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罚了30万？咱下面建厂不都是要走一遍完整的审查吗？”晓歌望着OA上的报表皱起了眉头，“博士...你咋还报批了？按说罚这么高应该可以走行政复议才对。”

“井邑不前段时间才爆炸了个化工厂吗，那边给的理由是咱消防设计验收报告无效，算成了未经验收。”博士摘下眼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非常不幸的是，给我们出具消防设计验收资质的单位也给那个炸了的化工厂做了验收，出事了他第一个跑。”

“不能啊，”晓歌抬起头，“我看看拒了这个审批算了，监理方跑路，他就算查也不能给我们罚顶格啊？”

“等会别拒！”博士赶忙打断她。

“嗯...？”

冷静冷静再冷静！妈的就藏不住是吧！博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出事之后那边上一届班子全撸下来了，新班子上任整个三把火，第一招就是查安全，你现在去复议不就找死么？”

这么想好像也没问题。晓歌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可是顶格罚这事还是太奇怪了，尤其是当她说拒绝时，博士那一丝慌张的神色。

按照他之前的脾气不应该一副“无所吊谓”的样子吗？

带着这一丝疑虑，她划走了这个报表。

春分后已经有连续一周的低温在15度以上了。再这样下去一周，就是她的发情期。黎博利的心思在发情期前，总变得脆弱而敏感。

二人相识后她的的第一个“生日”那天，博士化装带她洗掉了之前身上所有的“条形码”和“资产标识”。

在二人一起度过的第七个春分，博士说：“松手看看！”

晓歌迟疑的放下双手，却发现眼前是一套已经初具规模的小复式。温柔的暖光洒满了屋里每一个角落，加上暗色的地板把整个屋子衬得像一个温暖的巢。

“过半个月，就你生日那时候，这里装好了，就是咱的家了。”

在二人一起度过的第十三个春分，在她极力躲进房间不想见人的时候，博士强行把她绑起，拿着一个小瓶，把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涂在她脸上烧伤的地方。

“会非常麻...忍忍吧，这两天我照顾你。我托医疗部整的新药，要是效果好的话，过两天脸上结皮掉了，下面的皮肤就能把疤消下去了。”

博士的预测是正确的。接下来的两天她的脸几乎不再属于她自己，死皮脱落的痛苦远超她的想象，挣扎的表情调动肌肉反而又叠加了她的苦痛。博士绑住她的决定也是正确的--她真的可能因痛苦把脸皮抓烂。

第三天，博士给她松绑之后，递给她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黎博利有着姣好的面容，只不过猩红的烧伤痕迹不见了，留下的细微印记反而像上错的胭脂。

“我看看让他们降降副作用，”博士从背后抱住还在震惊中的她，“过段时间就能大批量产了，到时候你身上的疤也可以消了。”

去年春分的时候，博士打开后备箱，拉出来了个大椅子。

“汽车座椅？”

“你不是说那台白耶利特的G42容易坐的腰不舒服吗...我看东国牌的车网上都说什么东产大沙发，我就买了个无限系列的拆车椅子。”

话还没完全传进晓歌耳朵，博士就已经把自己的小鸟揣进怀里了--

“坐上去试试行不？行的话我就画个转接支架研究研究装上去了。”

而晓歌对今年的期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落空。不仅如此，博士的行动似乎还变得有些奇怪。

“前几天那个罚款的单子你还没批吗？”

“等避避风头去复议吧，年初咱不还去视察过来着。”晓歌想了几秒才想起前几天搁置的审批，她感觉脑海里有根弦似乎搭在了不对的地方，但她说不出来。

“后天出纳就是出差日程了，你干脆现在批了，早把处罚清了也能早点恢复生产。”

奇怪，一千万的采购单子出问题你能提刀找乙方讨说法，这三十万罚款你咋这么看着不上心又好像那么上心？

何况博士好像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抱着终端不放，哪怕是在她半夜停了地暖被冻醒之后，她也能看见博士终端的微微亮光，而且一直在用她没有任何访问权限的工作用终端。要是真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自己要么在情报科要么做博士的副官，在这核心位置上罗德岛忙不忙她不知道？

这些事情乱糟糟地盘在她的意识中挥之不去。然而现在，晓歌却又看见博士在柏喙的工作室里，和梓兰一块有说有笑地在讨论什么。

偶尔看见一次她倒是不觉得什么，第二次看见就会忍不住好奇。

而这是她在一小时以后第三次看见博士在工作室里。

“所以博士，如果晓歌姐不来的话，估计没法选啊。”

各种时尚杂志扔了一地，博士扶着腰从椅子上站起，尽可能找着没啥杂物的落脚点踱着方步。梓兰翻翻已经扒拉了十几遍的终端，最终无奈的趴下--博士来了俩小时连自己的需求说不清，还默认乙方天下无敌，活像曾经报社那帮秃顶猥琐的甲方了。柏喙则瞅着人模出神：新娘不亲眼确认婚纱样式是大忌中的大忌。

“我也不知道啊.....这事又不能让她知道，只能我偷偷琢磨。--梓兰你去关下门......关键是我只知道她喜欢淡雅的风格，至于花式，颜色和捧花我真不知道啊。”

柏喙叹口气。“这样吧博士，我就先用以前她的三围大约做个胚子出来。”

不对...最近罗德岛好像也没人说结婚的事情啊？

不对！他去搞这个干嘛？！

灌下一大杯凉水下去，她强迫自己收拾心情，仔细捋捋发生的一切。

博士基本上要么让我任副官，要么派我去情报科。

只要不在岛上，两人绝不会离开对方的视野。就算在岛上，情报科和博士的办公室仅仅隔着一堵墙...

他的私人终端上他给了我管理员账号，除了有点变态的浏览器记录找不出任何问题...

工作终端限制第三方即时通讯软件，只能和岛上的成员通信...

不对...想正常的事情肯定找不出问题...

想想不正常的...

三十万。为什么罚了三十万？她马上回到情报科，找到了井邑市消防局的官网公示。

不对！罗德岛井邑荣滋制药公司只罚了十万块钱！她迅速ssh上保卫科的服务器。

舰桥三楼廊道东5A座...时间一周之内...32倍速...

柏喙的工作室。博士一周之内去了十几次。

“柏喙。”晓歌推开门，满地的时尚杂志还有神色有些慌张的梓兰吸引了她的目光。

“啊，晓歌姐！想做高定吗？...咋没看着博士呢？”

她拾起两本，正好都掉在了婚纱设计的几页上。

“欸，咋一地的这个...岛上有人要办婚礼了？”

“没啊姐，我是正好去大炎接了个军婚承包的单子，那边要办集体婚礼，”柏喙放下手中的皮尺，腿在桌子底下踹了还在发怔的梓兰一脚。“正好梓兰女士是从这方面杂志社跳槽来的...想让她帮忙参考下。”

梓兰心领神会，稍微动了两步，把后面人模上的半成品挡住。

晓歌坐下翻开那堆杂志，“上个月的没有吗？”

“啊在这里，”柏喙赶忙从那一大摞里面抽出来一本，“今天没看博士呢？往常不是你跟他一块来吗。”

“谁知道他天天忙啥去了。”晓歌轻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快到大例假了还是怎么着...他跟我说绝对没我喜欢的款，我总觉得怪，就过来看看了。”

“我去趟库房找找料子。”梓兰轻声向柏喙耳语。柏喙挪到原来梓兰的位置。

“最近这帮人设计的衣服咋都千奇百怪的。”晓歌叹口气把杂志扣上。

“是，没办法，我算理解为什么梓兰想要跳槽了，哥伦比亚和莱塔尼亚那帮人就是异想天开，乍一眼看着很亮眼但是实际上穿几天就知道那设计多反人类。”

“她知道你来过了。”梓兰在终端里低语道。

“啧...”

“我知道了，明天我过去拿。”

柏喙正想拿件衣服转移一下晓歌的视线，却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抵在了背后。回头望去，晓歌已经放下了杂志，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话说博士前天来看的时候说过哪件好点来着吗？”柏喙一下被这句话拦住了去路，脚步几不可察的停了一顿--但是还是被晓歌看出来了。

“我觉得博士...博士虽，虽然自己衣品差的很，但是起码在关于您的穿搭上他还是挺有研究的。”柏喙正想辩解，梓兰拿着一件风衣走出来，“晓歌女士要不要试试这个号？这个算是最新...”

“他？他估计也就对我的事上心了。”晓歌看看手表。“稍等吧，我去情报科开场日例会。”

她回到了之前被她称作家的地方，疯狂翻找了一遍，最终摸到了冰冷的一角。

翻开，一只斑驳的铁箱出现在眼前。

她第一次看见这种箱子，是她小时候被强行抓上车时，残暴的“父亲”随手扔上车的“行李”--她曾经的日记、照片，最喜欢的故事书被尽数撕碎，塞进里面。

她第五次看见这种箱子时，是“老师”命令她用来装目标骸骨的容器。

这一次...里面，是什么？

晓歌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反而在此刻失去了知觉。不可能，不可能，博士不可能变成他...博士不会丢下我，他不会把我，把我，把我扔回地狱的...吧...？

可是牢牢挂在上面的锁却无时不刻提醒着晓歌：你最亲近的人已经拿到了地狱的钥匙。

她撬开铁箱一角，映出来的白光好像把她带回自己被抛下悬崖那天。当最坏的结果展露在眼前时，光照在身上，反而是别样的温暖。

掀起的一角展现出来的，似乎是她意识中种种可能性里最不可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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