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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海天大醮,欲仙楼,1

小说:欲仙楼 2025-09-11 22:01 5hhhhh 6800 ℃

第三十一章 海天大醮

残阳将尽,余晖在海天相交处画出一条火红的线,而后慢慢在海水中洇开,将蔚蓝染作酡红。渐渐连这酡红也开始褪色,海水不再拥有色彩,只余一片灰黑,此时星辉才得以浮出海面。

海滩处也涌现起点点火光,似在与海天之间的星辉呼应,这些火光排成一条条火龙,有些盘踞在海滩边,有些则从远方蜿蜒而来。

这海滩便是海天大醮的道场,虽明日正午才正式开始,可各地信徒往往会提前一夜到达,他们举着火把排成几列,为首的则是一些踩着高跷,头戴头套的人,这些人或扮作神母的侍女,或神母的守卫,或是直接抬着一尊神母像,总之都是些神教信仰里的仙人。

一纵纵便跟随仙人一同至道场参拜神母,为感应海天灵气,教众均会在到达道场前脱去鞋袜,赤足前往。

夜里大多为各地自发组织的活动,以及聆听神母讲经,到明日正午则是各类祭拜仪式,一直到夜里,众人会用火把点燃烟火,共庆闽海节的到来。

随着一阵惊呼,一艘巨大的画舫亮起花灯,或呈波浪状,或呈海鸥状,而那唯一的圆盘状花灯前,神母的身影投射其中。

神母俯瞰着下方逐渐聚集的火龙,不动声色地试了试脚踝的铁链。

“何须白费力气,便是你们扮的那些神仙来了,这铁链也挣脱不得。”踏浪就在神母身旁,却将自身藏在圆盘灯外,否则身影会被教众看到。

这铁链栓在神母脚踝上,与下方的船板连接,几乎将神母固定在了原地。此外还用绳索将她大腿小腿折叠绑在一起,使神母只得以盘腿的姿势坐立。

这海天大醮看起来一切如常,可祁国此番所图分明就是此次仪式,却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只希望白默已察觉出这诸多异样,早日找到赵楼主以求破局之法。

或者……自己亲自将这仪式给搅了?踏浪虽然将自己绑住,却因为神母需时常开口主持大醮而没有堵她的嘴,若是直接出声让教众撤离……

“神母,待我向您引荐几位教徒。”踏浪打断了神母的思索,只见她拎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前来,使其跪在自己身边,而后又将牵着他们的绳子尽数绑在船竿上,道,“想必神母对他们很熟。”

是的,很熟。

踏浪扼住左边一位女子的脖颈,使其面容正对着神母,说道:“这位本是妓女,逃脱出来后得到神教庇护,最后成了你的侍女。”

踏浪将她放下,又抓着一名男子的头发使其抬头,又道:“这位本是疍民,因遇海难被你救助,从此深信你是神母降世,一直跟随你建立神教。”

“这位…呵呵,原本还是个县尉,结果被你的教义感化,辞官出家,成了个分庙的主事。”

踏浪将这些人的来历从神母脑海中刨出,无一不是被神教所吸引,从而加入神教核心,有一路追随自己建立神教的同乡,有几乎朝夕相伴的侍女,都与神母有着深厚的情谊。

待踏浪介绍完最后一人,便图穷匕见道:“我将他们安置于此,便是想让他们亲眼看着神母,一如平常地,将海天大醮举办结束。神母莫要辜负他们的期待呀。”

“……好。”神母面容如常。

踏浪见神母似乎将怨恨和忤逆一并咽了下去,便赤脚在船板在拍了两下,表示满意。

教众越聚越多,乌泱泱的一片赤红。

便在这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同时听到白默的声音大喊道:“神母急令,神教遭细作掌控,大醮停办,教众速速撤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教众的声浪一片接着一片,大多是转身却不肯挪步,都不禁质疑起来。

神母本人都好端端地坐在巨轮上,怎么号令是从后面传来的?

可若是神教真有内鬼控制了神母,又当如何?

白默不做解释,只自顾自喊着,一面望着画舫之上的神母。自己这样的举措定然会给神母带来危险,但愿如赵楼主所说,祁国客场作战,只会以神母作胁,不会伤及性命。

祁国若想鱼死网破呢?

“叛徒白默,妖言惑众。”温让站在画舫之下的登船口呵斥道,语气平淡却声音洪亮,而后又抬头向神母的方向行礼道,“请神母发落。”

教众声浪立止,疑惑又期待地将目光投向圆盘光环前的神母。

白默也停止施令,她知道自己无法劝离教众,只不过是给这场虚伪的大醮撕出一道怀疑的口子,之后便要看赵楼主他们了。

温让含笑地瞥向白默,他已想好,待神母发话,自己的下一句会是“将叛徒拿下”。

踏浪冷笑着看向神母,还不忘抬起脚来,用脚尖在侍女的脖颈处划了一下,以作警示。

神母看到这一幕不免脸颊抽动,微微叹息,而后正视下方芸芸教众,咽了咽口水,大声道——

“快跑!”

踏浪先一脚踢倒圆盘光环,而后走上前扼住神母脖子,防止她再开口说话。

可当她真正完成这一切时,却借着周围的光亮,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面色涨红的神母,道:“你竟然…不会武功?”

是啊,若会武功,自己怎能如此轻易捏住她的咽喉,连挣扎的双手都如此绵软无力。踏浪的手仍握着脖颈,却不得不收了力道。

“呵呵呵呵。”神母的轻笑从被挤压的喉头冲出,又故意晃动脚踝的铁链,“你们将我限制成这般,又不让我接触任何人,无非是怕我与他人串通好,靠武力将你们反制。可惜我根本不会武功,你的严防死守反而成了破绽。”

踏浪咬紧牙关,眼中满是怒意,谁承想自己弄巧成拙?不对,自己分明万无一失!

于是她指着身后那些五花大绑的人,问神母道:“他们呢?跟随你多年的人,你竟置他们性命于不顾?”

神母收敛笑容,却依旧没有愧色,坦言道:“正是因为他们加入神教多年,早就明白我教舍己渡人的教义,牺牲他们救得千百教众,这是他们自加入神教起就该做好的觉悟。”

“没错!”“正是。”“神母所言极是,我等死而无憾!”

踏浪满脸惊憾,她这才真正理解自己面对着怎样的对手。旋即,她双眼中又露出些许机敏,望着下面道:“好哇,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他们可不会。”

说罢,便重新立起圆盘光环,这次她自己的身影也毫无隐瞒地出现在上面,她再度伸手去掐神母的咽喉,以要挟下面的教众。

可手指离神母的肌肤仅一寸时,一柄剑横亘其间。

漆黑如墨,重剑无锋,这是钱一孤的剑!

钱一孤立马变招,向踏浪横抹去,每一剑都挥得大开大合,在光环照耀下只余一串黑影。他步步迈前,一路紧逼,将踏浪逼至巨轮船尾。说是逼,不如说是踏浪故意为之,自己与剑神正面相抗定然吃亏,因而将剑神带离是最好的做法。

好在钱一孤先前受了重伤,否则踏浪绝难与其迂回。若自己能牵制住剑神,于祁国一方倒不算亏损。

就在神母喊出那声出乎意料的“快跑”时,温让嘴边的“将叛徒拿下”不得不变成了“动手”。

如今祁国一方的阴谋竟被视死如归的神母打破,好在教众已聚集够多,虽不达预期,却也只得将就。

那些扮作神母侍女或护卫的人听到指令,立马将头套摘下,打开其中的暗盒,借着高跷的高度,朝着人群一泼。

泼了什么?教众似乎只看到一些黑色的沙粒,却并未像是泼洒出,而是飞了出来,待其散开后,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便是蛊母产下的幼虫,细小如沙,肉眼难见,却生有翅膀,见人便扑上去吸血并在体内寄生,而后分裂成更多的幼虫钻出,这个过程对人无甚害处,甚至难以察觉,但寄生过程中留下的毒素则有待商讨。

蛊母从金塑的神母像中爬出,看着自己的孩儿们大快朵颐,不免惬意地吐了吐信子。只是再没有幼虫可以成长到蛊母这般,而蛊母在诞下足够幼虫之后,使命已到头。

惊叫、嘶吼、谩骂、哀嚎,无数声浪乱成一团,仿佛沸腾的大海。人潮亦是波涛汹涌,急湍乱流,有些人还没来得及被蛊虫感染便被踩进沙子里。有些人摸不清方向,跑了半天进了海里,或者被沙滩耸起的礁石堆挡住去路。

“诸位莫慌,朝有旗帜的方向跑!”魏明卯足内力大喊道。原有的一些高台被插上旗帜,无数火把将其照亮,这些都是各个宗门的旗帜。

绝雁宗旗帜下,柳江雪拿着弹弓,朝祁国谍子方向投射一些小石子。其它旗帜下的人见此,不禁想到了先前的百宗截江,这才明白特地要求穿鞋的意义。

就在柳江雪的视野中,一位手持拂尘,头戴莲花冠的女道士调转身形,向玉心阁的高台架脚挥动拂尘。

“想毁这台子?堂堂天一道宗何时也如此卑鄙?”玉心阁邓歆,拦在女道士身前。

道士瞥了眼邓歆腿脚上的墨染山河丝,挥拂尘行礼道:“原来是玉心阁的邓姑娘,贫道玄霜,失礼了。”

玄霜子?邓歆当然听过她的名号,天一道宗年轻一辈最具天赋之人,相传其练成了玉女清心决,距上一位修成者已隔五十年。

果然,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邓歆五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嘶哈。”玄霜忽而轻叫一声,诧异地看着自己那双白净的赤脚,她移开脚背,在沙滩脚印里寻得了一粒石子。

这脚印偏大,足弓一抹月牙,五个大小不一的圆点也分布得极匀称,可那枚石子却巧合地出现在脚印中心,那是涌泉穴,带来的痒感自然最盛。

足底钻心的痒意袭来,玄霜子如玄霜一般的脸上泛起些许潮红,她抿嘴忍耐着足底的刺激,又挥动拂尘与邓歆对抗。

邓歆只觉对面功力弱了许多,拆起招来轻松不少。怎会如此,玉女清心决顾名思义不正是清心寡欲,正好用来抵抗外界刺激吗?可玄霜子却像有所忌惮一般,不肯大幅催动功法。

如此,邓歆终于得以跟玄霜子相持一二,她秀腿扬起黄沙,丝足踢向玄霜,而玄霜子则用拂尘在其脚踝一缠,再往上一提,使邓歆足底朝天。似乎是想让邓歆也感同身受,于是用手指在邓歆足底划弄起来。

玄霜子并无手法可言,邓歆却因墨染山河丝所带来的丝滑而吃尽苦头,二人均面露难色,却谁也不愿先笑出来。

邓歆只觉足底的手指挠得愈发用力,愈发急促,毕竟玄霜子扛着的可是欲仙术,见邓歆忍笑如常,难免心急。这比试竟被邓歆占了上风。

玄霜见挠脚心并不凑效,所幸将她腿一拉,来了个大劈叉,而后左掌去切邓歆后颈。

好在高台之上的玉心阁阁主注意到此番场景,专程下台相救,骂道:“穷酸道士也配欺侮玉心阁?”

玄霜不得已收了拂尘,往后一撤,背心似乎撞到了什么。

是位农户,他心惊胆战,还以为这道士来取自己性命了。他继续朝着玉心阁旗帜方向,而后在弟子引导下向海滩外跑去。挤过狂乱的人潮,似乎终于脱逃,远处却立着一面黄色的卍字旗。

旗下有一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尔等恐染蛊毒,请随老衲先去别处休养几日。”农户见此,大为不解,随着前方的人潮仍向前涌动。

……

“你想让明因寺的僧人把这些教众先控制起来?”绝雁宗旗帜下,柳江雪一面弹射石子,一面问赵尽欢。

赵尽欢坐在柳江雪脚边,不停提供石子,说道:“我想明因寺在百姓心目中口碑不错,他们出面还有回旋余地。”

柳江雪皱眉道:“真拦得住么。”

“拦不住。”赵尽欢说,“可我们总要尽力而为。”

……

那位农户终究靠着人潮突破了明因寺的封锁。

这些秃驴想把俺扣押?凭啥,俺才没被那虫子咬。不过这大醮看是开不下去,俺还是早点回乡吧。

他后颈有个比针孔还小的创口,不痛不痒,想必蛊毒发作时才会有所察觉了。

不少教众正如这农户一般,靠着各宗门指引的道路逃离,向着整个江南扩散。

眼看人潮将散,而祁国这边却因柳江雪的石子而吃了大亏,就连玄霜子这样的高手,因为受痒也能被邓歆拖延一阵。

踏浪见此,一面靠着轻功与剑神迂回,一面对下方的百里宓韵传话道:“宗元神弓!”

柳江雪听到这四个字同样一惊,急忙在人海中搜寻,终于得见另一高台上,百里宓韵高举着一把弓箭,对柳江雪道:“柳宗主,你瞧这是何物?”

不必回答,那正是绝雁宗失散的最后一件秘宝,宗元神弓。

“柳宗主曾言,若有人归还,便答应其一件事。柳宗主可要食言啊?”

这是踏浪先前所交代的,在此时拿出宗元神弓,柳江雪虽不会傻到当众倒戈,却一定能使其分神,将精力尽数用于抢夺神弓上。

“完了完了,居然落在祁国手上,这下该如何让柳江雪心甘情愿给我挠脚心呀。”赵尽欢躺在柳江雪的白靴边,喃喃自语。

柳江雪却开口道:“宗元神弓分明早就在我手上,由赵楼主亲手送归,假的可做不得真。”说罢,竟拿出柄一模一样的弓箭。

赵尽欢立即弹坐起来,他当然认得这把弓,这是自己在上绝雁宗前,特地寻工匠仿制的一把,只是被柳江雪一眼看破是赝品。原以为她带在身边只是为了嘲讽自己,可曾想会派上用场。

假作真时真亦假,百里宓韵拿着那柄弓无从辩解,只是问道:“柳宗主当真不要这神弓了?”

画舫之上的踏浪再度发号施令:“神母不会武功,放箭!”

教众当机躁动起来,议论纷纷,堂堂神母竟不会武功?

百里宓韵会意,立即搭箭对着神母,却不拉弓,只大喊道:“尔等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便用这宗元神弓射杀神母!”

神母既被铁链牢牢拴住,又不会武功,自然成了活靶子,而妄图营救神母之人又被拦在画舫下,一时间只有百里宓韵能触及神母。

“莫要顾我!”神母大呼道,可她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昭国一方当真能不在乎吗?

“放下武器,否则休怪利箭无情!”百里宓韵再度威胁道。

昭国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真放下武器,自己定会丧命于祁国谍子之手;若是不放,神母当众身死,这些教众可还能神智清明?

尴尬之时,柳江雪却毫不在意道:“好哇,你杀便是了,倒要看你的箭准是不准。”说罢,自己拿起假的宗元神弓,挽弓搭箭,对着神母与百里宓韵之间某处。

“说这种话,不要命了?”赵尽欢惊呼道,而后环顾四周,果不其然,教众均怒目而视,口中还骂着几句草菅神命。

“还想截停我的箭?”百里宓韵道,“如此自大,便要付出代价。”

百里宓韵终于朝着神母的方向拉弓,引得众人惊呼连连,可想接近百里宓韵的人均被祁国谍子拦住,一时间绝难阻止。

便在这弓还未拉满时,百里宓韵感到手中猛然脱力——弓被拉断了?

趁她恍神之际,柳江雪的箭早有预谋一般向她射来。

百里宓韵满脸惊讶地盯着手中断裂的神弓,又看向插入胸口的箭尾,从高台上倒下。

百里宓韵的箭矢则因为弓未拉满,力道不足,最终只得与它的主人一同陨命于海滩上。

“怎么回事?”赵尽欢面色平静,因为情绪的转变还未赶上局势的变化。

“我想,她敢用这柄弓去射杀,说明并未察觉到弓的异样。”柳江雪将弓箭换回弹弓,继续弹射石子。

“什么异样?”

“我小时候淘气,把宗元神弓摔坏了,父母为了宗门颜面,将弓身随意用胶粘上,又在外面补了漆。肉眼不易察觉,可若想拉弓……必断。”柳江雪嘴角含笑,“因此那日在断鸿山上,我才能一眼察觉到这是假的。”

赵尽欢一锤大腿,道:“难怪!我找的工匠,手艺不至于被一眼看穿才对。”

柳江雪收起笑容,道:“这神弓本就只是个象征,孰真孰假,有与没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持弓之人。”

“原来我早已将三件秘宝寻到。”赵尽欢当然没听进去,只笑道:“柳宗主当众说我送的才是真的,可别想抵赖了。”

柳江雪还未来得及回话,霎时间脚下一空,整个高台立即倾塌。

薛白露还在凰鸣楼旗帜下方抚琴,意图用琴声驱赶蛊虫,可这时她座下的高台同样坍陷。

玉心阁、云华派、天泉剑阁……竖起昭国宗门旗帜的高台一个接一个垮塌。起初人们还不知为何,直到有眼尖的教众借着火光,看到一把在空中穿行的利剑。

这柄剑专朝着高台的架脚刺去,接二连三,最终飞向了画舫之上。

只见一道绰约的身影站于神母身侧,其双指并作剑决,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那柄剑也在空中画出同样的弧线,朝她飞去。她双指在胸前一立,那柄剑便也静静立在她身侧。

发现这柄剑的人均指向画舫之上,以为神迹。其余人顺着他们的指向,一同望向了那个御剑的身影——

剑仙,陆青溟。

“不对!”赵尽欢好不容易才从高台的残垣上爬起,“青溟剑仙怎么在帮祁国?”

早在百宗截江时,赵尽欢便担心遭到她的阻拦,却迟迟不见现身,直到现在他已快忘了这号人时,她竟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陆青溟,你也被祁国胁迫了?”伊碧鸢一面将薛白露扶起,一面对着画舫问道。

且不说在场许多是剑仙的旧相识,单说陆青溟曾彻底打散了阴阳门这一条,便是大快人心的壮举,谁会相信昭国的大英雄转而去帮了祁国?

“我襄助祁国实乃顺天应命,上善之举。”陆青溟声音低沉,却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倒是诸位,何故如此执迷?”

听得这些道家词汇,众人才想起陆青溟与祁国颇为深厚的渊源,她那柄剑是祁国锻刀门所铸,名曰掠影;她的一身武功都是出自天一道宗,是所谓阴阳剑法。

陆青溟用手握住那柄浮空的掠影剑,缓缓向神母走去。那几个被绑在神母身旁的教众均想上前阻挡,却被栓在船竿上,只得大声喝止。

“聒噪。”陆青溟挥剑,却是斩向身后,柳江雪射来的箭。

一箭不成,柳江雪自知无可阻拦,而陆青溟则已来到神母身侧,圆盘光环中,她的身影已与神母有所重叠。

陆青溟再度提剑,此时一条细长的黑线从旁边刺来,陆青溟举剑一挡,竟被逼至光环边缘。这时众人才看见细长黑线的末端还站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

宁湘的目的就是拯救神母。

她本不该来这儿,她原本还在处理水患的问题,直到偶然查到一批赈灾粮变成了血红色,那是祁国运来的血米。几经辗转,她才来到了东海神教,可这时赵尽欢等人已开始行动。

她赶到道场时,白默已喊出“大醮停办,速速撤离”。宁湘明白,赵尽欢的计划中已将神母的安危置于众人之下。

她认可这个做法,她相信就连神母本人也会认可。可神母如今切切实实陷入了危险,祁国就算想以此为胁,可万一鱼死网破呢?

神母已喊出那句“快跑”,温让已吩咐祁国谍子动手,整个道场顿时鸦飞鹊乱。

出于多次出生入死的默契,宁湘并未打算在海滩上停留,她相信赵尽欢已做出最佳布置。而作为赵尽欢计划之外的人,她应当补齐赵尽欢无暇顾及的部分,正是神母。

她戴着帷帽,只能借纷乱的火光看清方向,可此时却有一道火光径直朝她扑来,宁湘急忙用裹着布套的长枪向前一挡。

那是柄铜制的火杖,宁湘立即扭转枪身,用枪尖朝持杖之人狠狠一扫。对面有所忌惮,也收杖回撤。

火杖映出了那人的身影,她虽没有戴荆棘头冠,也穿着神教的服饰,但这柄火杖本身就证明了她的身份。

“堂堂祆明教圣女,为何屈尊至此?”宁湘发问道,“莫非是为了顺便搞垮东海神教?”

“此乃两国对垒,绝非教义之争。”圣女坦言道,而后挥动铜杖向宁湘砸来。

宁湘左手一掀,让布套脱离长枪,朝火杖笼去,右手带动出鞘的长枪向前一刺,冷笑道:“如此生灵涂炭,这便是你们的教义?”

铜杖一搅,主动缠上布套,而后火焰开始在布套上蔓延,圣女便携着火威架开宁湘的枪头,可宁湘的话头她却不敢接过,只是说:“景明殿下言重了。”

烈火将宁湘的帷幔燎去一角,虽不至漏出她的面目,可她的身份似乎并非这帷幔盖得住的。宁湘向后一跃,想等那布套燃烧殆尽,嘴上道:“看来我的身份你们早已知晓了。”

圣女颔首道:“分析出您身份时,我等都颇为惊讶。”甫毕,她双手一握杖柄,杖头如萤火虫般飞舞,似天外飞石向宁湘砸来。

宁湘不愿与之缠斗,只想早日摆脱去拯救神母,于是长枪绕着腰间一抡,伏身回转,钻过横抹而来的火杖,绕至圣女身后。

便在她伏身时,圣女的右脚踩中了一粒石子。

飞舞的铜杖像承受不住似的停下轨迹,杖尾在沙滩上重重一砸。圣女本欲迈步追赶,可右脚却酥痒不止,一个脱力险些摔倒,好在用火杖撑地得以稳住,这一来便于宁湘拉开身位。

“圣女怎成瘸子了?”宁湘笑道。而后提枪朝画舫方向跃去。

火杖的光芒照着圣女那如临大敌的面容,右脚在沙粒中不停摩挲,甚至刨出个沙坑,也没能让痒感减轻分毫。她原本还向前追赶几步,可酥痒之下,右腿一点气力也无,只能拄着火杖前行。

眼看宁湘淹没在人潮中,她停下脚步,双手撑着拐杖,埋下头,希望能捱过这足底之痒。

若不是宁湘注意到了圣女的一对赤足,她决然想不出方才发生过什么。

不可否认,这里是赵尽欢的主场。

她已接近画舫,只见温让与白默二人正在拚斗,一人袖中不断射出黑白棋子,一人拿着短刃左拦右挡。好在,白默穿着鞋子。

“碰!”兔起鹘落间,三个方块朝着宁湘飞来,她举起长枪一搅,将那方块打落,只是枪身发出极响的碰撞声,每一次撞击都令宁湘虎口生疼。

“殿下这是去哪儿,何不陪我玩几局?”一个头戴面具,披头散发的女子走向前,其面具上大大书着一个红色的“中”,手里不停把玩着一些方块,原来是麻将,是缺一门的红中。

没想到自己戴着帷帽反而成了某种标志,祁国谍子都能一语道破其身份。

“拿麻将当暗器?缺一门行事果真别具一格。”宁湘叹道。

“不好耍吗?”红中将手中方块向上一甩,麻将短暂在空中排成一列,她倒真似在打麻将一般,手指在一张牌上一敲,麻将便向前方砸去。

与此同时,一对判官笔朝着宁湘锁骨处的天鼎、气户两处打去。宁湘用枪尾扫过麻将,而后将枪向前一送,枪尖直扑那人面门。判官笔只得回防架住枪头,却因此被宁湘拉开距离。

宁湘几乎已握着枪杆末端,枪尖如疾风骤雨般向那人扑去,判官笔虽防得滴水不漏,却再无反攻的余力。

“杠!”直到四枚麻将排成菱形朝宁湘头、两肩、胸口打来,宁湘不得不一边侧身,一边用枪杆挡下。

判官笔在那女子手指转过,而后又朝宁湘胸口天突穴点来。宁湘绝不回防,只继续用长枪的优势将其逼退,好尽快挽救神母。

手持判官笔的女子节节败退,直到脚底踩中了一个突起。

“点苍派的功夫,就是笑?”宁湘戏弄道,她比这女子还先明白发生了什么。

“呵呵呵。”女子轻笑几声,“原来是赵楼主的欲仙术,久仰。”她将笑声忍了回去,可那抹微笑依旧挂在脸上。

随着痒感愈发清晰,她的面色沉郁起来,紧迫感与痒感在她脸上汇合出一道复杂的神情,左脚剧痒之下,力道、准头、反应均受到不小的影响,这是点苍派的大忌。捱着欲仙术战斗,这可远比以一敌二难受得多。

何况对面是枪仙的亲传弟子。宁湘枪势逐渐威压,令那点苍派女子愈发难以招架。可自己虽在分神忍痒,但宁湘是真正的以一敌二。

或许红中还有什么本领?

“哈哈哈哈哈哈,痒死我咯!哈哈哈哈哈哈…痒死我咯……”红中早已坐在沙滩上,抱着右足大笑起来,甚至爆出了蜀地口音,又是前仰后合,又是双手在四周乱扫,只余沙尘飞扬。

点苍派女子暗骂一句忍不得痒的废物,趁宁湘被红中的大笑晃神,她伏身在沙地上一旋,绕过宁湘的长枪,得以近身。判官笔竟又狠狠在了自己左腿上的髀关、伏兔两穴上一点,她的左腿登时像瘫痪一般,动不得分毫。

她点自己穴位更像是个起势,随后便使出点苍派的绝学,名曰回风舞柳,似一帘风起,拂起柳叶无数,每片柳叶专打人体周身要穴。

宁湘收枪不及,只得右手拽枪横挡,左手成掌去切持笔的双手。可宁湘对穴位并不熟悉,对此招式的去势自然判断不佳,一番拆招下,她的左臂依旧被点中,倏尔麻软,整个左边身子立即失手。好在枪已收回,宁湘耍枪为棍,单手侧身挥舞,将自身罩于棍势之中,再缓缓后撤。

回风舞柳虽舞得潇洒写意,速度却是奇快,眼看招式便要走尽,而宁湘离自己越来越远,麻痹的左腿又使她难以挪步走招,于是干脆身子前倾,想赌用剩下几招将宁湘点中。

宁湘这才意识到她左腿的变化,她加速后撤,点苍派女子的最后一招本已伸向她胸口檀中穴,却又偏偏差了那么半寸。递完这一招,女子平衡不稳,扑倒在沙滩上。

宁湘忽而想起赵尽欢身边曾有个叫叶梦瑶的谍子,有一套诡异的耐痒功法,或许正是源自于点苍派?

“为了止痒,竟自废一腿。点苍派沐屏南果真行事狠辣。只是……”宁湘试着活动自己酸麻的左臂,居高临下瞅着那女子,道:“真有这么痒?”

说罢,她大步绕开趴在地上的沐屏南,同时也为了绕开挡在唯一登船口的温让,将长枪向船板上一钉,纵身一跃抓住枪杆,再回荡上船,最后又借着这份力将长枪从船身取出。

这时她只觉背后一疼,不,是三疼。三枚麻将击中其背心,她气息一乱,趴在地上险些咳出血来,好不容易才忍着伤痛向船顶奔去。

沐屏南见这一幕才明白,红中先前痒得瘫倒,只是为了演一出让宁湘放松警惕的戏码,可她这样却让自己陷入与宁湘单打独斗的窘境。

于是沐屏南怒道:“红中,别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红中仍大笑不止,却不似之前的抱足痒笑,而是一手指着沐屏南,一手锤着沙面的…嘲笑?

沐屏南虽怒极,却见宁湘朝着神母方向登去,于是大声对温让说:“船已失守!”

“无妨。”温让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随意从袖中向白默弹出棋子,“剑仙已至。”

于是昭国门派的高台接连崩塌,然后是利剑飞向画舫,然后是陆青溟提剑。

宁湘终于达到船顶,见陆青溟意图劫持神母,便一枪向她刺去。

那圆盘光环前,剑仙与宁湘的身影缠斗在一起,一个枪势凌人意图将其逼退,一个剑意轻灵却有不争之争,二者像在高台上演一出皮影戏,而神母倒像是那皮影师。

不,神母也只是个皮影,真正的皮影师自然是完全隐于幕后的,只是那人被剑神拖住,对皮影失了掌控。

若说钱一孤的到来还只算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这宁湘却万万不该上来了,船下为何防备如此稀松?

是欲仙术,让玄霜子失利,让圣女、沐屏南跛足,让红中瘫笑。

船上船下,均斗作一团,昭祁两国的能人异士都在这海天大醮上来了出各显神通,一时刀光剑影,暗器横飞,打得个通天彻地。

眼看纷乱的人潮已有了秩序,祁国谍子虽仍在缠斗,却也渐渐后撤。踏浪自知火候已足,于是掀开船顶尾部的帆布,下面是一艘艘小渔船。

陆青溟见此,当即后跃脱离宁湘的长枪,手中的掠影剑飞到了钱一孤身前,钱一孤竟与一柄剑展开了一番较量。

可宁湘穷追不舍,剑仙的剑总要自保,踏浪只趁此机会将渔船尽数踢入海中,同时手中信号弹在天空炸开,便立即跳船撤退。

钱一孤本欲追赶,却见踏浪一人立于碧涛上,脚底的海面凝出一块浮冰。

这里是踏浪的主场。

若钱一孤跳上渔船,便是任人宰割的下场,大海可不讲什么水性。

踏浪玉足一跺,四周海面均被冰霜覆盖,陆青溟便这样来到她身边。她一步一脚印地朝着广袤的大海走去,那里有一艘早已布置好的大船作为接应。

其余谍子或是将神教服饰脱去,露出里面的朴素单衣混入人潮;或是趁着昭国无暇顾及,强行突出重围;或是登船后跳上小渔船,随着踏浪的浮冰一同撤入汪洋。

自信号弹升空,祁国谍子便似鱼入大海,霎时间落得个无影无踪。只因在他们的计划里,剑仙出场便已是撤离的预备。

至于那些被缠住无法脱身的谍子,赵尽欢也明白,他们脑海中的信息已无法拯救眼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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