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晚饭是空准备的，虽然好像只是把外卖加热了一下，在只有兄妹两人的餐桌上，空仿佛活跃气氛那样一刻不停地说着话。他偶尔看空一下，她眼里分明泛着淡淡的哀愁，却在察觉视线之后就立刻展露笑容。

他只想快乐，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快乐呢，即使放弃了一些坚持令他轻松了一些，但快乐依然难寻。晚饭之后他回了屋，空也准守约定没有再打扰他。

等到网购的配件都到之后，他上网搜查着攻略将主机组装了起来，虽然在开始前很期待，中间也确实提起了一些兴趣，但是装完之后他认真想了想，觉得这还是不快乐。

他没有全把希望放在这上面，装机不行就玩游戏。他什么游戏都玩，旧的，新的，正经的，不正经的。宇在两星期内达成了三百小时的游戏时长成就，偶尔也会和空玩多人合作类的游戏。

最终，他揉了揉眼，很有意思，但不够。

游戏不行的话，他想了想，还可以试下以前没做过的事情。于是他回家里，说想去父亲开办的工厂看看，这个提议让众人一阵欣喜。

他感兴趣的工作不少，不过都是和设备还有实操相关的，毕竟他还是对与人交流兴趣不多。他试了下操控设备和电焊以及维护之类的岗位，至于搬运盘点发货之类的体力活计因为身体不行就没有做。而宇的表现出乎其他人的预期，他们原以为这个家伙是来玩的，结果却学得很认真。

宇只是在认真地找乐子而已，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和设备打交道还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工作是工作。如果真的给他安排任务，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消失了。当然不会有人强行给他安排工作，只是这时候带着他学习的大工请了三天假。工厂不会离了一个人就不转，但是宇不想再费劲和新的师傅熟络，所以借这件事直接终止了工作。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请假或者离职，只是在下班之后叫了一辆出租车。

父亲的厂区在另一个城市，所以宇都是住在他特意安排的厂房。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疾驰而过的街景，他开始复盘这次经历。

宇慎重地思考了一会，最后得出了结论，自己是快乐的。

因为父亲的缘故，所以他遇到的人全都和颜悦色，在学习的过程里即使犯了错也不会挨骂，说是工作，其实只是以实习的名义去玩。

学习本身很有意思，他对此也有兴趣，遇到的人也不错，虽然会在背后说他闲话，但总的体验很好。他相信自己在某一个时间段是快乐的。宇的嘴角微微上翘，但也只是这样，只是某一瞬间。

或许快乐时光总是短暂，他忽然又这样想，其实玩游戏和进厂是一样的，这两件事都给了他相应的乐趣，只是有多有少。

有没有办法一直快乐下去呢，他正这么想时，车窗外就晃过一道禁毒横幅，就像在和他说‘有的，兄弟，有的。’他摸着下巴思索，“嗯……”过了一会还是无语地摇了摇头。

“算了吧。”

就算再去尝试其他的事情，培养其他的技能或者爱好，最后的结果应该也差不多，一切都会消褪，就像车窗外和白云缱绻的夕阳那般。

开门进屋之后，他把外套脱下来随意丢到沙发上，“哥？是你回来了吗？”听见外面的响动，空从卧室里出来看了一眼，“工作怎么样？”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了。”他摇了摇头。

“这样啊……”空若有所思，“那哥哥你之后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宇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空眼眸微闪，回到房间里，向星发信息。

她是在宇离开后不久碰到星的，当时物业发来联系，说有个小女孩说要找她。她到了保安室之后，就看到了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学生。

看了眼学生证，是不认识的校徽，空偶尔会见到其他业主的孩子上学，对附近的学校有一些印象。她是住在这里吗？还是说有亲戚在这呢，不管怎么说，不应该让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出门才对，毕竟她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是刚上小学的年纪。她仔细打量着幼女，长相非常可爱，就是有些瘦，肌肤白皙中透着一丝虚弱感，被透过门卫室玻璃的日光照射着几近透明。

因为没有大人陪同，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即使是在空调室里细腻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抓着书包的肩带不放，小心翼翼看着她。

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对来人没有印象，奇怪的是对方看起来也不认识她，“我要找的不是这个阿姨。”“我不是阿姨！”

幼女被空的纠正吓了一跳，她缩着脖子，又把目光投向门卫，“我想找店长，他住在……”空听着幼女念出具体层数和房间，确定那是自己家的同时，门卫也点头道，“小妹妹，你要找的业主就是空小姐。”

“不是的……我要找的人是店长……”幼女不知道为何，脸色惊慌。

空正想告诉她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谁是店长，幼女就开始比画起了她口中那人的样貌，听到那年纪不大但是头发白了很多的描述，空眼睛微眯。

“跟我来吧。”空不想在别人面前说哥哥的事情，但也不可能把幼女带回家，片刻后，两人到了四下无人处。

空有些狐疑。“他出去工作了，你是谁？找他什么事？”放狗血短剧里小女孩一般是找上门的私生女，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哥哥看起来老又不是真的长得老。

得知他的去向之后，幼女很明显地放松了下来，她自从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之后就总是胡思乱想，她越想越担心，最后主动打破了和他还有姐姐的约定，撒谎要去学校独自来这里找他。

星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着不认识的大人走了，明明姐姐和店长都和她说过不要这么做。虽然来人不是店长，星也因为见不到他失了方寸，身材姣好的漂亮阿姨味道里也有让她熟悉的安心成分，但她竟然毫无戒备地和陌生人走了这么久，星一阵后怕。

“奇怪的小鬼。”星忽然拉开距离，看着幼女随波逐流般四处寻找求助对象的眼神，空摸不着头脑，“所以你找他做什么？”她说出了宇的名字，幼女这才放下心。

“我要见店长，阿姨你认识店长的话，可以带我去见他吗？”“所以说我不是阿姨……”

星想起来店长曾经对她说过自己现在是租房，也就是说房子所有者不是他，“那阿姨你就是店长的房东吗？”

空：“……算是合租吧，房子是我的。”她已经无力纠正星了，虽然她这个年纪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阿姨。

幼女眼睛一亮，鼓起勇气靠近她，“那你可以帮帮店长吗，因为他实在是太可怜了。”随后她开始絮叨起宇现在面临的困境。

“……”这都什么和什么，空有些无语地听着幼女的请求，她什么时候收过哥哥的房租了，医药费不也是家里出的吗，贵的主要原因是哥哥没有医保。哥哥为何撒谎，她把这疑虑埋在心底，空自然不会对来路不明的小女孩戳穿他的谎言，在她心里宇顺位更优先。

“对……对了……我叫星……”说了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才没有自我介绍，忙对空低头致歉，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我叫空。”空眼眸幽深，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在住院陪护时，她不止一次在他的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的账户发来信息，哥哥醒来之后，每当听到类似发音的词汇时也会有奇怪的反应。

另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夜？也是女孩子吗？她再度认真审视星，没想到是这样的小女孩，她和哥哥是什么关系？空有很多疑问需要对方解答。

面对空的问题，星纠结了一会，“我以前经常生病，是店长带我去看病……”她惴惴不安地挑选着词汇。

被哥哥用赔偿金资助的孩子吗?但总感觉星的表现不是单纯的感恩，女人的直觉让她潜意识里感到奇怪，但思维再跳脱也不可能想到星和宇的真正关系，那太超脱常理。

“你要我少收房租也可以，反正我又不靠这个赚钱。”反正宇在撒谎，空只是做个无头支票，但从星的描述中她产生了一个想法，于是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但是空阿姨，”“……”星看到空的脸色又是一黑，连忙改口，“空姐姐，为什么你想要知道店长的事情呢？”

空满意点头，随意答道，“就当是听故事打发时间，你说的故事越多我收的房租就越少。”

星连忙点头答应。

之后她又和星闲聊了一会，把她送到了自家楼下。

“是个老小区啊。”“嗯……谢谢，空姐姐再见。”交换联系方式后，星小跑着上了楼，看起来连电梯都没有，空在楼下停了一会，看到星在窗边和她招手后才驱车离开。

此后她们履行着约定，星告诉空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包括那些形影不离的时光，宇对她的帮助，以及自己对他的憧憬。自然，空只会理解成孩子对大人的崇拜，她在星这个年纪对哥哥也有着相同的想法，总以为他像拥有超能力那样无所不能。也因此空对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作为交换，她会把哥哥的近况告诉她，但说到底，既然哥哥对她说谎，那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怎么亲近，就让她在心里留着对哥哥的美好回忆吧。空只和星说他外出务工，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

他从不对姐妹俩说自己的事情，哪怕是星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空自称房东，星就把她当成了外人。星在旧店蹲守时听过那里的房东对帮忙搬运的人破口大骂。说没见过这么不爱干净的租户，下次再也不租给这种人云云，只是听见只言片语她就很难过。无论是问诊的医生还是房东，甚至是进来买东西的客人，大家都在责备他，好像他是不合格的大人。如果她把店长的事情告诉空姐姐，说不定他就又要被赶走，如果关系暴露更会害死他。心照不宣间，两人都只向对方说他的优点，这对培养彼此的好感很有用，但传递的情报离本人有几分贴合实在不好说。

至少宇本人是不会理解帅气这种形容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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