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自来熟的面试者

在一片混乱而又井然有序的参观中，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杨兴感觉自己的大脑被强行塞入了海量的信息，几乎要宕机。

下午两点半，他和刘凯准时回到了A号面试厅，准备开始下午的面试。

杨兴拿起下午第一个面试者的资料，是一个叫罗茜的女孩。他看着资料上的数据，眉头再一次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身高：152cm。

这个身高，在行业里，属于绝对的“娇小”范畴，甚至可以说是矮了。但真正让他皱眉的，是后面的数据。虽然胸围不算小，有D罩杯，但腰围那一栏，赫然写着“78cm”。

152cm的身高，配上78cm的腰围，杨兴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略显臃肿的、甚至可以说是“微胖”的形象。在看过了王瑞那样近乎完美的身体，又经历了上午一连串的筛选后，他对这种身材数据的“原材料”，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抗拒。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这个……条件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刘凯，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淡淡地开口提醒道：

“小杨，别太早下结论。我跟你说过，我们卖的，是‘欲望’，而不仅仅是‘身材’。有的人喜欢骨感的，自然也有人喜欢丰腴的。更何况，这一行，演员的情绪价值和性格魅力，有时候比一副完美的皮囊更重要。等她来了，看看再说。”

刘凯那句“性格魅力比皮囊更重要”的话音未落，面试厅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风风火火的小个子身影闯了进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带着一种雀跃的、急不可耐的劲头蹦跳着进来的。

“面试官好！前辈好！我叫罗茜，你们好呀！”

人未到，清脆响亮的声音先到了。

杨兴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与资料描述完全吻合，却又远超他想象的女人。她确实很矮，目测也就一米五出头；也确实如数据显示的那样，有些胖嘟嘟的，穿着一件宽松的卡通印花短袖和七分牛仔裤，也难掩她那圆润的腰身和丰满的胸部。她的短发烫成了活泼的羊毛卷，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学生气的憨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脚上，七分牛仔裤下，是一双凉鞋，里面却套着一双明黄色的短筒丝袜，这种有些脱线的搭配，反而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奇特的、毫无攻击性的亲和力。

她今年31岁，但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有眼角在笑起来时，才会挤出几丝细纹。

更让杨兴和刘凯惊讶的是，她完全没有其他面试者的拘谨和紧张。她热情地跟两人打完招呼后，竟然自来熟地快步走到沙发前，主动伸出手，要跟他们握手。

“辛苦你们啦！”她笑呵呵地说道，手掌温暖而柔软。

杨兴有些措手不及地和她握了一下，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面试，更像是在接待一位来串门的、性格开朗的邻家大姐。

罗茜大大方方地在单人椅上坐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眼镜片后面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充满了活力，仿佛一个小太阳，将整个房间的沉闷气氛都驱散了不少。

“好了，罗茜小姐，”杨兴定了定神，开始了他的提问，“我们还是按照流程，先确认几个基本问题。”

他将那些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再次抛出：三围、是否明白工作内容、有无男友、家人是否知情。

罗茜的回答，像连珠炮一样，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三围嘛，我自己量的不太准，大概是95、78、92吧！胸还是挺有料的哦！”她还俏皮地挺了挺胸，完全没有因为腰粗而感到自卑。

“工作内容我当然明白啦！来之前我在网上查了好多资料，咱们公司可是业内第一品牌！就是拍那种……嗯，让大家开心的片子嘛！我懂的！”

“男朋友？哎呀，都这把年纪了，还没人要呢，单身！所以这方面完全没负担！”

“家里人肯定不知道啦，我跟他们说是来大城市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我弟弟……嗯，总之他们不会知道的。”

她全程都表现得极为健谈，充满了感染力，让原本枯燥的问答环节，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然而，当杨兴循例问到最后一个常规问题，“是否有过性经验”时，罗茜的回答，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安静的面试厅里轰然引爆。

“哦，那个啊，”她挠了挠自己那头卷发，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我没有过诶，还是处女。”

“……”

杨兴拿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连一旁始终古井无波的刘凯，也猛地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身上。

31岁，处女。

这两个词，与她现在坐着的这个地方，以及她即将要从事的行业，形成了一种荒谬到极点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矛盾。

杨兴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当机，他忍不住追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拍这个？”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罗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之前一直挂在她脸上的、阳光灿烂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太阳，迅速地黯淡了下去。她的眼神飘向了地面，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我弟弟……他前段时间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手术费、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个无底洞。我打零工赚的那些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查过，只有这个行业，来钱最快。我希望……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眼圈也红了。

杨兴看着她，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他看着资料上那并不出色的身体数据，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用笑容武装自己的、矮小而丰腴的女人，那句基于市场判断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仅仅是几秒钟的黯然。

罗茜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仿佛要将那层水汽逼回去。再次抬起头时，那个熟悉的、甚至有些用力过猛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哎呀，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人要往前看嘛！只要能救我弟弟，让我做什么都行！”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这种强行恢复的乐观，比之前的悲伤，更让人感到心酸。

杨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从纯商业的角度，她的身材确实没有市场竞争力；但从人性的角度，他又不忍心亲手掐灭她这唯一的希望。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能接受的拍摄尺度是？”

“全裸当然没问题啦！”罗茜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其他的，只要不是那种会对我造成永久性身体伤害的，比如弄残废啊、毁容啊之类的，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们尽管安排！”

她说完，还冲着杨兴和刘凯比了一个“OK”的手势，脸上是豁出去一般的、决绝的笑容。

杨兴彻底没话说了。他看向身旁的刘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

一直沉默的刘凯，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他看着罗茜，眼神里没有了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像是发现了稀有矿脉的、闪着精光的兴趣。

“处女、弟弟、车祸、阳光、微胖……”他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关键词，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微笑，转向杨兴，反问道：“小杨，你闻到钱的味道了吗？身材不好塑造，但故事……可是天生的。这是一个……绝佳的卖点啊。”

刘凯那句“这是一个绝佳的卖点”在空气中回荡，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已经构思好了如何将这道看似普通的食材，烹饪成一桌惊艳的盛宴。

罗茜似乎也从两人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信号。她那黯淡下去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为了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决定再加一把火，主动推销起自己刚刚学到的、略显笨拙的“技能”。

“那个……面试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但语气却充满了努力的真诚，“我最近在网上看了一些片子，学习了一下……我会一些足交，要不然……我给您试一下？”

说完，她生怕杨兴拒绝，便自顾自地弯下腰，脱下了脚上的凉鞋。她还特意举起一只穿着明黄色短袜的脚，晃了晃，补充道：“放心，这是我今天早上刚换的新袜子，很干净的！”

这个举动，充满了某种天真而滑稽的喜感，让原本应该充满情色意味的场景，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刘凯没有说话，只是冲杨兴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头，既是许可，也是一道新的考题——他想看看，杨兴要如何处理这个主动送上门的、笨拙的“实践”环节。

杨兴心里了然。他看着罗茜那双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脚趾，想起了公司业务的多样性，于是顺势问道：“那你，接不接受捆绑？”

“捆绑？”罗茜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大概是普通人对于被束缚的本能抗拒。但这份犹豫，也仅仅持续了一秒钟。她立刻又堆起了那副标志性的、灿烂到有些用力的笑容，使劲点头道：“愿意！当然愿意！只要能赚钱救我弟弟，怎么绑都行！”

她的决绝，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

“好，那你把衣服脱了，只留下袜子，到后面那张床上去。”杨兴的语气平静而专业，仿佛一个正在指导病人做检查的医生。

罗茜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她站起身，有些笨拙地脱下了自己的卡通短袖和七分牛仔裤。她那丰腴的、未经雕琢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确实如数据所示，她的腰腹部堆积着柔软的脂肪，大腿也显得颇为圆润，但那对D罩杯的乳房，却因为没有了衣物的束缚，而呈现出一种沉甸甸的、充满肉欲的饱满形态。整个人，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汁水丰盈的果实。

她只穿着那双明黄色的短袜，有些害羞地快步走到房间后方的皮床上坐下，双腿并拢，双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

杨兴拿着绳索走了过去。当他开始将绳索缠上罗茜的手腕时，她因为紧张，身体扭了扭，却还不忘用开朗的语气来化解尴尬：“哇，绑得不错嘛，面试官你挺有经验的哦！”

杨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很快就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后手缚。他看着被束缚住双手的罗茜，命令道：“好了，现在，用你的脚，来取悦我。”

罗茜脸上一红，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她被绑着手，努力地调整着姿势，将双脚伸向杨兴的胯下。

她确实是看过一些教学视频的。她知道大概的流程——用脚心包裹，用脚趾夹紧，用脚踝摩擦。她的脚很小，也很柔软，那双明黄色的袜子在深色的西裤上显得格外醒目。

然而，知道流程，和懂得如何实践，是两回事。

她的动作充满了生涩和不确定性。她努力地用双脚去模仿着视频里的动作，摩擦着杨兴那已经隔着布料而坚硬如铁的部位。杨兴能感觉到那股热度在积聚，欲望的潮水正在一波波地冲向决堤的边缘。

可是，每当他即将抵达顶峰，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时，罗茜却总会因为姿势别扭或者力度掌握不好，突然松了下来。那股即将喷发的快感，就这样硬生生地、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里。

一次……两次……三次……

几次尝试下来，杨兴依旧没有被成功地取悦，而罗茜的额头上，已经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脚，又看了看杨兴那毫无反应的脸，之前一直强撑着的乐观和自信，终于开始瓦解。

“对……对不起……”她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充满了沮M丧和自我怀疑，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我是不是很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看着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杨兴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最大的卖点，根本不是她这笨拙的脚法，而是她那“31岁处女为救弟弟下海”的、充满了戏剧冲突的背景故事。她的第一次，她的生涩，她的屈辱与奉献……这一切，都应该被高清摄像机完整地记录下来，而不是浪费在这样一场粗糙的面试“实践”中。

这块璞玉的第一次雕琢，必须留在正式的影片里，那才能将它的价值最大化。

想通了这一点，杨兴立刻打断了她。他上前，温柔地解开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索，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第一次都这样，不用太在意。”

他将她的衣服递给她：“先把衣服穿好。如果觉得脚上不舒服，可以去旁边的浴室洗一下。”

罗茜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她接过衣服，默默地穿上，然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浴室。

当浴室的门关上后，刘凯那悠悠的声音在杨兴身后响起。

“想明白了？”

“嗯。”杨兴点了点头，“她的处女身份，是最大的卖点。不能浪费在这里。应该把它作为一个重磅策划，拍成一部专题片。”

“不错。”刘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满意的笑容。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杨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已经开始懂得如何思考一个‘产品’的包装和营销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分别递了一张给杨兴。

“来，最后一道考题。”他神秘地笑了笑，“给她评个级。别说出来，我们各自写在纸上，看看咱们师徒俩，是不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杨兴接过纸笔，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母。刘凯也迅速地写完，然后两人同时亮出了自己的纸条。

两张白纸上，赫然写着同一个字母——B。

刘凯看到杨兴的答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用力地拍着杨兴的后背，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欣慰。

“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同情心，或者被她那个‘处女’的噱头冲昏头脑，给她个A-呢。B级，不多不少，刚刚好！”

他解释道：“她的身材是硬伤，这是扣分项，决定了她成不了A级。但她的故事性、性格魅力和‘处女’这个独一无二的卖点，又足以让她超越那些只有脸蛋身材的C级花瓶。把她定位在B级，然后用顶级的策划和宣传去包装她的‘破处’首秀，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刘凯将纸条收起来，看着杨兴，郑重地说道：“小杨，恭喜你，你已经毕业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学徒，你已经是一个可以独立判断、独当一面的面试官了。”

就在杨兴和刘凯达成共识，为罗茜这个“产品”精准定位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压抑的啜泣声，从紧闭的浴室门后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舔舐着伤口，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水龙头被猛地拧开，哗哗的水声响起，彻底掩盖了那丝悲鸣。

她是在用流水声，来冲刷自己的眼泪，也是在掩盖自己最后的、不合时宜的脆弱。

刘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王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慨。他低声对杨兴说道：“每个人选择走进这扇门，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的是为了欲望，有的是为了虚荣，而有的是为了生存。她现在，大概是在跟过去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做最后的告别吧。哭出来，冲干净，等下走出去，就是另一个人了。”

杨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有些透不过气。那个在面试时像小太阳一样强颜欢笑的女人，此刻正在一门之隔的狭小空间里，独自承受着撕裂般的痛苦。而他和刘凯，就是促成这场撕裂的“刽子手”。

几分钟后，水声停了。浴室的门被打开，罗茜走了出来。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但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个熟悉的、甚至有些用力过猛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在浴室里崩溃啜泣的人，根本不是她。

刘凯冲她赞许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很好，你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合格‘演员’的基本素质。”

杨兴站起身，喉咙有些发干，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专业：“罗小姐，这边请。”

他带着罗茜，离开了这个见证了她屈辱与决心的A号面试厅，走向了公司另一端的HR部门。

HR部门的负责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人称张姐。她看起来精明干练，浑身散发着一种公式化的职业气息。

“张姐，下午好。这位是新面试的演员，罗茜。”杨兴将资料递了过去，“评级B，情况……有些特殊。”

张姐接过资料，迅速地浏览着，当她的目光落在某一栏时，她推了推眼镜，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

“处女？”她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

她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罗茜一遍，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一个人的样貌，而是像一个珠宝鉴定师，在评估一颗刚刚出土、品相奇特的原石。

“31岁……处女……”张姐喃喃自语，她的眼睛里没有同情，只有发现了一块未经切割的稀有原钻时的那种、混杂着惊讶和贪婪的职业性光芒，“这可是稀有货。小杨，你知道吗？在我们这行，一个A+级别的顶级美女易得，但一个三十多岁的处女，可是百年难遇。这要是包装好了，绝对是爆款！”

罗茜站在一旁，听着她们用评估商品的口吻讨论着自己最私密的身份，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好了，罗茜小姐，我们来谈谈具体的拍摄计划吧。”张姐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了，她从抽屉里拿出几份已经拟好的剧本大纲，摊在罗茜面前。

“根据你的特殊情况，公司为你量身打造了几个企划案。比如这个，《31岁，我的第一次》，主打真实记录和情感爆发；还有这个，《献给弟弟的礼物》，走的是悲情奉献路线，更能激发观众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罗茜看着那些印着露骨标题的剧本，那一只只黑色的铅字，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向她的眼睛。她的手在发抖，抖得厉害。那只刚刚还笨拙地脱下凉鞋、试图用脚法取悦他人的手，现在却要在一份将彻底改写她人生的文件上，做出最后的抉择。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了那份《献给弟弟的礼物》。

“……男优方面，我们也有几个推荐人选，”张姐继续以她高效的语速介绍着，“A君以温柔著称，擅长引导新人；B君则比较强硬，能制造出强烈的戏剧冲突感……”

罗茜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她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一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们……安排就好。”

合约很快就拟好了。当罗茜拿起笔，在那份写明了她将以何种方式、在镜头前献出自己第一次的合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签约完成，一切尘埃落定。

罗茜站起身，又变回了那个努力微笑的女人。她跟张姐握了握手，又跟刘凯道了别。最后，她走到了杨兴面前，伸出手，用力地握了一下。

“杨先生，谢谢你，”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但眼神却异常认真，“真的……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杨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茜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很小，甚至有些佝偻，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她像一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朝圣者，走向了那条她自己选择的、充满了荆棘与屈辱的救赎之路。

杨兴站在原地，百感交集。他成功地为公司挖掘出了一个极具商业价值的“B级产品”，他得到了前辈的认可，他证明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面试官。

可是，当他看着罗茜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犯下了一桩无法饶恕的罪恶。

一个多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

杨兴已经从一个懵懂的新人，蜕变成了一个眼光毒辣、判断精准的面试官。他每天坐在A号面试厅的沙发上，看着形形色色的女人带着各自的故事和目的走进来，再带着不同的命运走出去。他学会了如何在三言两语中洞悉对方的真实欲望，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评估一个“原材料”的商业价值。刘凯对他极为满意，已经彻底放手，让他独立负责整个面试流程。

他见过了太多为了钱、为了名、为了虚荣、甚至仅仅是为了体验刺激而来的女孩。他变得麻木，也变得专业。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那些鲜活的面孔才会重新浮现在他脑海里——王瑞的极致诱惑，高欢的被迫妥协，罗茜的悲壮献身……她们像一个个坐标，标记着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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