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术式笔迹中，朱砂的构图始终如一——稳定、优雅、有一股倔强的张力。

他换了种练习：站立、双手托起一张术式板，举过头顶，维持三分钟不动。

一分钟后，他的左臂开始酸胀，但右臂却纹丝不动，甚至在高举的状态下微微发热，仿佛主动生成了某种支撑力场辅助骨架。

姜生咬牙坚持，但心中却浮现出一幕幻象。

——他仿佛看到一位少女，背对日落，单手挥动右手，在风中对抗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敌人。

她站得笔直，肌肉紧绷而优雅，肩膀上满是焦痕与撕裂，但右臂高举未落，连颤抖都没有。

姜生猛地睁眼，那幻觉随之消失。

他低头看向右臂——它没有疲劳，没有颤抖，甚至在肌肉轮廓与血管下方，有细微的术式律动支撑着肌纤维的精密运作。

这只手，不只是移植而来。

它曾属于一位“绝不会投降”的少女。

姜生从石阶站起，走入神社厨房。

他开始做晚饭。

左手剥皮，右手切菜。

当菜刀落下、食材切面的厚薄全然一致，姜生忽然意识到——这只右手的动作模式与神经反应机制不仅远高于人体平均，更像是被特训过的“作战单位”。

他再次尝试握笔——这次不是写术式，而是写字。

左手写出的“生”字潦草而偏斜，右手写下的“青”字却工整秀丽，带有一种少女式的内敛力量感。

两字摆在纸上，彼此陌生却又命中注定。

“姜生”与“青子”。

一男一女，两种意志，现在被拼合在同一个身体里。

他缓缓合上手掌——左手的指节仍然有些粗砺、带着轻微茧痕，是他训练人偶时留下的；

右手的关节线条更修长、指腹柔和，骨节略凸，却富有力量。完全是一个与他不同的身体语言。

姜生看着这双手的对比，突然想起爱丽丝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在使用那只手，而是在跟它‘共生’。它有记忆，有标准，有骄傲。”

他走到屋外，抬头看向远方。

晚霞将苍穹染成火红，风吹动他的长袖。

他伸出右手，在光中缓缓展开。

“我还不完全了解你，但……”

“你现在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至少——我不会辱没你。”

就在此时，掌心的术式微微一闪。

他没有启动任何魔力，但那一瞬的回应，如同某个沉睡的意识在回应。

仿佛有人，在风中，对他点头。

---

夜深，神社沉寂无声，唯有纸门被风微微掀起的沙响作陪。

姜生坐在房中，一盏孤灯昏黄。他脱去外袍，只着单衣，右臂自然地伸展于膝上，指尖微屈，手掌半握。他已经反复检视这具右臂许多次了——可每一次凝视，仍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受：这不属于他，却也离不开他了。

他将左手贴上右臂的前臂内侧。

指腹传来的第一感受就是温度的错位——

右臂比他自身的左臂略低半度，皮肤下隐约透出一种内敛的凉意，像是贴在磨砂玻璃后的水银。

不是僵硬的冰冷，而是类似“克制的热量”，不主动释放，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与警觉的状态。

他试着轻嗅。

那并非人体常有的汗味或皂香，而是一种近乎女性的微妙体香——

混合了淡淡的青草、古书纸张、以及一种如月光般浅淡的辛香。

若说得更精确一点，是那种只会出现在长期使用术式残留下的咒式导体表面上的“魔术气味”——宛如她曾在雨夜独行，长袍未干，体温仍暖。

姜生怔了片刻，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再往下，触感所传来的差异更加明显。

左臂的肌肉因训练而显出力量的分布感，关节外突，筋腱清晰，而右臂……

他用左手指尖在右臂皮肤上轻滑——

柔软，温润，有惊人的细腻感。

不像男性手臂常有的粗粝感，甚至没有丝毫毛孔感，像是精雕细琢过的温玉。皮下脂肪薄薄一层，却极为均匀地覆盖在肌肉之上，形成了既具女性柔感又不失紧实度的奇异结构。

一种来自女性身体的协调感、对称感、审美性，在这条手臂上被保留下来。

更进一步，他甚至察觉到手臂上血管走向的排列方式、骨架的比重与角度都与自己的完全不同。这不是训练造成的偏差，而是性别、身体构造、乃至意识习惯本身的差异。

但现在，这条不属于他的右臂，正以一种优雅、沉默而强硬的方式，附着于他的身体。

它接受他的命令，却不掩盖它曾是另一段人生的遗迹。每一次抬手、挥袖、触碰，它都在传达：

“你在使用我，但我不是你。”

姜生轻轻握拳。

这手掌合拢的动作轻盈、顺滑、毫无阻滞。仿佛是青子曾无数次在对抗命运中做出的手势。

而现在，那个姿势，被姜生复现了。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冲突感：

占有与共鸣。

他的灵魂在一点点习惯它，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被它反过来“雕刻”。

他不再是原来的姜生，而这条手臂，也正在逐渐适应一个名为姜生的主人。

最近，他已经能用这条新的女性手臂轻松愉快地完成自慰了，这也是他初步驾驭了它的证据。

夜风吹拂纸门，木屐声在远处响起，是灵梦回来了。

姜生慢慢地，放下右臂，将其收回衣袖中，重新隐于表面平静之下。

可他知道——这具身体中，已经有一段“他者”的残光，在静静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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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神社依旧安静，雾气尚未褪尽，檐下草露凝结未散。

姜生起得很早。他推开纸门时，木制回廊已经被人扫得干干净净。朝露未干，但没有任何脚印——那是菲伦的工作。

她穿着浅蓝色的简单连衣裙，裙摆刚刚好盖到膝上，头发规整地扎成了熟悉的半披发，动作一丝不苟。她将扫帚收起，抱着箒柄轻轻站立，一双淡紫色的眼睛扫过晨光里泛青的庭石。

她没有开口说话，但姜生已经习惯了。

菲伦人偶的存在不同于灵梦，她不是被他全程“驾驶”的傀儡，也不是拥有强烈个性的独立副本角色。她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一位静静站在身边的“助手”——不争不抢，不语不问，始终维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与亲近。

她会在他书写术式时主动递上墨水，会在夜间他练习右臂协调时为他换上干净的绷带，也会在他疲倦时，悄然将煮好的茶放在榻榻米角落。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声响。走路如风拂草叶，眼神中有着从前菲伦特有的理性与谨慎，但比起原型，那种“紧张感”已几乎淡去——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温柔顺应，仿佛她的程序已天然将“姜生”的生活模式当作世界中心。

——她并没有灵魂。却已经以近乎“生活伴侣”的姿态，融入了他所构筑的日常。

偶尔，灵梦会向她投去奇异的眼神。

博丽巫女看不太懂这个存在。菲伦与她不同，不属于“结界内的架构”，但也并非威胁——她是半透明的、安静的，像贴近神社气息的另一抹灵气回响。

神社仓库中，仍沉眠着那具芙莉莲的身体。

被灵力结界封存，静静地卧在悬浮结晶床上，白发轻飘如丝，胸口微弱起伏。她的面容未变，神色仍如沉思时那般安宁，仿佛只是陷入冗长的回忆，而非死亡或毁灭。

姜生不常打开那间仓库。

菲伦从未靠近那里。她似乎本能地知道——那位“姐姐”并不需要她，也不该被唤醒。

他偶尔会望向仓库屋顶的方向。

此时此刻，菲伦就在他身后，安静地收起扫帚，抬眼看向东边的林间微光。

她不是“伙伴”，不是“人偶兵器”，她只是，现在的生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存在——如空气、如水，如一段过去的影子在人间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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