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第一次拿到那张海报时所看到的画面，同样是背对着太阳光，同样是金星，同样身边站着姐姐，只是这一次，渺小的是我们。

我转过头看向了她，她好像自己也入了迷似的，和离开地球时她眺望地球时的眼神完全不同，我笑了，笑她心里还像个小孩，可转念一想，执意要来看看的我，不才是更幼稚的那一个吗？

“投放探测器吧。”

“哦…嗯！”

这艘飞船也有投放小型卫星的功能，因此配备了一台发射装置。只要把探测器按照降落的方向投射出去，飞船给它的力就足以把它推进金星的重力圈，金星的重力和地球是差不多的，只是稍弱一点。

飞船调头了，向着地球的方向返程，而承载了我和姐姐共同心血的探测器被发射了出去。过了十几分钟，它开始坠落了，方向无异常，我立刻开始观测它的情况，抗高温摄像头为我记录了它穿过大气层的全部过程。

它在金星的重力里自由落体，温度计的指数在与二氧化碳的摩擦和星球内部气温的双重作用下飙升着，甚至一度超过了五百度，同时压力计也几乎到达了探测器的承受极限。这已经是我的零花钱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材料了，虽然与现在常用的还有很大差距，但至少是比那个蛮荒时代用的要好很多。

这是一片硫磺色的地狱，我逐渐从摄像头的画面里看得清地面了，这是实时的录像，我不能亲眼看到，它就是我的眼睛。

可就在我期待着落地后，将完整的视频录制下来的时候，信号传输突然断了，我手里的接收设备的屏幕失去了画面。我不知道这是探测器在降落过程中出了问题还是什么。

我失败了吗？如果成功是指桑探测器成功降落的话，我确实失败了吧。但如果只是要实现自己来这里的理想的话，我难道不是成功了吗？

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将接收设备收了起来。姐姐以为我是大功告成了，从背后抱住了我，反而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金星在太阳的阴影中，我们在金星的阴影中，而我，在姐姐的阴影中。

飞船离开了，告别了无数次出现在了我梦中的星球，告别了围绕着它的几十几百颗人造卫星，而现在的我，甚至却没有回头多看它一眼。

我在伤心吗？算不上吧。

金星和我的眼泪反射的光都从未出现在眼镜的镜片上。

从金星回来之后，希思就一直是闷闷不乐的了，放学回来，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没见到她出过房间，吃饭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吃完就立刻又回到房间里去了。当然，她没有锁门，只是我和妈妈也知道不应该在她失落的时候打扰她罢了。

妈妈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关再房间里的真实原因，我编的理由是，她在半决赛的时候失误，输掉了比赛，这也与我们出发时用的借口是相照应的，妈妈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切着水果让我放她门口，然后被无视掉。

我作为她的共犯，在这方面上，应该还是够格的吧。

可我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几天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在一个下着雨的，风嗖嗖地刮着的晚上敲响了她的门，但没有等她回应，就开了门进去了。与我想象中人在进行自我封闭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她穿着永远是乱乱的睡衣，正屁股靠着床头俯身坐着，用腿垫着个本子在写画着什么。

我看到她这副仿佛小老鼠偷偷钻进粮仓偷米一样蜷缩着画画的姿势，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她也好像在这一刻突然解脱了，笑得比我还大声。

“我还以为你会真的一直在屋里抹眼泪呢！”

“怎么会怎么会！”

我们笑了好一会儿，这与互相挠痒痒时候的笑容和笑声截然不同，是在释放出了某种压力后的，释然的笑。

“两个世纪之前的科学家，可是用了整整三次，才拍到第一张金星内部的照片的，科学家们都不能一次成功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指望自己能一次成功呢？”

希思把本子和笔放在了一边，腿也放平了，伸了个懒腰。

“那你这几天这个样子是…？”

“这不是为了演给妈妈看的嘛，做戏要做全套的！”

“你个坏孩子！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我扑上了床，把她狠狠地按住了。

“连姐姐都骗的觉悟，希希想必已经做好了吧？”

“呜！…没…没哈哈哈哈哈！！”

……

雨声为我们隐瞒了一切。那晚，窗户内外，都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雨后的天气很好，开着窗户，闻到外面的泥土气味，让人总有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我便摘掉了眼睛，又一次坐回了钢琴前，我什么都看不清，但我不再需要演奏那首进行曲，更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演奏一曲悲歌，我只是把手静静地放在第五组上，尽全力地撑开，拇指就在C上，而小指只能碰得到第六组的C。

“姐姐，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从床上起来，站在了她椅背后面。

“把手借给我吧。”

我将我的手搭在了希思的手上。

姐姐用她的手盖住了我小小的手。

“来帮我弹下那个音吧。”

我并不懂音乐，也不知道自己按下的是什么音，但我很喜欢这一声。

我很想为她加上中间的三个音，将它凑成一个完整的C大九和弦，当然，也可以是别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或许只是这样就够了吧，没有必要那么完整，不是吗？

音乐也好，宇宙旅行也好，有这两个音在一起，不就是有无数的可能性的了吗？

我对此深信不疑。

The End

注：

灵感来源：《コペルニクス（哥白尼）》-doriko feat.初音ミク

角色名字来源：

瑞思（Ries）：白羊星座（Aries）

希思（Sces）：双鱼星座（Pisces）

故事原型：苏联金星探测工程

本文为《卫星，伦巴，电讯号，舷窗外》精神续作，建议阅读以获得完整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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