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聖歌隊裡的影子

我的世界，一直以來都充滿了光。

那光，來自教堂彩繪玻璃上聖人故事所折射的斑斕色彩；來自聖經泛黃書頁上充滿智慧與慈悲的金色話語；也來自我最好的朋友——我的閨蜜，姫川璃奈，她那總是溫柔地看著我、如同春日暖陽般的微笑。

我們從小就在同一間教會長大。從穿著純白的聖歌隊服、因為搆不著讚美詩架而踮起腳尖的小不點，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們一同分享糖果、秘密，以及對那個總是像守護天使一樣默默站在我們身旁的少年——天草紫苑——那份青澀的、不敢說出口的憧憬。

紫苑、璃奈還有我，我們三個人本該像故事裡那樣，永遠沐浴在幸福平凡的陽光之下。

直到那天後。我發現，璃奈變了。

「所以說啊！」在學校的午餐時間，日野春樹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著月見里冬真大聲控訴，「我只是想借天草的歷史筆記來看而已！結果那個女人，就用那種『你要是敢碰我的東西就讓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眼神瞪著我！太過分了吧？！」

「……是你自己上課不聽講，活該。」冬真一邊面無表情地吃著飯糰，一邊冷靜地吐槽。

而我，則看著正坐在紫苑身旁，用手撐著臉頰一臉「無聊」地聽著他們鬥嘴的璃奈，心中湧起了一股奇妙陌生的感覺。

她變了。她不再是那個總是安靜地跟在紫苑身後、說話都會微微臉紅的溫柔內向的姫川璃奈了。現在的她身上多了一種我無法形容的自信與從容。她走路的姿態變得更加挺拔，她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就能讓周圍的空氣都染上只屬於她的、強大的顏色。

「小愛，」她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注視，轉過頭來對我露出一個溫柔卻又帶著一絲小惡魔般狡黠的微笑，「妳的便當看起來好好吃哦。可以分我一個章魚香腸嗎？」

「啊，好、好的！」我立刻有些受寵若驚地將自己便當盒裡那隻最漂亮的章魚香腸夾給了她。

「謝謝。」她笑著說道。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依然美麗的臉龐，心中的那份違和感卻變得更加強烈。在那份溫柔的表象之下，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冰冷的、巨大的、我所不認識的——影子。

……

星期天，在教會的禮拜上，這份違和感達到了頂點。

我和璃奈像過去的十幾年一樣並肩站在聖歌隊的席位上。紫苑則作為輔祭，身穿白袍手捧聖經，靜靜地站在牧師的身旁。

當牧師開始祈禱，當管風琴奏響聖潔的樂章，當所有人都沉浸在主的榮光之中時，我注意到身旁的璃奈雖然臉上掛著虔誠的微笑，但她那放在讚美詩集上的纖細之手卻在無意識地緊緊握成了拳。

她的身體在抗拒，抗拒著這裡的一切，抗拒著這充滿神聖氣息的空氣，抗拒著從彩繪玻璃中灑落的聖光。一股不祥的、與這個場所格格不入的「什麼」，正從她那單薄的身體裡逸散出來。

而我的身體也在此刻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一股強烈、無法解釋、如同警鈴般的戰慄從我的脊椎竄起！我感覺到我體內那份虔誠而溫暖的信仰，正在因為她身上那股冰冷的「影子」而感到本能的、絕對的——厭惡。

就在這份神聖與邪惡的氣息即將要在這間小小的教堂裡爆發出無形的衝突時，璃奈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狀。她轉過頭，那雙美麗的眼眸與我充滿驚恐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她眼中的冰冷瞬間便被驚訝與擔憂所取代，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我那冰涼的手。

「小愛？妳還好嗎？臉色很差哦。」

在她握住我的那一瞬間，我身上那股莫名的戰慄感奇蹟般地消失了。

「我……我沒事。」我搖了搖頭，對她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可能……只是有點中暑了。」

禮拜在平靜的氛圍中結束。但在回家的路上，我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我的後背開始傳來一陣陣如同肌肉拉傷般的細微酸痛。我沒有在意，我只當是自己最近因為擔心我那最好的朋友而有些睡眠不足而已。

我不知道，那份酸痛並非來自疲憊。而是在感受到了那來自深淵的氣息之後，所吹響的、那聲不由自主的覺醒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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