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常的音叉

如果有人問我，崩壞前的世界是什麼味道？我會說，是夏末午後被太陽曬過的風，帶著青草香，混合著教學樓走廊陳舊的木頭與灰塵味。

我們才高二。窗外殘蟬還在聲嘶力竭地為即將結束的夏天唱著輓歌。

「所以，祭典的攤位絕對是賣炒麵最賺錢！」

在我面前為文化祭攤位爭論不休的，是構成我整個青春期最重要的兩個人。

說話時連紅棕色短髮都興奮跳躍的，是我的女友澪。她有雙小鹿般的圓眼睛，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她是太陽，能輕易用光與熱將周遭所有人都捲入她的軌道。

抱著手臂靠在窗邊，一臉「妳們凡人真無聊」的，則是我的摯友凜。她那頭黑曜石般的長直髮和總是帶著冷漠審視的深藍眼眸，同樣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她是月亮，清冷孤高，卻總能用毒舌又一針見血的吐槽讓一切回歸平靜。

而我，亞基，是介於日月之間的溫吞黃昏。我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作為緩衝，讓這兩個極端能和諧共存。

「炒麵太俗氣了。」凜用指尖彈掉裙擺上不存在的灰塵，「要做就該做點有格調的，比如手工烘焙咖啡搭配詩集朗誦。」

「妳那是想開文青集會，不是文化祭！會虧到沒內褲穿！」澪不服氣地反駁。

我看著她們笑了笑，沒有說話。這就是我們的日常：由澪天馬行空的熱情發起，凜冷靜地吐槽扼殺，最後我來收拾殘局。我以為這樣的日常會像永不西沉的太陽，永遠持續下去。

就在這時，教室前方的電視插播一條快訊。

「……關於近日全球引發熱議的『群體性幻聽』現象，世界衛生組織已將其暫時命名為『泛意識音聲症候群』(Acoustic-Consciousness-Syndrome)，俗稱『耳語病』。目前，其成因與傳播途徑依然不明……」

「啊，就是那個『天堂雜訊』吧！」澪立刻被吸引，眼中閃爍著好奇，「聽起來好浪漫，像全世界在聽同一首神秘的歌。」

「白痴才會相信。」凜對此嗤之以鼻，「八成是哪個科技公司搞的病毒行銷，用最低成本篩選出全世界最容易洗腦的笨蛋。」

她們又吵了起來。我依然沒說話，只是看著新聞裡那些因「耳語」而哭、或笑、或狂喜的人們，心中泛起一絲奇異的不安。

回到家，妹妹小雅正坐在客廳地毯上專心看著卡通。看到我，她立刻像快樂的小兔子蹦了過來。

「哥哥回來啦！你看，媽媽今天給我買的胡蘿蔔髮夾！」她獻寶似的指著頭上那個不成比例的塑膠髮夾。

「嗯，很可愛。」我摸摸她的頭，心中的不安被妹妹天真的笑容暫時沖淡。我看著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牆上的全家福。照片裡，一向嚴肅的父親難得露出一絲微笑。

那時，我還天真地相信，這就是幸福，這就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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