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

　　2014年1月25日

　　“准备好了，一块扔！”小杨凌指挥道。

　　“是的，长官（老板）！”小崔立和小姬思颖异口同声道。

　　三个雪球同时飞出，两个撞到栏杆上，溅起白色雪粉，仅剩的一个被一个大孩子抓住，扔了回来。

　　“太强了，我们的攻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小崔立沮丧道。

　　“那也要取得胜利，不能退让！”小杨凌又团起一个雪球，扔了出去。

　　小杨凌的影魂矿业公司面临着自建立以来最大的危机，原因是附近居民楼的一个孩子看上了他们的绿化带“地产”，想要夺取，按理说，他的野心很快就会被小杨凌他们击的粉碎，但他的表哥正好来到他家暂住，在他的求助下也加入了这“夺地”之战，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表哥”高大强壮，是令小杨凌他们恐惧的大孩子，但事关公司“存亡”，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退让，他们就只能灰溜溜的退到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去了，绿化带里面丰富的“矿产”，也将不再归他们所有。

　　这让人不能接受！

　　小杨凌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杨凌了，那时的他怯懦，未战先逃，逆风便想投降，现在已经不同了，他是公司的老板，要为员工们做表率，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逃跑了。

　　“除了年龄比我们大一些，最具威胁的，就是他的手套，这能让他不间断的抓住我们扔出的雪球，还能让他随意反击，不像我们，扔几个还要暖暖手作为‘冷却’。”小杨凌盯着站在高头且躲在铁栏杆后面的“表哥”，快速思考着对策。

　　让员工们扔雪球，自己冲上去？

　　不行，火力不够，而且坡上积雪不少，想上去很困难。

　　那一块冲？

　　不行，太危险了，自己和崔立还好，姬思颖恐怕没有这么多体力。

　　这可怎么办？

　　小杨凌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敌我力量对比，优势劣势，从而想出最好的破敌之策。

　　“小朋友，你们在那干什么呢？看你们一高一低弄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上去，是不是遇到麻烦啦？”一个老爷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小杨凌回头一看，是个很老的老爷爷，穿的厚厚实实，正坐在阳光地里晒太阳。

　　“我们正在和高头上的人争夺地盘，谁赢了地盘就是谁的。”小杨凌解释道。

　　“争地盘？哈哈哈哈～”老爷爷张嘴大笑，可以看到，他的嘴里只剩几颗牙了，而且又黄又黑。

　　小杨凌觉得老爷爷很怪，便没再搭理他，转头继续指挥“战斗”。

　　“当年我在纪守田首脑的带领下打仗的时候，最常用的就是绕后突袭，很简单，且都知道这种战术，但怎么用好，是一门大学问啊，小朋友可以试试啊，看看能不能助你拿下‘地盘’。”老爷爷没有因为小杨凌的行为而不快，而是给出了建议。

　　小杨凌自然听到了，他觉得十分可行。

　　高头上的“表哥”自然也听到了，他派遣自己的表弟去把风，防备偷袭。

　　“让他们听了去了，这就没用了吧。”小杨凌知道老爷爷是有些水平的，这次他没再爱搭不理，而是慢慢靠近，压低声音“秘密交谈”。

　　“哪能，你们人多，他们才两个呢。”老爷爷笑笑，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团。

　　“他们又在出什么鬼点子？”“表哥”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他团起了一个大雪球，向小杨凌扔去。

　　啪～

　　正中小杨凌头部。

　　“你…”小杨凌吃痛，但并未冲动，而是继续听着老爷爷的建议。

　　“让你们当中最虎的那个孩子绕到对方后面，我看你…嗯…耐受性不错，就带着那个女娃娃一块慢慢向上挺近，吸引他们注意力。”一说到战法方略，老爷爷一下子来了精神，语速极快，一点都没有耄耋之年的样子。

　　“这样真的可以吗？”小杨凌有些拿不准。

　　“当然了，你说过，大孩子最近几天才来这里，对小区的情况肯定不如你们熟悉，所以他肯定会让那个小孩去盯住自己的屁股，这就是你们突破的机会。”老爷爷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咳嗽起来。

　　“您没事吧？”小杨凌关切道。

　　“没事没事，快去快去，好久没排兵布阵了，今天也是能过把瘾了，哈哈。”老爷爷又笑了起来。

　　小杨凌点点头，将老爷爷给的策略吩咐给了自己的员工们。

　　“老板放心，那个臭小子就交给我了，保证给他屎打出来，妈的，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逮住他必须好好揍一顿。”小崔立听到策略，也是眼睛一亮。

　　“要不还是算了吧，那个大哥哥过几天就走了，到时候再回绿化带也不迟，或者跟他们平分绿化带吧。”小姬思颖有些害怕了，怯生生道。

　　“哎，你说什么呢？就这样认输，太丢人了，长官，你别听她的。”小崔立从小姬思颖的话中听到了些投降的意思，连忙阻止。

　　“不投降，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的公司！”小杨凌斩钉截铁道，小小的身躯，竟真有了一丝领导者的意思。

　　小崔立向“表哥”后方绕行而去，小杨凌和小姬思颖则准备在正面吸引对方注意力。

　　老爷爷一直在后面看着，不时出神。

　　他也在回忆自己幼时与伙伴们玩耍的时光吗？亦或往昔峥嵘岁月？

　　那便不得而知了。

　　小杨凌让小姬思颖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一方面，可以减轻雪球对她的伤害，另一方面，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站得更稳些。

　　其实也没有那么艰难，整个坡也就高3米，长5米的样子，但孩子们已经将它想象成了一座难以攻克的雄关。

　　“出击！”小杨凌略作整顿，向坡道迈进。

　　啪～啪～

　　话音还未落，两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天空慢慢阴沉了下来，看着又要降雪了。

　　小姬思颖很紧张，她又抱紧了小杨凌一些。

　　小杨凌双手交叉，抵挡落下频率越来越高的雪球。

　　“爸，回家吧，天不好了。”在后方，一个老头子对着刚刚给小杨凌出主意的老爷爷说道。

　　“我还没虚弱到那种程度，你别管我。”老爷爷摆摆手。

　　“可医生说了，你不能受凉啊。”老头子劝道。

　　“那也得等我看完眼前这场战斗！”

　　“哪里战斗？”

　　“看到打雪仗的孩子们了吗？”

　　“表哥”见到小雪球不起作用，便团了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好几圈的大雪团，准备直接朝小杨凌劈头砸下。

　　“哎呀！”老爷爷攥紧了手。

　　“哎呦！”老头子无语。

　　“啊呀！”“表哥后方传来了一声惨叫。

　　“别动了！你弟弟已经被我抓住了！”小崔立的声音接着传来。

　　小崔立已经几下把“表弟”掀翻在地，正掐着他的后颈，将其死死压制在地上。

　　“表哥”见状，只得慢慢放下了准备扔出去的大雪球。

　　他是来助阵的不假，但保护表弟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抓住自己表弟的人看着就不像下手知道轻重的人，万一伤了表弟，那可就不好了，他可不想回去挨批斗大会。

　　“好！攻上去了！”虽然看不清楚高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小杨凌没再退下来，这就说明，策略成功了。

　　“爸，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您看，雪又下起来了。”老头子再度开口劝父亲回家。

　　“行，走吧，今天高兴，回去喝一盅。”老爷爷拿起了交叉。

　　“可医生说…”老头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医生算什么？怎么老和我对着干？我就按我的生活节奏来，听他的我才真活不长了！”老爷爷一边嘟哝，一边上着楼梯。

　　“爸，您慢点…”老头子跟了上去，但他也不年轻了，亦有些吃力。

　　“我们输了，投降，绿化带是你们的。”“表哥”将大雪球踢到了一边。

　　“哥！”“表弟”明显很不甘心，他这次可是以势在必得的心态“夺地”的。

　　“没什么可是的，走吧。”“表哥”向小杨凌示意，希望他能让小崔立放开自己的表弟。

　　小杨凌点点头。

　　“表弟”爬了起来，神情无比沮丧。

　　他走向自己的表哥，却在经过放在地上的大雪球时，突然将其抱起，朝小杨凌扔了过去。

　　刚才与小崔立的搏斗消耗了他不少体力，所以不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欠缺了一些。

　　大雪球结结实实打到了小姬思颖的面部。

　　小姬思颖没有防备，险些被击倒，冰冷而硬的雪混着水突入她的眼中，让她睁不开眼，雪粉爆开，夹着小沙砾，让她的脸被刮的生疼。

　　她从未受过如此攻击，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你这没节操的玩意！”小杨凌率先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雪，也顾不得捏成球状了，直接就往“表弟”脸上扬。

　　“表弟”也不甘示弱，给予反击，但反击只会激起小杨凌更大的怒火，他的眼睛也被雪粉迷的睁不开了，索性放弃用雪，直接用拳。

　　小杨凌跟着杨虎学过拳法，锻炼过身体，一拳的威力，不是同龄孩子能抵挡的，只一击，“表弟”就趔趔趄趄，难以站稳了。

　　小崔立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看到自家长官如此生猛，好斗因子被彻底激活，直接向“表弟”扑了上去。

　　“表哥”见到势头不对，一把推开冲上来的小崔立，抄起“表弟”，慌忙逃窜。

　　小崔立并不打算放过他们，调整好身形，不顾小杨凌劝阻，追了上去。

　　“你怎么样？”小杨凌给小姬思颖擦擦脸上的雪水，关切道。

　　“啊，我没事，就是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小姬思颖睁开眼睛，眼白中已然出现了明显的血丝。

　　“打这么狠？！我非得给他点深刻的教训不可！”小杨凌攥紧了拳头，他说出这话，大半是因为真的把姬思颖当成最好的朋友，小半是觉得在朋友面前这样很帅气。

　　“算了吧，不是特别严重……还有……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小姬思颖抓住了准备追上去的小杨凌。

　　“那怎么行？你被打了啊，而且你是我的员工，哪有员工挨打，老板一声不吭的？肯定给你打回来。”小杨凌拍拍胸脯。“我马上就回来。”小杨凌松开小姬思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冲向越来越大的雪幕之中。

　　“马上就回来吗？”小姬思颖有一瞬间想起了她的亲生父亲姬永生，他在最后一次出任务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被保护，被关心，除了在亲生父母和养父那里，就是在小杨凌这里了。

　　当然，这之间也有不同，小杨凌是同龄人，对于小姬思颖，相对来说更为难得，更为珍贵。

　　他是第一个向自己发出邀请的同龄人，是第一个愿意展露出保护自己意愿的同龄人。

　　如此已经四年了。

　　“他不会有问题吧？”小姬思颖也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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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愤怒，再勇猛，也弥补不了客观上实力的巨大差距，小崔立和小杨凌虽然追了上去，但“表哥”也不是吃素的，“表哥”看到两个小孩子如此死缠烂打，穷追不舍，要置“表弟”于“死地”，也是上了脾气 ，停下脚步，像堵墙一样站在了那里。

　　“冲上去！”小杨凌指挥道。

　　“啊～”

　　砰～

　　噗～

　　小崔立被“表哥”一脚踹倒。

　　小杨凌毕竟练过一些，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充足的技术还是太不够看了，没接几拳就狼狈后撤。

　　“这样就行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差不多可以了，我们输了，绿化带还是你们的。”“表哥”说罢，牵起“表弟”的手，走进了自家的楼洞。

　　“表弟”虽然没能抢到绿化带“所有权”，但看到“表哥”如此威武，以一打二还能赢得如此漂亮，为自己受的皮肉之苦报了仇，也是觉得占了便宜了，狐假虎威似的朝狼狈的两人扮了个鬼脸。

　　由于“表弟”进入的楼洞安有密码门，只有本楼洞的人员才能进，外人勿入，所以这场追逐战算是彻底结束了。

　　“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医生？”小姬思颖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狼狈的两个人，慌忙询问道。

　　“无事。”两人都站了起来，做出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

　　但脸上和手臂上的红印不会说谎。

　　伤的不重，但不是没伤。

　　三人一阵沉默。

　　小杨凌在想怎么继续对话。

　　小崔立见老板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姬思颖眼中满是担忧与自责，眼中渐渐泛起水汽。

　　“我们赢了，守住了公司！”小杨凌宣布道。

　　“连大孩子也无法击败我们！”小崔立立刻附和道。

　　雪越下越大了，已经到了鹅毛大雪的地步。

　　远处的天空与眼前的景象都变得灰蒙蒙的，混为了一体。

　　“崔立！回家了！多大雪了还在外面疯！再不回来腿给你打断！”上方传来了崔立家长的吆喝声。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小崔立闻此，打声招呼，脚底抹油，跑向了家的方向。

　　“雪越来越大了，我们也快回家吧。”小杨凌看看天色，缓缓开口道。

　　“嗯，那个……今天，谢谢你，杨凌。”小姬思颖想要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

　　她现在的情感，以她现有的词汇量，以她现存的阅历，还难以表达出来。

　　“都说了不用那么客气。”小杨凌笑嘻嘻的，摸了摸小姬思颖的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摸上去了。

　　很顺滑，很柔软，很温暖。

　　小姬思颖也没有反抗，她觉得很安心。

　　雪还在加大，待在外面已经有些危险了，但两个人都没有感到恐惧慌张，风雪模糊了他们的脸，遮蔽了他们的身形，却抹不去他们就站在一起的事实。

　　两个人的羁绊，似是在今日又紧密了些。

　　“凌凌～还不回家啊～”

　　“小颖～你在附近吗～”

　　风雪声盖不过远处的呼喊。

　　（之后又有一队孩子来“夺地”，但被小杨凌用泡面桶制造的大雪球单刷，打的丢盔弃甲，此事过后，再无人敢来叫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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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月27日

　　天气终于转晴，三人再度聚到了一起。

　　“听说了吗，咱小区下大雪那天晚上出事了。”小崔立神秘道。

　　“什么啊？”小杨凌坐在绿化带边缘的路沿石上，在口袋中摸着什么。

　　“一楼的焦叔，可能是多喝了点酒，昏昏沉沉的，在楼东小过道走的时候被一颗石头绊倒了，直接栽一边的雪地里去了。”

　　“啊？焦叔不会有事吧？”小杨凌听到这消息，连在口袋里摸东西的动作都停下了。

　　“难说，据说家人发现他的时候，都冻僵了，头也破了。”小崔立摇摇头，一副焦叔没救的样子。

　　“说不定还有希望呢。”小姬思颖显然不想让话题过于沉重。

　　“唉，不说这个，对了，凌哥儿，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往兜里摸东西，是什么啊？”小崔立向小杨凌那边疯狂投送目光。

　　小崔立最近看了不少动画，对小杨凌的称呼也不再局限于叫真名或老板了，最近看到什么称呼形式就按什么形式叫。

　　小杨凌也乐得其中，毕竟一个叫法叫久了也有些没意思。

　　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把小崔立、小姬思颖当成了知心朋友，称号什么的，已然不太重要了。

　　“好东西！”小杨凌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小姬思颖也很好奇，凑了上来。

　　“看看，水果茄子！”小杨凌炫耀道。

　　“凌哥，什么叫水果茄子啊？”小崔立好奇道。

　　“对呀，是什么呀？”小姬思颖也很感兴趣。

　　“就是一种酸酸甜甜的水果，里面和蒜一样，但一点也不辣，比蔬菜茄子好吃多了，来，给你们吃。”小杨凌将“水果茄子”递给小崔立和小姬思颖。

　　“黏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小崔立和毛猴子一样，一口就把果肉全吞了。

　　“真的好好吃！”小姬思颖空出的小手抚摸着脸颊，眼睛也眯了起来。

　　”那是，这东西很稀罕的，我求了我爸好久才给我仨。”小杨凌十分自豪。

　　“所以跟着我混，吃香的，喝辣的！”

　　“凌哥威武！”

　　“好耶！”

　　“这就算前几天战斗的庆功宴了，等过几天过年，我妈我奶包了猪肉藕的饺子，我再拿来些，保证比这好吃多了。”小杨凌对员工们的反应很受用满意，便又打下了包票。

　　“那多得拿些，我可得多吃点。”小崔立两眼放光。

　　“我也是，那到时候我带点披萨来，保证正宗。”小姬思颖捂嘴轻笑。

　　“那我……”小崔立见到伙伴们都会带些吃食来分享，也想加入，但他想到了他乱糟糟的家。

　　“我好像带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啊。”小崔立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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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间小过道，仔细看得话，白色的积雪中还有几丝血迹和凌乱的脚印。

　　小杨凌和伙伴们作别，马上来到了这里。

　　对于死亡事物的渴望从未完全根除，冰恋的种子一直存于心底。

　　只不过平常在小杨凌的可以控制下没有显露罢了。

　　听到小崔立的描述，小杨凌当时就来了兴趣，但朋友一起玩耍的时光更为珍贵，自己的特殊癖好也不便言说，所以他这才来到事发现场一探究竟。

　　已经明确这里没有尸体或者一些自己想象的东西，但他还是很激动。

　　他迈进了一旁的雪地里，站在了明显有着人形状的雪坑前。

　　看来就是这里了。

　　小杨凌又往前迈了一步。

　　前面竟然不是平地！

　　且似乎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小杨凌的身形一个不稳，摔了一个屁股蹲。

　　不会是被冻僵的排泄物吧？有些猫猫狗狗就喜欢在这随地大小便，小杨凌想到这，脸色有些难看了。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拨开了刚刚失足处的覆雪。

　　万幸，不是大便。

　　是一块通体发黑的石头，有棱有角，近似锥状，就像电子游戏中传奇武器的碎片一样。

　　小杨凌混迹绿化带多年，挖出的各种形态的石头数不胜数，也算是个“石头鉴赏家”，但像这种通体发黑的锥状石，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拿起。

　　顿觉天旋地转，小杨凌感觉自己被倒吊着抓了起来，而后快速旋转，眼中则是熟悉的人的身影，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而后是大姑、二姑、大姑父、二姑父，看到的人越来越不熟悉，越来越叫不上名字，而后越来越连认都认不出，最后连人形都没有了，出现的只是一个个黑影，幽深、模糊、没有形状。

　　耳边出现了人群议论纷纷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出来。

　　小杨凌大喊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感到了恐惧，另一方面则是想引起他人注意，前来营救自己，但是很遗憾，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改变策略，四肢剧烈挣扎，企图挣脱束缚，还是没有用，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可恶，这是什么东西？”小杨凌被完全压制，没有丝毫办法。

　　旋转停下了。

　　小杨凌并没有躺在地上，他依然保持着拿起黑石时的姿势。

　　周围也没有任何变化。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但小杨凌砰砰的心跳声和清晰的记忆告诉他，极有可能不是幻觉。

　　他看向手中的黑石，黑中似乎又多了点紫。

　　多出来的紫色像是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或者说，是自己太过紧张，臆想出来的。

　　总之，是危险的信号！

　　小杨凌将石头往旁边一扔，快速离开了原地。

　　回家后，他忽然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是一道血口子，还在往外渗血，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是跌倒时？还是拿起黑石时？亦或是前两天打雪仗的伤口崩开了？

　　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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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1月30日 除夕夜

　　噼里啪啦～

　　鞭炮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作为农历的最后一天，人们用鞭炮赶走旧的一年的遗憾与霉运，迎接新年的光明与无限的可能。

　　在这一年还剩几个小时的时候，影魂矿业公司的三人，按照约定聚到了一起。

　　小杨凌带了饺子，小姬思颖带来了披萨，小崔立空着手，显得有些窘迫。

　　“吃吧，不要客气，我在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小杨凌招呼道。

　　咻～啪～

　　远处有几支窜天猴升上了天空，而后炸响。

　　“是呀，我爸亲手做的，你们尝尝。”小姬思颖拿起一块披萨，递给小杨凌和小崔立，上面的芝士真的就像电视广告里演示的那样，浓稠的可以拉出丝来。

　　“真的好香！谢谢！”小杨凌接过披萨，而后回赠小姬思颖一个水饺。

　　小杨凌一直在好奇披萨到底什么味，今天终于得偿所愿，果然，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好吃程度），甚至更好一些。

　　火腿，芝士，洋葱等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味道，一种来自远方的味道。

　　小崔立则一手抓披萨，一手抓水饺，吃的和恶鬼投胎一样。

　　太香了，而且是热乎的，已经多久没能有这种享受了？小崔立自己也不记得了。

　　小崔立是在吃，而不是像一旁的二人在品尝。

　　小姬思颖吃的很少，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看着小杨凌。

　　她在想着是否从水饺中找到她对他的那股特殊好感的表达方式。

　　呲啦啦啦～

　　不远处的立式烟火爆发出了绚丽的光，将三人的脸颊映的五颜六色。

　　“好漂亮啊，杨凌，崔立，快看呀。”小姬思颖今晚兴致很高。

　　轰隆～轰隆～

　　天上的烟花也炸响了，绽出炫目的流彩。

　　空气中散布着火药、硬纸皮、年夜饭的气味。

　　这是年的味道，是热闹的味道。

　　“嗯，其实你也挺漂亮的。”小杨凌也被这热腾的气氛感染，直接说出了第一感受。

　　小姬思颖微微一怔，看向小杨凌。

　　这也是第一次。

　　同龄人夸赞自己漂亮。

　　别人要么什么也不说，要么说自己是小狐狸精的。

　　“谢谢你啦。”小姬思颖微微歪头，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在颤抖。

　　是激动开心的眼泪。

　　映着黯淡天空的绚丽烟火，照着眼前给予她一个又一个第一次的人。

　　“真的好漂亮，以前没有这样过。”小杨凌看着眼前的女孩，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脸有些发烫，心脏也跳的快了许多。

　　是生病了吗？不对，生病不会有这种愉悦的感受的。

　　“好饱，舒服了。”小崔立趁着这会功夫已经将披萨和水饺一扫而光，一脸满足道。

　　“这才算是个年啊。”小崔立装着老人的语调摇头晃脑道。

　　感慨完，他看到小杨凌和小姬思颖都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那个…我承认我吃的多了点，可是确实是太好吃了。”小崔立挠挠头。

　　“哈哈哈～”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们别笑啊，我说真的。”小崔立本想辩解，但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并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为发自内心的开心而笑，便也加入了他们。

　　鞭炮声、笑声、欢呼声、叫喊声，萦绕周围，与升腾的烟花一起，填满了三颗幼小的心灵，填充着除夕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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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永远在一块玩吧，到时候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住，办一个真正的公司，说不定还能一起不老不死，就像童话书或者动画片那样。”临别之际，小杨凌突然开口。

　　“那可太好了，我举双手赞成。”小崔立欢欣鼓舞。

　　“我也是。”小姬思颖也是眼睛一亮。

　　“那就拉勾吧。”

　　“好嘞！”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三只小手勾到了一起。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小杨凌，其实很早就感受到了情谊的美好与珍贵，只是在今晚，才终于小小的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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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 春

　　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多到地上长期布满白色，但再厚再多，也抵不住季节的变动，随着气温的回升，地上的最后一粒雪还是完全融化了。

　　人们的活动与交流也随之多了起来。

　　焦叔的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但估计是摔得狠了些，神经系统出了问题，整个人变得痴傻起来。

　　还能进行基本的自理，人也能认一些，但比起之前正常时，已然天上地下。

　　只能说一些“咿咿啊啊”的话，有时会长时间呆坐在过道的拐角处，或者把自家车库前的空地当成床铺，铺张席子就睡，把过道旁的区域当成天然厕所，拉撒都在那里解决。

　　焦叔在变傻之前人很好，口碑十分不错，但变傻后一切都变了，他将作为公共区域的过道弄的乌烟瘴气，晚上不回家而是在外面四处游荡，还朝人“咿咿呀呀”，刚开始时，邻居们还能包容，但随着他的行为随着时间拉长越来越让人反感，邻居们便开始骂他了。

　　“脏馅子，真该死啊。”

　　“这是真傻了，半夜坐在路沿石上，跟个鬼一样。”

　　“血他妈妈的，脏货！”

　　焦叔的家人似乎也是放弃他了，任由他在外面“胡作非为”。

　　“啊呀，啊。”焦叔蹲在过道旁，用树枝摆弄着自己刚拉下的屎。

　　一旁的黑石一直待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傻人。

　　说来也奇怪，焦叔拉完屎都是用石头擦腚的，周围看得见的石头已经被他用了个遍，只有这块黑石，动也没动过。

　　小杨凌上次把它扔在了哪，它现在还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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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3月19日 夜晚

　　一个人捡起了黑石。

　　他看看周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坨的秽物，皱了皱眉。

　　“这都是你干的？”他询问在一旁摇晃的焦叔。

　　“呃…啊……啊…”焦叔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他沉默了。

　　他走向焦叔。

　　焦叔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向后退去。

　　可是一个痴傻的人怎么能躲得开一个健壮的青年？

　　“啊～啊～～啊～～～”焦叔恐惧地叫喊道。

　　他的手腕被抓住，不能移动分毫，且抓力还在不断增大。

　　焦叔难以忍受，疼得手掌都不受控制的张开了。

　　健壮青年没再施加力量，而是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放到了焦叔的手掌处，而后帮助焦叔用自己的手指握住。

　　“这东西就给你了。”健壮青年松开手，转身离去。

　　焦叔张开手，东西应声而落。

　　是一个分量很足的金条，上面还刻着精美的花纹。

　　“啊～”焦叔把它当成了玩具，捡起来，又扔出去，直到扔进了他排出的秽物中，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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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飞逝

　　2015年2月14日

　　今天杨凌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杨凌有亲妹妹了！

　　杨起为她取名为杨冰。

　　望着眼前这个粉粉嫩嫩软软乎乎的幼小生命，杨起的心都化了，杨凌的心亦是如此。

　　杨起自今日起儿女双全，杨凌自现在始也不再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了。

　　一种名为“责任”的担子开始真真正正的加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杨凌在课文中学的，强大的人要保护弱小的人，在家里，自己以前是最弱小的那个，是受保护的对象，而现在，更弱小的人出现了，他也要成为保护者了。

　　杨凌并不感到忙乱，因为在他创建的“公司”中，他已经多次保护过其他人了，对此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他相信这些经验会有大的用处。

　　他相信着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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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月29日

　　今年冬天没有下雪，天在大多时间都是灰蒙蒙的。

　　“公司”的伙伴们现在是聚少离多了，周围的孩子也不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了。

　　杨凌变成了以前他自己口中的大孩子。

　　今天，又只是他一个人到了绿化带。

　　铜铲已经有了大块的锈迹，最初的三个木棍也折断的折断，丢失的丢失。

　　他又挖了几铲土。

　　他现在觉得土沾染到身上很脏了，土里的小石头就是普通的石头了。

　　没待五分钟，他就从绿化带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几个孩子溜进了他视若珍宝的“公司领土”。

　　他这次没有去管，他在那几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数年前自己的影子。

　　就这样让给他们吧，杨凌拍拍手，将铜铲和快散架的挖掘机玩具放回了车库，重重的上好了锁。

　　“小朋友…啊…过来…”一声苍老且虚弱的声音响起。

　　杨凌回头一看，是那年打雪仗给自己提供战术的老爷爷。

　　好长时间不见他了，他看上去已经老的不像话了。

　　“怎么…就你？……那虎娃……和女…娃呢？”老爷爷说话漏风且无力，能说完已是极限。

　　好长时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那个雪天，那是他最后一次有人听从“指挥”的战术部署。

　　他印象十分深刻。

　　之后的话，由于年迈，他能下楼的时间越来越少，且外貌变得丑陋，听力视力都一落千丈，再没有孩子愿意听他的“指挥”，或者说，见到他就直接跑开了。

　　他一直记得杨凌。

　　“他们啊，他们有事情要忙。”杨凌的声音有些落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学校天天可以见面，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什么？”老爷爷没有听清。

　　“他们今天有事情，没有来！”杨凌增大了音量。

　　“哦…没来……没来……”老爷爷独自念叨着。“我的…朋友……也很久……没来…找不……到啊。”

　　“为什么？想找总能找到的吧，爷爷不是不用上学吗？也不用干一些大人干的工作。”杨凌有些不理解。

　　他知道有死亡这种东西，但还很初级，很模糊。

　　“找不到喽……回不去喽……”老爷爷眯上了眼，自顾自打起了盹来。

　　杨凌见此，悄悄离开了。

　　杨凌此后再也没见过那位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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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2月7日

　　又是一年除夕。

　　这个除夕杨凌是回老家过的。

　　老家也是一样，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晴空万里，也没有鹅毛暴雪。

　　干干的冷。

　　啪！

　　杨虎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放下。

　　“大孙子，给爷爷唱首你奶奶教给你的歌谣好不好啊？爷爷还没听几次呢。”杨虎年近七十，看起来还和五十多岁一样，酒量也不减当年，把杨起喝趴下了依然面不红气不喘。

　　“不了，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杨凌拒绝了。

　　“是吗……”杨虎心中咯噔一下，放酒盅的力度也减轻了不少。

　　“你爷爷…想听…给他唱一个怎么了，嗝～”杨起撑着桌子，好不容易将头抬起了，却是醉眼朦胧，脸色涨红，舌头都大了。

　　“你喝醉了，去里屋歇着吧，儿媳妇，你帮下手。”杨虎挥了挥手。

　　他没有强求。

　　他知道强求没有用。

　　因为他在这个年龄时也有一样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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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夜饭散场。

　　已是半夜十一点。

　　杨虎看着一桌的残羹冷炙，空空的座位，手里咬了一半的馒头，昏黄的灯光……

　　“孙子长大了啊……”他再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次回来，孙子跟他疏离了不少，不复当年黏人，不再如往日亲密。

　　这是长大的一个环节。

　　不再是单纯懵懂的儿童，而是一个逐渐变得有个性有主见的少年。

　　但杨虎，还是想听一听孙子唱的歌谣。

　　二指先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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