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市民们还在围拢聚集。

今天起事仓促，往常安东尼娅并未针对斯芬克斯做过敌对宣传，灾后生活困苦的帝都民众平日兴许会对斯芬克斯这位帝都统治者埋怨两句，也称不上天怒人怨。可出于对第二义军与“斯巴达克斯”的信赖，很多人还是来了。

聚集的人群向皇宫宣泄着自黑船之灾起便长期生活困苦的愤懑，向皇宫大门、墙壁投掷石头，呼喝咒骂着斯芬克斯的名讳。

“打倒独裁者！”

高大健硕、披着兽皮的蛮族禁卫军在宫墙上警戒巡逻，看着包围皇宫的人群，蛮族女战士们不耐烦地活动筋骨，等待饱尝弱者的鲜血。

这些离开北方部落南下讨生活的女战士，对与她们没有任何牵挂的君士坦丁堡民众没有丝毫的同情。她们的忠诚全部维系在给她们发薪水，且用那强大的肉体征服了她们身心的斯芬克斯一人身上，只要斯芬克斯一声令下，她们就会狞笑着冲入人群挥舞杀戮的屠刀。

但第二义军的战士站在他们的家人身前，全副武装的义军战士们排列整齐的方阵，在“斯巴达克斯”的带领下，他们仰望皇宫的目光毫不畏惧地与嗜血的蛮族女战士们碰撞。

单纯聚集的民众不过是软弱可欺的暴民，若从中甄选血气方刚的青壮年，加以训练，给予武器装备，这些为正义所吸引的男男女女，就可以成为抗衡一切暴虐与血腥的战士。

可是现在，本应保护家园的义军战士们，在腐化者们的唆使下，开始围攻在黑船灾变后维系帝都秩序的守护者，准备打倒大独裁者斯芬克斯！

全身打扮包裹着的“斯巴达克斯”骑着马，从在攻城器械中忙碌的士兵中穿过，绷带下的赤瞳冷漠注视着她的皇宫。第二义军在帝都有良好的声誉，热情高涨的民众们自发地帮助义军战士们制造攻城器械，大大加快了攻城的准备工作进度。

“……从这四个地方部署云梯，多出来的攻城塔你们由军官自行决定分配。”

冒充“斯巴达克斯”的达德拉大皇女压着嗓子，声音沙哑地下令道。

“但主攻方向是正门！把攻城锤和大部分的攻城塔留在这里，大独裁者斯芬克斯的暴政，将在第二天的黎明前结束！”

“为了斯巴达克斯！”制造工程器械的义军战士用振奋的吼声呼应他们对领袖的崇敬。

沐浴在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欢呼声中，达德拉大皇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迥异，敌人的堡垒是自己的皇宫，她的部队是一帮叛乱的暴民，就连她的身体都变得不属于自己，被拆解、拼装、折磨、玷污，身后那些曾是自己皇家禁卫军的逆贼们在嘲笑自己，用天外来客的邪恶技术逼迫她攻打自己的王座。

但战争是不会改变的。

达德拉大皇女睁开双眼，扫视战场的赤瞳冰冷无情，算计着战场上敌我力量的天秤平衡。

至少今天，达德拉还是那位纵横沙场的铁血姬将军。

民众示威的呐喊汹涌不绝。

“打倒独裁者！”

斯芬克斯侧倚在阳台的大门后，她还没用魔力幻化出平日那套威风的禁卫军铠甲，宽大的睡袍仍松散地披在她巨乳硕尻、高大熟美的褐肌胴体上，静静观察着第二义军攻城部队的部署作业，民众汹涌的示威声在砖石砌成的皇宫内回荡。

斯芬克斯蹙紧眉头，问：“什么叫独裁者？”

安东尼娅说：“就是指不给地主、贵族、奴隶主分享权力的人。”

虽然严重的伤势都被贝斯特大主教用魔法治愈过，虚弱的安东尼娅的站姿仍然很勉强，时不时会咳嗽两下。

斯芬克斯失笑说：“所以帝都的民众是在为这帮家伙争取权力，才齐心协力来讨伐我？呵，我还真是不得人心。”

安东尼娅清了清嗓子，疲惫说：“这一定是达德拉和那帮叛徒想出来的，大皇女和守卫她的皇家禁卫军，平日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独裁者’估计就是她们脑子里最严重的指控。”

斯芬克斯听着窗外一阵阵“打倒独裁者斯芬克斯”的呼声浪潮，乐了：“我独裁？嘿，老娘还想篡位当女皇呢！他们怎么不骂皇帝和达德拉独裁，反倒来骂我？”

“因为他们真的独裁。”

安东尼娅叹息一声，不禁回想起她还在皇家禁卫军的时候，达德拉为了筹措军备物资召集了一批封疆大臣，有个不开眼的老东西指着达德拉鼻子骂她独裁者……然后那天的会议很不幸地以鲜血事件告终。

安东尼娅说：“‘独裁者’是上流社会常见的蔑称，大多数平民百姓不关心朝堂上的权力斗争，我从没用过这种不接地气的宣传语言。第二义军的宣传工作一直是我负责，达德拉和她的皇家禁卫军不了解第二义军的宣传方针……咳咳……咳咳……”

斯芬克斯说：“真亏你能把达德拉手下那帮前任皇家禁卫军都拉拢进来，我第一次听说第二义军的时候还在想，让我家小露西娅给我多介绍几个这样能打的妹子呢。”

露西娅神情羞愧，尴尬得脚趾扣地板。

安东尼娅悔恨不已，咬牙说：“如果我早知道，我当初就让该这帮叛徒烂在军妓营和贫民窟里！”

露西娅焦急说：“你快去劝劝大家呀！”

安东尼娅痛苦说：“已经迟了，我忠诚的部下都被杀了，现在的第二义军我连一个直属的亲信都没有，到了这个关头，人们是不会相信我的。”

露西娅说：“你才是第二义军真正的‘斯巴达克斯’。”

安东尼娅说：“我不是‘斯巴达克斯’。”

露西娅焦躁说：“你是那位女士的女儿。”

安东尼娅苦笑说：“我不是‘斯巴达克斯’，我母亲也不是‘斯巴达克斯’，‘斯巴达克斯’只是个虚构的符号，它只是单纯地呼应着人们心中最纯粹、最澎湃的烈火，将这阻挡在面前的敌人焚烧殆尽。”

“人们并不在意谁是‘斯巴达克斯’，甚至‘斯巴达克斯’不存在也没关系。”

正如在威尼斯时一样，哪怕斯巴达克斯女士被圣殿商会捕获、改造、控制，安东尼娅依然能以“斯巴达克斯”的名义高举义旗攻陷威尼斯，甚至惶恐的商人们让斯巴达克斯女士亲自现身说法、镇压义军也于事无补。

说完，安东尼娅啜泣了，晶莹的泪水从蓝发少女的眼角滴落。

安东尼娅哀求说：“斯芬克斯女士……对不起，我很抱歉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可他们是无辜的，都是因为我的无能才害得他们被蒙骗，求求你，不要伤害大家……”

斯芬克斯白了安东尼娅一眼，说：“安东尼娅，你也是个打过仗的将军，你觉得自己的要求合适么？”

“……”

安东尼娅抿紧下唇，眼角溢着泪花，强撑着说：“第二义军是我一手组建的，我辱没了母亲的名字，还铸下大错，事到如今我罪该万死，责无旁贷……如果牺牲我一个人可以拯救信赖我的人民，我……我……”

“首先，这里没有牺牲一人就能让众人得救的好事。”斯芬克斯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安东尼娅悲痛的思绪。

然后，斯芬克斯热乎的大手轻轻触摸蓝发少女哭红的脸颊，轻轻抚摸。

“其次，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当长辈都会站出来。”看着安东尼娅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斯芬克斯的表情柔和了，说，“你是斯巴达克斯的女儿，也是我斯芬克斯的女儿。我以与我毫无血缘关系，却比所谓的血脉更货真价实的母亲塞赫梅特之名发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东尼娅。”

贝斯特大主教说：“阿妮艾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只要坚持到她在人群面前显露真身，大家就会散去的。”

如今的君士坦丁堡，没有谁比只身击退了天外黑船的海天使阿妮艾斯更具备威望了。要是有谁敢说天使大人一句不好，狂热崇拜海天使的教会信徒就会将这些不信之徒撕得粉碎。

可想而知，当第二义军与市民们围攻皇宫之际，宛如神迹突然归来的阿妮艾斯出现在众人眼前，并公开庇护万恶的大独裁者斯芬克斯，将会对他们的士气造成多么巨大的冲击。

斯芬克斯摇头说：“让神圣的天使大人站在正义的‘斯巴达克斯’的对立面，正正打义义，文文打明明，这样影响可不好，第二义军说不定要就此解散了，还会把海天使教会牵扯进来……再缓缓，最后实在不行再让阿妮艾斯上吧。”

“可是大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安东尼娅激动了。

斯芬克斯的大手摸了摸安东尼娅的脑袋，看向露西娅，问道：“露西娅，你跟那些贵族、世家还有些关系吧，能不能叫他们伸出援手呢。”

在天外黑船为带来的浩劫中，帝都许多历史悠久的高贵家族、门阀世家都遭到了重创，但仍然有不俗的影响力和大量的私人军队。

身为皇室音乐家学生的露西娅，自然是上流社会的一员，出于圣殿姐妹会情报网经营的需要，露西娅在帝都也主动积累了不少这方面的人脉，很多贵公子甚至是露西娅的狂热追求者，露西娅只要写一封暗示情愫的书信，就能邀请到不少自命不凡的贵族子弟。

“您要请他们出兵帮你？”露西娅惊讶，面露难色，“恐怕这不容易。”

斯芬克斯说：“君士坦丁堡最大的民间武装组织第二义军，正在向我这个独揽大权的大独裁者开战，就不能从机会主义的角度出发说服一些人吗？”

露西娅尴尬说：“那么他们很可能加入达德拉那边，相比第二义军，帝都的贵族们更讨厌你。”

斯芬克斯为了维护帝都秩序，用了各种手段打压、盘剥贵族，从这些寄生虫身上榨取财富与资源，旧贵族势力对斯芬克斯同样恨之入骨。

“那不是更好么。”斯芬克斯笑了笑，淡定地看着窗外包围皇宫的民众与义军战士，说，“就帮我们亲爱的达德拉殿下多搞点人吧。”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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