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二：宇宙之中，世界之外，[[rb:愚者 > 她

白九似乎在漩涡中挣扎了许久，她找不到可以降落的锚点，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直到有一天，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痛让她猛地张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女声，带着嗔怒。

变成魂体状态的白九，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大脑还沉浸在先前的混沌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循声望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照出一片橘黄色的海。凌青站在窗边，透明的身体也被染成了橘色，偏偏身体边缘又散发着一层淡淡白光，在橘色光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梦幻迷离，看上去像圣诞节时挂起的彩灯。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能睡诶，这三天无论我怎么喊你，你都不起来！”凌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双手叉腰。白九沉睡了三天，变成灵魂的她就在屋里待了三天，偏偏又没有可以消遣时间的东西，难免有点怨气。

白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抱歉，大概是灵魂承载不住死神力量的缘故，所以导致睡得久了些。”

说话时，她注意到凌青身后的光膜。那层光膜的颜色已经变得很淡了，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崩塌。白九若是再晚些醒来，她布下防止灵魂消散的结界，就会失去作用了。

三天，是结界的极限。

说完，白九去看她的肉体。

大片大片乌青色的尸斑生长在白九曾经娇嫩白皙的肌肤上，尤其是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脸颊、脖颈、胸口。白色水手服和包裹四肢布料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了深褐色。

被长钉贯穿的手掌、脚掌，伤口溃烂，撕裂处往外翻卷，边缘发黑色。变成空洞血窟窿的双眼，周围的皮肤向内凹陷，黑色的腐肉沿着暴露在外的钉帽生长。白花花的蛆虫攀附在女孩儿的眼眶、舌头、被利剑贯穿的胸口，有的则是停留在她胸部位置，但蛆虫的颜色与白九穿着的衣服颜色有些相似，看上去就不太明显，当它们扭动时，才能偶尔发现踪迹。

浓郁到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恶臭攻击着白九的灵识，那是尸体腐烂时产生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排泄物，像是烂菜叶加臭鸡蛋闷在一起发酵了几天的结果。

窗户没有关，招惹来了不少苍蝇，它们盘旋在白九的尸体周围。这三天，它们便是以女孩儿的肉身为食。

说实话，白九看着自己腐败变形的尸身，没有多强烈的情绪，又将目光落到电击椅上，凌青那具焦黑的躯壳。虽说没有像她的尸体那样腐败严重，但被高压电灼烧成的碳化形态，焦糊味始终不散，与她的尸臭混合在一起。

“猎人小姐，瞧见你漂亮的身体变成如今这幅乌漆嘛黑的样子，你可曾后悔呢？”白九调侃起凌青来。

凌青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不会了。要知道，它赐予了我最深刻的疼痛与极致的快乐，那是我的荣耀呢。”凌青话锋一转，饱含深意地往向白九，变成灵魂状态的人，都是未着寸缕，赤条条的，“那么死神大人，你呢？”

“残破不堪的尸身被苍蝇与蛆虫围绕，它们以你的肉体为养分，榨取干你全部的价值，直到将你化作一堆枯骨，你会后悔吗？”

白九没有回答，但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答案尽在不言中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这里。”光膜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白九深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灵魂状态下的女孩儿，对着虚空一挥手，一道蓝色的光束自凌青那股焦黑的躯体内飞了出来，融入白九体内。

也正是在那道蓝色光束飞出的瞬间，凌青的身体化作了无数粉尘，消散在了空气中，连同与她有关的记忆，也被彻底抹除。

“我收回了先前留在你体内的死神之力，你那漂亮的身体，最后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你会怨我吗？”白九之所以会抽离复活凌青时的力量，是为了让变成灵魂的自己恢复一些干预外界的能力。可她还是坏心眼地捉弄凌青，想知道她的看法。

凌青的面容很平静，在她的躯体消散时，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当然不会了，能够经历两次死亡的痛苦，甚至是看到死神大人你为我单独表演的献祭，我很满足的。”

她微微朝着白九靠拢了些，两个人都是灵魂，所以几乎没有重量，“所以跟死神大人给予我的东西而言，区区肉体的消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白九心里嘀咕，凌青可真是会说话啊，小嘴跟抹了蜜一样。然而，当她面对自己腐败不堪的躯壳时，心里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她凝视着自己被钉子、单刃剑摧毁过的肉身，即便上面爬满了蛆虫，白九却没有丝毫的嫌恶，反而生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恋爱。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我的身体这么漂亮，若是就此摧毁，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凌青肉体的消散，是她自我献祭的完美谢幕。但白九觉得自己的肉身陪她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证了不少追求猎奇死亡少女完成生命消亡的过程。嗯，她有些舍不得了。

那就允许她小小的自私这一回吧！

白九的指腹流淌出一抹纯净的力量，迅速包裹住了她的肉身。光芒下，她的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虽未能愈合，但乌青色的尸斑悉数褪去，露出女孩儿白皙的肌肤。因脱水而变得干瘪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娇嫩饱满，像是重新注入了鲜血和水分。

肌肤恢复了生前的光泽，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颜色。

水手服上的斑驳血污依旧存在，被武器洞穿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但它们不会再继续腐烂下去，甚至是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味，也在这股神奇力量的作用下，被驱散了。

再次抬手，一道透明的流光笼罩住了白九的尸身，连带悬挂着她的巨型十字架，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石。有了这层保护罩，可以杜绝外界的物理伤害，无论风霜雨雪的侵蚀，还是岁月的流逝，都不会对白九的躯壳造成任何影响。

一切准备就绪。

白九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然后发动死神之力，将其送往遥远的宇宙，距离地球1344光年的地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撕裂空间的扭曲，包裹着白九尸体与十字架的能量罩在原地微微地颤抖着，随后，它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这个世间，不会再有人记得有过一个叫白九的少女存在了。她的名字，她的故事，都随着消失在地球的肉体，一同被清除干净。

但茫茫宇宙中，死神留下了存在的证明。

她猜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人类的文明发展到了更高层次的维度，当他们踏足那片遥远星域的时候，会发现在宇宙中飘荡的自己。钉在十字架上的，宇宙中最独一无二的标本。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白九与凌青的灵魂，两人在半空中漂浮着。

月亮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苍穹，繁星遍布漆黑如墨的夜空。凌青视线穿过窗户朝外看了眼，突然伸出手轻轻地牵住了白九的手，“白九，你想不想去看看星星？”

凌青的眼底带着期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她害怕白九会拒绝她。

“看星星吗？”白九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好啊~”毕竟，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了，那就再看最后一次星星吧。白九回握住凌青的手，灵魂是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的，仅是魂体层面的纯粹交融。

两人飘至窗台，坐下。

她们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闪烁的光点像一颗颗碎钻。清冷的月辉洒在少女们的身上，为她们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两个人都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天上的星星，静静地与这个世界做着最后的道别。

维持灵魂不消散的结界已经失去了作用，在白九和凌青的魂体越来越透明，即将消散之时，白九摊开了右手。于女孩儿的掌心，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她要将曾短暂属于过她的死神力量，交给下一个人，让它延续下去。

渐渐的，白九掌心的漩涡越变越大。最终，达到了足以让一个人进入的大小。漩涡并非纯粹的黑色，在它的边缘处流动着灰蒙蒙的幽光。过于浅淡，几乎融于夜色。

它可以带着她们，去往另一个维度。

白九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凌青，发出诚挚的邀请，“猎人小姐，你愿意见证一下我灵魂的栖息之地吗？”

“好啊！”凌青当即答应下来，没有丝毫犹豫。

在她毅然决然步入那黑色漩涡之中时，白九最后一次看了眼她曾生活过十多年的世界，繁华的街道，璀璨的灯火，回忆如同走马灯那样在她脑海飞速地闪过，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眷恋，但很快的，这股微不足道的眷恋，便被对接下来会发生事情的期待所取替。

随着白九的灵魂消失在漩涡的入口，那巨大的旋涡便在夜空的骤然收缩，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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