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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Daddy，你今天會跟我還有Papa一起去幼稚園嗎？佩托拉老師說她需要同時跟你們兩個談談。」金髮的小男孩困惑地皺起眉頭，像是麥片味道跟往常不一樣：「我不知道談談是什麼意思。」

　　「先把食物吞下去再說話，阿爾敏。」里維不悅地糾正幼子的餐桌禮儀，同時用紙巾擦掉後者嘴角的牛奶。說真的，他極其厭惡骯髒與不整潔，他到底是怎麼忍受這一切，然後把阿爾敏從嬰兒一點一點養大的？

　　把沾了食物漬的紙巾折好扔進垃圾桶，里維重新思考孩子口中的佩托拉老師及幼稚園會面。

　　他以為佩托拉‧拉爾很清楚自己不去幼稚園的原因：高中時對方和自己同屬一個社團，里維感覺得出來她喜歡自己，但當時他對戀愛沒有任何興趣，只想維持最普通的前後輩關係。儘管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可現在說要跟她見面，多少還是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不過，這也不完全是他拒絕履行家長責任的理由，主要原因是他的婚姻──嚴格來說是與艾爾文的婚姻。

　　「早安，親愛的。」穿著襯衫的艾爾文低頭親吻他的臉頰，而里維很訝異自己已經習慣這個了。接著他名義上的丈夫繞過餐桌，親親兒子的額頭並溫柔低語：「早安，我的小王子，準備好去幼稚園了嗎？」

　　「但是Papa……」阿爾敏咬著湯匙，困擾地看向艾爾文：「Daddy沒有要跟我去幼稚園。」里維瞪著艾爾文，側頭往廚房的方向歪了歪，示意他們需要單獨聊聊。

　　「好……吧。」高大的金髮男人揉揉藍眼男孩的頭髮：「Daddy跟我需要談談。」

　　「什麼是談談？佩托拉老師也這樣講，我不喜歡談談這個詞。」阿爾敏氣呼呼地鼓起雙頰，不高興地說：「艾連從不跟我談談！」

　　他們的兒子幾乎在尖叫了，孩童高亢的聲音刺得里維耳朵發疼。他將噪音製造機扔給艾爾文──他才是更會說服人的那個──偷偷躲進廚房，準備另一個成年人的早餐。兩條培根與兩顆半熟蛋，加上去邊的略焦吐司。把牛奶倒進黑咖啡時，無嘴貓馬克杯的主人恰好閃進廚房。

　　「唉……」艾爾文親暱地貼上里維的背，雙手自然地環著他的細腰，下巴搭在他的頭頂無奈地嘆息道：「小阿卡曼越來越會狡辯了，真不知道像到誰。」

　　「去死。」毫不客氣地肘擊丈夫的腹部，里維趁著對方吃痛後退時，靈巧地在艾爾文與廚具之間的空隙轉身。他雙手抱胸，臀部向後靠在櫥櫃邊沿，不爽地糾正：「他明明長得跟你幾乎一模一樣，干我屁事。」

　　艾爾文將雙手按在里維兩側的櫃子檯面上，稍稍彎下頸項與後者視線相接，用可憐兮兮的語氣道：「別這麼說嘛，這話被阿爾敏聽到他會難過的。他心思有多細膩，你不是最清楚嗎？」

　　「哼。」里維用鼻子發出冷哼，可仍舊依言轉了個話題：「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是佩托拉一定要跟我們當面談的？」他實在是不曉得眼前這個傢伙到底為什麼這麼能裝，搞得他們好像真的是一對彼此相愛的夫夫，正努力共同經營一個幸福的家庭。

　　對於里維的提問，艾爾文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然後壓低聲音說：「佩托拉說阿爾敏有一些……狀況。」

　　事關阿爾敏，里維本來就不怎麼友善的神情因為他護子心切，又變得更加不友善：「狀況？當初育幼院沒有提到他有什麼問題，我們跟他相處的這幾年也沒發現他有其他異狀……是不是幼稚園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艾爾文搖搖頭道：「佩托拉沒有細說，也許是因為某些原因讓她認為，需要當面談才可以。」

　　里維暗自糾結了片刻──他一方面覺得不管這個家的組成由來是多麼奇怪，他都不該因此忽略阿爾敏，畢竟他也是領養人之一；另一方面則是想，他跟艾爾文又不是真心想要共組這個家庭，從邏輯上來看，不認真去經營這個家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事──然後才說：「……你自己就能解決了吧？反正沒有事情是你解決不了的。」

　　說起來里維心底對於艾爾文總是有幾分不平衡：那傢伙時常擺出一副自負的模樣，更可恨的是從高中認識到現在，他就真沒見過對方做出錯誤的決定，遑論因碰上困難而退縮，艾爾文無論何時都能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掌握全局。

　　「里維，你這是在稱讚我嗎？我真高興。」艾爾文低頭想從對方向來蒼白的臉頰上偷吻。

　　『看，還會像這樣假裝聽不出來別人話中的不滿。』里維用手掌抵住那張靠過來的俊臉，冷漠地說：「總之我還有工作上的東西要處理，你要怎麼跟佩托拉談我都沒意見，需要我配合也沒問題。」說完就壓低身子想從艾爾文的手臂下鑽出去，卻又被對方一把撈回圈在胸前。

　　「你難道不想了解阿爾敏的情況？」艾爾文低頭看著里維，眼底隱隱含著對後者的不贊同：「他不是物品，更不是寵物，當初既然是我們兩人都同意領養他的，那養育他的責任也應該由我們共同擔負。」

　　「家裡的事不大多都是我在負責嗎？」里維不甘示弱地仰頭與他對視，只是眸光有那麼幾分閃爍。

　　艾爾文輕易就看出里維態度其實並不那麼堅定，於是輕嘆了口氣：「你最能理解要養大一個孩子，絕非只要讓他吃飽喝足就好，不是嗎？」

　　里維父親不知所蹤、母親長年纏綿病榻，因此是由他那奉行弱肉強食、自立自強原則的舅舅肯尼‧阿卡曼撫養長大。儘管不是過著物質匱乏的日子，但精神與心靈的餵養肯尼是半點不懂，以至於里維長大後相較常人有更加強烈的領域性與排外性，進而衍生出一種近乎神經質的潔癖傾向，容不得外來的東西──甚至於塵埃──侵犯屬於他的領域。

　　將唇線抿得平直，艾爾文的這席話使里維目光動搖得更加劇烈，接著像是無法承受對方視線似地挪了開來，同時嘟囔：「……我他媽的不擅長這種事，肯尼壓根不是我能學習的榜樣。」

　　「沒事，跟著我一起做就絕對不會出錯，你知道無論什麼我都能解決。」艾爾文握住里維那雙比他小了許多的手，裹在掌心裡輕輕揉捏。

　　「自大狂。」里維翻了個白眼，然後嫌棄地盯著兩人相握的手掌，但卻不知為何，腦海裡沒有浮現半點將艾爾文推開的想法。

　　……

　　「謝謝Daddy跟我們去幼稚園！」阿爾敏坐在兒童座椅裡高興地喊。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里維因為孩子的聲音倏然回神，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就這樣在艾爾文的花言巧語下答應前往幼稚園。他立刻就想要開口讓對方停車放他下去，可當他不經意地從後視鏡中看到阿爾敏那雙閃閃發光的藍色大眼睛時，話語又這麼咽了回去。

　　從他們住家往幼稚園的車程約略二十分鐘，並不長，隨著那幢充滿溫馨童稚風格的建築物在視野中的佔比逐漸增加，里維指尖輕敲車門扶手的頻率也跟著加快，表露出他內心的些許不平靜。

　　艾爾文將車子開進停車場，因為是專屬於幼稚園的場地，所以里維一打開車門，就聽到兒童們的歡聲笑語，他甚至還敏銳地捕捉到佩托拉的聲音，身體僵直了幾秒後，才繼續動作要把阿爾敏從後座的兒童座椅上抱出來，不料艾爾文早已先他一步將人帶下車了。

　　阿爾敏此時一手牽著艾爾文，另一隻手則伸向里維：「Daddy，牽牽！」要里維也牽著他一起走。

　　見狀，里維內心無奈嘆息，面上卻還是勾勒出略顯僵硬的微笑，然後握住那隻小小的手掌。

　　三個人共同出現在幼稚園門口的時候，原本喧嚷的地方慢慢安靜了下來，孩子們紛紛好奇地打量來者。恰巧在前臺整理東西的佩托拉察覺異狀便抬起頭，並在看到里維的剎那眼睛一亮：「里維！」她加快腳步上前，語氣很是興奮：「好久不見！」接著蹲身向阿爾敏打招呼：「阿爾敏，先去放好書包，才能找艾連他們玩哦！」阿爾敏點點頭，鬆開雙親的手後邁著短短的腿離開。

　　「里維、艾爾文，謝謝你們抽空過來一趟。」佩托拉重新站起身，露出溫暖的笑容：「那我們到裡面談談吧。」她將手往後擺，示意兩人跟著她走。

　　他們的目的地是間不大的會議室，三人在桌邊一一落座，佩托拉先以稱讚阿爾敏的聰穎乖巧開場，進而論及他內向的性格：「阿爾敏很愛看書，有時候會比較……少跟別的孩子互動。同時他又是屬於容易害羞的類型，不太會主動做些什麼，有些相對調皮的孩子會因為這樣鬧他……」

　　「鬧？」里維抱著雙臂挑起眉毛，語尾音調微微上揚：「是打鬧，還是霸凌？」他向來是護短的，聽到有人惡待自己家的孩子，不由感到有些不悅。

　　「啊！請不用太擔心！」佩托拉連忙擺手，並繼續解釋：「一旦有人想捉弄他，艾連和米卡莎都會先一步阻止！」

　　「這樣子嗎。」里維原先繃緊的身軀因為她的回答，稍稍放鬆下來。

　　佩托拉點點頭，然後道：「雖然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們閒暇時也可以帶他去認識新朋友，多多學習與別人相處，相信這對阿爾敏未來的成長一定會很有幫助，而我也會繼續教導小朋友如何用正確的方法與他人往來，有什麼情況一定第一時間就告訴你們。」

　　「謝謝妳，辛苦了。」艾爾文朝佩托拉頷首，態度彬彬有禮。

　　被致謝的人搖頭道：「不會不會，這是我身為老師應該做的，也辛苦你們了。」她頓了幾秒，才又開口：「……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夠當面跟一直很照顧我的兩位說……」

　　在里維和艾爾文的注視下，佩托拉面上勾勒出羞澀的笑容，柔聲說：「我要結婚了，希望能邀請你們一起來參加我的婚禮。」

　　乍聽這消息，里維不由得愣了愣，隨之而來的是被稱為慚愧的情緒：佩托拉說他跟艾爾文一直很照顧她，但實際上自從他們結婚之後，他就很少再與佩托拉聯絡，一年通常也只在共同朋友們舉辦的聖誕派對見面，因此就連她已經有交往對象都不知道。

　　「恭喜妳即將步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艾爾文率先回應：「歐魯也得償所願了。」

　　『歐魯？』里維瞪大眼睛。歐魯‧波札德也是他高中社團的後輩，理所當然地跟佩托拉認識，兩人都小他一年。而在他的印象裡這兩個人總是吵吵鬧鬧的，彼此互相拌嘴，雖然不到交惡，但還是有那麼一點互看不順眼的跡象，此刻聽聞他們要結婚，令他十分震驚。

　　「謝謝。」佩托拉笑得靦腆，眼裡浮現的幸福更是難以掩飾。

　　在稍微談論了他們預計結婚的時間及地點後，艾爾文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腕錶，懊惱地嘆一口氣：「不好意思，佩托拉，公司等一下還有個會議，我和里維可能得先走了，很遺憾沒能再跟妳多聊幾句。」他站起身露出抱歉的表情，並補了一句：「再次恭喜妳找到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是我耽誤你們時間了！我才該說抱歉！」佩托拉連忙跟著起身，期間目光有那麼一瞬間飄向里維，旋即快速收回：「我送你們離開吧。」

　　「不用，艾爾文先走就好，我還有點事想跟妳聊聊。」里維忽然說道，並轉頭看艾爾文：「車你開走沒關係，我會叫車回去。」

　　艾爾文和佩托拉對此都有些不解，但里維難得提出要求，他們當然會尊重他的想法。

　　其實里維之所以會這麼說，一方面是源於佩托拉那快速的一瞥──他知道這是當她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會出現的反應──另一方面是想好好彌補在他躲避佩托拉的期間所流失的相處時光。他知道對方從來都很重視自己，況且以她的情商，不可能沒發現他在刻意迴避她，無論如何這一定都讓她很受傷。可就算如此，佩托拉至今仍視里維為重要的前輩與朋友，這讓他既自責又感動。

　　當艾爾文離開後，里維用平緩的語氣回憶道：「我沒想到妳會跟歐魯在一起，當初吵得快把屋頂給掀了的，可是你們兩個。」

　　他的話語令佩托拉也露出懷念的神情，她勾著嘴角輕笑：「我那時候也絕對不會想到，未來居然是和他相守一生。」

　　「那麼，是什麼讓妳改變了主意？」里維不禁好奇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他除了變得成熟一點外，跟以前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佩托拉輕輕撥弄自己的手指：「一開始我們的相處跟過去沒什麼兩樣，但我慢慢發現，他很照顧我、尊重我，我們還是常常鬥嘴，可是他的行為展現的總是尊重與愛護。」

　　她把髮絲別到耳後，不好意思地說：「說到底，正是你讓我知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能夠轉變，不是在某些時候看他不爽，就這輩子都會看他不順眼。

　　「我很羨慕你跟艾爾文……雖然我記得你以前看他的眼神都很嫌棄，甚至常常有摩擦。當你們說要結婚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只是出於對大冒險遊戲的不服輸而已。不過你們一路走到現在，而且還共同養育了阿爾敏這樣可愛的孩子。

　　「是你們讓我對愛情有了盼望，從而看見歐魯對我的感情。」

　　里維萬萬沒有料到佩托拉竟是這麼想的，老實說他過往也不是沒考慮過結束這場跟艾爾文的莫名其妙的婚姻，但每每打算這麼做時，他都會立刻聯想到一旦他先認輸，對方臉上會出現的那種、近乎洋洋得意的表情，這個念頭就又會再次被他壓抑下來。

　　也因此對他來說，真正維繫他們之間婚姻關係的不是愛情那種崇高的東西，只是兩個倔強男人的好勝心罷了。

　　這個想法像是一顆投進里維心湖的石子，產生了一圈圈不見止息的漣漪。之後的談話里維幾乎難以盡心投入，此外很快就到了佩托拉該正式開始工作的時間，所以前者便順勢告別後者，離開幼稚園。

　　＊

　　里維本來覺就睡得少，心裡有事的時候更是幾乎沒有入眠。睡眠不足導致他渾身散發著低氣壓，面容愈發缺乏血色，神情也陰沉得可怕。艾爾文在發現這現象的時候，沒有馬上詢問里維，而是等了幾天確認他的狀況不僅沒有好轉，甚至還開始惡化時，才主動找對方談。

　　當週週六一家人吃完午餐後，阿爾敏就先回房午睡，里維跟艾爾文則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電視上播放的脫口秀。

　　「里維。」

　　「嗯。」面對艾爾文的叫喚，里維連正臉都沒給他，只用鼻腔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思忖片刻，艾爾文開口問道：「你最近碰到什麼問題了嗎？看起來氣色不太好。」

　　里維盯著電視螢幕又看了幾秒，接著才將注意力轉向發話者，皺著眉頭道：「說什麼傻話，我能遇到什麼問題？」

　　艾爾文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輕撫里維眼下的黑眼圈，低聲道：「你睡得不好。」

　　「……」

　　舉臂撥開對方，里維直勾勾望著那蔚藍的雙眸，視線像是要把金髮男人給洞穿：他實在不解為何這傢伙會有這般偏執的獲勝欲，為了贏不僅裝Gay維持一場虛假的婚姻長達十四年，甚至一切行為舉止都彷彿他們真的在一起。

　　這簡直虛偽得讓他……難堪，提醒著他跟艾爾文是如何褻瀆愛情，又是如何在這褻瀆的過程中，可悲地用那無關緊要的勝利來自我滿足，卻無緣真正寶貴的東西。

　　──就好像……好像他沒資格得到一樣。

　　「怎麼了？」艾爾文對里維的舉動並不以為忤，仍用關切的態度溫和詢問：「是工作遇上麻煩？還是……我做錯了什麼？」

　　「艾爾文，」里維稍稍將身體往後挪與對方拉出一點距離，斟酌片刻後啟唇：「你有沒有想過未來？」

　　里維的反應和話語讓艾爾文的動作明顯頓了幾秒，然後才重新坐直身軀，也跟著前者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膝蓋上，表露出嚴謹的談話姿態：「想過，你呢？」

　　「我……」艾爾文的反問讓里維猶疑了。因為他發現，儘管是他先問對方這個問題的，可實際上他也未曾去設想過屬於自己的未來。因為過往的生活經驗告訴他，計畫往往趕不上變化，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依據當下的情況在做選擇，走一步算一步。

　　「……我沒有。」里維最終選擇坦白，且不由得感到有幾分赧然。正當他思考著要繼續深入這個話題，還是乾脆結束的時候，艾爾文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了過去：「我以前曾想著要把世界上所有的書都看過一遍，還會把書帶進被窩裡，拿手電筒偷看。

　　「但是，我後來發現人的時間與精力有限，而且也不是每本書都值得我去看，所以這個想法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等再長大一點，我轉而想成為最厲害的人，不管在什麼地方、在什麼事上，我都想當第一名、贏家以及先驅者，我花費很多心思於各式各樣的東西，只為爬到各個領域最頂尖的位置。」

　　靜默片刻後，里維盡力讓自己不用太過帶刺的語氣說：「哈，恭喜你如願以償。學校風雲人物、公司最年輕執行長，這些頭銜你都有了。」儘管他努力這麼做，可是說到最後，仍不免透露出些許挖苦。

　　像艾爾文那樣擁有野心、同時也具有能力的人，自然而然能夠達成他的所思所想。無論在學期間又或是出了社會，他都是人人渴望成為的榜樣，是個典型的人生勝利組。然而，話才剛說完的里維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不管是他們結婚這件事，或是有小孩（儘管是領養的）這件事，確實也是周遭的朋友中最早的。

　　這讓里維很不是滋味，好似自己只是艾爾文用來推進他那超前人生進度條的工具而已。

　　「你還少了一項，」艾爾文對他的話語並未表達全然的贊同，看里維挑起眉毛，他補充道：「我同時也是個家庭幸福美滿的成功人士。」

　　「家庭幸福美滿？」里維覆述，並在思及或許自己和阿爾敏對艾爾文來說都僅僅是一種用來妝點他人生的道具時，接下來出口的話便失卻了溫度：「艾爾文，你忘了我們是為什麼結婚的嗎？只是一場愚蠢的、荒謬的、白痴的大冒險。你為了成為什麼狗屁的『最厲害的人』，甚至還想用『自己有個完滿無缺的家庭』自欺欺人？」

　　面對里維突如其來的爆發，艾爾文沒有措手不及，仍舊沉著應對：「你是這麼想的？」

　　黑髮男人沉默地望著對方，唇線抿得平直，一個字都不想回應。

　　艾爾文雙手擱在膝間，十指交叉，平靜地與他對視：「里維，我希望你思考幾個問題：第一，我是什麼樣的人；第二，你是什麼樣的人；第三，現在的生活是不是讓你不幸福。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個問題，而如果它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麼我就會認輸結束這場婚姻，而你將成為那場大冒險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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