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15

　　出了蜿蜒的山路，上了高速，佳君还是不听我的话，把安全带晾在一边，只管抱着我。

　　老实说，那一声安全带卡扣弹开的“咔哒”轻响，在呼啸的风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钥匙，开启了这狭小空间里某种全新的、未知的可能性。

　　随着夜幕降临，下了高速，进了城区，畅快的高速行驶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令人焦躁。她没有说话，只是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猫，带着孩子气的笨拙，从副驾驶那宽敞的座位上，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我的身边，算是在安抚我。车子还在行驶，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应该在路况，可我所有的感官，却都被她这缓慢而执拗的靠近所占据。

　　她终于紧紧地贴住了我。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热，像一个刚刚从被窝里取出的暖水袋，熨烫着我冰冷的、因为坦白而变得空洞的右半边身体。她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蹭着我的脖颈，有些痒。那股熟悉的、今日出游的汗味混合着她独有体香的气息，蛮横地、不讲道理地，将我包裹起来，隔绝了窗外那片正在飞速倒退的、冰冷的世界。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她穿着一件很简单的、淡黄色的棉质连衣裙，裙摆只到膝盖上方一点，露出两截光洁、匀称的小腿。夏日的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温暖的金边。没有了那层熟悉的白色天鹅绒的包裹，她的腿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脆弱。我能看到她膝盖上因为磕碰而留下的一点淡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能看到她皮肤下那隐约可见的、淡青色的血管。这不再是我幻想中那个被完美符号包裹的恋物对象，这是一个真实的、会受伤、会流血的，活生生的人。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我的大腿上。起初，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安放，小小的手掌安静地覆在我休闲裤的布料上。然后，我感觉到，她的指尖开始动了。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近乎无意识的划动。她的指尖，像一只好奇的触角，在我裤子的纹理上，慢慢地、来回地描摹着。从紧绷的大腿肌肉，到放松的膝盖。那动作纯真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挑逗意味，却比任何刻意的勾引都更能搅动我早已沉寂的内心。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每一次划过，都在我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热的轨迹，那热度穿透了厚厚的布料，直抵我最深处的神经末梢。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不稳。我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

　　车子驶下山路，重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傍晚的阳光变得柔和，将高楼大厦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霓虹灯开始一盏盏地亮起，像城市睁开的一双双迷离的眼睛，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不真实的色彩。

　　车内的沉默，因为她的靠近，而变得不再空洞。那是一种充满了张力的、饱含着未尽之言的沉默。我们像两个共享着一个巨大秘密的同谋，在这流光溢彩的城市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只有彼此能懂的交流。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肩膀上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温热，也越来越急促。她放在我腿上的那只手，划动的频率也开始变得快了一些，力道也重了一些。

　　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目视着前方那片由红绿灯和车尾灯组成的、流动的光河，用一种近乎疲惫的、却又无比坦然的语气，问出了那句早已在我心头盘旋了许久的话：

　　“想要了？”

　　靠在我肩头的那个小小的脑袋，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用她的脸颊，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像小动物撒娇一样，蹭了一下。

　　像是在轻轻地点头。

　　一下。

　　我在主干道的下一个路口，往右一打方向盘。

　　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像一尾受惊的鱼，猛地偏离了主干道的洪流，一头扎进了城市深处那片由狭窄街道组成的、迷宫般的毛细血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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