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居于高位者之下，幽深的洞穴里，四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幽暗中静坐。唯一的光源，来自五芒星阵五个顶点上的余烬，而环绕她们的洞穴则一片漆黑，邪祟的阴影在她们眼角舞动。新加入的两人瑟瑟发抖，她们还不习惯这样的集会，最年轻的那个下巴紧贴着胸口，不敢抬头，生怕在周围的隧道里看见什么秽物。

　　“我们人手太少，不足以举行这样的仪式，但仍须一试。”年长者告诉她们。在黑暗中，此种场合下，即便她迟疑的话语也带上了分量，仿佛岩石本身都随之词句脉动着力量。

　　“请牵起手来。”领头者用更具权威的语气说道，她提高的声音在洞壁间嗡嗡作响，如同歌唱般回荡。

　　最年轻的那个从嘴里拈出一缕散落的发丝，甩了甩头，好让她的长发能暂时均匀地垂落，但这并未持续多久，她不得不再次将它们拨到脑后。不过，为了牵手，她至少得跪直起来，这让她那被冰冷石头压了太久的臀部得以稍稍解放。

　　长者等待着新人稍稍安定，等待着她们手拉手围成圆圈，然后她再次开口。起初，晦涩的古典语连缀成串自她舌尖流淌而出，以致于其他人难以分辨。然后，她换成了通用语。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她吟诵道。

　　“归于我等。”其他三人按照事先的提示应和道。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得我指引。”长者继续道。

　　“归于我等。”其他人再次咏唱。

　　“莫惧那高墙，因其仅为恐惧。”

　　“归……”最年轻的那个刚开了个头。

　　“而恐惧乃我等之疆域，无法将我征服。”领头者无视了同伴的失误，继续说道。

　　“归于我等。”应和的吟诵传来。

　　然后，长者再次吐出一串无法理解的吟诵，或许是古典语，又或许只是充满古韵的腔调，在场无人能分辨。接着，她又用通用语继续道：“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

　　“归于我等。”其他人吟诵道。歌声就这样继续下去。

---oOo---

　　这只渡鸦已经飞了太远太远。它的双翼如今酸痛不已，湿冷的寒气开始让它的羽毛变得沉重，以致于它不断向着下方的浪涛坠落。就连她的心智也开始涣散，仿佛这只渡鸦小小的头脑，再也无法承载她真正的自我。这个念头让她一阵恐慌，渡鸦的身形骤然下沉，危险地贴近了海面。

　　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她安慰自己。我即是飞翔，我唯一的念头是‘向西’。

　　起初，这是一种解放。大地远在羽翼之下，绿色的田野和城镇如同玩具般铺陈开来。她非但没有感到束缚，反而觉得仿若神明。但那已是……她不知道多久以前了，因为时间只余此刻。过去和未来在当下消隐，何时与何地没有了意义，只有远与近，高或低，而她唯一的念头是‘向西’，那是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

　　但濒临死亡时，思绪会游离，渡鸦思忖着自己作为一只陆地鸟类，却妄图飞越大海的愚蠢。这曾是有理由的，一个很好的理由，但她现在想不起来了。“诱惑将是巨大的，你可能会迷失自我”，一个老妇人曾说过。但那是哪个女人？渡鸦现在已记不起来。

　　然后，风暴降临了。

　　起初她欢迎它的到来。乌云迅速逼近，许诺要将她解放。失败又与她何干？那不是西方。但紧接着，风暴扫中了她。不是水，不是雨，而是亿万只昆虫，成群的虫云，通体乌黑油亮，长着细小的利颚，它们的翅膀在她的灵魂中嗡鸣作响。它们附着在她潮湿的灰色羽毛上，让它们重又乌黑，形成一种对她曾有模样的病态模仿。但这只渡鸦的外衣此刻正沸腾着死亡的气息。光是它们的重量就足以让她毁灭，但这些致命的微物并不那么容易满足。火钳般的口器开始吞噬她，‘西方’从她的脑海中褪去。

　　“归于我等。”它们唱道。

　　如果可以，渡鸦或许会用嘶鸣来回答，但它已没有力气。

　　“归于我等。”歌声催促道。

　　那不是风暴，是一首超越风暴的歌谣。渡鸦斗胆升起一丝希望。

　　一朵浪花溅到她身上，险些终结她的故事，但她及时猛冲开去。尽管如此，盐水对昆虫的憎恶远胜于对渡鸦，有那么一刻，她又恢复了洁净。这只是短暂的喘息，但已足够让她重新爬升高度。

　　“归于我等。”歌声催促道。

　　向西，渡鸦的念头浮现，她继续飞翔，这一次，即便风暴再次开始吞噬她，她也置之不理。

---oOo---

　　女人们已经唱了数个时辰，臀部的解脱，早已被献给了膝盖在地板上所受的地狱般的折磨。更糟的是寒冷，它已超越了不适，化作隐痛深入骨髓。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光着身子？”年轻的那个嘶声道。

　　她左边的长者和女巫同时捏紧了她的手指，让她闭嘴。

　　“我们称之为‘天衣之仪’。”另一个新人低声回答，直到她的手也感到了被捏紧的痛楚。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领头的女巫沙哑地吟唱着，全然不顾队里的交谈。

　　“归于我等。”其他三人疲惫地应和。

　　她们撑不了多久了，这一点很清楚，就连长者也已显出疲态。然后，事情起了变化。

　　始于光亮，那些余烬似乎燃烧得更明亮了。自她们熄灭火把后，女人们就再也看不见的五芒星阵，此刻显现了出来。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

　　“归于我等。”

　　现在有了一道明确的光，像第六颗余烬，正在圆圈中心形成。

　　“我的天。”璐茜·佩蒂格鲁倒抽一口气。

　　“肃静！”安珀厉声喝道。

　　塔比莎瞪了她的朋友一眼。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安珀更急切地说道，其他人应和着：“归于我等。”

　　五芒星阵之内，此刻正有一个光球在闪烁。安珀、艾琳、塔比莎和璐茜·佩蒂格鲁的脸都被清晰地照亮了。

　　“姊妹啊，姊妹，自彼海而来，归于我等”和“归于我等”的吟诵，如今从她们舌尖滚落得越来越快，如同滚落山岩的石块，积蓄起自身的动能。

---oOo---

　　一切都快结束了。歌声已然消退，在嗡鸣的虫噬声中几乎微不可闻。渡鸦的飞行摇摇晃晃，她在无形的障碍物间时隐时现，不断向大海沉降。

　　“归于我等。”风也发出可悲的叹息。

　　连歌声都放弃了希望。然后，事情起了变化，就连攻击她的风暴也感觉到了。渡鸦能闻到那堵恐惧铸成的高墙。它就像一道火焰，许诺要将所有靠近者置于死地。风暴般聚散的飞虫开始剥离，它们离去时还拉扯着渡鸦。但渡鸦已身处地狱，那堵墙便是一种救赎。那堵墙就是西方。

　　前方，墙的起始之处，有一道光。渡鸦聚集了她最后的力量。那道光能让她抵达墙边，并继续前往潘朵里亚。

---oOo---

　　圆圈中央的光芒轰然炸开，随即熄灭。

　　数小时的努力换来一片黑暗，这个结局令人扫兴，璐茜确信她们失败了。好吧，如果这就是巫野魔法，那你们留着玩吧，她苦涩地想。她同意加入这场违规的集会，只是因为觉得可能会很有趣，以及塔比莎告诉她，没有第四个人就无法成功。

　　“这是什么，打桥牌吗？”她曾开玩笑说。但她现在笑不出来了。

　　但在黑暗中，一个更黑暗的东西正带着扑翼的窸窣声，在石地上移动。海洋的气息不知怎地随之而来，还有一阵不属于人间的、仿佛某个巨大恶魔发出的嘶哑叫声。安珀划着一根火柴，一支火把应声而燃，与此同时，艾琳抓起另一支，将两支火把碰在一起。

　　那只渡鸦狼狈不堪，毫无黑暗中所暗示的不详预感。它只是坐在那里，喙部无力地张着，凄凉地试图站起来。

　　“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安珀用飘忽的声音说。

　　艾琳看起来快要哄笑出声，只有塔比莎一脸敬畏。

　　“我们这是怎么做到的？”她目瞪口呆。

　　“梅芮狄丝？”安珀试探地向那只鸟问道，“梅芮狄丝·灰鸽，是你吗？”

　　仿佛她的话语打破了魔咒，那只渡鸦飞了起来，不断长大，一道巨大的影子在她们中间舞动。然后，那影子一点点地变得凝实，直到最后，第五个肮脏的裸女，站在了圆圈中央。

　　“梅芮狄丝？你还好吗？”安珀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我……我必须变成一只渡鸦，你们明白吗……”她的声音很虚弱，“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他才不会看见我。”梅芮狄丝飞快地眨着眼，片刻之后，她眼球上翻，露出眼白，瘫倒在地板上。

---oOo---

　　在遥远的、遥远的西方，梅厄斯塔提斯发出一声尖啸。“那婊子逃脱了风暴。”他啐骂道，面孔扭曲、抽搐。“她有帮手。”

　　“常有的事，这改变不了什么。”德拉肯耸了耸肩，但恶魔的愤怒仍让他感到不安。

　　“蠢货！你一无所知！”梅厄斯塔提斯咆哮道，面容抽搐不止，“她们打乱了命运的仪轨，超出我的预见，她们的动作逃出了我的视界！”他稍作喘息，透过扭曲的嘴啐道：“立刻动手，时机不等了！”

小说相关章节：【长篇翻译】潘朵里亚戒律：一场打屁股的奇幻史诗（Magic: a spanking fiction ep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