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最后的任务

第一阶段的“唤醒”治疗取得了奇迹般的成功。

在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精神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意识拔河之后，晴人获得了二十四小时的强制休息时间。他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立刻沉入了深度睡眠。

当他再次醒来时，身体的疲惫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更重要的是，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希望感所填满。

简单的早餐过后，“医生”找到了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根据数据模型，结奈的意识核心已经稳定，但她的脑组织损伤依然存在。要进行第二阶段的‘修复’，我们需要最后一样东西。”她将一份行动简报传输到晴人面前的屏幕上，“现在，是你履随队出发的时候了。”

半小时后，晴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战术服，手中拿着一把沉重的电磁步枪。他在行动小组的带领下，穿过数道厚重的隔离门，抵达了研究所地下的载具仓库。一辆通体漆黑的、充满了压迫感的装甲运兵车，正静静地停在出口的阴影里，车顶的雨刷正在无声地刮着不断流下的雨水。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装甲车的车窗，发出密集的、如同鼓点般的声响。车内，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装备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晴人坐在车厢后部，正在检查手中的那把电磁步枪。枪身是哑光黑色，由某种复合材料制成，充满了科技感，但重量却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他身边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穿着黑色的外骨骼装甲，装甲的关节处连接着液压管线，随着车辆的颠簸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他们的面罩是完全封闭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能从通讯频道里听到他们平稳的呼吸声。

“目标区域即将抵达。”车载通讯器里传来驾驶员的声音，“根据最新的无人机热成像扫描，这个哭泣者变异体就在我们下方，在地铁系统的B7层，生命活动迹象稳定。”

“收到。”行动队长的声音简洁地回应，他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显得异常冷静。“晴人，最后再确认一遍你的任务。你是非战斗人员，你的首要职责是利用你的经验，为我们定位目标的精确位置，并在必要时提供战术建议。除非受到直接攻击，否则不要主动交火。”

“明白。”晴人回答。他拉动枪栓，将一枚蓝色的能量弹匣推入枪膛，动作熟练。

装甲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雨水和城市腐烂气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地铁入口。向下的扶梯早已停运，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锈迹，两侧的广告牌早已褪色，上面的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诡异。

“开始行动。”

队长一声令下，三名士兵立刻呈战斗队形，沿着扶梯向下移动。他们的外骨骼装甲让他们的动作异常平稳，即使是在湿滑的阶梯上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晴人跟在他们身后，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产生一种悠远的回响。

越往下走，空气中的腐烂气味就越浓重。墙壁上布满了干涸的黑色血迹和奇怪的抓痕，有些抓痕深可见骨，仿佛是什么巨大的野兽留下的。

“B3层安全。未发现活动目标。”

“B5层安全。有少量低级感染者残骸。”

当他们抵达B7层的站台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站台上、铁轨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僵尸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被一种巨大的力量从中撕开，内脏和骨骼散落一地，形成一幅可怖的画面。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这就是哭泣者的捕食现场。”队长说，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它会发出一种类似婴儿哭泣的高频声波，吸引其他感染者聚集，然后进行捕杀。这也是它代号的由来。”

“它在哪里？”晴人问，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阴影。

“它很聪明，懂得隐藏自己。”队长打开了手腕上的一个设备，一道蓝色的全息地图投射在空中。“根据热成像，它就在这一层。但这里结构复杂，有很多通风管道和维修通道，热信号受到了严重干扰。”

晴人闭上眼睛，将感官的注意力从视觉转移到嗅觉和听觉上。他回想起自己过去一年在废墟中生存的经验。那些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让他对危险有了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他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层次的腐烂气味，能听到最细微的、不属于环境的杂音。

“这边。”他睁开眼睛，指向站台尽头一个黑暗的维修通道入口。“气味是从那边传来的。不是尸体的腐烂气味，是活物的有着腥味的暖气。”

队长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手下做了一个简洁的战术手势。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守在通道入口，举枪警戒。第三名士兵从背后取下一个圆盘状的、布满传感器的侦察设备，像掷铁饼一样，熟练地将它扔了进去。

设备在地面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队长手腕上的全息地图上，开始实时显示出通道内部的3D结构图。

“通道长度五十米，结构稳定。尽头是一个废弃的蓄水池。”

“目标就在里面。我能感觉到。”晴人说，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准备突入。使用B计划。”

士兵们鱼贯而入，晴人跟在最后。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们头盔上的战术手电发出的四道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布满粘液和霉菌的墙壁。

当他们抵达通道尽头时，一股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蓄水池里没有水，池底躺着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生物。它的身体像是由无数人类的残肢和内脏扭曲、拼接而成的一座肉山，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的、如同石油般不断搏动的粘液。它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一张一合，发出类似破旧风箱的、沉重的呼吸声。它没有头部，但在身体的顶端，长着一张酷似人类婴儿的、正在闭眼哭泣的脸。那张脸的皮肤异常苍白，五官却很精致，眼角还挂着黑色的泪痕。

那就是哭泣者。

它似乎正在沉睡，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

“准备使用高浓度神经毒素麻醉弹。”队长低声下令。

一名士兵半跪在地，举起手中的特制武器，枪口对准了“哭泣者”胸口的空洞。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哭泣者”那张婴儿的脸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不是婴儿的眼睛，而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它张开嘴，发出一声刺耳的、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

它动了。

它的速度与它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成比例。巨大的身体瞬间就从池底弹起，像一颗黑色的炮弹，撞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开火！”

三名士兵同时开火，子弹风暴击打在“哭泣者”的身体上，溅起大片大片的黑色粘液，但无法阻止它的前进。

晴人在混乱中被一名士兵用力推开，躲过了致命的撞击。他看到另一名士兵被“哭泣者”的一条由手臂组成的触手击中，外骨骼装甲瞬间凹陷下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不再动弹。

“撤退！撤退！拉开距离！”队长大吼着，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枚闪光弹，向后投掷出去。

强光和巨响让“哭泣者”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趁着这个机会，幸存的士兵和队长拖着受伤的同伴，开始向通道外撤退。

“它要过来了！通道太窄，我们会被堵死！”一名士兵惊恐地喊道。

晴人回头，看到“哭泣者”巨大的身体正在蠕动着，试图挤进狭窄的通道。

他举起了手中的电磁步枪。

他想起了躺在治疗舱里的结奈。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没有瞄准“哭泣者”庞大的身体，而是将枪口对准了通道顶部的、一条因为常年失修而锈迹斑斑的主承重管道。

“别想过来！”

他扣动扳机。一道耀眼的蓝色光束射出，精准地击中了管道最脆弱的连接处。

管道应声断裂，积蓄在其中的、数以吨计的雨水和污水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本已脆弱的通道顶部。无数的混凝土块和钢筋像瀑布一样砸落下来，将“哭泣者”的身体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它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嘶吼，黑色的触手在废墟中疯狂地挥舞了几下，然后渐渐没了声音。

“……目标已被压制。”队长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喘息。“样本采集小组，可以进场了。”

晴人放下枪，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的任务，完成了。

回到地面上时，雨已经停了。队长走到晴人身边，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坚毅的脸。他伸出手，拍了拍晴人的肩膀。

“你救了我们所有人。谢谢你。”

晴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那座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白色研究所，心中没有任何喜悦或自豪，只有一种即将见到恋人的、急切的平静。

为了她，他可以成为痴心恋人，也可以成为怪物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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