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书架之后

炼丹房外的脚步声，轻得如同猫爪落地。

来人显然是此道高手，不仅收敛了全部气息，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调整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频率。若非墨樱这种常年在刀口舔血、对杀气有着野兽般直觉的刺客，根本不可能察觉。

他停在了炼丹房的门外，似乎在犹豫，又像是在确认房内的情况。

房间内，韩夜依旧专注于丹炉，仿佛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炉火熊熊，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片刻的死寂之后，一丝极淡的、无色无味的烟气，从门缝中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是“化灵散”。

一种能暂时化去修士灵力，让其在短时间内沦为凡人的阴毒之物。

藏在阴影中的墨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早已屏住了呼吸，甚至封闭了全身的毛孔。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她在影杀殿玩剩下的。

门外的人，显然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了。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闪身而入。

他看了一眼依旧在“专心”炼丹的韩夜，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与怨毒。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寒光一闪，一柄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朝着韩夜的后心刺去。

然而，就在他的匕首即将触碰到韩夜衣袍的瞬间，面前的人影一闪，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伸出，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手腕。

是韩夜！

“你！”黑衣人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不是应该中了“化灵散”吗？

“等你很久了，张恒师弟。”韩夜缓缓转过身，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炼丹时的专注，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讥讽。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死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张恒的身后。墨樱手中的漆黑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冰冷的触感，让张恒浑身一僵，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说吧。”韩夜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谁派你来的？”

张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

但他毕竟是执法长老的心腹，心性远非李炎之流可比。他眼珠一转，便准备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然而，他快，墨樱比他更快。

在他有所动作的瞬间，墨樱的手指，已经在他脖颈的几处大穴上闪电般地点了几下。张恒只觉得浑身一麻，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嘘……别动。”墨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但眼神却是一片空洞，仿佛透过张恒，看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你看，你的血……如果流出来，会把地板弄脏的。就像……就像那天一样……好多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天真的笑容。

这副模样，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张恒感到恐惧。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已经疯了的女人，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接下来的审问，毫无悬念。

在韩夜的阵法和墨樱的酷刑之下，张恒的心理防线很快便崩溃了，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一切，都如他们所料。

是执法长老，命他前来破坏炼丹，并嫁祸给韩夜。让姐姐墨卿殒命的幽昙，也正是他通过李炎之手，提供给执法长老的。

“人赃并获，罪证确凿。”墨樱冷冷地说道，“现在，我们还缺的，就是他与魔道势力勾结的最终证据。”

“我大概知道在哪。”张恒为了活命，彻底选择了背叛，“就在我师父的书房里。他有一个密室，所有的机密文件，都藏在那里。”

……

子时，夜色如墨。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执法堂的范围。

正是墨樱和韩夜。

执法长老的书房，是整个天机阁防守最森严的地方之一。明里暗里，布满了各种阵法和禁制。

但在韩夜这个阵法宗师面前，这些都如同虚设。

他带着墨樱，如入无人之境，没有触发任何一个警报，便轻松地来到了书房门外。

韩夜走到门前，仔细观察着门锁上的符文，眉头微蹙：“是‘七巧玲珑锁’，一种上古禁制，强行破解会引发警报。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推演出它的生门。”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布阵推演时，身后的墨樱，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门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而迷离。

“这里……我好像……见过……”她喃喃自语着，像个梦游的人一样，缓缓走上前。

“卿儿？”韩夜察觉到她的异常，立刻紧张起来。

但墨樱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她走到门前，鬼使神差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用一种韩夜无法理解的、却又无比熟练的刺客手法，探入了锁孔之中。

只听“咔哒”几声微不可查的轻响，那扇由千年寒铁打造、连韩夜都感到棘手的房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瞬间，墨樱浑身一颤，仿佛从梦中惊醒。她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发簪，又看了看洞开的房门，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

“我……我做了什么？”她回头看着韩夜，声音里带着哭腔。

韩夜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他看着墨樱眼中由高超演技体现出的恐惧，再联想到她之前种种的异常，一个大胆而合理的解释，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卿儿的神魂，破碎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那些诞生自黑暗的记忆碎片，已经强大到可以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无意识地操控她的身体！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别怕。”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将那根发簪从她手中拿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两人闪身而入。

书房内，充满了古籍和墨锭的香气。巨大的书架，一直延伸到屋顶，上面摆满了各种珍贵的典籍。

“密室的入口，就在那副山水画的后面。”韩夜根据张恒的招供，指了指墙上的一副画。

墨樱上前，按照某种特殊的顺序，转动了画框。

“咔嚓——”

一声轻响，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两人对视了一眼，闪身进入。

密室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

一箱箱的灵石，一架架的神兵，以及……一个书架上，摆满了与各大魔道宗门来往的密函。

罪证确凿！

“我们快走。”韩夜将那些密函尽数收入储物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墨樱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有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韩夜脸色一变。这个时间，会来这里的，只有一个人——执法长老！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

来不及多想。密室狭小，根本无处躲藏。

情急之下，韩夜一把拉住墨樱的手，身形一闪，竟带着她从密室中退了出去，然后躲入了书房中一个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之后。

书架与墙壁之间，只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

两人被迫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黑暗，瞬间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墨樱的后背，紧紧地抵着冰冷的墙壁。而她的身前，则是韩夜那坚实而温热的胸膛。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正透过薄薄的衣料，一声，又一声地，敲打在自己的心口上。

男性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的墨香，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紊乱。

她想挣扎，但韩夜却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死死地按在墙上，同时将一根手指，竖在了自己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执法长老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墨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听到，近在咫尺的、韩夜那被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她也能感觉到，背后冰冷的墙壁，和身前温热的身体，所带来的、那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触感。

就在这极致的紧张与暧昧之中，“同心镜皮”，再次被动触发了。

一段不属于她的、甜蜜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

“嘘……别出声，师尊来了。”

同样是在一个书架之后，同样是这样狭窄的空间。

年轻的韩夜，将同样年轻的墨卿，护在自己的身前。

他的恶作剧，让她又气又笑。她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能感觉到他透过衣衫传来的、少年人独有的灼热体温。

“你放开我，被师尊抓到，又要罚我们去后山挑水了。”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

“不怕。”少年的声音里，满是自信与张扬，“他发现不了。”

说着，他低下头，偷偷地，在少女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

记忆的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墨樱从那段不属于自己的甜蜜中挣脱出来时，她的脸颊，已经烫得吓人。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姐姐残留的情绪，还是自己内心深处，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融化。

现实与记忆，在此刻发生了无比强烈的、近乎残忍的重叠。

同样的男人，同样的书架，同样紧密的贴合。

但那份属于少女的、纯粹的甜蜜，却变成了此刻充满了危险、紧张与禁忌的偷情。

她不再是那个被宠爱、被保护的墨卿。

她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个窃取了姐姐身份、爱情、甚至身体的……小偷。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嫉妒、不甘、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病态的贪恋，在她心中疯狂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能感觉到，身前的男人，身体也同样僵硬。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觉到，有某个坚硬滚烫的东西，正死死地抵着她的小腹。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一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而韩夜，此刻的内心，同样是惊涛骇浪。

怀中的身体，柔软、温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子的馨香。

这个他日思夜想的爱人，却变得如此陌生。她的灵魂，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危险的毒药，时而天真，时而狠厉，时而脆弱，时而坚毅。

这份陌生，让他感到心痛如绞。他无法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何等恐怖的折磨，才会被硬生生地塑造成现在这个模样。

但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近乎病态的迷恋，也从他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破碎的、危险的、充满谜团的灵魂，给深深地吸引了。

他爱的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如水的墨卿。

但他，却对眼前这个不一样的她，有了反应。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气氛暧昧到极致之时，书房内的执法长老，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到那个被韩夜和墨樱打开的密室入口前，似乎是确认了什么，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函，放入了密室之中，随后便转身，匆匆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确认他已经彻底离开，韩夜才缓缓地，松开了禁锢着墨樱的手。

两人从书架后走出，都默契地没有去看对方，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暧昧。

最终，还是韩夜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们走吧。”说完，他便率先朝着书房外走去，脚步甚至比来时，还要快了几分，像是在逃离什么。

墨樱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

她的心湖，彻底乱了。

大概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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