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心跳与回音

意识回归身体的瞬间，晴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猛地睁开眼睛，纯白色的天花板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缓缓聚焦。耳边，是各种仪器发出的、代表着治疗结束的、平缓的蜂鸣声。那场在意识深处进行的、充满了情欲与爱意的、灵肉合一的唤醒仪式，依旧像最滚烫的烙印，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连接……中断。”

“生命体征稳定。精神阈值低于临界点。他需要立刻休息。”

“医……医生！样本……样本的脑电波活动！进入了从未有过的谐振状态！所有数据……全部恢复至正常水平了！”

通讯频道里，传来研究员们压抑着狂喜的、语无伦次的惊呼声。

晴人顾不上自己那如同被彻底抽空般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挣扎着，想要从那把束缚着他的椅子上站起来。他扒开那些贴在他头上的柔性电极，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

他的手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玻璃表面，仿佛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玻璃的另一边，治疗舱的舱门正在无声地滑开。液体被迅速排出，露出了结奈那苍白而安详的身体。几名医护人员迅速上前，开始为她进行后续的护理。

就在这时，病床旁的监测心率的仪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不同寻常的鸣叫。屏幕上的心率，开始以一种平稳但有力的姿态，缓缓攀升。

病床上的结奈，右手的小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晴人的心脏，猛地揪紧了。

她的眼睫毛，像被微风拂过的蝶翼，开始微微颤动。

一下，两下……

然后，在观察室里所有研究员屏息的注视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不再是感染时的那种空洞和迟缓。最初，带着一丝刚刚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时的迷茫和困惑。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看着周围那些陌生的仪器，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最后，她的目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引力所牵引，穿过那层透明的玻璃，越过所有穿着白大褂的身影，精准地落在了晴人的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她记得。

她记得被那只小小的怪物咬中时，那刺骨的疼痛和冰冷的绝望。

她记得自己躺在晴人的怀里，看着最后一次日落，向他提出了那个最悲伤、也最温柔的请求。

她记得被那冰冷的、光滑的乳胶衣，一点点地、从脚到头地吞噬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窒息感。

她记得在那无边的、永恒的黑暗与寒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话。

然后……

一场无比真实的、充满了爱与欲望的梦境，如同创世的闪电，劈开了那片混沌的黑暗。

她记得那场在纯白空间里的、灵肉合一的交合。记得他隔着一层“皮肤”，对自己说的那些滚烫的情话。记得他为自己一层层地褪去伪装，又一层层地重新穿上。记得自己在最终被“完成”的瞬间，那灵魂都被填满的、极致的战栗。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因为太久没有发声，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丝轻微的、沙哑的气音。

她再次尝试，眉头因为用力而微微皱起。

这一次，一个模糊的、带着不确定的、但却充满了无边眷恋与羞涩的音节，从她的口中传出。

“晴人。我梦到你了……”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晴人的心上。

那一瞬间，整个观察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理性的数据和分析，在这一声轻柔的呼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晴人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决堤而下。

他用手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但巨大的喜悦让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着头，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信念与坚持，都倾注在这个动作里。

“嗯。”他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玻璃的另一边，病床上的结奈，看着他，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那个微笑，和晴人记忆深处、樱花树下的那个微笑，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

世界，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声音和色彩。

几天后，当结奈的身体状况初步稳定下来，“医生”找到了晴人。

“我们……有一个好消息。”她说。

“由于结奈样本的独特性，以及你作为信标的完美配合，我们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成功提取到了病毒从休眠、激活、到被抑制、清除的全过程关键数据。这些数据，补全了我们研究中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我们已经成功研制出了第一代具备预防和治疗双重功效的血清。人类……终于有了反击的武器。”

晴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图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晴人，”“医生”走到他面前，摘下了护目镜，那双总是如同深潭般平静的眼睛，此刻正前所未有地明亮。“你不只救了你的爱人，你也……拯救了我们所有人。谢谢你。”

晴人看着她，又转过头，看着病房里正在努力进行康复训练的结奈，眼中含泪。

“是她……是她救了我们。”

“医生”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正微笑。

“为了答谢你们，也为了方便对结奈进行后续的康复观察，研究所最高理事会已经通过决议。”她说，“我们将安排你们，前往位于南部海岸线的A级安全区——‘蔚蓝’。在那里，你们将拥有最高级别的生活保障，和绝对私人的疗养环境。”

等“医生”离开后，晴人走到结奈身边，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结奈的眼中，瞬间绽放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看着晴人，又看了看自己还略显无力的双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真的可以……去海边吗？”

“当然。”晴人坐在她的床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一点点暖热。“医生说了，那里有最好的疗养环境，我们可以一直住在那里，直到你完全康复。”

“大海……”结奈轻声念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但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不确定，“我们……真的还能看到像过去一样干净的大海吗？”

“能，一定能。”晴人微笑着，无比坚定地回答，“医生向我保证过，‘蔚蓝’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那里的大海，比网上看到的还要蓝，还要清澈。沙滩是金色的，踩上去软软的。我们可以脱掉鞋子，光着脚在沙滩上散步。海风会吹起你的头发，带着一点点咸咸的味道。我们还可以捡贝壳，建一座小小的沙子城堡。”

“那……蛋糕呢？”结奈忽然问，像个期待糖果的孩子。

晴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指的是那个他们第一次一起烤失败了的、像黑炭一样的蛋糕。

“有。那里什么都有。”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全世界最好吃的草莓蛋糕，上面有最新鲜的草莓和最甜的奶油。我每天都买给你吃，把你喂成一个小胖猪。”

“才不要。”结奈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晴人的方向挪了挪，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简单而又无比珍贵的动作，让晴人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紧紧地、珍重地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呼吸。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充满了无边爱意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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