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2-E73-CG 地区是一个在中层区与下层区交界处的商业枢纽，在工作时间结束后，务工的人潮退去，这片地域转瞬间就变成“死城”，是蜃景城夜晚里罕有的寂静地区。

银汐从一个狭窄小巷沿着墙壁降下，背着一个轻量化战术背包，装着她不多的装备和必用品。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经捣毁了自己的据点，不留一丝后路地准备前往自己最后的、永生的监牢。她来到巷口，远远眺望着马路对面的自助储物站，确认周围监控设施的所在位置。22时09分一到，银汐就透过头套的传感器看见周围和储物站里的摄像头停止了工作，女仆已经履行了她的承诺。

银汐迅速进入储物站，找到了对应的储物柜，用一次性芯片卡传入解锁密钥后，拿出了储物柜里的手提箱，迅速回到暗巷里。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张写着加密信道标识的卡片，银汐将标识输入自己的便携终端，建立了和女仆的联络信道，随后便解下自己的背包和腰间挂扣上的装备，一股脑塞进了箱子里，陷入了完全的手无寸铁的状态。扣上箱子后，银汐一动不动地站在巷子里，等待着下一个时间节点的到来。

22时14分一到，银汐手里的终端准时亮起，女仆向她发来了一个位于上层区的坐标，尽管再无其它信息，但是银汐很清楚这是移动的信号，她提起手提箱，引入巷尾最深沉的夜色，开始移动。

观月是在22时47分收到有人接近安全屋的通知，调取摄像头一看，观月就知道是幽灵来了。画面里她看到的是一个纯黑的人形，这并非是因为夜晚或者画质不佳，观月所看到的，就是一个纯粹的，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色材质里的，一个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的特征的物体。为了确认对方是否就是幽灵，观月通过信道发送了消息。

【女仆】已确认到来访，核实身份。原地停留，伸出右手向前方平抬，随后平移至右侧，再逆时针方向抬起至直立，5秒后放下。

消息发出后不到3秒，那个身影就停了下来，像是查看终端，随后依照观月发去的指令，绷直着手臂抬起指着前方，随后扩胸般打开至身侧，再直直地举起，5秒钟后，那高举的手无声地落下，便再也不动，似是要等待观月的下一个指令。

【女仆】已核实。一点钟方向850米处有一天台，入口在天台东侧，已解锁。

很快，那个身影就朝着观月指引的方向移动，登上观月安全屋的天台——或者说是露台——后，毫不犹豫地走向东侧那微弱的光芒处，进入了安全屋的入口净化室。

入口处的门在银汐进入后无声地关闭并上锁，有了灯光，观月能够更加清楚地观察幽灵的装备，和她——观月自觉自己应该是黑市里第一个确认到幽灵是个女性的人——的“壳”。那是一套类似乳胶材质的服装，看上去是市售品自制而成的，不是定制的战术装备，拼接黏合的痕迹很明显，而且应该经过多次补强，有充足的厚度。观月的手指在桌上慢慢地点着，这种装备能够保证幽灵的身体不暴露在外界，但是在行动上可能并没有起到什么辅助作用，甚至不如说是阻碍——但反过来说，如果仅凭这种粗糙的装备幽灵就已经能在黑市里立足，那为她配置更加贴合身体且方便行动的壳，是否意味着她的能力能够得到更进一步的释放。

观月调转着镜头，继续观察幽灵的身体。她看到背部的那个小巧的装置，管线粗糙地连接到头盔，结合装置上类似排气滤网的结构，观月判断这多半是幽灵的呼吸装置，也就是说对方为了抹消自己的存在，连自然的呼吸都舍弃了。头盔上布置着很多传感器，但是空间利用并不好，拆装的痕迹也很明显，应该是幽灵自己安装然后反复调整后的结果。头盔没有开口，让观月有些好奇对方要怎么进食。眼睛处有一个大概是单向透光的视窗，应该同时作为幽灵的观察窗和显示屏存在。其它的部分也有不少让观月感到好奇的地方，但她并不急于观察。她打开麦克风，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向幽灵送去新的指令。

“把安全箱放到墙边的传送通道上，随后回到原地，接受消毒与洗净。”

话音刚落，幽灵便开始行动。近距离观察，观月能够感觉到幽灵在行动上有一种超出洗练的简洁，不如说是去除了一切个人情绪与习惯后，达成目标的最简洁的结果，相比起“不拖泥带水”，“毫无生气”或许更加接近这种行为模式的本质。

幽灵回到原本的位置后，观月操作传送带把安全箱送来，同时启动了消毒程序，对幽灵的外壳进行喷洒与清洗。随后她起身，朝着幽灵所在的入口一侧走去，伴随着脚步，观月逐渐控制好自己的气息和情绪，接下来她将要成为不容置疑的管理者，接手幽灵的一切。

“净化结束。请跟随投影箭头方向前进。”

另一边，银汐结束了外壳的消毒与净化，看见眼前通往更深处的通道，明亮、洁净、不带有一丝装饰。

尽管前路是如此明亮通透，但银汐确信，迈过这扇门，她就能走向更加无情、无我的境地。

她迈开步子，沿着投射在地上的箭头前进，在尽头拐弯，银汐就看见了一名……身着女仆服的女性在那，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起，仍有一条长长的辫子及至腰部，面容有一种与上城区所相称的秀丽，鼻梁高挺，唇形偏薄，远远看去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但是最令银汐感到惊异的，还是那双狭长的眼眸，仿佛只是这样远远地注视一眼就已经看透了她。

“欢迎来到我的安全屋，‘幽灵’。”女仆开口说道，“我是【女仆】观月，尽管我们能够彼此相称的时间并不多，但我认为还是有一些基本的坦诚会更好。你手里的终端已经接入了这里的网络，可以用它来和我沟通。”

银汐理解了，在她正式成为女仆——观月——所管理的一个“单元”之前还需要一段过渡时间，在这期间至少她们还是平等的。这种界限分明让她感到一丝安心。她拿起手中的终端，输入了自己的问候。

【幽灵】我是“幽灵”银汐。

无机质的合成音从银汐头顶传来，看来观月似乎是将她手里的终端连接到了广播系统里。

“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观月说道，“我计划给你重新制作你的‘外壳’，为此需要你脱下现在的装备来测量身体数据。”

银汐的身体微微僵直了一瞬，观月没有放过这一细节：“根据你昨天描述的需求，我判断你应该不太习惯暴露身体，压力可能和身体所在的空间成正比。但是现在安全屋里最小的房间——”她指了指旁边的门，“是这个用来临时关押入侵者的简易牢房。大概能容纳你在里面折腿坐下，也刚好有空间能让我采集你的数据。所以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这几天就请你呆在这里。”

这几天的意思就是，在观月能够完全掌控银汐之前仍不能信任她，至少不能让持有武力的她是随意接近或行动。银汐理解这种担忧，不如说这种做法正好与她的期望而合，在不被使用的时候，她就是被归置存储的“物品”。而且，观月已经注意到了她不愿意露出身体的想法，但如果只是一个小牢房的话，她至少不会感到过度的惊慌。

【幽灵】理解。

“在未来的话，如果需要脱下你的‘壳’进行检查或维护，会给你进行麻醉，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观月接着说道，“请进吧。”

银汐微微点头，迈开步子前进，来到观月面前时，她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在手指向的那边，是一个加固过的单人牢房，以银汐的身材来看，能够坐下，但是双腿只能打开一半不到的幅度，顶上的灯是内嵌在墙壁的散射型光源，灯罩内嵌于墙壁齐平，磨砂的材质应该是加固过的，徒手无法触及，也很难破坏。角落是监控摄像头。作为一个中转的临时牢房，也已经足够了。

“我需要你现在就脱下身上的装备。”观月指示道，“我要根据你现有的‘壳’的设计来进行改进，而且保持未装备的状态能降低你的武力，同时，也能够增强你对新‘壳’的依赖。”观月淡淡地陈述着，毫不避讳对银汐的操控，但银汐也知道，观月掌握的没有错，如果把她扒光，让她暴露在世人目光之下，她一定会畏缩到崩溃，根本无法反抗或反杀观月。等待的时间越长，她对观月带给她的‘壳’的期待和依赖就会越深，只要观月能够带给她一个完美的壳，她确信自己就不会再想要出来。

【幽灵】乳胶衣有锁定结构，密钥在带来的安全箱里。背包最外层袋内的隔层。

听到银汐的回复，观月凑上前去端详银汐那粗糙的乳胶衣，银汐会意地转过身，用手指了指脖颈处，细看就能发现一个嵌入到厚重乳胶里的锁孔以及周围的结构，正是这种结构守护了她至今的安宁。

观察了一会后，观月直起身说道：“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去取密钥和采集身体数据的工具，你在里面等待一会。这段时间，你可以用终端写下你期望我如何管理你的壳和补全你的系统，我会根据你的需求调整，这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

银汐放下手转身走进了牢房，身后牢门几乎同时合上，发出沉闷的上锁声响。银汐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周围逼仄的环境，很快她就要脱下乳胶衣，把自己重新暴露在这个世界之上，还要承受他人的——观月的——注视，只是想到这点，她就感觉呼吸近乎停滞。而且之后几天，一周，或者是观月想要的更长的时间，她都无处可藏、未着寸缕，但只是她要到达所追求的虚空必须经受的苦痛，她已经承受过很多苦痛了。

良久，银汐举起手里的终端，开始输入自己想要的终局。

【幽灵】我需要坚固的壳和牢笼，完全抹除在这个世界上踪迹，无论是物理的还是数字的，确保银汐不会再出现在这世界上被人盯上。。

【幽灵】我唯一的皮肤和服装只有“壳”。“壳”需要继续使用乳胶制作，原有的设计都应该保留和加固，特别是锁定结构，要确保我一个人无法解开。不要告诉我解密密钥的任何信息，密钥设计成滚动加密，即使我拿到密钥也没办法在期限内解开。削弱我的感官，让我不能轻易感知到外界的情况，或者只在任务时才允许我能感受。

【幽灵】我将断开与黑市和网络的连接，不再与除了你之外的其它人联络，但即使与你也应该有所限制。因此需要你代我处理那些委托与联系，你只需要告诉我关于任务的细节，其它的事情我不会去思考。委托获得的报酬，和我带来的存款你可以随意处置。至于“幽灵”，你来决定需不需要它继续存在。

【幽灵】在这之上，你想怎样限制我、控制我、剥夺我都可以，将我变成一个拘束体、单元、装置、杀戮单元都没关系。赋予我永无天日的禁绝，直到这个生命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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