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珩推门进来，肩上斜挎着书包，手里还拎着外套。钥匙随手丢在鞋柜上，叮当一声，不大，却把我心口震得一紧。她换鞋的动作不快不慢，抬头时目光在茶几上轻轻掠过。那一秒，我几乎要屏住呼吸。稿子摆得整齐，可到底是不是原样，我根本没底。

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眉梢一挑，像笑非笑：“你们今天挺安静的啊。”

我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努力压着呼吸平稳。雨菲抢在我前面，声音轻得快散开：“刚坐下没多久。”

琢珩嗯了一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她神色波澜不惊，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缕发丝，像是刚回家随口闲谈。可正因为这份若无其事，反倒让空气更沉。

我和雨菲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再多说。心跳敲在胸口，一下一下，像要把藏事撞出来。

终于，琢珩的视线淡淡落在我们身上。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语气平静，却让人无处退避：“今天，先听雨菲把检讨念完。”

雨菲肩膀一僵，像是被点到名字的学生。她补了一句，尾音微顿：“然后——你们两个，都得交稿费。”

客厅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灯丝的嗡鸣。

琢珩像是刚从外面把风带进来，又把门关得轻轻的。她把包放到椅背上，视线落回我们，语气平平：“雨菲，先把检讨念一遍吧。”

没有商量，也没有铺垫。她说“先”，就像桌上已经摆好下一道菜，等着我们把这一口咽下去。

雨菲把包拉近，在里层抽出那叠纸。（参见[[jumpuri:雨菲的检讨书全文 > https://www.pixiv.net/novel/series/13793571/glossary/412713]]）

“我……我叫谭雨菲，”她低头，“现在写检讨的时候，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她的声音起初不稳。每念到“屁股”“偷翻别人东西”这类词，她的嗓子就更紧一分，呼吸带起纸面的轻响。那叠纸仿佛比平日重许多，句子一路坠下去，砸在我们三个人之间。

我明明知道这些句子，有几处甚至是我添进去的修辞。可当它们换成她的声音，像针从她的喉咙里一根根吐出来时，我心口还是忍不住发烫。她念到：“我是偷翻别人东西还撒谎的坏孩子，我该被打屁股。”我咬住后槽牙，想把笑意压回去——那句是我写的时候最得意的一笔，语气像故意留的台阶，又像专门绊人的线。笑意还是从喉咙里窜了一点出来，细得几乎听不见，却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雨菲的眼神刷地看了过来。先是慌，带了点无声的求救，像在拜托我把那点坏笑收回去。下一瞬，她盯着我没来得及抹掉的弧度，羞耻像被火点着，眼尾微微一挑，神情冷了半寸。我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落到自己的膝盖上，不敢再抬头。

琢珩似乎也看到了这一下，她的目光从纸上移到我脸上，又移回雨菲，淡淡道：“她念得都快哭了，你还笑？”

语气不重，却像把光线推近了一寸。我忙低下头，笑意像被人按进水里。雨菲的手用力攥紧纸角，指节有一瞬发白，她继续往下念：“以后绝不再偷翻别人的东西……”这句落下时，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那一声重响——我们刚刚的偷偷摸摸还像影子蜷在茶几底下。

琢珩靠在沙发背上，支着下颌。她没有急着点评，只在雨菲喘息的空当里，像随口问天气那样轻轻一问：“最近，真的做到了吗？”

那一小截空气骤然绷紧。我看见雨菲喉头滚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往我这边漂。我用余光迅速示意：千万别乱说。

雨菲“嗯”了一下，声音轻得快散开：“做到了……”

“要是再犯呢？”琢珩的声线依旧温柔，像把话放在手心里给你看，却留不出退路。

雨菲的脸一下烧红，耳朵也跟着染色。“再……再犯，就挨打。”

“挨什么打？说清楚。”

短短四个字，像把她往前推了一步。雨菲低下头，指尖揪着纸，几乎要把边角揉皱：“……打屁股。”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乱了一下。

“光屁股，还是隔着裤子？”琢珩的目光没有移开，语气却还是那样平静。

雨菲的嗓子干得发紧，像要从空气里夹出一点水来，“……光着。”两个字轻得像刚落地就碎了。

她若是把视线抬起，不知会不会看见我下意识收紧的肩。琢珩没停：“打几下？谁说了算？”

雨菲咬住唇：“要打到记住为止……由你决定。”

这句话落下时，客厅像被抽空了一次。她把“记住”为终点，又把“由你决定”递过去。选择从句子里被抽走，像从她手心里被温柔地拿走——而她还要点头表示“是我愿意的”。

琢珩似乎仍不满足，或许不是不满足，而是要把那条线画得完全清楚。“那，把它完整说一遍。”

雨菲吸了口气，声音有点抖：“如果再犯，就要光着屁股挨打，一直打到记住为止，由你决定。”

她说完，像刚把头按进水里又抬起来一瞬，还在喘。那句话并不长，却像在她脸上、脖颈上落下了看不见的红。羞耻被她自己的声音扎牢了，不需要别人按。

琢珩轻轻点了点头：“嗯。光写不够，念出来才算数。”

雨菲把最后一段念完。纸落回茶几的一刻，发出很轻的一声。她的手还在发抖，像被那句“光着”烫过，又像在把刚才那些字按回纸里。我知道她此刻大概什么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也没有抬头。

沉默在我们之间停了几秒。琢珩不急不缓地收回目光，从沙发上坐直一点，像是把一页翻过去：“行，检讨就到这里。”

她顿了顿： “下一件事——交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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