡姆的石板路上，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教官，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不回去了。”弗朗西斯咧嘴一笑，粗壮的手臂搭在莱娜肩上，“我和莱娜早就商量好了，王都这地方，机会多，我们得留下来闯闯。”

莱娜点点头，虽然脸上还带着旅途的疲惫，但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里有最好的炼金学院、魔法协会、冒险者学院的总院和冒险者公会总会，对我和弗朗西斯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卢卡申科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两个学生志不在艾尔根城，王都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施展拳脚的地方。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声音低沉而郑重：“好好干，别丢我的脸。”

弗朗西斯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胸脯：“放心！等咱混出名堂，一定请教官您来王都最好的酒馆喝个痛快！”

莱娜则轻轻鞠了一躬，认真道：“教官，这两年的时间里多谢您的指点了。”

卢卡申科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站在一旁的索尼娅身上。猫人少女正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金色的猫耳微微抖动，尾巴无意识地轻轻甩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腹部还缠着绷带，虽然伤势好转了不少，但长途跋涉后仍显得有些疲惫。

“索尼娅小姐。”卢卡申科开口。

“嗯？”她抬起头，碧绿的猫眼眨了眨。

“您呢？有什么打算？”

索尼娅歪了歪头，思考了几秒，随后耸耸肩：“唔……还没想好。可能……过几天回艾尔根吧？我是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冒险者，去哪儿都一样。”她的语气很轻松，但卢卡申科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按了按腹部，似乎那里仍有些不舒服。

“你的伤还没好透。”他淡淡道，“至少这几天，别急着乱跑。”

“知道啦知道啦！”索尼娅摆摆手，耳朵却因为被关心而微微竖起，“我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卢卡申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轻轻放到索尼娅手上。

“哎？”她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满满一袋银币，甚至还有不少金币。

“酬金里你那份。”卢卡申科平静道，“虽然索尼娅小姐是临时加入这次任务的，但您也出了不少力。”

索尼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攥紧了钱袋，猫耳微微发烫，低声道：“……谢谢。”

弗朗西斯吹了声口哨，揶揄道：“哟，教官，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莱娜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卢卡申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卢卡申科无视了弗朗西斯的调侃，只是淡淡道：“我在王都多留几天，有些事要办。”

“哦？”弗朗西斯挑眉，“什么事？”

“带索尼娅小姐逛逛。”卢卡申科的目光落在索尼娅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她对王都不熟，万一惹麻烦，我这老头子说不定能帮帮忙。”

“哈？！”索尼娅瞪大眼睛，猫尾炸毛，“我才不会惹麻烦！”

莱娜忍不住笑出声：“教官，您这是要当导游？”

卢卡申科面无表情：“只是确保她不会因为乱吃东西或者迷路死在哪个巷子里。”

“喂！”索尼娅气得跺脚，但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尾巴尖也悄悄卷了起来。

弗朗西斯哈哈大笑，一把揽过莱娜的肩膀：“行吧行吧！那我和莱娜先去安顿，回头再找你们！”

莱娜冲索尼娅眨了眨眼，轻声道：“好好养伤，别逞强。”

索尼娅撇撇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夕阳西沉，王都的灯火渐次亮起，街道上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弗朗西斯和莱娜挥手告别，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只剩下卢卡申科和索尼娅站在商会门口。沉默片刻后，卢卡申科开口道：“走吧，先回住的地方。”

索尼娅跟在他身后，金色的猫耳微微转动，尾巴轻轻摇晃。她偷偷瞄了一眼卢卡申科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

王都的冒险者学院总院，坐落在王都东区的战争神广场旁。这是一座由白色巨石砌成的宏伟建筑群，高耸的拱门上方雕刻着历代传奇冒险者的浮雕，他们手持武器，目光坚毅，仿佛在俯瞰着每一位踏入学院的后来者。学院正门两侧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左边是持剑的战士，右边是握杖的法师，象征着冒险者最基础的两大职业。

今天，这里格外热闹。

广场上挤满了前来观礼的人群，有毕业学员的亲友，有各大公会的招募官，甚至还有一些贵族和商会代表，他们衣着华丽，站在红毯两侧，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扫向学院大门。

索尼娅站在人群外围，金色的猫耳微微抖动，碧绿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亚麻布橙色亚麻布裙，腰间束着一条皮质腰带，勉强遮住了腹部的绷带。比起周围那些盛装出席的贵族和冒险者，她的打扮实在太过朴素，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原来……这就是冒险者学院的毕业典礼啊……”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

她从未参加过这样的仪式。

索尼娅是野路子出身，她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没有导师指导，更没有机会踏入这样的高等学府。她的战斗技巧，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搏杀中磨炼出来的；她的生存知识，是在贫民窟和荒野里摸爬滚打学到的。她甚至连最低级的冒险者考试都没通过——笔试成绩太差，理论一塌糊涂。拿到成绩那天，她甚至威胁着陪她一起去看榜的孤儿院的朋友，如果敢把她笔试成绩是个位数的事情说出去，一定会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啧……”她撇了撇嘴，尾巴不自觉地甩动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如果她也能像莱娜和弗朗西斯一样，接受正规的训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请各位观礼者入席，毕业仪式即将开始！”正在她思考的时候，学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主持人高亢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广场上，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有序地沿着红毯向学院中央的露天礼堂走去。索尼娅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邀请函，跟随着人流进入。

露天礼堂呈圆形，中央是一座高台，四周环绕着阶梯式的观礼席。高台后方，一面巨大的旗帜迎风飘扬，那是冒险者学院的徽记，剑与法杖交叉，象征着力量与智慧的平衡。

索尼娅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却始终盯着高台。很快，毕业学员们列队入场。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胸前佩戴着象征不同职业的徽章，战士的剑、法师的法杖、吟游诗人的弓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自豪的笑容，步伐坚定地走向高台。弗朗西斯走在最前列，高大的身躯在队伍中格外显眼。他穿着崭新的战士制服，胸前的徽章闪烁着银光，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莱娜则走在法师队伍中，她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法袍一尘不染，神情平静而自信。索尼娅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两个家伙……还挺像模像样的嘛。”她心里为他们高兴，可同时，那股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如果她也能站在那个队伍里，该多好？

“现在，有请本届毕业学员的导师——卢卡申科先生，上台致辞！”

随着司仪的宣布，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卢卡申科缓步走上高台。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灰色旅行装和银白色铠甲，没有换上学院的礼服，可即便如此，他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令人肃然的气场。

“各位来宾，各位学员。冒险者的道路，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你们今天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你们付出了足够的努力。但毕业，不是终点。真正的考验，从今天才开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学员，最后，在弗朗西斯和莱娜身上停留了一瞬。

“记住——力量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用来守护的。愿你们的剑永远锋利，愿你们的智慧永不枯竭。现在，我宣布——本届冒险者学院毕业生，正式结业！”

话音落下，整个礼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学员们欢呼着，互相拥抱，甚至有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索尼娅坐在观礼席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角，猫耳微微耷拉着。她又何尝不想成为毕业生队伍中的一员呢？

典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索尼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高台发呆。

“喂，小野猫！”熟悉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到弗朗西斯和莱娜正在往她的方向走。弗朗西斯咧嘴一笑，拍了拍胸前的徽章：“怎么样？帅不帅？”

莱娜则温和地看着她：“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

索尼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恭喜啊，你们两个……终于正式毕业了。”

她的语气很轻松，可尾巴却无精打采地垂着。

莱娜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轻声道：“索尼娅，你……”

“我没事！”索尼娅猛地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就是有点累了，伤口还有点疼。”她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失落。“哼！就算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我也是实打实的B级冒险者。她的尾巴重新翘了起来，耳朵精神地抖了抖。

卢卡申科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走吧。”他转身，“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一个合格的冒险者该去的地方。”

夕阳的余晖洒在学院的石阶上，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索尼娅心里某个空缺的地方，似乎被填满了一点点。她或许永远无法站在那个毕业台上，但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而卢卡申科的目光，则落在了远处的王都街道上。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夕阳沉入王都的城墙之后，艾尔卡姆的街巷逐渐被魔法路灯点亮。淡蓝色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流淌，像是铺开了一条星河。卢卡申科走在前面，索尼娅跟在他身后半步，手指仍紧紧攥着那枚铜制徽章。弗朗西斯和莱娜已经先行离开，去参加学院举办的毕业晚宴，而卢卡申科却带着索尼娅拐进了王都西区的一条僻静小巷。

“喂，卢克。”索尼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卢卡申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冒险者公会，总会。”他刻意加长了“总会”二字的读音。

“公会？”索尼娅的猫耳倏地竖起，“现在去那儿干嘛？接新委托嘛？”

“不。”卢卡申科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是让你看看，真正的冒险者是什么样子。”

索尼娅一愣。她自认为已经是个老手了。接委托、打魔兽、探索遗迹……她哪样没干过？可卢卡申科的眼神告诉她，他口中的“真正”，恐怕并不局限于此。

王都的公会总部比索尼娅想象中还要宏伟。这是一栋古老的石砌建筑，门楣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盾形徽记——交叉的剑与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门口没有守卫，但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时，索尼娅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魔力波动扫过全身，仿佛在确认她的身份。

“这是……探测魔法？”她小声问。

卢卡申科点头：“防止敌对势力混入。”

踏入公会的瞬间，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大厅宽敞得如同小型广场，天花板高悬，悬挂着数盏巨大的魔法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羊皮地图、魔兽的头骨标本，以及一些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武器和盾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任务公告板。木板被划分为数个区域，钉满了密密麻麻的委托单。最低级的“F级”任务（比如清理下水道的鼠群）贴在下方，而越往上，任务的难度和报酬呈几何级数增长。最高处的“S级”区域只有寥寥几张羊皮纸，但每一张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索尼娅仰着头，瞳孔微微收缩。

“这些……都是真的有人在接的任务？”她喃喃道。

“当然。”卢卡申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而且，完成它们的人，大多和你一样——没有学院背景，没有系统训练，纯粹靠实战拼出来的。”

索尼娅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卢卡申科没有回答，只是走向大厅角落的一张长桌。那里坐着几个衣着各异的冒险者，有人类，有精灵，甚至还有一个独眼的矮人。他们围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低声争论，桌上摆着空酒杯和吃剩的烤肉骨头。

“老卢克！”独眼矮人第一个注意到他们，粗声粗气地喊道，“稀客啊！怎么，终于舍得回王都了？”

卢卡申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他指了指索尼娅：“带个新人来看看。”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索尼娅身上。

“哦？小猫娘？”一个脸上带疤的女精灵饶有兴趣地挑眉，“你的学生？”

“不是。”卢卡申科拉开椅子坐下，“但她有潜力。”

索尼娅的尾巴尖猛地翘了起来，卢卡申科刚才……夸她了？

矮人哈哈大笑，推过来一杯麦酒：“那就值得喝一杯！小鬼，能喝吗？”

索尼娅刚要伸手去接，卢卡申科却按住了杯子。

“她伤还没好。”

“啧，没劲。”矮人嘟囔着，自己灌了一大口。

接下来的时间里，索尼娅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这群资深冒险者谈论他们过去的经历。有人曾单枪匹马在强盗营地中杀得七进七出，也有人在地下城深处见过传说中的古代机械巨人，甚至还有人参与过王都发起的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他们的故事里没有学院的条条框框，没有华丽的毕业典礼，有的只是生死一线的搏杀、绝境中的灵光一现，以及……同伴之间无需言明的信任。索尼娅听得入神，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这才是她向往的“冒险”。

离开公会时，已是深夜。

卢卡申科没有直接带索尼娅回旅馆，而是领着她爬上了附近一栋废弃钟楼的屋顶。从这里俯瞰，整个王都的灯火尽收眼底，远处的执政宫和晨曦大教堂在月光下如同银色的剪影。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索尼娅坐在屋檐边缘，双腿悬空晃荡。

卢卡申科站在她身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学院教的是‘标准答案’，但真正的冒险，往往没有正确答案。”

索尼娅歪头看他：“所以……你是在告诉我，没上过冒险者学院也没关系？”

“我是告诉你，”卢卡申科的目光望向远处，“你的路，可以自己走。”

夜风吹拂，索尼娅的猫耳微微抖动。她低头看着自己领口别着的，已经有点生锈的B级的徽章，忽然笑了。

“卢卡申科先生。”

“嗯？”

“谢谢你。”

……

清晨的阳光透过旅馆的窗帘缝隙洒进来，索尼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猫耳抖了抖，尾巴愉快地甩动着。

她掀起衣服下摆，低头检查腹部的伤——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粉色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出来。

“好耶！终于不用再缠绷带了！”

她欢呼一声，三两下把剩余的绷带扯掉，轻盈地跳下床，光着脚丫在地板上转了个圈。自由的感觉真好！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索尼娅“咚咚咚”地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卢卡申科先生！起床啦！带我出去玩！”

门内一片寂静。

“卢——卡——申——科——”她拖长音调，改用爪子挠门，“我知道你醒了！别装睡！

门“吱呀”一声开了。卢卡申科站在门口，已经穿戴整齐，灰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我早就醒了但不想理你”。

“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瞥了一眼她的腹部。

“完全没问题！”索尼娅得意地掀起衣角给他看，“连疤都快消了！”

卢卡申科的目光在那片光滑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想去哪？”

“逛街！吃饭！看热闹！”索尼娅的猫耳兴奋地竖起，“弗朗西斯说中央广场有家超好吃的烤鱼店，莱娜推荐了魔法集市，还有——”

“知道了。”卢卡申科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别乱跑。”

王都的中央广场比索尼娅想象中还要热闹十倍。喷泉的水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街头艺人表演着吞火和杂技，商贩的摊位沿着广场边缘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水果的甜腻，还有香料摊传来的浓郁异域芬芳。

“快看那个！”

索尼娅拽着卢卡申科的袖子，指向一个卖糖画的老人。晶莹剔透的糖浆在石板上流淌，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猫形糖画。

“想要？”卢卡申科问。

“才不是！”索尼娅炸毛，“我是说那个！”

她实际指向的是糖画摊旁边的武器铺——橱窗里陈列着一对精致的短刃，刃身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过魔法的好东西。

卢卡申科挑眉：“索尼娅小姐，恕鄙人直言，您的武器不是一直保养得很好，也用的很顺手吗？”

“偶尔换换口味嘛~”索尼娅凑近橱窗，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而且这对匕首好漂亮……”她的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摇摆，耳朵也竖得笔直，完全是一副“我想要但我不说”的模样。

卢卡申科看了一眼价格标签，沉默。

“走吧。”他转身。

“哎？！等等！我就看看嘛！”索尼娅小跑着跟上，嘴里嘟囔着，“小气鬼……”

中午，两人来到弗朗西斯推荐的烤鱼店。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挂着风干的鱼干作为招牌，但排队的人却绕了半条街。

“这么多人？！”索尼娅瞪圆眼睛。

“名气大。”卢卡申科简短解释。

排队时，索尼娅闲不住，一会儿踮脚数前面还有多少人，一会儿偷瞄隔壁摊位的炸丸子。卢卡申科则抱臂站在原地，像一尊灰色的石像，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突然，索尼娅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可以吃瓜的信息，尾巴倏地绷直。她偷偷往声音来源处挪了半步，想听得更清楚，却被卢卡申科一把拎住后领拽了回来。

“别多事。”他低声道。

“可是他们说的——”

“与你无关。”

索尼娅撇撇嘴，但没再追问。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排到了位置。烤鱼外酥里嫩，配上特制的辣酱，吃得索尼娅眯起眼睛，尾巴尖愉快地卷曲着，暂时把刚才听到的怪事抛到了脑后。

下午，莱娜推荐的魔法集市成了索尼娅的新乐园。

这里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会自己跳舞的扫帚、装在瓶子里的船（正在瓶子里的风暴和巨浪中艰难航行）、甚至还有声称只溶解衣服的恶趣味药水。

“卢卡申科先生！这个好有趣！”

索尼娅蹲在一个摊位前，指着笼子里的一群彩色绒球。那些绒球长着大眼睛，会发出“噗啾噗啾”的声音。

“魔法宠物，的确是你们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卢卡申科锐评道。

摊主是个戴尖帽子的老头，索尼娅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她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这就是那个在拉托拉托托邦时差点被青年殴打的老人。老者似乎也注意到索尼娅认出了自己，微笑着向索尼娅招了招手。

“老伯？你怎么在这儿？”索尼娅兴奋地问到。

“小姑娘，老夫是个流浪商人，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吧？”老者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您之前送我的红宝石吊坠。”

“诶，不要跟老夫这么客气，倒是姑娘你呀……”说话间，老人看向索尼娅肚子上的刚刚愈合的伤口，露出担忧的神情，“那个小泼皮没有为难你吧？”

“没……没有！”面对老者的质疑，索尼娅不希望对方担心自己，于是挺起胸膛，努力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回忆。

“那个是……？”

一个漂亮的紫水晶球静静地躺在摊位的角落，尽管被一片布盖住了大半，但依然难以遮掩它释放出的，带着妖异般的紫色的光芒。索尼娅内心一惊，原因不识别的，那个水晶球和当初在罗尔斯德斯地宫从肚脐榨取自己生命力的紫水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者也看出了索尼娅似乎对这个水晶球很感兴趣，他的表情迅速地在不安和温柔间进行了一番交替，然后眼疾手快地用布把水晶球彻底掩盖上。“不好意思，小姑娘，这个是非卖品哦。”

“哦，好吧……”毕竟对方被自己搭救后送了自己礼物，索尼娅不认为老者是个坏人，况且怎么可能那么巧呢？不过，她依旧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老者似乎很想尽快转移索尼娅的关注点，他看着索尼娅不断抖动的猫耳，忽然心生一计：“小姑娘，试试这个？”他掏出一个绣着符文的小布袋，刚打开，一股浓郁的清香就飘了出来。索尼娅的瞳孔瞬间放大——

木天蓼。

她的尾巴“唰”地炸开，耳朵笔直地竖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袋子扑去。一旁的卢卡申科则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后领。

“走了。”他冷酷地拖着她离开摊位。

“等等！就闻一下！一下！”索尼娅徒劳地挥舞着手臂，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袋子，“卢卡申科先生！你……你没人性——”

魔法集市逛到一半时，索尼娅的猫耳突然敏锐地转向了一家服装店。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追逐美的时候，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衣服很快就完全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她回头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卢卡申科，老战士或许是想做出些补偿，心领神会地带着索尼娅走进了店里，而猫耳少女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漂亮的衣服，最后不出意外地停留在了店铺一脚的露脐装架子上。

“真是的，你是有多喜欢露脐装啊？”卢卡申科扶着额头，对于一个战士而言，这种暴露肌肤的服装简直就是把弱点摆在敌人眼前，他自然是无法理解索尼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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