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节日贺文——芙芙的甜蜜婚礼,1

小说: 2025-09-12 21:59 5hhhhh 8930 ℃

我是一个蛋糕房面包店老板。曾经,我为无数新人制作过梦幻般的婚礼蛋糕,层层迭迭的糖霜与鲜花见证了无数句“我愿意”。可轮到自己,生活却像一块没打发好的奶油,粗糙乏味。我守着这家小店,积攒了些家资,也习惯了打烊后独自面对空荡的房间,和这张双人床上永恒的清冷。或许正是这份寂寞作祟,昨晚我才会鬼使神差地走进那家水手扎堆的酒馆,试图用酒精填满空虚。现在看来,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我的头骨深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像是有个小小的工匠正用凿子不懈地敲打着我的太阳穴。我呻吟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粗糙的亚麻枕头里,枕头上残留着一股廉价红酒发酵后的酸味和自己头发的油味。窗帘的缝隙间,清晨的阳光已然化作一柄锋利的金色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房间的昏暗,精准地扎在我的眼皮上。

“该死的……我到底喝了多少?半瓶?一整瓶?记不清了。只记得酒馆里那些巡轨船的船员在大声吹嘘,说沫芒宫新出的那批葡萄酒后劲儿有多大……他们可真没说谎。”

我挣扎着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用前臂挡住刺眼的光线。宿醉的黏腻感包裹着我,口腔里又干又苦,像塞满了一团沙子。昨夜的记忆是一团乱麻,无数破碎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滚、碰撞,最终,一幅清晰得不可思议的画面浮现出来。

庄严的歌剧院,穹顶之上流光溢彩。我穿着一套崭新的、或许过于华丽的礼服,胸口别着一朵湖光铃兰——不,是湖光铃兰,对,是枫丹的湖光铃兰。我的手心里,握着另一只手,那只手纤细、柔软,戴着精致的白手套,我甚至能感觉到手套下皮肤的温热。我顺着那只手向上看,看到了芙宁娜大人。她穿着纯白的婚纱,蓝白异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比阳光还要璀璨的笑意。

“我……牵着芙宁娜大人的手?我们在……结婚?”

这念头荒谬得让我忍不住想笑,却牵动了头部的神经,引发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但梦境的洪流并未就此停歇。我看到了主婚人的位置上站着的那位,一头银白长发,神情肃穆,正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深海的洋流,在我耳边宣读着誓词。捧着花篮跑过红毯的,是梅洛彼得堡那位娇小的护士长,西格雯小姐,她小小的脑袋上顶着花圈,一颠一颠的,可爱极了。台下,枫丹廷里那些平日只能在报纸上见到的大人物们,克洛琳德小姐,娜维娅小姐,甚至……甚至连愚人众第四席——仆人阿蕾奇诺都在,他们都在为我们鼓掌,脸上挂着祝福的笑容。

“疯了,真是疯了……”我喃喃自语,终于坐起身来。汗水浸湿了我的睡衣,让它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很不舒服。我揉着昏沉的脑袋,环顾着自己这间简陋的卧室——楼下就是我的蛋糕店,空气中永远飘散着一股黄油和糖粉混合的甜腻气息。这里没有歌剧院,没有大人物,只有一个单身的、小有家资的蛋糕师傅。

“肯定是那酒的问……”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

我的手在摸索床头柜上的水杯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它不在我昨晚记忆中的任何位置。那不是我的怀表,也不是散落的摩拉硬币。它的轮廓带着一种奇特的、工业与自然造物相结合的精致感。

“什么东西?”

我把它从皱巴巴的床单里捞了出来,摊在手心。那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一枚神之眼。

它的金属外壳是枫丹特有的样式,精巧而华丽,中心镶嵌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宝石内部,并非一片死寂,而是像有微缩的潮汐在缓缓涌动,神秘的水元素符号在其中若隐若现。它的重量沉甸甸的,那份冰凉的质感透过我的掌心皮肤,一路窜上我的脊椎。

我,一个每天和面粉、奶油打交道的普通人,一个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梦见自己和水神结婚的……单身汉。

但是现在,我的手上,正躺着一枚货真价实的神之眼。

我死死地盯着它,又抬头看了看窗外。街道上已经传来了蒸汽鸟报报童的叫卖声,巡轨船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我的世界,就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冰冷的造物彻底颠覆了。这冰冷而又确凿的触感,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一件事:昨夜那个荒诞不经的梦,恐怕并不只是个梦而已。

我盯着掌心里的神之眼,它的蓝色宝石核心仿佛在呼吸,内部的光芒随着我心脏的跳动而明暗。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像一枚楔子,试图撬开我的理智。为什么是我?一个靠手艺和黄油过活的人?神明们的恩赐标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民了?

我深吸了一口满是甜腻气息的空气,然后长长地呼出。恐慌和茫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烤炉里的面包不会自己翻面。最终,一种根植于骨髓的务实精神战胜了超自然现象带来的冲击。我把那枚神之眼塞进了裤子口袋里,它紧贴着我的大腿,像一块冰凉的、沉甸甸的秘密。就当是好运吧。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总比掉下来的麻烦要好。

我快步走下通往店铺的狭窄木楼梯,每一步都伴随着“咯吱”的声响。一楼的空气截然不同,热浪混合着发酵面团的酸香、黄油的浓郁和烤糖的焦甜,像一堵温暖的墙迎面扑来。几个年轻的学徒已经在了,他们穿着沾满面粉的白色围裙,正忙碌地将一盘盘排好的面胚送进巨大的铜制烤炉。烤炉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里面橙红色的火光一闪而逝。

“早上好,老板。”一个名叫艾伦的男孩看到我,连忙擦了擦手。

“早上好,”我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到操作台前,用手指捻起一点刚打发好的奶油,放进嘴里。舌尖传来细腻的甜味,但我微微皱了皱眉,“今天的糖霜比例不对,甜度过高了。重做。基础海绵蛋糕的蛋白霜打发得怎么样了?”

“刚……刚打好,老板。”另一个学徒连忙指了指旁边一个巨大的铜盆,里面是雪白坚挺的蛋白霜,尖端拉出了漂亮的小弯钩。

我走过去,用刮刀铲起一小块,仔细观察着它的质地和光泽。

“还行。记住,翻拌的时候动作要快,要轻,别让它消泡了,”我下达着指令,声音在烘焙坊的嘈杂中清晰可闻,“今天预定的高级面包胚,用那批新到的上等面粉。酵头喂了没有?我要看到它最活跃的状态。另外,把昨天准备好的蛋糕胚都拿出来,今天有三位夫人等着要。特别是露薇娜夫人的那份,她要的咖啡糖浆里多加两滴朗姆酒,别忘了。”

“朗姆酒、咖啡、杏仁。现实的味道。这才是我的世界。口袋里的那块石头……先把它忘了。先把手头的事做完。”我这么想着,手却没有闲着。

我脱下外衣,换上自己干净的工作围裙,熟练地系好带子。我能感觉到学徒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镇定给了他们主心骨。没人知道,就在刚刚,他们的老板还在楼上对着一块会发光的石头怀疑人生。生意就是生意,当烤炉的火焰升腾起来时,就没有时间留给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和无法解释的奇迹了。

我抓起一把面粉,均匀地撒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开始处理一块需要手工揉捏的布里欧修面团。面团柔软而富有弹性,在我掌心下逐渐变得光滑。这熟悉的感觉,这掌控力,让我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今天,也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会有数不清的枫丹人,期待着从我的店里带走一份甜蜜。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早晨的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将店里陈列的蛋糕和面包镀上了一层诱人的金色。我指挥着学徒们将最后一盘刚出炉的杏仁可颂摆上货架,那股浓郁的黄油香气立刻引得门外几个路过的小孩扒着窗户直流口水。前台的服务员已经开始忙碌,为那些赶着去上班的客人们打包牛角包和热咖啡。

这些常规的生意,我早已放心地交给他们。我的职责,是招待那些更为挑剔的、或者说,更为熟悉的客人。

店门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一位身着棕色主色调、剪裁利落的女士走了进来。是千织小姐。她的目光像她手中的剪刀一样锐利,扫过货架,没有丝毫停留,直接落在我身上。

“老样子。”她言简意赅。

“好的,千织小姐。”我微笑着,从身后保温柜里取出一只刚出炉、还带着余温的可颂,用防油纸袋装好,同时示意旁边的服务员准备一杯不加糖的浓缩咖啡。“今天的面团发酵得恰到好处,您会尝出来的。”

她只是点了点头,接过东西,付了摩拉,便转身离去,像一阵风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铃铛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是一对引人注目的兄妹。林尼一身魔术师的礼服,脸上挂着营业式的灿烂微笑,而他身后的琳妮特则安静地抱着一个盒子,眼神平静无波。

“早上好!今天也要一些能填饱肚子的杰作,”林尼轻快地说道,对我眨了眨眼,“你知道的,魔术表演可是个体力活,尤其是在午餐没着落的时候。”

“当然。法式长棍和一些黑麦面包,足够你们撑到晚上了。”我将早已为他们预留好的面包打包递过去。这对兄妹是常客,他们的午饭总是简单而实在。

临近中午,一位金发的身影匆匆地闯了进来,带来了海风与玫瑰的混合气息,是娜维娅小姐。她今天看起来格外忙碌,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

“哦……我的老天,我真想吃一打你做的蝴蝶酥,”她靠在柜台上,有些苦恼地说,“但是克洛琳德催我去开会,该死的,我甚至没时间坐下来喝杯茶。”

“那就带上它们,在路上吃。”我笑着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纸盒,里面已经装好了六块烤得金黄酥脆的蝴蝶酥,“我猜到您今天会很忙。算我请的,娜维娅小姐,祝您会议顺利。”

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总是这么贴心!太谢谢你了!”她抓起纸盒,在我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便又一阵风似的离去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享受着这种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我的双手能创造出带给人们慰藉的甜点,这让我无比满足。

然而,当门上的铃铛第三次响起时,进来的却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位客人。

那是一名身穿沫芒宫制式服装的侍从。他站得笔直,神情严肃,胸前的徽章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店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侍从径直走到我的柜台前,微微欠身,动作一丝不苟。“您是本店的老板吗?”

“是的,我是。”我擦了擦手,心里有些疑惑。沫芒宫的人通常不会为了买个面包亲自跑一趟。

他递过来一张折迭好的信笺。纸张的质地极好,边缘甚至带着淡淡的湖光铃兰香气。我接过来,展开。

上面不是打印的公文,而是手写的字迹。那字体……十分华丽,带着一种夸张的戏剧感,每个转折和收尾都透着一股任性与骄傲。

“按照这张图纸,制作一个大型蛋糕。务必……‘惊喜’与‘华丽’并存,这是原话。”侍从用毫无波澜的语气传达着命令,“三日后,我们会派人来取。”

我的目光落在了纸条的下半部分。那是一幅手绘的草图。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那上面画的,是一个多层的、结构极其繁复的蛋糕。它不像我做过的任何一种法式糕点。底层是宽阔的基座,装饰着海浪般的奶油裱花;中间几层逐级收窄,用翻糖塑造出精致的立柱和拱门,仿佛一座微缩的歌剧院;而最顶端,则是一座高耸的尖塔,塔尖上点缀着用拉丝糖制成的、如同水晶般晶莹剔剔透的装饰品。整个设计充满了奇思妙想,华美得近乎不切实际。

我头脑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东西……这东西我怎么可能见过?这根本不像是现实世界里应该存在的蛋糕。它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股……梦境般的荒诞。

“等等……海浪……歌剧院……水晶尖塔……”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昨晚还无比清晰的画面,此刻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的记忆。

“婚礼……殿堂……那个摆在我和芙宁娜大人面前的……婚礼蛋糕……”

这图纸上画的,分明就是我梦里那个蛋糕的完美复刻!连顶端那几片水晶糖装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枚冰冷坚硬的神之眼,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的重量,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先生?”侍从见我脸色发白,愣在原地,不由得出声提醒,“这个订单……有什么问题吗?”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问题?问题大了。这张来自水神的订单,不仅指名道姓地要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款式,而且,这个款式,正是我在那个荒诞的、得到了神之眼的梦里,亲眼见过的东西。

我艰难地将目光从那张匪夷所思的图纸上移开,转向面前神情严肃的侍从。我的喉咙发干,刚才那股招待贵客时的游刃有余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日……是不是太仓促了些?”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您看,这蛋糕的设计非常……独特。其中一些装饰,比如顶端的这种水晶糖造型,需要一种特殊的‘绯樱’糖浆,那种原料只有稻妻的天领奉行麾下的特定工坊才能提炼。还有这基座的蓝色奶油,要达到图上这种深邃又剔透的质感,必须用到须弥雨林里的一种叫‘月莲’的植物萃取液来调色。这些东西,枫丹廷可没有现货。”

我说得很快,几乎没经过大脑,纯粹是出于一个烘焙师的本能。

“我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天南地北的材料?就好像这些知识本来就存在我脑子里一样……”

侍从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这……芙宁娜大人的命令就是三日后。不过,关于材料的问题,我会如实转告的。那么,您的意思是,只要材料备齐,您就能制作出来,是吗?”

一种荒谬的自信感攫住了我。我看着图纸,虽然从未亲手做过,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如何搭建翻糖的承重结构,如何控制拉丝糖的温度和形态,如何调配奶油才能在保持形状的同时入口即化。

“我能做。我当然能做。就好像我曾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是的,”我听见自己回答道,“只要材料到位,我能做。”

“明白了。”侍从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上。

店门上的铃铛再次响起又归于平静,我这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学徒们看到沫芒宫的侍从离开,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伸长脖子想看看那张神秘的订单。

“老板,是沫芒宫的……大订单?”艾伦兴奋地问。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散开去工作,然后把那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抽屉。接着,我几乎是踉跄地冲上二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反手锁上了门。

我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神之眼。

我把它举到眼前,让午后的阳光穿透它。那深邃的蓝色宝石内部,水元素符号静静地流淌着。我把它翻过来掉过去地看,金属外壳上冰冷的纹路硌着我的指尖。

“为什么?为什么芙宁娜大人也会‘见到’这个蛋糕?这明明是我的梦……还是说,那根本不是我的梦?”

我回想着梦里的每一个细节。我牵着她的手,站在那维莱特面前。全枫丹的名流都在为我们鼓掌。那个蛋糕,就摆在我们身边。一个只存在于我——或许是我们共同的——梦境里的造物,现在却以一张订单的形式,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的现实生活中。

这枚神之眼,就是这一切的连接点。

我捏紧了它,金属的边缘深深嵌入我的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我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一头连着沫芒宫的水神,一头连着我这个小小的蛋糕师傅,而这根线,就在那个离奇的梦里被系上了。

夜幕降临时,我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店里弥漫着打扫干净后的消毒水和残余的甜香。我拒绝了学徒们一起去酒馆喝一杯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出了店铺。

我需要散散心。需要吹吹枫丹廷夜晚的凉风,来冷却我因为过度思考而发烫的脑袋。我沿着德波大饭店门前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石板路被瓦斯灯映照出湿漉漉的光晕。巡轨船缓缓驶过头顶的水道,发出低沉的轰鸣。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任由双腿带着我前行。最终,我停在了歌剧院门前的巨大喷泉广场上。

白日里喧闹的广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喷泉在夜色中不知疲倦地起落,水声哗哗作响。我走到水池边坐下,看着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然后跌落回池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再一次拿出神之眼,它在我手心里,仿佛也吸收了喷泉的湿气,变得更加冰凉。我的人生,就像这平静的池水,被这块小小的石头,投下了一颗巨大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石子。

喷泉的水声仿佛成了一种催眠的白噪音,让我的思绪沉浸在无解的漩涡里。就在我盯着掌心的神之眼,几乎要看出一个洞来的时候,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野。

是芙宁娜大人。

她没有穿平日里在公众面前那身华丽繁复的正装,而是换上了一套相对简约的深蓝色常服,头顶那顶标志性的帽子也摘了下来,柔顺的银白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她独自一人,没有侍从跟随,正沿着水池的另一侧缓缓踱步。她微微低着头,踢着脚边一颗不存在的小石子,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瓦斯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和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水神判若两人。

“是芙宁娜大人……她也出来散心?”

按照以往的规矩,作为一个枫丹廷的普通市民,在这种场合偶遇执政官大人,我应该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问候,然后识趣地、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去打扰她的清净。我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绷紧,准备做出这一系列标准动作。

“晚上好,芙宁娜——”

那个称呼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死死地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发不出声音。梦里那种亲昵的感觉,那种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的记忆,此刻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了我做出一个普通市民应有的、恭敬而疏远的行为。

我愣在了原地,像个傻瓜一样坐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说,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她走到广场边缘的一排长椅附近,那里有几只夜游的流浪猫正慵懒地打着盹。芙宁娜的脚步放轻了,她慢慢地蹲下身,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试探性地去触碰一只橘色胖猫的下巴。

那只猫似乎对她毫无戒心,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甚至主动用脑袋去蹭她的指尖。芙宁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卸下所有防备的微笑。她坐到长椅上,把那只猫抱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另外几只猫也围了过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那一刻的她,不像一位神明,更像一个……孤独的女孩。

看着这一幕,我的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为了打破自己杵在这里的尴尬,也为了找个理由靠近,我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也朝着那几只猫走了过去。我没有看她,只是把目光专注地投向那些可爱的小家伙,假装自己也是一个被猫吸引的路人。

我走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在寂静的广场上,我的脚步声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当我走到长椅旁,在她身边不远处蹲下,也伸出手去抚摸一只三花猫的后背时,她显然被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大跳。她抱着橘猫的手臂猛地一僵,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脸上的柔和微笑也消失了。她警惕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白异色瞳孔在看到我时,先是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转为一种混杂着困惑与审视的复杂神情。

我们对视了片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唇。

她怀里的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喵”了一声,从她膝盖上跳了下来。芙宁娜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飞快地站起身,有些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夜……夜晚的风有些凉了。”她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我,僵硬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广场,那背影,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仓皇,仿佛生怕别人窥见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

我蹲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猫咪皮毛的柔软触感。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是在躲着我吗?”

我刚转身,准备将这令人费解的偶遇抛在脑后,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尖叫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广场的宁静。

那声音来自芙宁娜大人消失的方向!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自己动了起来。我冲过广场,拐进了那条她刚才走进去的、通往居民区的狭窄巷道。巷子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街角的瓦斯灯投来一抹微弱的昏黄。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芙宁娜大人跌坐在湿冷的石板地上,背靠着墙壁,一张漂亮的脸蛋上血色尽失,只剩下纯粹的惊恐。她蜷缩着身体,双手徒劳地挡在身前,不住地发抖。而在她面前,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衣里的身影,那人身形高挑,看不清面容,但手中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不带丝毫犹豫地向着芙宁娜大人的胸口刺去!

“不……不要……别杀我……”芙宁娜的声音破碎而颤抖,充满了哀求,那不是演戏,而是一个人面对死亡时最本能的恐惧。

“神明……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瞬,便被一股灼热的怒火和无法言喻的冲动所取代。没有时间去呼救,更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一个蛋糕师傅能做什么。

“我必须阻止他!”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对着那个黑衣人。口袋里的神之眼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冰凉而汹涌的力量顺着我的手臂奔涌而出,仿佛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我甚至能感觉到巷道里潮湿的空气,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水汽,正疯狂地朝我的掌心汇聚。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需要一件武器,一件我最熟悉的、坚固的、能用来格挡的东西。

下一秒,一根完全由高密度水流构成的、晶莹剔透的擀面杖在我面前瞬间成型!它在我手中高速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铛——!”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水构的擀面杖精准地架住了那把致命的匕首,刀尖距离芙宁娜大人的衣服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水与火的碰撞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甚至还冒出了水汽蒸发的“嘶嘶”声。

那个黑衣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她,或者他,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一双眼睛锐利地看向我。那一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在黑暗中格外醒目的血色,像是一个十字星的印记,在她的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你是什么人?”我想开口质问,但声音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惊奇与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随即,她毫不恋战,身影如同一滴融入黑夜的墨水,瞬间向后一撤,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快得不留一丝痕迹。

“人呢?就这么……走了?”

巷子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和芙宁娜大人。我手中的水擀面杖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哗啦”一声散成一滩水渍,溅湿了我的裤腿。

我急忙回过身,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把还瘫坐在地上的芙宁娜扶起来。“您……您没事吧?”

她全身脱力,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她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她怔怔地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我只好将她的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尽力气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搀扶起来。她的身体很轻,此刻却像失去了所有骨头一样柔软,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我的身上。

而在小巷另一头的屋顶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伫立,正是那位伪装的袭击者——“仆人”阿蕾奇诺。

“怎么回事?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一个蛋糕师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刚才使用的是水元素力,新晋的神之眼持有者?”

她的眉头紧锁。这次试探本该天衣无缝。她只想确认一件事——如今的水神,是否真的已经失去了所有神力,沦为了一个需要依靠他人保护的、脆弱的空壳。

“测试没有完全成功,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变量打断了。但是……目的也算达到了一部分。”

阿蕾奇诺看着远处那个正搀扶着芙宁娜的男人,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

“面对一把小小的匕首,她毫无反抗之力,只会哭泣和求饶。看来,这位“神明”……确实已经没有力量了。”

阿蕾奇诺的身影融入了更深的夜色,她猩红的视线最后扫过巷口那对相互搀扶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明天的会面,会更有趣了。”

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对付一个没有力量的“神”,言语的压力,或许比刀刃更有效。

……

与此同时,巷子里芙宁娜的身体依旧在轻颤,冰冷的夜风吹过,让她下意识地向我这边靠得更近了一些。我能感觉到她常礼服那昂贵丝滑的布料下,躯体的僵硬与冰冷。

“这里不安全,”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急促的心跳,“我家就在前面,先……先去我那里坐一下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我半扶半抱着,将她带离这条让她惊魂未定的小巷。

我的蛋糕店就在不远处,店门还开着,只是里面的灯光已经熄灭,只留下柜台里一盏用作夜灯的小瓦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进店里,空气中残留的奶油和糖粉的甜香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引着她坐到临街窗边的一张待客沙发上。那是我平时用来招待像娜维娅小姐那样熟客的地方,沙发柔软舒适。她一坐下,整个人便陷了进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走向后厨的操作台。

我熟练地点燃咖啡机的炉火,抓起一把咖啡豆扔进研磨机。很快,整个空间里便弥漫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我往煮好的浓缩咖啡里倒入了大量的热牛奶,然后,毫不犹豫地往里面加了两大勺糖粉——不是一块方糖,而是通常用来制作糖霜的、满满的两大勺。

“人在极度惊吓后,需要热量和糖分。”

这是我做甜点多年得出的经验。

我端着那杯热气腾腾、甜得发腻的咖啡牛奶,回到她身边,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这个吧,会好一些的。”

她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水汽,茫然地看着我。她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捧起了温暖的马克杯,那温度似乎给了她一些慰藉。她小口地抿了一下,大概是被那股直冲天灵盖的甜味刺激到了,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但她没有停下,而是小口小口地、连续不断地喝了起来。

一杯热咖啡下肚,她苍白的脸颊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她长长地、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将空杯子放回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她再次看向我,眼神已经截然不同。惊恐和茫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真挚的情绪。

“谢谢你,”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稳,“刚才……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后怕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叫芙宁娜·德·枫丹,”她似乎觉得仅仅一句道谢还不够,便郑重地自我介绍起来,尽管整个枫丹廷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谢谢你……救了我。”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