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孩童般无助地哭闹了半宿，已经觉得腻味的野人早已不再搭理宇，但不知何时，那压抑至极的哭声转变成了尖细的笑声。

“嘻，嘻嘻。”“……你笑什么？”

宇没有搭理他，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毕竟现在的心境和喜悦没有半分瓜葛。即使身体抖动牵扯伤口让表情变得扭曲，他的笑容依然难以控制。

“嘻……哈哈哈！！”渐渐地，嘻声转成了狂笑，宇用力地抱住自己，苍白的手上青筋毕露，住院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看起来像枯爪。

野人捕捉着那些混乱的心绪，末了，他撇了撇嘴。

“哈哈。”

隔天，一夜无梦的空在起床之后见到了兄长近年来罕有的平静面容，但她不知为何心里发毛。无从多想，在两人貌似平常地用过早点之后，空壮着胆子试着向他询问。

“哥，要不要回家看看？”

宇低头刷着手机，思索了一会，“可以。”他平静道。

那些感天动地的阖家团圆场面一笔带过，这沉闷的家里已经多年未见如此喜悦的氛围，比起新春佳节都有过之无不及，最后也是宾主尽欢，各自散场。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最后他以这句话做结，然后重新离开了久违的家。

宇在路边等着网约车，回想着今天的场景。不管怎么想，承不承认，家就是家。说实话，人比他想象的要多，他原以为回家后只需要应付父母。

这实在是一个大家庭，即使现在二代之间不可避免生疏，也不妨碍父母那辈的亲戚感情深厚，他们对父母是真的关心，对他也作为小辈看待，因此也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听到了消息之后，临近的长辈们来了不少，没空的也在饭桌上视频了一段时间。他自认自己做得还行，对闻讯而来的亲戚还是其他人不吝啬笑容，豁达地表示不用在意。

如果不是伤势未愈，他甚至都要和几个老爷们拼起酒来。也因如此，当他察觉心底的反感快压抑不住时，主动结束了这一天。

宇想着众人对他夸赞的客套话，他并不喜欢那些评价，但对以前不放弃执念的自己也失去了认可，明明退一步就能皆大欢喜，为什么之前不做呢。

‘支出宝到账。’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好歹是开过便利店，所以他设置了相关的提醒，他掏出手机，转账人是他的父亲，备注是生活费用，不够再转。他说的谎话谁都能看穿，更别说本来就知道他实际情况的父母。他对这笔汇款并不意外，不如说这就是他回家的目的。

宇倒不觉得自己过分，这年头直播打赏的风气流行，各种租借概念炒作不停，租借女友都有，他当租借儿子有什么不行，至少在情绪价值的提供上他并不比前者少。

他不在家里留宿的决定并不出乎意料，在门外道别时只有父母和空跟上来。空随即说在她那间屋子独自居住，上门前也会告知他。但宇最终还是拒绝了她，这也在他自己的意料之外。

这其实没有意义，在网约车司机在马路对面摇下车窗朝他招手时，空也驶着车在他身边停下。宇看了眼来电，最后还是进了空的车里，因为他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回去。

“神经……”挂断电话的前一秒，传来了司机的叫骂。

“……”

亲戚尚且可以糊弄，毕竟他们对宇过去几年的真正经历并不知情。但是父母和空不会让他又一个人离开，不说宇伤势未愈，即使他一切都好也不可能。

“哥……”空小心喊他，然后又把刚刚的条件又说了一次。他们可能会把宇想成那种回家一趟了却心愿之后再度消失的幼稚形象，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不过是以前。

他想了想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应答空，只是这样，灰发美人的声音里立刻就带上了让人心疼的颤音，他微微偏头，看着被不断后退的街景映得明灭不定的俏脸。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感叹道，“长得漂亮真好。”

空惊异地‘嗯’了一声，她感觉宇这番话不像是对她说的。但些许疑惑很快就被他的下一句话打消，“就按你说的来吧，我不同意别进我的房间。”对这再合理不过的要求，空自然是大喜过望地同意。

“……”因为想了些不该想的事情，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他高中时没有朋友，课间没有事情做就会在教室后面的图书角看书，当然，都是些闲书， 堂吉诃德或基督山伯爵之类的通俗读物，再往上的文学作品就超出他这俗人的理解范畴了。

即使在爽文小说里，主角想要逆袭也需要高人传功作为由头。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唯物的，凡人不能立地飞升，小丑发完颠还是小丑，所以那晚过后他还是他，但人又不可能在有所经历后一成不变。

“……空，到了之后叫我。”宇蜷在副驾，将脸埋在了阴影中，在听到回应后闭上了眼。

都无所谓了，他只想活得轻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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