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里維記得艾爾文張開嘴巴時露出的潔白牙齒與豔紅舌頭，他也記得對方那雙表明絕非在開玩笑的蔚藍眼睛，這幕景象不斷在他的腦海裡重播，直到清脆的碰撞聲重新將他的注意力拉回當下，他才察覺身旁的漢吉正托著臉頰盯著他瞧。

　　「看屁啊。」里維沒好氣道。

　　漢吉不以為意地朝他咧嘴笑了笑後，便收回視線。他早已習慣小個子男人那張壞嘴，因此絲毫不會放在心上。

　　稍早的撞擊聲來自將雪克杯放在吧檯檯面的酒保，此時他來到兩人面前替他們點單。里維向他要了杯冰烏龍，漢吉則點了杯威士忌跟一份起司薯條。

　　見里維只跟酒保點烏龍茶，漢吉便說道：「你難得約我來酒吧，就只喝茶？」

　　里維也是想喝酒的，不過思及若帶著酒氣回去，免不了又要跟艾爾文滾上床，於是轉而作罷：「沒什麼興致，而且我要開車。」

　　漢吉聳聳肩膀，無聲表達出「好吧」的意思。餐點跟飲品迅速被送上桌，他捏起一根薯條吞下肚露出幸福的表情，並在連吃好幾根後舔了舔沾著油漬與起司的手指，滿足地將注意力重新轉回里維身上：「想聊什麼？」

　　里維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斟酌話語，幾秒後才說：「我不懂艾爾文為什麼還沒跟我離婚。」

　　他的話讓漢吉倏地停下舔舐的動作，並且疑惑地問：「什麼？」

　　「他做事一直以來都是以利益為導向，我不懂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跟我離婚，也不懂他為什麼還待在我們的朋友圈裡，他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

　　漢吉把整個身體轉向里維，面容也顯出了幾分正經：「你想說艾爾文這勢利鬼之所以跟我們混在一起，是因為他別有用心？」

　　里維沒有開口回應，不過表情已然是默認了漢吉的話。

　　盯著他幾秒後，漢吉往後靠向吧台，嘆氣道：「哦，我可憐的小里維，怎麼突然開始說起以前總掛在嘴邊的話呢？你是重回那個年紀了嗎？要不要我載你回高中宿舍？青少年不該這時候還待在酒吧裡。」

　　「媽的，我是認真的！」里維一肘撞在漢吉手臂上。

　　「喂！很痛耶！」漢吉滿臉無辜地揉著自己被撞的地方，然後說：「你在開玩笑吧，他如果勢利你會跟他在一起那麼久？我們會跟他當朋友當到現在？」

　　里維盯著在茶水裡沉浮的冰塊，思索片刻後才回答：「這有關係嗎？只是剛好符合我們所有人的利益，所以才維繫到現在的。」

　　「這下聽起來倒是你更勢利。」漢吉撐著太陽穴，歪頭盯著里維瞧：「你說說看你跟他在一起的利益是什麼，還有我們……不，我不能代表其他人，你就說我跟他當朋友的利益是什麼吧。」

　　黑髮男人被他說勢利，面上不禁顯露出些許尷尬，但還是耐著性子應道：「我跟他就是……面子問題，我們兩個都不想輸；你跟他……他作為資本家，人脈跟錢財都對你有幫助。」

　　「唉，知道你居然是這麼看我的，真是太讓我傷心了。」漢吉高聲嚷嚷，接著一口氣喝下整杯威士忌，像個中年老頭般發出舒爽的嘆息後說：「關係要兩方都有意願才能建立，你說我想利用他的人脈跟錢財，那他想利用我什麼？」

　　「呃……」里維握住玻璃杯，無意識地擺弄著：「……聰明才智？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

　　漢吉用力在里維背上拍了幾下，然而被後者惱怒地擋開。他說：「謝謝你承認我很聰明。不過你認為艾爾文人脈這麼廣，只認識我一個聰明的人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但只有你跟他有這麼久的交情。」里維指出這項事實。

　　「是，當然，交情。」漢吉屈起手指用指節敲了敲桌面，雙眼透過鏡片鎖定在里維身上：「那交情又是怎麼來的？」

　　「就……自然而然。」面對漢吉的進一步詢問，以及彷彿洞察他思路的目光，里維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個什麼都不懂、卻在大放厥詞的白痴。

　　「自然而然。」漢吉重複他說的話，然後再度拋出另一個提問：「你覺得我是個會跟勢利鬼來往這麼久的人嗎？」

　　「不是。」里維不假思索便回答了對方的問題，緊接著就察覺到他對漢吉這個人的認知，與他對漢吉跟艾爾文關係的推論似乎有明顯的矛盾，於是煩躁地用指甲尖開始敲起玻璃杯杯壁。

　　漢吉笑了笑，又問：「那麼你呢？你喜歡跟勢利鬼結婚、同居、養小孩？」

　　「靠，當然不！」里維瞪著漢吉，彷彿要用眼刀把對方剜成一片一片的：「我說了是因為大冒險……」

　　「你這話說出去給十個人聽，有十一個人不會信。」漢吉訕笑：「別總是拿大冒險這鬼理由當擋箭牌，你跟他離了會怎樣嗎？難道就這麼不想付贍養費給艾爾文？」

　　「去你的，不是這個問題！」里維將額髮往後耙，袒露出來的平直細眉緊緊糾結在一起：「我只是單純不想輸……大概。」他說得並不怎麼肯定。

　　漢吉把手指點在里維隆起的眉心上試圖輾平，里維則不快地將他的手一把拍開。前者凝望著後者，目光帶著無奈的好笑，以及溫柔的憐愛：「你從來不是個好勝的人，里維，你根本不在乎這個。

　　「你跟人相處一直都很不容易，別人不容易跟你處得來，你則是更不容易跟別人處得來。可你跟艾爾文共同生活了十四年──不是十四個小時、不是十四天、也不是十四個月──是十四年，此外你們還領養了阿爾敏──不是貓、不是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將他納入你向來封閉的生活圈中。

　　「我不曉得你們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你想要特地跟我談這個。在我看來艾爾文他呢，確實是精於算計沒錯，但他不會把那種心思用在跟友人往來上，這也是為什麼我、莫布利特、米可、納拿巴……我們願意跟他當朋友，而不是相互『利用』完後一拍兩散。老實說你待在他身邊的時間最多，應該看得最清楚才對。」

　　漢吉的話讓里維沉默下來，他的目光焦點鎖定於杯壁上一顆顆凝結、並因重力往下滑動的水珠。艾爾文的一言一行他確實都看在眼裡，姑且不論對方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但對於他們這個奇怪的「家庭」不僅盡到了所有該做的義務，甚至做得比許多正常家庭還要更多、更好，就算說是作戲也無可挑剔。

　　「不過里維，」漢吉再度發聲：「儘管我說我不認為他是個勢利的人，可如果你跟他一起生活真的不快樂，我隨時都支持你們分開。畢竟輸了一場『大冒險』，總比輸了一段人生好，對吧？」

　　里維側頭盯著漢吉半晌，而對方話語中帶著的暖意，讓他的眼尾和嘴角漸漸彎成不太熟練、但確實柔和了些許的弧度：「嗯，我知道。謝了，漢吉。」他舉起杯子。

　　漢吉微笑著與他碰了杯。

　　＊

　　艾爾文讓他去思考生活幸不幸福，漢吉告訴他生活不快樂就分開。所謂幸不幸福、快不快樂，里維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他考慮與艾爾文離婚的原因，從來都與他的幸福或快樂與否無關。

　　在那日與佩托拉談過後，離婚的想法在他的內心忽然變得如此鮮明：這段婚姻關係既然是虛假的，那麼它就不該存在。

　　閉上眼睛，里維覺得自己或許是真的蠢。他從小看著母親庫契爾為遍尋不著的父親垂淚，早就不該認為所謂婚姻是神聖堅貞的東西，偏偏他的心底卻還是執拗地認為它們就該純粹不摻雜質、就該美好不容玷汙。

　　這想法既愚昧，又可笑。

　　此外儘管知曉這個家並不是「真的」，里維卻莫名地仍舊在意艾爾文對他跟阿爾敏的看法，矛盾地想要對方將他們當成共同生活的、真正的家人，而非僅僅當成扮家家酒的道具。他想說服自己那是因為他是個正常人，只要是正常人都理所當然地不想被物化。可是當他思及每日早晨落在他頰邊的吻、每句「親愛的」都只是演戲與台詞時，他卻覺得格外不是滋味。

　　也遠比他想像中艾爾文大冒險獲勝後自鳴得意的臉孔，還要來得糟糕無比。

　　「叩叩！」

　　輕輕的敲擊聲將里維從思緒裡拖出，他睜開眼，轉頭看見艾爾文靠在門邊，舉起的左手手指半屈，顯然剛剛用指節輕叩木質門框的便是他。

　　「方便談談嗎？」艾爾文問。

　　里維探究對方的表情片刻，思考艾爾文是否要針對曾問過他的那三個問題索要答案。說實話，那些問題他仍然找不出適當的回覆。於是他靜默了幾秒，這才應道：「嗯。」

　　艾爾文走進房內坐到床邊，儼然即將與里維有一番長談。後者也在窗台上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能夠和前者面對面。

　　「阿爾敏的爺爺醒了。」

　　這句全然出乎意料的話語令里維一愣，他的瞳孔驟縮，嘴巴也微微張開。

　　決定領養阿爾敏時，他們就知道他還有一個仍在世的爺爺。而阿爾敏之所以會被送入育幼院，便是因為他的父母在車禍中喪生，爺爺在那場不幸的意外裡也為了保護他陷入昏迷。年齡、傷勢等等緣故，使得阿爾敏爺爺的狀況極其不樂觀，這也是為什麼在車禍發生半年後，在育幼院的阿爾敏就被開放領養。

　　「我還不能確定亞魯雷特先生目前恢復情況如何，但他如果想將阿爾敏帶回去養育，我完全不會感到意外，也非常能夠理解。畢竟他當時甚至為了保護阿爾敏而受重傷，想必十分疼愛他。」艾爾文停下片刻，接著才又繼續說道：「而針對阿爾敏的監護權問題……」

　　里維沒再仔細聽艾爾文說了什麼，此刻的他只想朝對方咆哮、問他為什麼還能表現得這麼冷靜，為什麼還能體諒想從他們身邊奪走阿爾敏的人。他們在阿爾敏十個月大的時候領養他，現在也五歲了，然而艾爾文卻表現得彷彿他們不過共處五分鐘而已。

　　艾爾文仍在條理清晰地闡述他的想法：「……親緣關係也是法官判決的重要考量因素，因此阿爾敏改由亞魯雷特先生扶養是可能發生的結果，我們同時也需要做好他可能離開的準備。」

　　里維雙手緊握成拳，用拇指來回按壓指關節幾次，然後語調生硬地說：「這樣的話剛好，我們也能順便離婚。」

　　聽到他這麼說，金髮男人濃密的眉毛抽動了下：「里維，我想談的是阿爾敏……」

　　他的話語被黑髮男人猛然打斷：「為什麼你就那麼平靜？你難道沒有心嗎？你跟阿爾敏相處那麼久，就這樣輕易地談他的來去？」

　　「……因為情緒化地談論阿爾敏的歸屬並沒有幫助，我只是想在這種情況中找到對大家最有利的解決方法。」艾爾文說話的同時收緊交握的雙手，緊接著忽然用力閉上眼睛，好似在克制某種東西。然而當他再度睜開眼眸時，眉心仍舊蹙得死緊：「你問的問題我也想反問你，我們結婚了十四年，為什麼能這麼輕易說要離婚呢？」他說到最後，音調甚至因為激動而高昂起來。

　　艾爾文難得劇烈的情緒波動令里維瞠大眼睛錯愕地看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做出哪種反應。這時門口傳來小腳啪答啪答踩過地板的聲音，兩人循聲望去，只見阿爾敏半躲在門口，神情因為他們方才的爭執而有些懼怕。

　　將唇線抿得平直，艾爾文低頭扶住額角揉了揉，再出口時嗓音已重歸鎮定：「抱歉，我有點失態了，之後找時間再繼續談吧。」說完就起身往門邊的阿爾敏走去，抱起他低聲安撫，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里維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掌心，無意識地握了握。『他不想離婚嗎？為什麼不想？』他抬頭看著艾爾文快步離開的背影，竟從中感覺出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他未曾見過對方這番堪稱狼狽的姿態，也未曾預料自己會有見到的一天，於是他忍不住起身跟了上去。

　　「等等！」俐落翻下窗台，里維跑向艾爾文，從背後扯住對方衣服下襬。被拉扯的人停下步伐，微側過頭瞟了他一眼：「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里維。」金髮男人那瞬的回眸令黑髮男人不由自主鬆開揪著的布料，接著艾爾文便重新邁步從他身邊走開，只餘里維被獨自留在原地。

　　呆立著的里維以為當兩人除去作為伴侶的假象、彼此關係重歸正軌後，得到的會是卸下負擔的釋然。然而他沒想到那雙眼眸若是失去了往日親暱，投射而來的目光竟會變得如此傷人，就連心口都生出遭蠶食般的刺痛。

　　『不該是這樣的。』里維的腦海立刻浮現這個想法。『他的眼神應該要多情到有些膩人、他的語氣應該要溫和到令人煩躁、他的話語應該要圓滑到不會讓人不適。』

　　可是艾爾文沒有義務對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這麼做。

　　也是直到這時里維才發現，在他的大腦還深信著他不可能對艾爾文這樣的人產生感情時，他的內心卻早已意識到自己愛上艾爾文這項事實。他以不服輸來合理化自己的不願離婚、合理化跟對方的相互撫慰、合理化同意跟他共同撫養阿爾敏的原因、合理化──

　　──合理化他待在艾爾文身邊的理由。

　　他想要艾爾文用親密的眸光凝望著他；他想要艾爾文落在他身上的親吻都帶著貨真價實的情感；他想要艾爾文跟阿爾敏，與他繼續度過接下來的生活。

　　然而此刻的里維能做的，卻只是目送艾爾文抱著阿爾敏，一步步遠離他。

　　＊

　　里維沒有敲門示意，便逕自走入艾爾文的書房。房間主人正在寫著東西，聽見聲響便昂首朝來者點點頭：「里維。」接著重新埋首於文件堆裡。

　　被呼喚名字的人沒有出聲回應，只是單手拉過沉重的實木扶手椅坐下。他抱著胸翹著腿，安靜盯著還在唰唰寫文件的金髮男人。過沒多久後者就蓋上鋼筆，朝前者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讓你久等了。」

　　「三十秒不叫久。」里維稍稍側著頭，揚著下巴說道。

　　他的回答讓艾爾文又是一哂，不過笑容很快便消失無蹤。拿過剛剛書寫的一疊紙張，艾爾文將它推到里維面前：「我希望能跟你談談這個。」

　　聞言里維將視線移至桌上的文件，然而在看清那是什麼以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那是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上面用黑色筆跡簽署的艾爾文‧史密斯這幾個字，莫名使里維覺得刺目不已。他還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就先聽到對方再度開口：「我們離婚吧，我認輸。」

　　聞言里維倏然將目光移到艾爾文臉上，一字一頓問道：「你什麼意思？」

　　艾爾文沒有馬上回答，他直直回望里維，彷彿是要用視線洞穿對方內心，也像是要用視線刻劃對方模樣。房裡的空氣有幾秒是凝滯的，接著他才出聲打破沉默：「……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矮小的男人瞇起眼睛，交叉在胸前的兩隻手暗暗收緊拳頭。他冷聲道：「都自己做好決定了，還講那麼好聽說是要跟我談？」

　　「或許我是有些武斷沒錯，但我記得你昨天說過離婚對你而言正剛好，所以我想這決定應該沒有違背你的意願。」艾爾文應道，右手無意識地撥弄方才用來簽離婚協議書的那支鋼筆。

　　「哦，是嗎，那你跟我要過答案了嗎？」里維面色愈發陰沉。

　　艾爾文重重吐了口氣，似乎對現下的狀況很是無奈，不過終究是放軟語氣：「好，我很抱歉沒先問你就自作主張。那麼你覺得我們離婚怎麼樣？」

　　「爛透了。」

　　他的話使艾爾文擺弄鋼筆的動作猛然停頓：「那你希望怎麼做？」

　　「我說要怎麼做你就會照做？」

　　「是。」

　　里維放下翹著的腿，雙手手肘支在大腿上，上身朝艾爾文的方向傾斜：「你呢？你想怎麼做？」

　　「我以你的想……」

　　艾爾文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里維從中打斷：「別管我怎麼想，我是在問你。順便提醒一下，我也不是在問『你該怎麼做』，而是在問『你想怎麼做』。」

　　空氣再度變得靜默，唯一的聲響是艾爾文的牙關：他死死咬緊後槽牙，整個身軀也繃得死緊，彷彿陷入了某種掙扎。他面上表情幾番變換，最後才洩了氣般地說：「……我不想離。」甚至微微噘起嘴，帶著孩子氣似的沮喪。

　　「那你他媽簽個屁的離婚協議書。」里維冷哼：「動動你那顆聰明的腦袋，你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到現在都還沒跟你離婚嗎？」完美無缺的艾爾文會有這種表情讓他覺得既新奇又可愛，同時他也努力忍住想把對方噘起來的唇捏扁的衝動。

　　「我其實想過，也懷疑你大概還沒意識到自己對我有好感，甚至連這個都準備好了。」艾爾文彎下身，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約莫掌心大小的絲絨盒子擺在桌上：「可是里維，人的第一反應不會騙人，在知道阿爾敏可能離開後，你想到的是離婚。」他深深凝望對方，並發出自嘲的笑聲。

　　里維滿臉受不了地耙了下頭髮：「你就是要咬著那句氣話不放，是嗎？」他起身轉而坐上書桌，一屁股把離婚協議書壓在底下，伸手扯過艾爾文的前襟：「那我來回答你之前問過我的問題：第一、你是個鑽牛角尖的膽小鬼；第二、我是個固執遲鈍的混蛋；第三……」

　　最初里維確實對艾爾文半點好印象都沒有，不過長年的共同生活讓他發現，對方並非如他想像中的那般不堪。艾爾文極富責任心──先不論這責任心是出自於他的完美主義，還是對於這個家庭真實的愛──對待他跟阿爾敏的方式無論任誰來看，都是客觀意義的好。

　　里維童年的生活經歷讓他會去懷疑善意的來源，但並不代表他察覺不到別人的好意。

　　「……跟你還有阿爾敏在一起，我想我很幸福。」

　　他的話語讓艾爾文屏住呼吸。

　　「現在換我問你了，你為什麼不想離？」里維低下頭，面龐與艾爾文的靠得極近，能感受到彼此吐息噴灑在皮膚上的溫暖。

　　艾爾文微微揚起下頷，讓兩人角度正好相對，能夠望進對方眼中：「這個還沒辦法告訴你原因嗎？」他摸索著桌面取來絲絨盒後打開，露出盒內兩枚沒有任何鑽飾的素淨鉑金戒。

　　當初他們結婚只是出於玩笑，直接就到市政中心去辦了登記，因此既沒有準備婚戒，更遑論舉辦任何儀式。

　　「我不知道。」里維嘴上說道，眼裡卻已是了然。

　　艾爾文嘴角上揚，用鼻頭輕輕蹭著里維的鼻尖。

　　「因為我不想讓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遊戲，我想讓它化為現實。

　　「我愛上你了，你願意真正跟我結婚嗎？」

　　里維沒有回答，不過他抓著艾爾文領子的手稍稍施力，於是兩人的唇便碰在了一起──

　　──他用行動給予答案。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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