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一年級　春

一里在高中畢業之後，搬到下北澤附近開始一個人生活了。大家在STARRY慶祝我們畢業的時候，我才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好像只有我一人很震驚，伊地知前輩和涼前輩卻早就都知道了的樣子。不知道什麼原因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明明也可以告訴我的。我和大家起去參觀了，以一個人住來說一里的房間有點大。

「因為希望樂團的大家隨時都可以來玩、之類的，啊、好像太自以為是了，我、我很抱歉。」

直接問了之後，一里是這樣回答的。因為有做隔音裝潢，所以彈吉他也沒關係的樣子。

「隨時都可以來」的人之中也包含我嗎？我不小心這樣想了，這證實了我還沒辦法完全捨棄掉對一里的情感。

高中畢業後，我總覺得一里和我的距離好像有點拉開了。或許是因為沒了高中這個每天都見得到面的場所，加上我製造出了一個可能成為朋友以上的存在。

我對那個向我告白了的他，回覆了「從朋友開始的話可以」。就如同「從朋友開始」，經過了兩個月後我和他始終沒有任何進展。只不過，在沒有打工也沒有樂團的時候，我和他出去過很多次。他不是個糟糕的人，但他遠遠填不了我心中的那個缺口。不知道這件事是否有一天會變得不一樣呢。

我有把我回應告白的事情跟一里說，他一如往常地垂下眉角地笑著，只回應了「恭喜你」。

一里家就像一里宣告的那樣，維持著總會有樂團的誰在那裡的狀態。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一里太過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了。伊地知前輩一週會去好幾次確認一里有沒有餓著，涼前輩則總是會說要做生存確認而頻繁進出。我跟著一起打擾了好幾次，有時候也會因為擔心而在其他人沒空的時候一個人去。

「雖然我原本沒打算承蒙大家照顧的。」

一里有點為難地笑著，卻一邊說著好吃一邊吃了我做的東西，讓我無法抗拒地感到開心。就算做得有點失敗的時候，他也會把我的料理全部吃掉。

日子就這樣持續著，我也迎來了今年的生日。我從大學回去的路上姑且和那個男生見了個面、喝了茶、收到了他的祝福和小禮物，然後傍晚直接前往STARRY的方向。打工結束後，今年大家也簡單地為我慶祝了。今年的一里好像變得不像之前那麼不對勁了，這已經是他第三年面對朋友的生日，就算習慣了也不奇怪，我想大概就是這樣吧。那個到去年為止還鼓起勇氣努力送我禮物的模樣真令人懷念。

慶生結束、踏上了回家的路上時，一里突然叫住了我。「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他說。

「喜多現在覺得開心嗎？」

和去年一樣繞路到了公園，一里這樣問我。突然被問到「開心嗎？」我還真一時答不出來。才剛進入大學所以手忙腳亂的，也才剛建立好新的人際關係，同時還要掌握跟一里之間的距離感。即使如此，這也是我自己做的選擇，我總覺得被這樣問的時候我非得同意不可。

「嗯，每天都很開心喔。怎麼了？突然這樣問」

這樣回答後，一里沈下了視線，淡淡地笑著。

「啊，不，只是問問而已。很開心的話那就好。」

這個表情看起來有點成熟，一里至今為止曾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嗎？

「生日快樂。這個，是我的心意。」

接著，說著去年相同的話，今年也同時遞出了一朵康乃馨。這是什麼顏色呢？好像跟去年不同。

「啊、謝謝一里⋯⋯。」

一邊困惑著為什麼給人一里的感覺跟平常不太一樣，我一邊伸出手接下了花。

「啊、不會，我能傳達給你的心意，也只有這樣而已。」

這麼說起來一里是不是每年都說了「心意」？最初是感謝的樣子，去年呢？是什麼啊？去年應該也是感謝才對？咦？今年呢？

好像只說了「心意」的樣子。

「那麼，回家吧」

一里對著踏入了回憶漩渦中的我說了。兩的時間結束了，來不及提出內心的疑問，追在已經開始往前走的一里後面，我也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和高中時期比起來，這條道路似乎看起來變得寂寞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心情呢。到現在還能拿到喜歡的人的禮物不是應該要開心嗎？如果還是朋友的話不是應該會跟以前一樣要好嗎？

＊＊＊＊

邊說著是「心意」邊遞給我的，包含著什麼意義，我從來沒去思考過。因為第一次送給我的時候是說「感謝」，所以我還以為每年的康乃馨都是感謝的心意。所以去年也是這樣以為，今年也是這樣以為⋯⋯但去年和今年的一里看起來給人的感覺差好多。

說著「開心的話那就好」的表情也是，「能傳達給你的心意也只有這樣而已」的這句話也是，在我的腦中盤旋著久久不離。

一里至今為止都用言語向我傳達他的感謝。也曾經疑惑為什麼他只能用花來代表感謝的心情。他想告訴我什麼嗎？回家的路上也是一直思考著，卻還是得不到這個違和感的答案。

「哎呀，今年是黃色的呢」

母親拿洗乾淨的衣服進來我房間時脫口而出這句話。我想因為每年生日都會拿到康乃馨，所以母親記住了這件事情。

「雖然我記得是不太會用來送人的顏色呢」

「咦？」

突然聽到這些話讓我嚇了一跳，原來顏色是有涵義的嗎？

「黃色不行嗎？」

「黃色的康乃馨也不是代表不好的意思，也包含友情的意思啦，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跟去年的差很多。」

「媽媽，什麼意思？」

「哦哦，我是說花語喔，你很在意的話要不要查一下？雖然也有可能對方沒想這麼多。」

「哦、嗯。」

目送著走出房間的母親，我腦中又浮現一里說過的話。我收到三個種類的康乃馨，最初是粉紅色，隔年是橘色，接著被擺飾在我眼前的是黃色。為什麼我沒想到不同的顏色有不同的意涵呢，我明明知道有花語的存在，卻到今年為止都沒有意識到。我聽了母親的建議查詢之後，得到了很多情報，於是我終於發現了。

他的心情確確實實地寄託在花語上面。

「⋯⋯笨蛋。」

忍不住脫口而出，說真我的還真的不知道是要講給誰聽的。因為無法誠實正視自己心情的明明是我這邊。

粉紅色康乃馨，花語是「感謝」「女性的愛」「優雅」「溫暖的心」

橘色康乃馨，花語是「純潔的愛」「我深愛著你」

接著黃色的是，「美」「友情」「愛情的動搖」「輕蔑」「嫉妒」

我想起了，去年，一邊說『你收下真是太好了』，一邊笑著的一里。不管是為什麼他當時那麼地緊張，還是為什麼他那麼開心地笑了，如今我終於理解了。原來他曾經向我表達過他的心情。

明明直接示愛告白的話就好了，但要由一里來這麼做的話，還真是別開玩笑了。

我就這樣什麼都沒察覺地過了一年。他之前是抱著什麼心情邀約我的呢？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為什麼」，說是這麼說，我也是同罪，我才沒有資格抱怨一里。

反過來說，拿著不想刺激一里的青春情結而從沒打算表白的那個人，是我。

「我真的是⋯⋯」

如果這樣的話，他那時是用什麼心情給我建議的呢。

『喜多的內心如果希望如此，只要好好珍惜地接受就好了，我是這麼想的。』

我啊，當初並沒有聽見他給的建議，並沒有珍惜地去做『希望如此』的事情。

或許事到如今，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友情、還是輕蔑，搞不好還有嫉妒也說不定。

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把這個顏色遞給了我，我總覺得他有這個意思。

我伸手拿起手機，覺得不可以再隱藏自己的感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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