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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 Amants,A&L,1

小说:A&L 2025-09-12 10:05 5hhhhh 3000 ℃

當艾略特走進工作室時,安東尼奧坐在又一幅莫內前面,年輕的男人戴著耳機,然而音樂的聲量還是大到稍微靠近兩步,就能依稀聽見那吵雜的搖滾樂,聆聽者也不以為意,愉快地隨著旋律擺動身子,畫筆也跟著揮動,在乍似漫不經心的動作之下,完美地重現那一朵朵睡蓮。

艾略特比平常還要早一點下班回家,通常他會上前去打斷安東尼奧的「創作」,告訴安東尼奧自己已經回來了,或許可以幫忙準備晚餐,不過安東尼奧最好現在就先放下工作,否則年輕男人不曉得要花多久才能把自己整理乾淨,並坐上餐桌。

但今天不一樣,因為工作室深處又出現那個畫架,他知道是安東尼奧還來不及藏起來,否則自己根本沒機會見到。

艾略特停頓了一會兒,他像個即將做壞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觀察安東尼奧的動作,確認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後,便輕輕挪動步伐,穿過米勒、維梅爾和竇加,而那被一塊染色髒桌巾蓋住的畫架正和高更、雷諾瓦以及馬諦斯比鄰,即便蒙著面紗,還是大略能判斷是十號尺寸大小。

他伸出手,正想要揭開那塊布時,有人從後頭抱住他,嚇得艾略特心臟一停,強壯臂膀攔住他的腰和臀部,將他騰空抬起。

「Niño travieso……」安東尼奧帶著他轉了一圈,中途甚至踢倒了林布蘭。

「放我下來!安東尼奧,我可以自己走!」艾略特紅著耳根子命令道,不過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直到抵達工作室入口,他才終於回到地面上。

安東尼奧將艾略特按在門板上,從身後貪婪地以嘴包覆住他頸子上一小塊皮膚。

「No te parece que mereces un castigo?」安東尼奧含糊地呢喃,咬了一口,力道不大,還是足以激起艾略特一聲短促的喊叫,他被囚禁在安東尼奧身軀以及工作室推門之間的小縫隙中──當然,這並非什麼難以掙脫的牢籠,他也同樣是個成年男人,要是他願意,通過蠻力便能逮住逃跑的機會。

不過艾略特並沒有這麼做,相反的,他緊閉雙眼,直到安東尼奧的脾氣退去。

「我馬上就收拾好,晚餐可以交給你嗎?」好像無事一般,安東尼奧拋了個媚眼,甜蜜地輕啄艾略特的唇,接著卻又毫不留情地將他推出工作室,砰地一聲闔起門扉。

艾略特站在原地,等待狂躁的心跳平復後,才拖動腳步,他前往浴室,站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傷口,並不嚴重,但肯定也不會那麼快消失,於是習慣性地打開浴櫃,從裡面找出藥品,迅速地做好清潔處理後,拿起一塊早已剪裁成合適尺寸的敷料,不過在貼往傷口前,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先收回抽屜內。

他來到廚房,洗過手後才打開冰箱挑選石材,盤算今晚要吃什麼,期間能聽見工作室內傳來許多聲響,等安東尼奧終於走出來時,年輕男人已經換下工作服,手裡拎著一包垃圾袋,頭也不回地離開家裡。

艾略特心知肚明,那藏在桌巾下的畫作已經被永遠地銷毀,除非他現在追上去,從安東尼奧手中搶下那個塑膠袋,否則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那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副畫。

他沒有付諸行動,只是繼續將馬鈴薯削成小薄塊,他決定做Tortilla de Patatas,是艾略特應安東尼奧要求學會的菜式,一種來自西班牙的馬鈴薯烘蛋,做起來不算麻煩,恰好適合艾略特這種不怎麼下廚的人。

安東尼奧在他處理洋蔥時回家,徑直前往浴室盥洗,這是艾略特訂下的規矩,不把自己整理好,不准坐上餐桌。

待兩人都出現在餐桌兩端時,大約是半個小時後,安東尼奧隨便套著一件棉質帽衫以及四角褲,和依然穿著襯衫長褲的艾略特形成強烈對比。

吃飯時,安東尼奧喜歡趁機詢問艾略特今天一天過得如何,藉此讓兩人分享彼此的生活,這是個艾略特也讚賞的好習慣,雖然經歷長年獨居生活的自己,一開始並不適應這樣的閒話家常,但安東尼奧讓這一切都變得自然且必要。

晚餐結束後,由安東尼奧接手清理的工作,讓艾略特能回書房去處理一些待辦事項──但今天不一樣,艾略特再度回到浴室,這次他開始仔細地梳洗,抹去一日辛勞,並做好準備。

當他穿著浴袍走回相連的寢室時,安東尼奧就站在門口迎接他,那雙手錮住他的腰,年輕男人低頭將臉埋在他臉邊,嗅著沐浴乳殘留的香氣,那是安東尼奧特地挑選的味道,並非俗濫的薄荷,而是一股特別的木質調。

掐在艾略特腰上的力道逐漸變重,預示等待著他的絕非柔情蜜意。

「Has sido un niño travieso y necesitas un castigo…」安東尼奧用沙啞的聲音貼在他耳旁低吟:「 Lo sabes, no?」

艾略特的西班牙文始終沒有進步到能夠聽懂安東尼奧真正的意思,但他依然能透過語氣理解自己的處境,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與他相視,下個瞬間艾略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回過神時,他已經被扔到床上去,而安東尼奧緊跟在後,壓了上來。

在他們陷入如此泥淖的關係之前,安東尼奧是他的學生,曾經是。

艾略特在藝術學院內任教,掙扎了數年後,他終於獲得助理教授的資格,並開設油畫創作與技法課程。

他記得頭一次看到安東尼奧作品時,心中產生的龐大情緒,遺韻依舊綿延至今,且經過時間催化層層交織,越發複雜。

但絕對無法抹滅的第一個瞬間,是「好美」。

那是一副貼近後印象派風格的風景畫,看起來只是從某個小窗台往外遠眺的市景,窗緣邊擺了幾盆明顯疏於照顧的植物,垂著泛黃枯萎的葉片,但在光線的映襯下,還是維持某種生明的氣息;窗外的城市染著靜謐的冷色與金,昭示黎明的到來,引領頹敗且黯淡的室內,走向外頭廣闊明晰的展開。

在這片窗景下,是繪畫者精湛的技術展現,無論是構圖、色調以及光線都充滿強烈且獨特的個人風格,雖然每一幅畫本就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但安東尼奧的作品更給人這種深入骨髓的感受──這是只有安東尼奧‧卡瓦列羅才能帶來世間的作品。

現在想來,這個念頭恐怕正是陷入深淵的第一步。

艾略特很早便注意到這份偏心,他對安東尼奧作品的評價僅只是個人意見,雖然能以客觀的角度去判斷技法優劣,藝術終歸是屬於個人的體驗,在他的課堂上獲得好評,進到另一間教室又未必,但無妨,藝術就是這樣,也該是這樣。

作為教授,他不該以自身喜好影響學生,而要將所知所學傳授出去,讓這群年輕人精進表達、展現才華的能力。

他們比自己要擁有更加光明的前途,還懷抱炙熱的理想,艾略特的責任就是成就那份燦爛,畢竟除此之外,他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所以他下了一個非常合理決定──將教師的面紗覆在真心之上,一如往常地面對所有學生,盡可能地保持公平公正,不因他個人的愛好影響到哪怕是一個人的權益,或影響學生們的心情,他自己也領教過老師特別偏袒某個愛徒,而奚落其他學生的狀況,那滋味並不好受,因此他真切不希望自己也犯同樣的過錯。

而他亦相信自己做得還算好,至少學期末的匿名課程評論回饋中,沒有任何學生特別費篇幅指出這點,這點他認為值得嘉許。

他因此稍微鬆懈了,當他在假期前整理辦公室時,並沒有對到底是誰敲響門板放太多心思,他隨口應聲,邀請來訪者進門,待回過神,安東尼奧已經站在他桌前,手裡抱著一個用包裝紙嚴實裹起的物品,按形狀判斷大概是一塊畫布。

「午安,萊昂斯先生。」安東尼奧彬彬有禮地打招呼,但艾略特知道眼前學生平時的態度要更加輕佻,對於這明顯轉變,艾略特雖然有些疑惑,卻也沒特別多想。

「怎麼了嗎?」他問,暫時停下整理桌面的動作。

「我想趁趕去搭車前把禮物交給你,萊昂斯先生,預祝你聖誕快樂。」安東尼奧說,朝他遞出懷裡的包裹。

說沒有嚇一跳是騙人的,艾略特從不覺得安東尼奧會是這種特意討好教授的類型,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用柔和的語氣委婉道:「謝謝你的心意,可是我不能接受學生的饋贈,這對我們彼此都不好。」

「是嗎?好吧。」安東尼奧看來也是輕輕撢去他的拒絕,又將包裹收回去。

然而艾略特感受到一縷微妙的變化,儘管他也說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安東尼奧還是維持那具輕巧的禮貌,看起來既不失望,也沒有一點受傷的模樣,就好像他只是路過打聲招呼,僅此而已。

直到某個瞬間,艾略特才意識到──那是因為安東尼奧不再小心翼翼地抱著懷裡的包裹,好像打從艾略特拒絕那件禮物後,所有價值轉眼間流失殆盡,安東尼奧單手拎著包裹的邊緣,漫不經心地晃著,極有可能一走出這間辦公室就要隨手扔了。

那是安東尼奧的作品,艾略特驀然驚覺,那是安東尼奧的畫。

安東尼奧顯然沒有錯過他眼裡的頓悟,年輕男人的姿態又轉變了,那幅畫再度回到艾略特的眼前。

「我只是想……如果在大庭廣眾下非得要遮遮掩掩的……」安東尼奧以一種當時的艾略特從未聽過,低沉而曖昧的語調說:「那也許在只有你自己的時候,你可以不必隱藏真實的想法。」

艾略特不知道這股羞恥究竟從何而來,他喜歡過很多不同人的作品,無論是數世紀前的巨擘,又或者當代大師,對於坦承自己的喜好亦不曾害臊過,他大可以爽快表明自己認為安東尼奧潛力無窮,每件作品都非常優秀,在藝術領域的前途一片光明,即便他抗拒特別偏愛特定學生,不過在這種時候一笑置之也不失為消解尷尬的方式。

他卻支吾了半天,最終只能再度重申,自己不能接受學生的贈禮,無論什麼樣的形式都不行,徹底迴避安東尼奧方才的發言。

那也是艾略特第一次目睹安東尼奧失去慣有的瀟灑以及餘裕,並非態度驟然轉變,安東尼奧依舊掛著他初進門時的那抹微笑,只是眼裡多了些什麼,不過安東尼奧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對於艾略特的拒絕點頭表示理解,祝他一聲假期愉快後,很快便帶著畫離開了。

每每回顧一切,艾略特數次感到徬徨,假如他那時放下教師的矜持與職責,破例收下安東尼奧的禮物,他們之間是否就不會發展至如此荒謬的境地;抑或這種猜測只是徒勞,打從他第一次在課堂上按名冊點到安東尼奧‧卡瓦列羅時,早已經無法回頭。

而他真正懊悔的,是再也見不到那扇靜謐的窗景,因為日後他親眼看著安東尼奧將一幅梵谷蓋到原本的畫布上,徹底抹去一切。

可是那個當下他未能知道所有舉動的後果,雖然度過了一段忐忑不安的假期,不過新學期開始後,他發現安東尼奧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改變,還是如往常一般輕快地周旋在課堂、教授、同儕以及畫布之間,這讓他暗自放心,認為自己下了正確的抉擇,儘管回想起來尷尬萬分,倒也不是無法忍受,所以他很快就釋懷,繼續以一視同仁的態度授課。

艾略特當然不會曉得這也只是風暴前最後一刻寧靜,一切終將翻覆,只是沒有來得那麼快罷了。

準確來說是直到第二年度中段,徵兆才終於顯現,那是一次例行的課題作品講評,但當一群教授走到安東尼奧的畫布前時,他們看到的是一幅盧梭。

起初大家都以為這是某種表現手法或者隱喻,然而經過一番詢問以及仔細觀察後,所有人都非常肯定這就只是一幅照搬盧梭的作品,甚至是到一筆一畫都徹底複製的程度,就算畫家本人在世重新繪製自己的作品,也不太可能做到,這樣的技術或許有些人會驚奇讚嘆,卻不是這間學院內所追求的目標,對他們來說,假若安東尼奧的作品沒有蘊含其他意義,那就只是一次冰冷的臨摹,現代隨便一台印刷機器都能輕易做到,根本稱不上所謂藝術。

「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艾略特記得一名同仁忍不住厲聲質問。

安東尼奧聳肩,還是掛著那無甚所謂的笑容,自然激怒更多教授,對他提出各種不客氣的批評,連艾略特也無法克制地附和了幾句,可能和其他人相比較為緩和,依然飽含許多不諒解。

講評結束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回到辦公室,途中不免又談起安東尼奧,沒有人曉得安東尼奧把這種作品秀出來的意圖,所有學生分明知道身在藝術學院,眾人對他們有怎麼樣的期許。

「恐怕是年輕人心血來潮的叛逆和挑戰權威吧。」其中一個人以此作結,大家點點頭,認為安東尼奧要是還知恥,那一定會好好反省這次的失敗。

他們沒有料到下一次作品講評,安東尼奧又若無其事地帶了一幅塞尚過來。

事態急轉直下,起初安東尼奧被認為是頗具潛力、滿腹才氣的新星畫家,作品獨特又細膩,也已經辦過幾次個展,只要繼續鑽研藝術,肯定會有一番成就;如今光是提到安東尼奧的名字,人人便蹙起眉頭,無法理解為何這樣前程似錦的年輕人會突然變成這副德行,當其他同儕想盡辦法要用藝術來傳達自己的靈魂時,安東尼奧卻只是不斷地重新繪製一幅幅名畫,並且完成速度極快,幾乎每天都能完成一幅。

更讓教授以及學生們抓狂的是,安東尼奧錄下自己繪製的過程,上傳至各個平台後,竟引發一陣轟動,媒體以及網路上充斥著讚美安東尼奧的文章,竟然有人能完美複製那些大師的作品,並給安東尼奧冠上各種稱號,一時間安東尼奧‧卡瓦羅列在學院外成了人人追捧的對象,甚至還賣出不少複製畫。

這對努力創作卻苦無成名機會的其他學生來說更是挫折,也連帶地讓安東尼奧原本風趣迷人之處變得令人難受,同樣一句話過去聽來是機敏伶俐的象徵,現在卻成了不堪入耳的嘲諷。

「他根本就是仗著自己有才華可以揮霍,老是畫那種東西,大概自以為只要有高超技巧就夠了,把我們都當傻子。」像這樣的言論層出不窮,教授們板起面孔,同學們逐漸疏遠。

見到這樣的情況,讓艾略特心裡非常難過,一方面他不希望其他學生愁眉苦臉地哀嘆,另一方面也為安東尼奧惋惜。

他當然沒少見過學生基於各種原因主動或被動放棄藝術創作,可是他亦清楚明白,只有看著安東尼奧的處境,會帶給他如此悵然的感受。

他害怕真的從此失去名為安東尼奧‧卡瓦列羅的藝術家,為此心煩意亂,這個世界上不需要更多自我放棄的畫家,尤其是像安東尼奧這樣的年輕人。

於是艾略特嘗試激起一些改變,開始更加關心學生們的創作狀況,他很小心地處理這件事情,讓自己的舉動不會太過突兀或殷勤,大部分學生似乎只覺得他因為還算年輕,又受近日發生的事件打擊,反而想更認真投入教育,引導學生,萊昂斯先生如此熱忱無私,甚至連安東尼奧這種人都悉心關照,在學生間博得不少好評。

而他絕對要帶進棺材的真實想法是:其實你們才是附帶關照的障眼法,用來掩飾真正目的。

不能顯出偏心依然是他一貫的準則,即便他心裡知道早就已經打破規矩了,至少表面工夫還能撐一下假象。

當他在課堂上,或有時間走訪供學生用的繪畫工作室時,總會在最後繞到安東尼奧身旁,安東尼奧的畫架上依然故我地放著名作臨摹,他索性也就針對這點,與安東尼奧談論起那些畫家。

他們也不是全都在聊繪畫的事情,艾略特怕目的性太過強烈,可能會造成反效果,有時他們只是聊著那些畫家的際遇或趣事軼聞,是什麼促使他們提筆創作。

「是什麼讓你願意創作?」某一天,艾略特用半是輕鬆的語氣問出這個問題,這並非什麼靈魂質問,而是藝術學院內反覆重彈的老調。

那是個沒什麼人的下午,大部分學生們還在外頭享受愜意而慢悠悠的午餐,他們待在學院工作室的角落,這邊原先不是安東尼奧的位置,但自從安東尼奧變得不受歡迎後,中心寬敞且引人注目的空間很快易主,安東尼奧在拐彎抹角的安排下,一換就換到這個角落。

但艾略特挺喜歡這邊的,他忍不住冒出這個念頭,大概是腦袋自動想擠出一點能鬆弛緊繃神經的廢話。

陽光穿透遠在牆上的氣窗,將面前的阿爾瑪塔德瑪曬得閃閃發光,這幅畫非常巨大,幾乎將整個角落都塞滿。

「因為我唯一做得好的事情只有畫畫,畫著畫著,不知不覺就坐在這裡了。」安東尼奧說,輕柔地又添上一朵玫瑰:「現在倒是沒什麼理由了,反正畫不畫都無所謂。」

「那你現在為什麼要畫這幅畫呢?」艾略特並沒有被安東尼奧蠻不在乎的態度激怒,換作是其他人恐怕早已氣得跳腳,質疑是否應該繼續花費心力在這個年輕男人身上。

「因為最近遇到了好事,心情很適合畫這幅畫。」安東尼奧繼續勾勒漫天的桃紅色玫瑰花瓣。

「好事?」艾略特好奇地問。

安東尼奧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卻沒有說明原因,艾略特有些困惑,但還沒死心。

「你又為什麼要畫那幅窗景?」艾略特問。

安東尼奧停下畫筆,轉過頭來盯著他看,有一度艾略特擔心自己太纏人,怕安東尼奧一旦厭煩了,會拒絕繼續這場對談。

但他還是想知道,因為當初那張畫映入眼簾時,他看見的並非應付了事的作品,而是某個人靈魂的一隅。

「那是一道出口。」安東尼奧說:「只有那扇窗外有天堂。」

「什麼樣的天堂?」艾略特輕聲問。

「誰知道呢。」安東尼奧忽然恢復那不感興趣的口氣,重新開始鋪灑玫瑰,只是速度慢了許多:「也不重要,就只是一張畫而已,我沒有想那麼多。」

「但我很喜歡,那是一幅很美的畫。」

艾略特抿了一下唇,話既然說出口了就收不回來,他自認自己聽起來還算平靜,可是他能感覺到喉嚨因焦慮而乾啞。

他不是唯一受這句話影響的人,安東尼奧對他微笑,並非慣常那抹輕浮散漫的模樣,是艾略特未曾見過的喜悅。

如果自己的作品獲得稱讚,能讓你露出如此美好的笑容,為什麼你不肯繼續畫下去?

艾略特幾乎要問出口,可是同一時間他也察覺到了:自己就站在界線旁邊。

他並不是傻子,此刻他也從安東尼奧的眼神中看見另一股更加炙熱的思戀,琥珀色的雙瞳投注著被午後暖陽映襯的目光,將那份心意遞給自己。

那是艾略特不能接受的感情,他極度牴觸教授與學生發展成那樣的關係,即便兩人都已成年,無論如何都難以避免為了取悅彼此而產生的權力壓迫或者圖利。

更重要的是,他無可避免地產生一抹想法:要是他予以回應,是否能順著這份感情,將安東尼奧哄回正軌呢。

這是非常危險的念頭,尤其在他根本沒有對安東尼奧抱持同等好感的情況下,要是輕率地應對,只會徒增傷害。

所以他輕輕撇過頭,假裝重新關注畫布,躲避看往自己的視線。

「你就這樣放棄畫自己的作品很可惜,如果願意堅持下去,你一定能獲得不小的成就。」艾略特又縮回教師的外殼中,試圖以此拉開和安東尼奧的距離。

「但堅持下去也未必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啊。」安東尼奧幽幽地回應,也轉過頭,結束這段短暫的交流。

回想起當時的決心,簡直就是徒勞的自欺欺人,要是艾略特真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清高,他現在就不會是這副狼狽模樣:皮製手銬將他高舉過頭的雙手和床頭板鎖在一起,除了讓他無法逃離以外,當他感到羞恥時,也只能別過臉,用手臂彆扭地稍微遮擋,這只是道鬆散的防禦,安東尼奧輕易就能端著他的下巴,讓他重新看向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才剛高潮過,尚未從刺激中平復,燥熱的潮紅佔據他的臉龐,淚水還含在眼角,這副模樣顯然令安東尼奧滿意極了,艾略特得到兩個深情的吻,並獲得喘息的許可,等到他胸膛起伏的頻率逐漸趨緩,安東尼奧才又用力扣住他的腰,繼續將陽具挺入艾略特體中。

「啊、安東尼奧、等、啊啊……」他討饒著,安東尼奧理所當然地無視,而低頭舔著稍早咬出的傷口,這是對艾略特擅自毀約的懲罰,安東尼奧嚴格禁止艾略特擅自查看那些蓋在布下的作品,就像是藍鬍子一樣,以前艾略特無法理解為何不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等他站上年輕妻子的位置時,卻又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辯駁。

快感再度讓艾略特頭暈目眩,雖然他的性器頹軟地垂在身上,經歷多次刻意引發的高潮後,已無力再勃發,但自從接受安東尼奧精心引導的洗禮,就算不用通過射精,他也可以輕易享受性愛的愉悅,這對艾略特來說並不算是件好事,只是徒增安東尼奧用來折磨自己的手段。

比如現在,安東尼奧便不停地擦過會讓他拱起腰發顫的位置,艾略特沒辦法推開抱著自己的男人,只能被動地承受。

「啊、啊啊、啊、嗯、唔嗯……」他的喊叫又一個吻封住,連帶他再度高潮的抽氣也是,安東尼奧回送了一個低喊,看來也終於獲得滿足,並從艾略特體內退出。

安東尼奧從床板附近的位置拾起鑰匙,替艾略特解鎖,雖然重獲自由,艾略特也沒有力氣移動,他攤在床上喘氣,看著安東尼奧摘下保險套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中,接著開始收拾殘局。

他們花了一小段時間才整理完畢,雖然艾略特只負責被抱進浴室後,靠著浴缸清洗自己的部分,其餘包括換床單,甚至幫艾略特頸子上的傷口敷藥,都是由安東尼奧代勞,等全部事情都處理完畢後,艾略特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他枕著安東尼奧的手臂,很快便進入夢鄉。

隔日艾略特規律地準時起床,安東尼奧已經不在身邊了,他孤單地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起身走進浴室內洗漱,刻意忽略鏡中自己疲憊的面容,慶幸今天是週五,課表相對寬鬆,基本上他都會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處理事務,多少還能偷點時間補眠。

他換上襯衫長褲,擦抹香水,今天選擇的是混和雪松以及佛手柑的氣味,當他走出臥室時,穿著圍裙的安東尼奧出現在面前,將他攬進懷中深情地親吻,隨後把包好的早餐、午餐以及裝滿咖啡的隨身瓶交給他,送他出門上班前又吻了他一遍。

在不知道他們之間糾葛的外人眼裡看來,他們大概就像是一對甜蜜的愛侶,然而知悉內幕的恐怕就不會這麼妄下定論。

安東尼奧住進自己家中的消息早已不是祕密,諸多臆測順勢而起,畢竟當初安東尼奧並不是風光離開藝術學院,且現在很明顯還是靠艾略特支助生活所需,再加上安東尼奧身在外頭也不會特別收斂對艾略特的情意,有了一把現成的燃料,傳言如野火般迅速散開。

「包養年輕男學生」的標籤很快就貼到艾略特背上,使他在藝術學院內的名聲一落千丈,雖然他教學認真未曾改變,可是人們從未真正了解事情的經過,謠言流傳途中必定會被扭曲誇大,這樣的醜聞太過難堪,就算他作為教師的成果再好,私德不佳的情況下也讓人卻步,不想與他有過多接觸或深交。

慶幸艾略特已經開始變得厚臉皮,可以無視那些盯著他黑眼圈、憔悴面容以及脖子上傷口貼布的視線,還有緊跟在後的流言蜚語,也不想在白費力氣與人爭論,課餘時間他大多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內,像個隱士一樣,與外界的紛擾隔絕。

他知道自己問心無愧,那就夠了,當他邀請安東尼奧住進自己家中時,從未有過這種念頭──那時學院對安東尼奧的寬容已到極限,最終學院決意要開除安東尼奧。

艾略特比安東尼奧還要更早得知這個消息,畢竟他本人就參加了討論此案的會議,這讓他心神不寧了一陣子;相較之下當事人還坦然許多,若無其事地接下通知,很快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當艾略特特意前往工作室,想要查看安東尼奧的狀況時,發現安東尼奧正在向同學分送自己的畫具,久違地又吸引了一批群眾圍繞在他身旁。

一部分原因也在於安東尼奧已不再是媒體寵兒,畢竟那些仿作只是噱頭,撰稿者也只是想找件能吸引目光的新聞賺取流量,實際上真正的收藏家根本不屑這種贗品,而只是想參與風潮的普通購買者通常也不樂意花大錢在畫作上,等人們對安東尼奧失去興趣後,就只剩寥寥無幾的訂單,乏人問津,這多少讓那些學生們心裡感到平衡些,也比較願意與安東尼奧交流,尤其安東尼奧現在更是經歷被學院開除的失敗。

「你之後不畫畫了嗎?」其中一個學生開口,這顯然有些明知故問,因為那人沒有停下將一管管顏料裝入袋子裡的動作。

「要等我先想辦法找到租金便宜又可以畫油畫的地方住。」安東尼奧用玩笑的語氣說,東西都分完之後便揹起一個行李袋,悠悠哉哉地走出工作室,與艾略特錯身時點頭致意,但沒有多停留。

焦點人物一走,學生們也心滿意足地散會,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只有安東尼奧原先的角落什麼也沒有剩。

如果真要形容的話,艾略特會用鬼迷心竅來比喻自己的行為,不過那個節骨眼上他根本想不了這麼多,雖然為了不引起騷動,他並沒有發瘋地狂奔,只是踏著稍快的步伐,好不容易才在樓梯間追上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他站在臺階上呼喊,安東尼奧回首,帶著微笑看向他,等待艾略特表明來意。

「如果你找不到地方可以畫畫,我可以借你我的畫室,不跟你收任何費用。」只要你能繼續畫下去,什麼都好,但艾略特沒有把後半段說出口。

或許是光線的錯覺,艾略特以為安東尼那張俊俏臉龐有一瞬間唰地變得冷白,不過當他往下走幾段想看清楚時,發現安東尼奧還是帶著平常的微笑。

「我很感激你的慷慨,萊昂斯先生,不過我這種人實在不值得讓你付出這麼多。」安東尼奧說。

「雖然你遇到了一些困境,但還是我的學生,當學生有困難時,只要是能做到的,我都願意幫忙。」艾略特說,這是實話,也是謊言。

無論安東尼奧有沒有看穿他的虛偽,最終還是答應一起去那所謂的畫室看看,這時艾略特才不得不坦承──畫室就在自己家裡,他租了一間位於城市邊緣的老公寓,雖然設備老舊,但可以用划算的價格換取最多空間。

安東尼奧顯然沒料到這點,年輕男人看來有點驚訝,不過還是搭上艾略特的車,兩人一同離開學院,返回艾略特那車程約一小時的住處,是一幢百年老建築,經歷數代的修繕後依舊屹立不搖,艾略特住在三樓邊間,住宅是狹長型的格局,進門後就是客廳,裝潢風格揉和公寓原本的陳設以及艾略特的古典品味,客廳更往右深入是一扇六角窗,面對對街建築,窗台有能讓人坐著的空間,雖然那地方沒有沙發舒服,但艾略特很喜歡窩在那裡工作或打發時間,柔軟的靠枕、幾本他還沒讀完的書以及膝上筆記型電腦墊還擱在窗台上。

大門左側則是開放式廚房,有一座小中島,寥寥無幾的廚具顯示出住在這裡的人並不怎麼常親自烹飪。

「往這邊走。」艾略特帶訪客穿過廚房,他推開一扇雙開大門,這裡原先應該是另一間客房或起居室,但被艾略特改為工作室,放滿各種用具的櫃子靠牆立起,有一扇能通風的對外窗,不同尺寸的畫架橫躺在地上。

安東尼奧走到中央一張繪畫時用來放置各種用品的桌子,輕輕地以手指抹去上頭積滿的灰塵,不過沒有對此多做評論。

為了掩飾心虛,艾略特詳盡地介紹了畫室內部,以及各種用品的位置,但略過最後一面架子,只簡單說明那邊儲藏著自己過去的作品,放著別管就好。

「除此之外你都可以盡情使用,有消耗品需要補充的話,隨時告訴我。」他說。

「謝謝你,萊昂斯先生。」安東尼奧回道,接著便向艾略特借用工具,著手開始打掃這間閒置許久的畫室,做為主人,艾略特自然也參與其中,他們把大部分櫃子和地板都擦了一遍,清點每一件用品,這花了他們不少時間,等回神時已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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