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健太君，腿这边，再往上一点。”

“是这里吗？”

“嗯……对，就是那里。”

我单膝跪在沙发旁，手里握着嗡嗡作响的按摩器，在美纪的小腿肚上移动。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和美纪目前是情侣关系，住在学校分配的单人教师公寓里，正好是对门。她有我家的备用钥匙，所以平时也像这样，会很自然地过来串门。

周日的傍晚，天色渐渐暗了。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我和美纪都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周末最后的时光。

“唉，这周又被我们班那几个小鬼头气得够呛。”美纪叹了口气。

我是高中部的体育老师，而美纪是初中部的班主任。我们在同一所学校，但平时上课很少有机会碰面。

“怎么了？又是上次那个叫‘翔太’的？”

“就是他。上课传纸条，还顶嘴说‘老师你管不着’。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一边帮她按摩，一边说：“男孩子嘛，光说教没用。罚他去操场跑个十圈，体力消耗光了，看他还怎么顶嘴。”

我说完，感觉手下的肌肉明显僵了一下。

美纪没说话，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抬头看她，她正盯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健太君总是这样。”她开口了，声音很轻，“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个学生都管不好？”

“啊？我没那个意思。”我有点懵了，“我只是觉得，对付男孩子，用体力上的方法可能更直接点……”

“那也是你的方法，不是我的。”美纪打断了我。她把腿从我手里抽了回去，坐直了身子，“我的工作，不需要你来指点。”

糟了，我又说错话了。

我张了张嘴，想道歉，但美纪已经拿起了手机，好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起来，”她划着屏幕，像是在岔开话题，“前几天手机里多了这个叫‘调校者’的软件，你看这图标，还挺可爱的。介绍说……可以给不听话的人一点小小的教训，听起来好幼稚哦。”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个粉色的小怪物图标。

“是吗？现在的小软件真是什么都有。”我随口应和着，心里还在想该怎么道歉。

“那么……”美纪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就对刚才那个不会说话、惹人生气的健太君，稍微‘教训’一下好了。”

她用手指轻轻在屏幕上一点。

下一秒，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然后变成了一片纯白。

客厅、沙发、美纪……全都消失了。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空间里，上下左右，什么都没有。我想动一下，但身体很沉，完全不听话。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美纪！？”我慌张地喊道。

“健太君！”美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也有些惊慌。我扭动脖子，看到她就站在我身边，也和我一样，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

但她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钟。我看到她低下头，视线落在了她还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她的表情慢慢变了，从惊慌到疑惑，再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好奇。

她抬起头，对我晃了晃手机：“健太君，那个……这个软件的教程上说，为了避免频繁切换设定导致现实产生……呃，‘认知错乱’，所以一旦确认目标，就必须至少维持

一个月时间才能还原。”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个月？

美纪看着我难看的脸色，连忙说：“不过它也说，绝对是安全的，而且

一个月后保证能恢复原样！真的！”

什么叫“把我变回来”？我正想追问，她已经开始动手操作了。

我看到她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3D小人，旁边排列着各种我看不懂的滑块和数值。我看到美纪的手指，带着一丝犹豫和兴奋，点在了标着“身高”的那一栏上。她轻轻地，把那个写着185cm的数字，一路向左，拖到了底。

155cm。

一股无法抗拒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缩短。没有疼痛，只有一种身体正在被强行“重塑”的奇怪感觉。我眼中的美纪，在我视线里飞快地变“高”了。

不，是我变矮了。

然后，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那套合身的运动服，此刻变得像一件巨大的麻袋。裤腿长长地拖在地上，我一动就差点被自己绊倒。袖子完全盖过了我的手掌，我得费力地把手从里面“掏”出来。

这副样子，让我心里的恐慌瞬间被放大了。

“美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把我变回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美纪非但没动，反而把手机藏到身后，噘着嘴说：“健太君真过分，刚刚才惹人家不高兴，现在又用这种命令的口气。”

我知道她在闹别扭，可现在不是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语气：“好了好了，美纪，是我不对。你先把我变回来，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不要。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就让我再试一下嘛，就一下下！”

“不行，这太……”

我刚想拒绝，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我。我的舌头和嘴唇，好像不听使唤了。那个“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连我自己都感到惊恐的话。

“那好吧，我同意了。”

我说完，整个人都僵住了。我看着美纪，她也看着我，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太好啦！”她愉快地拍了下手，重新举起手机，“这可是健太君你自己说的哦。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试试哪个设定好呢？”

第二章

白色的空间突然消失了。

我又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背后是沙发柔软的触感，空气中还是美纪身上那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一切都回来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软件虽然离谱，但还不算太坏。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套空荡荡的运动服依然松松垮垮地挂着。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呼、吓死我了。”身旁的美纪也拍了拍胸口。但她这副表情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她又重新拿起了手机，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好奇又兴奋的神情。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

“嗯……要改哪个设定好呢？‘体重’？‘肌肉量’？还是……‘发色’？”

我看着她那副沉迷的样子，既无奈又有点想笑。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这副缩水了的身体，然后走到她面前。

“好了好了，玩够了吧？”我说，“快把我的身高改回来。你再这么看下去，我都感觉自己不对劲了。”

“嗯？”美纪抬起头，眼睛骨碌一转。

“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了！”

她兴奋地一拍手。

“健太君不是说我们班那些孩子很好管吗？”她仰着头看我，笑得很狡猾，“那你去亲自体验一下不就好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呀。”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因为我现在比她矮了一大截，她得稍微低下头才能看着我的眼睛，“我把你‘设定’成我们班的一个转学生，让你去感受一下，那些‘小屁孩’到底有多让人头疼。怎么样？”

我听完，差点没笑出声。

让我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去当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

美纪看我一脸不信，兴致勃勃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

“嗯，名字要改一下，就叫‘神崎 薰’吧，听起来普通一些”

“班级是初中二年B班……转学理由就设定为‘父母工作调动’，很合理……”

片刻之后，她把手机屏幕举到我面前。上面是一张做得有模有样的电子档案。

【姓名】：神崎 薰

【身份】：市立第三中学 初中二年B班 转学生

【班主任】：高槻 美纪

【备注】：将于下周一正式入学。无法反抗高槻美纪，不会反对任何修改。

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朝她翻了个白眼。

“就这？你以为我会怕？”我抱着胳膊，仰着头看着她，“不就是一群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屁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行啊，我倒要让你瞧瞧，他们到底有多好对付。”

我的态度似乎正中美纪的下怀，她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是吗？那你可要好好表现哦。”她收回手机，伸出食指，在我胸口上轻轻点了一下，“说不定还能帮我这个‘笨手笨脚’的班主任，好好带领一下我们班级呢。”

“啧。”我撇了撇嘴。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这身宽大的衣服实在是不舒服。“喂喂，赌约归赌约，你总得先把我的身高变回来吧？我可不想顶着这副样子去上学。”

美纪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不要。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一米五五，正好像个初中生。要是变回去了，一个一米八五的初中生出现在我们班，那才引人怀疑呢。”

“可是……”

“哎呀，反正就一个月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嘛。”她打断我，“放心啦，我已经‘设定’好了，在学校的系统里，你‘神崎健太’的身份会被暂时认知屏蔽，上面会显示为‘出差研修一个月’。大家不会觉得你人间蒸发了的。”

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

算了，就当是陪她玩一场幼稚的游戏吧。

我最后还是妥协了，但嘴上仍不饶人：“行吧行吧。不过美纪，你的品味也太差了，起名字真没文化。‘薰’？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无语。”

“是吗？我倒觉得挺好听的。”

美纪微笑着，转身准备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了一下，将一个标签为【社会性别】的按钮，从默认的蓝色【男】，轻轻地拨动到了另一边粉色的【女】。

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提示。美纪毫不犹豫地点下了确认。

这一切，我都毫不知情。

“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薰同学’。”美纪回过头，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下周一可别迟到了哦。”

说完，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拿起自己的包和手机，转身打开了我家的门，回了她对面的公寓。

我打了个哈欠，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就是当一个月初中生吗？小事一桩，就当作是休假了吧。

第三章

我醒了。

窗帘留着一道缝，清晨的阳光就从那里挤进来。我翻了个身，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但我的手摸了个空。

床？床好像变大了？

我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在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上。

它看起来……小了一圈。

昨晚那荒唐的一幕幕在我脑子里迅速回放。对了，那个叫“调校者”的软件，还有我和美纪那个愚蠢的赌约。我，神崎健太，从今天开始，是一个身高一米五五的初中二年级学生。

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身上只穿着一条我原本尺码的平角内裤。

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我的腰上，几乎要掉下去。为了防止它真的在我睡着时滑落，昨晚我不得不用了一个晾衣服的塑料夹子，把裤腰后面多余的布料夹住。饶是如此，那条原本紧贴身体的内裤，此刻也变得空荡荡的。两条裤腿几乎垂到了我的膝盖，我走动的时候，多余的布料就在我的大腿之间晃来晃去。

“可恶……”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家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尺码的衣服，今天到底该怎么去学校？

我正烦恼着，一阵食物的香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是煎蛋和烤面包的味道。看来美纪已经用备用钥匙进来了。

我推开房门，顺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果然，美纪正系着她那条粉色的格子围裙，哼着不成调的歌在灶台前忙碌。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我此刻的模样，先是愣了一下。

我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滑稽：一个一米五五的小个子，却穿着一条巨大的内裤，腰后还别着一个醒目的蓝色塑料夹子。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健太……不，‘薰同学’，”她笑着说，“你这个造型也太别致了吧？”

我被她笑得有些脸热，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别笑了。衣服怎么办？我总不能穿成这样去你们学校吧？”

美纪把煎好的荷包蛋盛到盘子里，解下围裙挂在一旁。

“安啦安啦，”她示意我过去餐桌，“我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了。昨天那个软件里，在更改身份设定的时候，有个‘同步生活必需品’的选项，我顺手就勾上了。你的衣柜里，现在应该已经都是符合你新身份的衣物了。吃完去看看吧。”

这软件还挺厉害的嘛

我带着一丝好奇，两三口吃完了煎蛋，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了门。

下一秒，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诶……诶诶诶？！这、这都是些什么啊！！”

衣柜里确实挂满了崭新的衣服，码得整整齐齐。最前面一排，是我们学校的校服没错，但……那是初中部女生的款式。一件件深蓝色的水手服，用小小的衣架挂着，胸前还系着鲜红色的三角形领巾。旁边是配套的黑色百褶短裙，裙摆短得让我看着都觉得腿冷。再旁边，是一卷一卷束好的黑色长筒丝袜。

我的视线僵硬地移到第二排。那里挂着各种各样的女式便服。一条印着淡黄色小碎花的连衣裙，一件领口和袖口都缀着荷叶边的粉色衬衫，还有一条牛仔热裤。隔板上，还放着几个蝴蝶结发卡。

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最下面的一格。那里被分成了几个小区域，叠放着一堆……女式内裤。有印着草莓和兔子图案的，有边缘带着蕾丝花边的，甚至还有几条布料少得可怜的丁字裤。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憋不住的笑声。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美纪正倚在我的房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正努力地抿着嘴，但那双弯弯的眼睛，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一股怒火直冲上来。

“你告诉我！”我指着衣柜，冲她吼道，“这都是些什么！”

我的怒吼似乎让她再也憋不住了。她弯下腰，扶着门框，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对、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腰，擦了擦眼角。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朝我晃了晃，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笑意。

“哎呀，抱歉抱歉。昨天我修改设定的时候，不是看到旁边有个‘社会性别’的选项嘛，我就好奇，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点了一下。没想到，真的生效了。所以呀，衣物同步的时候，就……就全都变成女装啦。”

“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现在只想把她手里那个该死的手机抢过来，把所有设定都恢复原状。

我脑子一热，一个箭步就冲到她面前，伸出右手，直直地朝她手里的手机抓去。

但是，我的手刚抬到一半，离那台手机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就突然停住了。一股奇怪的无力感从我肩膀传来，手臂不受控制地自动垂落了下来。

我不信邪，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模一样。我的手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根本无法触碰到那台小小的手机。

美纪就站在原地，连躲都懒得躲一下。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反复地抬手、落手、再抬手、再落手。

在我试了四五次，累得气喘吁吁之后，美纪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哎呀，忘了告诉你了。”她说，“这个软件呀，还有自我防护功能。被设定目标，也就是你，是没办法接触到手机的。”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甜美的微笑。

“所以呀，”她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

“——薰、同、学。”

第四章

美纪最后的称呼，彻底击溃了我所有反抗的可能。卧室里的空气很安静，我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因愤怒和屈辱而狂跳的心脏声。

她就那么靠在门口，平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正在闹别扭、但最终必然会妥协的孩子。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

我咬着牙，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极其不情愿地向那个挂满了女装的衣柜走去。

我的手伸向衣柜，指尖在触碰到那件深蓝色水手服上衣的瞬间，忍不住缩了一下。布料比我想象中要硬挺一些，带着一股全然陌生的味道。

我把它从那个精致的小衣架上取了下来。

就在我拿起上衣的瞬间，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纯白色的东西从衣服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我弯腰拾起来，是一件薄薄的棉质小背心，带着两条细细的肩带。

这是干什么用的？

门口的美纪轻轻地咳了一声。我抬头看她，她朝我努了努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穿上。”

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我慌忙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迅速地脱掉了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T恤。然后，我拿起那件白色小背心，有点笨拙地从头上套了下去。

背心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感觉很柔软。但胸前被紧紧包裹的感觉很奇怪。两个乳头被这层陌生的棉布紧紧地贴着，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它们和布料之间那种细微的摩擦感。

接着，是那件水手服上衣。我把它套在身上，拉了拉下摆。衣服的尺寸该死地合身。宽松的领子完全露出了我的脖子和锁骨，一阵凉意从领口钻了进来。

最麻烦的是胸前那个鲜红色的三角形领巾。我抓着带子，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系。

门口传来了美纪的嗤笑声。

“不是那样系的，笨蛋。”她在门口说，“左边的带子，从右边绕过去，然后从下面穿出来……对，就这样，拉紧一点。”

在她的口头指导下，我笨拙地、机械地操作着，总算打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结。

然后，是那条黑色的百褶短裙。我拉上拉链，冰凉的布料贴着我的大腿内侧，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双腿。

最后，是那双黑色长筒袜。它们被卷成两个小小的圈。我坐到床边，拿起其中一只，小心地把脚套了进去。尼龙材质的面料紧紧地包裹住我的脚踝，我的小腿，我的膝盖，最后一直延伸到大腿中部。

我站起来，两只脚上的袜子摩擦时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

我终于穿完了。

我低着头，像个木偶，僵硬地站在卧室中央。我双手紧紧地攥着裙子的两侧，我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衣柜门上的穿衣镜，更不敢抬头去看门口的美纪。

美纪抱着胳膊，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她开口了。

“嗯……不错嘛。不过，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什么不对劲？我低头开始仔细检查自己，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美纪看我一脸迷茫，没有直接告诉我答案。她只是用下巴，朝我的裙子下端，轻轻地点了点。

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

然后，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红，红得发烫。

那条不合身的、松松垮垮的灰色大裤衩，它的一角，就那么突兀地、从那条短短的黑色百褶裙下摆露了出来。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我猛地抬起头，迎着美纪那副看好戏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我绝对，不会穿那个。”

“你是想穿着这条滑稽的大裤衩去学校，还是现在乖乖换好，我们准时出门？你自己选吧，小薰同学。”

她把“选择权”又抛给了我。但这根本不是选择，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恶……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我机械地转过身，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重新走回那个衣柜前。

我蹲下身，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印着草莓、兔子的款式，最后，停留在了一叠看起来没那么幼稚的内裤上。

那是一条蓝白条纹相间的三角裤。但在我把它拿起来的时候，我才看清，在它裤腰的正前方，缝着一个用粉色细蕾丝带扎成的小小的蝴蝶结。

我拿着那块巴掌大的布料，站起身。我背对着她，恼怒地、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条碍事的灰色大裤衩，把它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看，我不想承认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我慢慢地弯下腰，凭着感觉把那个小小的开口对准自己的脚，然后从脚底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套。

内裤光滑而富有弹性的布料，先是轻轻地滑过我穿着黑色长筒袜的小腿，接着，它被拉到了膝盖以上，接触到了我大腿上裸露的皮肤。紧绷的感觉立刻传来。

终于，内裤的边缘接触到了我的下体。

我的身体早就因为之前的羞耻和紧张而起了反应，此刻正处于勃起状态。我感觉到那块小小的、冰凉的三角布料，覆盖住了那个滚烫的部位。

我咬紧牙关，双手用力，猛地把内裤的腰边拉过下体，向上提去。

“啪”

弹力裤腰干脆利落地勒在了我的肚脐下方。

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极其陌生的感觉贯穿了我的全身。内裤的面料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地包裹着我的整个下体，强行地将我那勃起的器官，紧紧地压在了我的小腹上。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传来的、灼人的温度。

而身后，臀部大概只有一半被面料覆盖着，另外一半则完全裸露在外，感觉凉飕飕的。

我睁开眼，但始终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这副样子。我只能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美纪很满意。

她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我说道：“嗯，这才像个初中生嘛。”

然后，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准备出发去学校吧。”

她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着她走。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拉着，麻木地走到了玄关。

我下意识地看向鞋柜，属于我的那一格已经空了。我所有的运动鞋、休闲鞋，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女鞋：一双看起来和校服是配套的、亮黑色的乐福鞋；一双鞋头圆圆的、带着搭扣的玛丽珍鞋；一双鞋底很厚的松糕鞋……甚至在最角落里，还放着一双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鞋跟又细又高的红色高跟鞋。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惊讶或者愤怒了。我接过美纪递来的那双黑色乐福鞋，坐下来，将自己被黑色长筒袜包裹着的小脚伸进鞋子里。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我略显生疏地站起身，踩了几下地，感觉鞋底又硬又平，非常不习惯。

就在我以为可以直接出门时，美纪却拉住了我。她把我拽到了玄关那面全身镜前。

镜子忠实地映出了我此刻的模样。

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短发少女”正站在那里。

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容貌，却略显稚嫩。在那与我有九成相似的脑袋下，却是一副娇小柔弱的身躯，穿着一身深蓝色水手服和黑色百褶裙。黑色的过膝袜包裹着两条纤细的腿，脚上是一双小巧的黑色皮鞋。

这就是我，“神崎薰”。

就在我呆呆地看着镜中那个自己的时候，一双手臂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肩膀。美纪把头靠了过来，现在，她比我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她的嘴唇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耳朵发痒。

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混合着愉悦与捉弄的语调，轻声说道：

“看，我们的‘神崎薰’，已经准备好去上学咯。”

第五章

美纪拉开沉重的铁门，外面明亮的阳光一下子涌了进来。她很自然地迈了出去，回头看了看我。

“快点呀，小薰，要迟到了。”

我站在门内的阴影里，一步也不想动。门外就是公共的楼道，随时可能会有邻居出门。一想到要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我的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抽搐。

“没事的，”美纪看穿了我的犹豫，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我不是说了嘛，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转校生而已。”

道理我都懂。但恐惧是无法靠道理压下去的。

最终，我还是在她催促的目光中，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犯人一样，低着头，迈出了家门。

从我们家到学校，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但这十分钟，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

我不敢抬头，完全不敢。我把头埋得很低，用尽全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前方的地面。我像个影子一样，紧紧地跟在美纪的身后。

“嗒、嗒、嗒……”

脚下那双黑色的乐福鞋，每一步都与坚硬的人行道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得可怕。那不是我熟悉的、运动鞋踩在地上沉闷的声响，而是一种轻巧的、完全属于女孩子的脚步声。

我的视线里，只有自己那两条被黑色长筒丝袜包裹着的小腿，在机械地交替前行。阳光照在上面，尼龙的材质反射出一点点不自然的光。这双腿太细了，走起路来的姿态也很陌生，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操控一具不属于我的身体。

我们家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美纪的步子迈得不快，很悠闲。可我的腿变短了，为了跟上她，我必须用比平时更快的频率走路，甚至要将步子迈得更大一些。

这就导致了一个让我快要崩溃的问题。

我的步子一迈大，身上那条该死的百褶短裙，裙摆就会跟着高高地扬起来。我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布料在我的大腿前上下翻飞，每一次摆动，都让我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秒，裙子底下的内裤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裙子让我毫无安全感。

更要命的是，随着裙摆的飘动，早晨那微凉的风会毫无阻碍地从下面钻进来。

风直接吹在我光着的大腿皮肤上，甚至吹到了我那只被小小的三角裤包裹了一半的屁股上。那种凉飕飕的感觉，那种下半身好像什么都没穿，直接和外界空气接触的感觉，是我这二十六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光着屁股“裸奔”，强烈的羞耻感让我的脸颊热得发烫。

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脚，试图忽略周围的一切。

周围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我能听到她们的嬉笑声，能听到她们脚下同样“嗒、嗒”作响的脚步声。这些声音与我的脚步声融合在一起，再次提醒了我，此刻我和她们已经别无二致。

“我们到了哦。”

美纪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她停下了脚步。

我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块熟悉的、写着“市立第三中学”的巨大校牌。

第六章

美纪带着我来到一扇挂着“二年B班”牌子的教室门前。上课铃应该已经响过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教室里还传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喧闹，那是独属于初中生的、充满活力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排斥，我的脚步骤然停下。

就在美纪的手要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美纪……”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真的要进去吗？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恳求。

美纪转过身，看到我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啦，你现在可是我们班的学生哦，‘神崎薰’。”

她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一拍手掌。

“啊！对哦，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她自言自语着，迅速拿出那台粉色的手机，“要是不设定好，等一下不就穿帮了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了几下，然后点了一下确认。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她又对我做了什么？

不等我开口再问，美纪已经收起手机，推开了教室的门。

“同学们，早上好。”

她一走进去，原本喧闹的班级一瞬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老师早上好！”全班同学齐声回答。

我听着她们的互动，躲在门外，心跳得像打鼓。

“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美纪的声音带着微笑，“现在，我们把她介绍给大家。”

她转过身，对着门外的我招了招手。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在全班同学几十双好奇的眼睛注视下，我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了讲台，站到美纪的旁边。

“那么，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美纪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些稚嫩的面孔，大脑一片空白。旁边的美纪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说一句最简单的开场白。

我在脑子里想好的、准备用我原本声音说出的话是：“大家好。”

我张开了嘴。

“大家好呀~”

一道我自己都感到无比陌生的、尖细又柔软的少女声音，从我的喉咙里传了出来。句尾那个上扬的“呀”字，更是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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