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3：荆棘之阶

　　神恩特许的余波如同粘稠的油脂，涂抹在环形议事厅冰冷的空气里。堇青石（Iolite）指尖残留的神经毒素样本气息，锆石（Zircon）对金鸢尾（Iris）贪婪的觊觎，珊瑚（Coral）怀抱罂粟（Keshi）的惊恐颤抖，方钠石（Sodalite）与绿松石（Turquoise）劫后余生的啜泣，碧玺（Tourmaline）精明的盘算，以及锂辉石（Spodumene）爆发后那令人心悸的死寂……这一切，都被穹顶之下那永恒的、低沉的嗡鸣所覆盖。

　　钻石（Diamond）悬浮在主位之上，纯白面具空洞地朝向维生舱核心。执行官们如同色彩各异的宝石，镶嵌在各自的权座中，沉默地消化着刚才的混乱。而在她们身后，在权力光环投射下的阴影里，站立着真正维系这庞大机器运转的齿轮——执事。

　　首席执事：白百合（Shirayuri）

　　绝对的空白。

　　她侍立在钻石的纯白神座旁，如同一个完美的剪影。一身毫无杂色的纯白执事长裙，包裹着比例精确到毫米的身躯。银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覆盖着一张与钻石面具同质、只是小了一号的纯白陶瓷面具，同样光滑，无瑕，没有眼孔，没有口鼻。她没有动作，没有呼吸般的起伏，甚至连存在感都稀薄到了极致。只有当钻石需要传达指令时，她才会如同被激活的精密仪器，以最标准、最无情的姿态和声音执行。她是钻石意志的延伸，是秩序本身的具象化工具，剔除了所有人性杂质。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存在”任何自我。

　　监察执事：彼岸花（Higanbana）

　　淬毒的野望。

　　她侍立在黑郁金香（Black Tulip）身后半步的阴影中，一身暗红色的紧身执事服，如同干涸的血迹。深红色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一张只遮住左上半边脸、形如彼岸花瓣的暗红面具。面具下，右眼锐利如鹰隼，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野心与近乎狂热的忠诚——那忠诚并非指向虚无的“慈爱之父”，而是牢牢锁定在前方那个沉默如黑曜石的身影上。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特制高频粒子刃的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刚才锆石对金鸢尾的觊觎让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而锂辉石的爆发则让她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为她的“黑曜大人”挡下任何威胁。第十三席的空缺，是她眼中唯一值得攀登的荆棘王座，而黑郁金香，是她认定的、唯一有资格带领她攀上那座王座的君王。她是一柄渴望被使用的毒刃，只待主人一声令下。

　　副执事：金鸢尾（Iris）

　　摇曳的微光。

　　她侍立在青金石（Lapis Lazuli）的数据洪流之侧，一身淡紫色的及膝执事裙，气质温婉沉静。淡金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脸上带着一张小巧的、点缀着鸢尾花纹路的淡紫色半脸面具。面具下，淡紫色的眼眸清澈，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刚才锆石贪婪的指名让她身体瞬间僵硬，指尖冰凉。此刻，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交叠于身前的手上，不敢去看任何人，尤其是锆石的方向。她能感受到身后青金石那冰冷数据流带来的无形压力，也能感受到不远处彼岸花那如同实质的灼热视线——那视线里混合着对黑郁金香的狂热，以及对她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优越感的怜悯？金鸢尾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不是彼岸花，没有那份淬毒的野心；她也不是白百合，无法成为彻底的空白。她只是一株在神国阴影下艰难求存的鸢尾花，努力维持着内心的微光不被彻底吞噬。那微光，是对过往某个模糊身影（藤宫由纪？）的歉疚？是对眼前这扭曲秩序的茫然？还是……对自身存在的微弱质疑？她不知道。她只能更紧地交握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副执事：风信子（Hyacinth）

　　轻浮的尘埃。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锆石那闪亮得刺眼的宝石座椅旁，一身缀满廉价亮片的紫色超短裙执事服，与周围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紫色的头发挑染着荧光粉，脸上带着一张只遮住眼睛、镶嵌着水钻的紫色蝴蝶面具。她正低头专注地欣赏着自己刚涂好的、亮紫色的指甲油，偶尔对着光吹口气，仿佛议事厅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锆石的贪婪、锂辉石的恐怖爆发，在她眼中大概还不如指甲油上一颗歪掉的水钻重要。她像一粒随波逐流的尘埃，依附在锆石这坨浮华的烂泥上，只关心眼前的浮华和享乐。她是权力游戏中最无足轻重的点缀，却也是这腐朽秩序最真实的写照——肤浅、麻木、及时行乐。

　　副执事：罂粟（Keshi）

　　空洞的容器。

　　她蜷缩在珊瑚（Coral）粉红色的裙摆里，像一个被随意摆放的破旧玩偶。穿着同样破旧、打着补丁的洋娃娃式执事裙，枯黄的头发被珊瑚神经质地缠绕着。脸上没有面具，只有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神采，映不出任何景象。珊瑚偶尔用力扯一下她的头发，她也只是茫然地眨眨眼，没有任何反应。她是一个被彻底“处理”过的容器，精神被某种未知的手段抹去，只剩下最原始的、维持生命体征的本能。她是珊瑚恐惧与病态控制欲的唯一出口，一个不会反抗、不会思考的活体玩偶。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慈爱”秩序下最卑微、最无声的控诉。

　　副执事：紫阳花（Ajisai）

　　沉稳的秤砣。

　　她如同磐石般侍立在碧玺（Tourmaline）那色彩斑斓的座椅侧后方，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执事套装，气质沉稳干练。深紫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张简洁的深紫色半脸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而沉静的眼睛。她的双臂习惯性地抱在胸前，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警惕地扫视着全场，评估着任何可能对碧玺大人构成威胁的因素。刚才锂辉石的爆发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肌肉蓄力，但并未妄动，只是将评估重心牢牢锁定在那个危险的源头。她的忠诚是建立在利益与秩序之上的理性选择。碧玺是她的雇主，是她在神国秩序下安身立命的保障。维护碧玺的安全和利益，就是维护她自身的秩序。她是碧玺手中最可靠的盾牌和算盘。

　　副执事：雪割草（Yukiwari Sou）

　　沉默的冰凌。

　　她静立在锂辉石（Spodumene）那苍白、布满裂纹的水晶座椅旁，一身与锂辉石制服同质的惨白色连体执事服，脸上同样覆盖着一张完整的、惨白色的陶瓷面具，光滑，冰冷，没有五官。她的姿态与锂辉石如出一辙，如同另一尊被禁锢的冰雕，只是身形更加纤细。她的双手也戴着特制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镣铐，能量导管同样刺入手腕，连接到锂辉石的座椅下方。她似乎并非侍从，更像是锂辉石能量循环系统的一部分，一个活体的分流器或缓冲阀。在锂辉石爆发时，她面具下的身体似乎也微微震颤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死寂。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谜团，是禁锢的延伸，是危险的沉默共犯。

　　维生舱核心的搏动骤然变得沉重而急促！金色的溶液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一股比之前神恩特许时更加宏大、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志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厅！

　　“宣告。”钻石空灵的声音如同末日审判的号角，“第十三席执行官，席位更迭。”

　　所有执行官的目光瞬间聚焦！血珀（Blood Amber）慵懒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翡翠（Jadeite）翠绿的眼眸玩味更浓。青金石（Lapis Lazuli）晶片中的数据流微微加速。托帕石（Topaz）金色的瞳孔锐利如刀。黑郁金香（Black Tulip）纯黑面具下的深潭眼眸骤然收缩！她身后的彼岸花（Higanbana）呼吸瞬间粗重，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钻石纯白的面具转向黑郁金香的方向，空灵的声音带着神谕般的宣判：

　　“叛逆者血珀（指前任第十三席Blood Amber），亵渎神恩，污染核心，其罪当诛，其位当革。”

　　“黑郁金香（Black Tulip），以秩序之刃涤荡污秽，忠诚可昭日月。”

　　“父神喻示：擢升其为第十三席执行官，赐名——黑曜石（Obsidian）！”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光柱，骤然从维生舱核心射出，跨越空间，精准地笼罩在黑郁金香身上！

　　“呃——！”黑郁金香身体猛地一震！纯黑的军官制服在光柱中如同燃烧的灰烬般剥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加贴身、线条更加冷硬、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纯黑执行官制服！她脸上的黑色陶瓷面具在光柱中融化、重塑，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本身，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那潭水因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力量灌注而剧烈翻腾！

　　最剧烈的变化来自她的脊柱！那曾被开水酷刑灼伤、被合金尖刺刺入的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荆棘正从她的骨髓深处疯狂生长、刺破皮肉！在她后颈下方，一个由纯粹幽暗能量构成的、荆棘缠绕的抽象“O”形符文（Obsidian的首字母），如同活物般烙印在她的皮肤上，散发着不祥的幽光！脊柱芯片被更强大、更痛苦的型号取代，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灼烧灵魂的电流，提醒着她新身份的重量与束缚！

　　光柱消散。

　　黑郁金香——不，现在是第十三席执行官黑曜石（Obsidian）——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那磐石般的沉稳下，多了一种被强行注入的、冰冷的威压。她缓缓抬起手，覆盖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后颈下方那灼痛的荆棘烙印。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那源于开水池幻痛的冰冷，与烙印带来的新痛楚交织、沉淀，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坚硬。

　　一顶由漆黑荆棘交织而成、顶端镶嵌着棱角分明黑曜石的冠冕，无声地悬浮在她面前，散发着森然寒气。

　　彼岸花（Higanbana）在她身后的阴影中，激动得浑身颤抖，暗红面具下的右眼盈满了狂热的泪水，仿佛自己也被一同加冕。她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恭贺黑曜石大人！”

　　其他执事反应各异：白百合（Shirayuri）毫无反应。金鸢尾（Iris）淡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悲悯，随即迅速低下头。风信子（Hyacinth）撇了撇嘴，继续欣赏指甲。罂粟（Keshi）依旧空洞。紫阳花（Ajisai）冷静评估。雪割草（Yukiwari Sou）死寂如冰。

　　黑曜石的目光扫过那顶荆棘冠冕，深潭般的眼眸中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磐石般的、被赋予更大责任的凝重。她缓缓抬手，如同接受一件武器，将那顶象征着权力与无尽束缚的荆棘冠冕，稳稳地戴在了自己墨色的短发之上。

　　荆棘的尖刺刺破头皮，冰冷的痛楚混合着脊柱烙印的灼烧感，瞬间传遍全身。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那深潭之底，无人可见的地方，那沉淀的燧石，似乎又向下沉了一分。

　　钻石纯白的面具转向新的第十三席，空灵的声音带着神性的赞许：

　　“秩序之刃，当永镇污秽。苦难恒常，慈爱永存。”

　　神殿墙壁上，《农神食子》壁画中，萨图尔努斯吞噬亲子的眼神，在维生舱幽光的映照下，仿佛正凝视着那顶新加冕的荆棘冠冕。一个新的齿轮，被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这永恒运转的苦难机器之中。

　　执事们如同无声的幽灵，侍立在各自的主人身后，构成了这华丽冠冕下最基础也最扭曲的荆棘之阶。而在那阶顶最新的一级上，黑曜石端坐如渊，深潭般的眼眸倒映着维生舱核心那永恒搏动的、贪婪的血色符文。

小说相关章节：燧石之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