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长老已死

墨樱的哭喊声，在空旷死寂的石窟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她抱着韩夜那具迅速变得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她在影杀殿面对最残酷的刑罚，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之时。

她不怕死。

但她怕他死。

她疯狂地将自己体内那所剩无几的、属于刺客的阴寒灵力，渡入韩夜体内，企图唤醒他那已经几近湮灭的生机。然而，她的灵力，对于韩夜那如同瀚海般浩瀚的灵力本源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因为属性的冲突，反而加剧了他体内灵力的紊乱。

“噗——”

韩夜的身体，在她灵力的刺激下，猛地一颤，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襟。

“不……不要……”

墨樱彻底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却发现自己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会。她不懂医术，不懂疗伤，甚至连最简单的包扎都显得那么笨拙。

就在她濒临崩溃之际，一道苍老而又温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石窟中响起。

“痴儿，住手吧。你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死得更快。”

墨樱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石窟的入口处，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手中握着一柄平平无奇的拂尘，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微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墨樱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认得这个人。

天机阁的宗主，正道三大巨擘之一，被誉为“算尽天机”的天机子。

一股极致的寒意，瞬间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被发现了！

她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作为刺客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暴起发难，或者挟持人质。但看着怀中那个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男人，她所有的杀意，都在瞬间，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她缓缓地松开抱着韩夜的手，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像一头准备迎接最后战斗的、伤痕累累的母狼。

“你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她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天机子看着她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动怒，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小丫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缓步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了韩夜的手腕上，“老夫若想杀他，又何须等到现在？”

一股精纯无比、浩瀚如海的灵力，从他的指尖，缓缓渡入韩夜体内。

韩夜那本已紊乱不堪的灵力，在这股力量的梳理下，竟是奇迹般地，迅速平复了下来。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墨樱愣住了。

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你……为什么要救他？”她有些结巴地问道。

“因为，他是老夫的徒孙，是天机阁的未来。”天机子一边为韩夜疗伤，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那……我呢？”墨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是魔道妖女，是你们正道的死敌。你为什么……不杀我？”

“杀你？”天机子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好笑，“杀了你，谁来把老夫这个傻徒孙，从过去的影子里，彻底拉出来呢？”

墨樱的身体，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他……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甚至……连自己和韩夜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都一清二楚！

这一刻，墨樱才真正体会到，“算尽天机”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何等恐怖的智慧。

在这个老人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一丝不挂的婴儿，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你……你到底……”

“老夫什么都知道。”天机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说道，“从你踏入天机阁的第一天起，老夫就知道，你不是卿儿那个丫头。”

“那你为什么……”

“因为，老夫也想看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究竟能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救赎。”天机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现在看来，结果……似乎还不错。”

他说着，缓缓地站起身。

韩夜的伤势，已经被他暂时稳住，虽然依旧昏迷，但已无性命之忧。

“执法长老那个孽障，已经被老夫废去了全部修为，关入了后山思过崖，你们不必再担心了。”天机子拂尘一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天机子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随我来吧。”

说罢，他大袖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地上的韩夜和尚在震惊中的墨樱一同卷起。

下一秒，斗转星移，乾坤变幻。

当墨樱再次恢复视觉时，发现他们已经身处一个温暖干燥的山洞之中。

天机子将韩夜平放在一张由干草铺成的临时床铺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莹莹绿光的丹药，喂入他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墨樱。

“小丫头，坐吧。”他指了指篝火旁的另一块空地，“我们，该好好聊聊了。”

……

一个时辰后。

墨樱终于从天机子的口中，得知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执法长老并非简单的魔道内应，他的背后，还牵扯着一个名为“逆神盟”的、妄图颠覆整个修真界秩序的神秘组织。而姐姐墨卿，也并非死于意外，而是因为她在调查“逆神盟”的过程中，触及了对方的核心利益，才被设计清除。

“那老孽障虽然嘴硬，但在老夫的搜魂术下，还是吐露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天机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仙风道骨气质截然不符的冷厉，“他说，清除墨卿，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韩夜。”

“为什么？”墨樱的心，猛地揪紧了。

“因为韩夜，是天机阁百年不遇的阵法奇才。更是唯一有可能，修复并掌控上古护山大阵‘周天星辰’的人。”天机子叹了口气，“而那座大阵，正是‘逆神盟’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墨樱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殿主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来窃取阵图。

原来，这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巨大的一个阴谋。

“丫头，老夫知道，你来天机阁，身负任务。”天机子深深地看着她，“现在，执法长老已除，墨卿的死因也已水落石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一个选择。

一个决定她未来命运的选择。

是继续执行魔道的任务，与韩夜为敌，还是……

墨樱转过头，看向躺在草堆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眉头却因为痛苦而紧紧皱起的男人。

她想起了他在幻境中，抱着自己，用那种无比珍重的语气，说出的那句“是你”。

她想起了他为了保护自己，不惜燃烧神魂，也要破开幻阵的决绝。

她更想起了，自己抱着他那具冰冷身体时，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的绝望。

答案，其实早已不言而喻。

“我想救他。”

她抬起头，迎上天机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天机子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他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

“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老孽障虽然死了，但他临死前，却用秘法，将一道绝命讯息，传了出去。”

“什么讯息？”

“他告诉‘逆神盟’，墨卿……还活着。”

墨樱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仅如此。”天机子的声音，变得愈发沉重，“他还告诉他们，墨卿的身上，藏着……找到‘周天星辰’大阵阵眼的，最后一块地图碎片。”

轰——

墨樱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会死了。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所有阴谋的中心。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诱饵。

一个用来钓出所有隐藏在暗处的大鱼的，血淋淋的诱饵。

而现在，这张网，终于要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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