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3日，下午3点，阳光从高处的铁窗斜射进3-12单人监室，落在小梅的脸上。我站在她面前，心跳得有些快，手里拿着一叠刚从值班室打印的上诉状草稿。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小梅，今天是上诉期限的倒数第二天，咱们得抓紧时间，把上诉状定下来，提交上去。”

小梅抬起头，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紧张，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她低声说：“晓晴姐……我真的能行吗？万一……万一还是没用……”她的声音像是害怕希望落空。我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冰凉手心：“小梅，你已经决定了要为小然活下去，对吧？那咱俩就一起走下去，别回头。”

我在桌上摊开上诉状草稿，简单向她说明了主要内容：“小梅，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帮你补充，咱们一起把你的冤屈说清楚。”

小梅咬了咬下唇，眼神渐渐坚定：“晓晴姐，我还是坚持认为，我是正当防卫。我不是故意杀人，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我不该被判死刑，我是无罪的。”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倔强，我点点头，拿起笔，在草稿上记录她的诉求。

我们埋头整理上诉状，字斟句酌，确保每一句都经得起推敲：

上诉人：夏松梅

上诉请求：

撤销C市中级人民法院（2012）C刑初字第63号刑事判决，认定上诉人实施的行为属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事实与理由：

事件背景：上诉人夏松梅因遭受被害人顾清源非法拘禁、强奸，生命权受到威胁，于2011年12月30日在N省C市某酒店内实施防卫行为，致顾清源死亡。一审法院认定上诉人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上诉人认为判决认定事实错误，适用法律不当。

正当防卫的依据：

顾清源对上诉人实施了长达28小时的非法拘禁、多次强奸及人身威胁，严重侵害上诉人人身安全及人格尊严，上诉人实施防卫行为时，顾清源正在对上诉人实施强奸及扼颈等严重暴力行为。上诉人的录音笔证据清楚记录了顾清源的言行，包括言语侮辱、打骂，甚至放言待上诉人女儿长大后也要被他性侵；上诉人的身体检查报告明确记载，上诉人阴部被严重创伤、且体内存在大量顾清源的精液，喉部存在明显扼伤，皮肤上有皮鞭抽打的伤痕；顾清源的尸检报告显示其口中存在上诉人的乳汁，为其死亡前数秒吸入。种种证据都足以证明，顾清源的不法侵害为持续进行，未曾停止。

上诉人在被扼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急情况下，使用裁纸刀刺中顾清源颈部，系为保护自身生命安全及防止进一步侵害的防卫行为，符合《刑法》第20条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

一审判决错误：

一审法院认定顾清源进行第四次强奸行为时，录音中上诉人未进行明显反抗，表明上诉人未受胁迫，属“主动引诱”与顾清源发生性关系，此认定无视上诉人身心被持续严重摧残的客观事实。上诉人在28小时的非法拘禁及多次强奸后，体力、精神均已崩溃，所谓“未反抗”实为无力反抗，非同意性行为。

一审法院以“酒店为公共场所”为由，否定非法拘禁事实，属适用法律错误。顾清源使用木枷、刑架等工具限制上诉人人身自由，并用裸照胁迫上诉人使其无法自由离开拘禁场所，非法拘禁事实清楚。

一审法院认定上诉人带刀系“预谋杀人”，忽视上诉人携带裁纸刀系为自保的合理行为，且上诉人实施防卫行为后及时报警自首、拨打急救电话的行为均表明其无故意杀人的主观恶意。

上诉人再次重申，请求二审法院查明事实，依法认定上诉人行为为正当防卫，判决上诉人无罪。

上诉人：夏松梅

日期：2012年4月23日

我读完草稿，抬头看小梅：“小梅，你也是法律专家，你看看这些内容，觉得行吗？”她用颤抖的手拿着上诉状草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用力点头：“晓晴姐……谢谢你，这就是我想说的……”她的声音哽咽，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提交上诉状的流程并不复杂，但我作为看守所管教民警，不能直接代小梅提交，必须严格遵守程序，确保合法合规。我先将修改后的上诉状交给小梅，她颤抖着在纸上签下“夏松梅”三个字，笔迹隽秀有力，像在用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我拿着签好字的上诉状，走出监室，来到值班室，找到刘所长。她抬头看我：“晓晴，又为了5323的事？”我点点头，语气坚定：“刘所，这是她亲手签字的上诉状，今天是上诉期限前一天，我想帮她提交法院。”刘所长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上诉状，扫了一眼：“晓晴，我批准你代为转交，但程序得走严谨，明白吗？”

我连声道谢，拿着上诉状和相关材料，驱车前往C市中院。路上，我心跳得像擂鼓，脑子里全是小梅红肿的眼睛和她签字时颤抖的手指。车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我握紧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到了法院，我按照程序将上诉状递交至立案庭窗口。工作人员核对了小梅的身份信息和一审判决书，确认材料齐全后，盖上了受理章，告诉我：“已受理，二审开庭的时间会依法通知。”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石头却没完全放下，小梅的命运仍悬在半空。

同为母亲，我太理解小梅的坚持。小然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抓着我手指的小手，和小宝一模一样的奶香，都让我觉得，小梅的选择不仅是她自己的救赎，也是对小然未来的负责。她坚持自己无罪，不仅仅是为了洗刷冤屈，更是为了不让小然背负“杀人犯女儿”的标签。如果她被判有罪，小然不仅会失去最基本的母爱，还可能会在冷眼和歧视中长大，以后每次在升学、工作的政审环节都会被问起母亲的悲剧……这一切，让我突然想起小然无意识地叫我“妈”的那一声……

我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无论二审结果如何，我都要陪着小梅走下去。作为民警，我有职责维护她的权益；作为母亲，我更要和她一起保护小然。

回到值班室，我翻开司法考试讲义，准备强化复习正当防卫以及侵犯人身权利犯罪相关章节。我知道，小梅的案子复杂，证据链、法律适用都有争议，我必须让自己更专业，才能为她出谋划策、争取更多机会。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我抬头看向远方，小梅，世界还没到末日，你的希望还在，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战斗。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3-12监室，给小梅送来简单的早餐，馒头、小米粥、咸菜丝，还有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的一颗鸡蛋和一盒牛奶。她的眼眶红肿，泪水在眼角打转。

“晓晴姐，我昨晚……又做噩梦了。”小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我梦到二审法庭上，法官当庭宣判我死刑……还是那种最残忍的方式……凌迟……”她咬紧嘴唇，身体微微发抖，像是被梦里的寒风吹透了，“他们……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剥了我的衣服，把我绑在一个木驴上，游街示众……街上全是人，密密麻麻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挤在一起看我光着的身子……有人指着我低声咒骂，有人发出刺耳的笑声，还有人……朝我扔烂菜叶子和泥巴，那些东西砸在我身上，黏在皮肤上，吓得我直哆嗦。我想遮住自己身体，想躲起来，可绳子勒得我动不了，只能低着头……”

她停顿了一下，泪水终于滑落，滴在桌面上，声音更低了，“到了刑场，刀子割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每一下都像烧红的铁，刺进骨头里，疼得我连呼吸都停了。人群还在围着，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有人喊‘活该’，有人冷笑……我疼得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我看到了老公……他抱着小然，站在人群里，拼命喊我的名字，声音都哑了。小然也在哭，伸着小手想抓我，哭喊着‘妈妈’……可我被绑着，动不了，只能看着他们被人群挤得越来越远……我无力地垂下头，看到脚下血流了一地……后来，我腿抽筋了，才疼得醒过来……”

小梅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晓晴姐，我好怕……怕这梦是真的，怕我真的要这样离开小然，离开老公……我怕他们记住我这样的结局，怕小然长大后被人用这样的故事指指点点……”

我心如刀绞，把她抱在怀里。“小梅，你听我说，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你要相信，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你梦中腿抽筋了，这是缺营养的表现，你还在哺乳期，营养流失的快……所以我给你申请了牛奶、鸡蛋，乖，快吃吧……”

“你梦里的那些场景，更不会发生。凌迟早就废除了，什么木驴更是野史，现在的法律不会允许这样的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保持希望。我们都在帮你，你要撑下去，好吗？”

小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鸡蛋。

提交上诉状后的第三天，我听同事说法律援助中心按照惯例为小梅指派了一名援助律师，我满怀期待，心想小梅二审成功又多了一重保障。

我正准备去监室查看小梅的状态，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刘所急促的声音：“晓晴，麻烦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急事。”我加快脚步，朝刘所的办公室走去，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到了门口，门半开着，我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声，语气尖锐，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知道，这个夏松梅不是个好东西，犯这样的罪，放在前清就得骑木驴游街凌迟，现在只是枪毙，太便宜她了。”那女人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刺耳又刻薄。

我站在门口，愣住了。听到有人这样侮辱小梅，我的胸口像被点燃了一团火，怒气从心底直冲脑门。小梅那张苍白无助的脸浮现在我脑海，她昨天哭诉梦里的凌迟、木驴，竟然又被这个女人提起！我强压住冲进去理论的冲动，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冷静，毕竟这里是工作场合。

就在这时，刘所从门缝里瞥见了我，干咳了一声，试图打断那女人的滔滔不绝：“傅律师，我觉得小夏这孩子挺可怜的，她的孩子还没到断奶的月份，真的得麻烦你想办法帮帮她，咱们好歹让她有个活命的机会……”

那女人却完全没察觉刘所“门外有人”的暗示，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老刘，你这穿警服的，比我心还软。放心，虽然我手里没有你们警棍、手铐、脚镣啥的，但你们收拾不了的滚刀肉，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保证把她捯饬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认罪。”

刘所想开口招呼我，示意我进去，但那女人根本不给她机会，语气更加得意：“我也不怕告诉你，咱C市中院判这个案子的这些法官，还有N省高院即将审这个案子的那些法官，我都熟。我不打她、不骂她，但保证让这个夏松梅哭着喊着乖乖认罪。”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自鸣得意的炫耀：“对了，我即将出版三本专著，《丑陋的中国男人》《逃离婚姻的监狱》和《消灭无罪判决》，等付梓印刷了，送你们看守所每样各100本，反正你们能开发票是吧？让你们这里关的老犯，特别是那帮老娘们好好学习，乖乖认罪。”

我站在门口，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但刘所的目光让我暂时压住了情绪。

“晓晴，你进来吧。”刘所终于抓住机会打断了傅律师滔滔不绝的垃圾话，朝我招手。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在示意我保持冷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晓晴，这是傅菡莀，傅律师，法律援助中心给小夏指派的援助律师。傅律师，这是晓晴，周晓晴，我们所重点帮扶夏松梅的民警……”刘所介绍道，声音尽量平稳。

我打量着眼前的傅菡莀。她四十出头，身材瘦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妆容精致却冷硬，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她的脸尖得像刀锋，嘴唇涂着艳红的口红，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透着一股尖酸刻薄的气质。她的眉梢微微上挑，眼角带着几分阴险狡诈，像是随时能从嘴里吐出几句刻薄的段子。头发烫成利落的卷发，染成深棕色，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让人极不舒服。她的手指修长，涂着鲜红的指甲油，轻轻敲着桌子，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哈哈，还帮扶，都是要上刑场挨枪子的人，有必要吗？你们不知道她杀的是谁吧？那可是J市XX主任，顾清源，这么大的官，来到咱们C市，市长要去亲自接待的……你们还想帮她？”傅菡莀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像是根本没把小梅当人看，声音尖锐得像针扎在耳膜上。

刘所拼命给我使“息事宁人”的眼色，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住反驳：“傅律师，夏松梅还没有终审判决，您怎么能认定她有罪？”

“呦呵，你还和我谈上法律了，小周？不是我说你，是你懂法律还是我懂法律？你和我提法律我都想笑。咱们公、检、法、司、律都是一家，别看职责不一样，都是为了打击犯罪嘛。”傅菡莀斜了我一眼，语气轻佻，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傅律师，法律不仅是为了打击犯罪，还有保障人权……”我被她呛得哑口无言，只能挤出这句刑事诉讼法的立法目的，试图用这苍白的话语为小梅争取一丝尊严。我的声音在颤抖，心底却清楚，自己的反驳在她眼里不过是蚍蜉撼树。

“行了行了，打住，别抬杠了，带我去见那个死刑犯吧，我中午还有个重要的饭局呢。”傅菡莀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里满是不屑，手指在桌面上敲得更急促，像是在催促一只慢吞吞的虫子。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我对小梅的状态再熟悉不过，如果让她见到这个傅菡莀，被她这样挖苦讽刺，那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火苗，会不会被这夹杂着垃圾的一大桶污水彻底浇灭？我几乎能想象小梅听到这些话后，内心该是怎样崩溃和绝望。

这女人像个冷血的刽子手，大概随时准备用言语把小梅的信念碾得粉碎。我开始质疑，法律援助中心怎么会派来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律师？她到底是来帮小梅的，还是来枪毙她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冷静地说：“刘所，麻烦您让其他同志带傅律师去会见室等，我去监室提5323。”

我知道，我必须提前给小梅打好预防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一会见到这个毒舌律师时情绪崩溃。

我走到3-12单人监室的铁门前，深呼吸几次，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小梅做好心理准备。推开沉重的铁门，小梅坐正在窄小的床上，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地盯着铁窗外的树影。那一刻，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几乎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小梅，律师来了，是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的。”我蹲在她床边，尽量让语气平稳柔和。我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不过，这个律师……说话可能比较直接，态度也不是很温和。她可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坚持上诉的决心。你的案子还有希望，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和刘所都在为你争取，好吗？”

小梅愣了一下，眼神先是闪过一丝意外，像是没料到律师会是这样的人。紧接着，她的眼底泛起一抹伤感，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戳中了心底的痛。她低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克制内心的波澜。但就在我以为她会陷入更深的绝望时，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出一抹前所未见的勇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晓晴姐，带我去见她吧。”她的声音轻而坚定。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迷茫，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她慢慢从床上起身，站到地上，瘦弱的身体在肥大的囚服下显得更加单薄，但她的背挺得笔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命运的压迫。

我看着她，心底既酸楚又欣慰。我知道，这个女孩的内心远比她外表看起来坚强。我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好，我们一起去。一会我和你站在一边，就在你身旁。”

我搀扶着小梅，她拖着沉重的脚镣，步伐缓慢而艰难，每一步都伴随着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

我们穿过看守所阴冷的长廊，走向会见室。我在她耳边再次轻声强调：“别怕，我和你站在一边。”

小梅听到这话，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但我感到她内心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复苏。

我们走进会见室，傅菡莀已经坐在隔离玻璃外的椅子上等候。她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胸，头微微偏向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手机，偶尔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划动屏幕。她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像是对这场会见毫无兴趣，只是例行公事。她的腿随意地翘着，脚尖一下一下地晃动，像是在催促时间快点过去，好让她赶去她口中那个“重要的饭局”。

鉴于小梅在看守所内一贯的表现，她没有被锁进审讯椅，而是坐在普通的椅子上。我扶着小梅在隔离玻璃内侧的椅子上坐下，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像是努力维持着仅剩的尊严。

傅菡莀抬起头，皱了皱眉，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小梅身上，又扫了我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不锁审讯椅就算了，你怎么手铐都不给她戴？我是来法律援助的，你不给她戴手铐，怎么保障我的安全？”

我强压住心头的火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但语气里还是带上了一丝冷硬：“这里有这么厚的防弹玻璃，还不能保障您的安全？给在押人员佩戴什么戒具，是我们看守所根据犯人的危险程度确定的，就不用您管了吧？”

傅菡莀嗤笑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语气更加尖刻：“哎呦，那不行的……她不带手铐我不放心会见的，大男人她说杀就杀，我们可都是女人，怎么打得过她？”她说着，还夸张地耸了耸肩，嘴角的冷笑更深了，像是故意在挑衅。

我刚要反驳，喉咙里的话已经冲到嘴边，却看到小梅侧过身子，缓缓将双手并拢，伸向我。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坚定，朝我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我的心猛地一沉，既愤怒又心疼，但她的眼神让我明白，她不想让我为她再和这个律师争执。

我咬紧牙关，从腰间取下手铐，蹲在她面前，低声说：“小梅，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我尽量压住心里的情绪，轻轻扣上手铐，冰冷的金属触碰到她瘦削的手腕时，她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一种无声的信任。手铐“咔嗒”一声锁上，我特意没有扣得太紧，只保持最基本的约束。我的手指在手铐上停留了一瞬，与她对视了一下，试图传递一丝安慰。

傅菡莀却在一旁冷冷地插话：“铐得紧一点啊，别到出了事的时候说我没提醒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像是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我站起身，瞪了她一眼，没再搭话，只是看着玻璃隔断映着的小梅的面容，扶着小梅的肩膀，示意她坐稳。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小梅挺过这场会见，不能让傅菡莀的恶毒言辞彻底摧毁她的希望。

大概一分钟过去了，傅菡莀终于在手机上发完了信息，随手将手机丢到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目光冷冷地扫向小梅，语气像审问犯人般生硬：“姓名？”

我和小梅都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傅菡莀见小梅没立刻回答，眉头一挑，提高了音调，带着几分不耐烦：“我问你呢，姓名？”

我站在小梅身后，感到她瘦弱的身体微微一僵。我看向玻璃上映出小梅的脸——她的嘴唇紧抿，眼神里的屈辱很快被倔强的光芒掩盖。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坚定地回答：“夏松梅。”

傅菡莀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像是对小梅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继续问：“一审定的什么罪？判的什么刑？”她的语气轻佻。

我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这些信息明明就在案卷里，傅菡莀作为指派的律师，早就该一清二楚。她为什么要这样逼迫小梅亲口说出残酷地答案，逼她自己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一把盐？我在小梅身后攥紧了拳头。

小梅迟疑了一瞬，像是被这个问题刺痛了一下，但她的声音依然坚定：“定的故意杀人罪，判的死刑立即执行。”她的语气里没有颤抖，甚至带着一种面对命运的坦然。

傅菡莀似乎对小梅的表现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抖着腿，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她身子前倾，语气里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听说你一审认罪态度蛮好的，怎么还要上诉呢？就这么怕死啊？杀人时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我看到小梅的背影更猛地抖动了一下。玻璃隔断映出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深深的屈辱和愤怒，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反驳却又被无形的压力压住。

傅菡莀见小梅没有说话，更加得意，嘴角的冷笑几乎要咧到耳边。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变得更加轻佻：“二审时好好表现，继续认罪认罚，法官们看你态度好，没准开恩，能给你改成死缓。死缓可比死立执强多了，至少还有条活路。只要老老实实改造，表现好，过两年就能减为无期，再过个十几年，运气好点，没准还能减刑出狱。最多也就坐个二十来年，出来还能赶上你女儿长大成人，怎么样，划算吧？”

我站在小梅身后，心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傅菡莀这话听起来像是“恩赐”，实则句句都在羞辱小梅的坚持。她明知道小梅上诉状上写明了二审是要证明自己的无罪，却用这种轻慢的语气逼她认罪，仿佛小梅的抗争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我怒火中烧，但小梅没有被傅菡莀恶毒的话语干扰，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玻璃隔断的影子中与我交流了眼神，像是汲取了一股力量。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傅律师，我认为我不是故意杀人，是正当防卫。二审我想进行无罪辩护。”

傅菡莀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像是没料到小梅会如此直接地反驳她。她细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嘴角上扬，竟仰头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她身子往后一靠，双臂交叉抱胸，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语气里满是轻蔑：“什么？无罪辩护？你想什么呢？”她的眉毛挑得更高，眼中闪着一种戏谑的光，像是觉得小梅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可笑表演。

小梅没有退缩，她的目光直视着傅菡莀，声音依然平稳：“我之所以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是因为当时的情况让我别无选择。顾清源对我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他……”

然而，傅菡莀根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小梅的话，嘴角的冷笑更深，语气尖酸得像刀子：“对法条还挺熟，被判了死刑以后害怕了，现学现卖的吧？我劝你趁早死心吧，乖乖认罪，法官没准还看你可怜给你个死缓。你要是这样给国家添麻烦，肯定是必死无疑。”她顿了顿，目光像毒蛇般锁定小梅，“我告诉你，女死刑犯我可是送走了二十几个了，每年至少一个。你这案情比她们严重多了，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还想无罪，呵呵。也就是现在法制完善，还让你有机会二审，能拖着多活几天，在十多年前，你这样的不出一个月就得枪毙。知足吧你。”

傅菡莀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感到自己的头因为愤怒不自觉地摇晃，几乎让我站不稳。我恨不得冲过隔离玻璃去质问这个冷血的女人。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羞辱小梅，践踏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我看向小梅的背影，害怕她会被这些恶毒的言辞击垮，害怕她那脆弱的信念会在这场言语的凌迟中崩溃。

但小梅的背影依然挺得笔直，像一个勇敢的战士屹立在枪林弹雨中。她的双手在手铐中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低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傅律师，我坚持认为，自己无罪。”

傅菡莀闻言，挑起一侧眉毛，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她的目光在小梅身上上下打量，带着一种“老娘就陪你玩一玩”的戏谑态度。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似乎在估算时间，确认这点小插曲还不至于耽误她口中那个“重要的饭局”。她懒洋洋地靠回椅背，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语气里满是不屑：“那好，我就和你复盘一下你的案子，让你死心。”

傅菡莀开始了新一轮的垃圾话输出：“说说你和被害人的关系？你在什么场景下杀的他？”

小梅坐在隔离玻璃内侧的椅子上，手铐的铁链轻轻碰触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低垂，像是回忆起了那些不堪的往事，但她的声音依然平淡：“顾清源……他长期胁迫我和我的母亲。我刚满十八岁，他就对我实施过强制猥亵和非法拘禁，还逼迫我母亲做一些违法的事。我还怀疑……他用了一些阴谋手段，害死了我母亲。”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傅菡莀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一个猎人终于捕捉到了猎物的破绽。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指着小梅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也就是说，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被害人害了你母亲，你把他当做仇人，是吧？那你去酒店见他，有没有想给母亲报仇的心理？”

小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背影微微一僵，手指把手铐的铁链攥得更紧。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到了酒店见他，他又对我实施了非法拘禁和强奸的行为。即便不说以前的恩怨，他在我进入酒店房间以后，一直到我实施防卫行为时，他都在持续对我进行不法侵害。”

傅菡莀轻蔑一笑，抬起头看向我，语气里满是嘲讽：“这种法盲一般的法律知识，是你教她的吧？不是我说，你们这帮穿警服的真是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净给我惹麻烦。”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我，嘴角的冷笑更深，像是把我当成了她眼中无知又多事的帮凶。

傅菡莀的目光重新落回小梅脸上，语气更加尖刻：“抛开事实不谈，你就告诉我，你去酒店见他，还带着刀，你说实话，你有没有给母亲报仇的心理？”

小梅沉默了一瞬，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有的……”

傅菡莀像是听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答案，得意地靠在椅子靠背上，翘着的二郎腿抖得更快，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冷笑：“这不就结了？这不就是标准的仇杀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已经给小梅的命运盖棺定论。

但小梅依然沉默地对抗着傅菡莀的羞辱。玻璃上映出的眼神里虽然带着一丝痛楚，但那抹倔强的光芒烧得更亮。

傅菡莀的攻势愈发咄咄逼人，她的目光像刀子般锋利，直直刺向小梅，语气直白得近乎残忍：“你杀人那天，被害人和你发生了几次性关系？”

小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四次。”

傅菡莀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翘着的二郎腿抖得更快，“说说，都是怎么发生的？都是什么姿势？详细介绍……我才能帮你判断。”她像是在享受小梅的痛苦。

小梅的背影僵住了，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想说……”

傅菡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嗤笑一声，语气更加刻薄：“哈哈……一审判决书都写得明明白白……你戴着木枷，头和手都锁在里面，第一次你是跪着，第二次让你仰躺着，对吧？哦，脚上还戴着脚镣，你可真会玩，知道男人就喜欢这些……你们哪里是仇人？明明就是长期以来默契的玩伴，别以为我不知道SM这个词……”她说到这里，声音里透着一种恶毒的快感，像是故意要用这些细节将小梅的尊严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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