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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昔,哀鸣的金丝雀,能否等来辉光,1

小说:哀鸣的金丝雀哀鸣的金丝雀能否等来辉光 2025-09-11 10:50 5hhhhh 3760 ℃

暮色沉淀在门廊的石柱之间,远处帝都的灯火像是冰冷的碎钻,铺在深紫色的天幕下,怀里这小东西安静得出奇,温顺地蜷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柔软

那杯甜得发苦的糖浆早已喝尽,空杯搁在冰凉的石面上,杯底残留的琥珀色糖浆正缓慢地凝结,晚风穿过庭院,带来星泪花若有似无的冷香,也带来一丝……遥远硝烟的气息

我低头,视线掠过她柔软的金发顶心,落向庭院深处那片被夜色吞噬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轻易就吞没了视线,连同那些刻意封存的、沾满血腥的碎片

“……那时,还没有什么‘天业大君’,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的像是上一个时代遗留的腐烂残骸一样,带着些许不甘心的气息”

声音低哑,在寂静的门廊里荡开,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滞涩,更像是一种疲惫的自语,对着这沉沉的夜色,也对着怀里这温热而沉默的见证者

“一个新出炉的魔法使,速成的货色,刚从帝都那该死的填鸭式训练营里丢出来,一身廉价的魔力波动都还不稳……就被直接塞进了前线绞肉机”

怀里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细微,像是受惊的雏鸟,她没抬头,只是那靠着我胸膛的后背似乎绷紧了一丝,我圈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拢了些许,不是为了禁锢,更像是在那片温热里汲取某种……支撑?

可笑,我这样的人,居然还沦落到需要从别人那里汲取支撑才能过活一样……我真的……有资格吗

“第一次血战的时候……精灵的魔法像暴雨一样砸下来,成平日久的帝国军队就像是孩童一样脆弱,训练营里教的知识就像是笑话,没有办法保住任何人的生命”

那些画面瞬间刺破黑暗,清晰得令人窒息,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燃烧着赤色,被粗暴撕裂的可怖伤口,刺耳的尖啸是撕裂空气的精灵咒语……

大地在魔力冲击波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呻吟、崩裂,森林燃烧的浓烟遮蔽了太阳,空气里永远弥漫着焦糊的肉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我们的人成片成片地倒下,就像被镰刀扫过的麦子……没有惨叫……根本来不及,一个魔法砸下来,一整队的人就没了,一般是炸成血雾,或者直接烧成灰烬”

我停顿了一下,喉间干涩得发痛,仿佛又吸入了那混杂着骨灰和绝望的污浊空气

“那些速成的魔法使……我们,被当成廉价的盾牌,被当成消耗品,推上去,只为用命去填,去稍微迟滞一下精灵法师那该死的毁灭性法术……好给后面的军队或者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争取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怀里的小家伙呼吸变得很轻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块汲取我体温的温润石头,那沉默的倾听,奇异地没有带来被窥探的烦躁

“几百个像我这样的菜鸟被驱赶着,冲向一个精灵法师的阵地,后面是督战队冰冷的眼神和架起的几架蝎弩……那玩意根本够不着阵地,但是驱赶我们倒是很好用”

那场景如同地狱的烙印,年轻的面孔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劣质水晶在粗糙的法杖顶端嗡嗡作响,闪烁着不祥的光芒,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施法都像在撕裂自己的血管和神经

“魔力反噬……很多人冲不到一半,自己就先炸了,或者自燃成一团人形的火炬……活下来的那些‘幸运儿’,也只会用最粗陋、最狂暴的魔法去砸向那层发着辉光的盾……像一群绝望的飞蛾扑向致命的烈焰”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冷,仿佛又触摸到了当年法杖上那粗糙冰冷的金属纹路,还有那不断涌出的、带着魔力灼烧感的粘稠汗水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那声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语。不是因为虚弱,而是那画面太沉,沉得压弯了舌头

“一个精灵法师……他大概是受了伤,或者魔力枯竭了?他倒在那里,像一尊破碎的、沾满泥污和血污的玉石雕像,他的眼睛很漂亮,像凝固的月光……他就那样看着我,没有求饶,也没有投降的意思”

怀里的小东西猛地颤抖了一下,很剧烈,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圈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按入怀中那片温热,过了少顷那剧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变成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哆嗦

“我手里的法杖因为魔力传导而颤抖,顶端的劣质水晶也因为承受不住还在发烫,还在嗡鸣……只要一下,一下就能……”

那感觉清晰地回溯,冰冷的杀意混杂着求生的本能,在血管里奔涌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死死拖拽

“……我砸下去了”

门廊里只剩下庭院深处隐约的虫鸣,还有我沉重的呼吸声,怀里的小东西停止了哆嗦,安静得如同死去,只有那紧贴着我胸膛的、细微的心跳,还能证明着她的存在

“水晶即使是最劣质的那种,也要比精灵的骨头更加坚硬,只需要用尽全身力气,然后对准点就好……”

那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一下,又一下……直到那漂亮的、凝固月光般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直到那张精致如艺术品的脸变得血肉模糊

“我活下来了,踩着同袍和敌人的尸体,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后来那个精灵的财产……包括一点黄金碎块和那个法杖……被交给了我,他们说这是我的战利品”

长久的沉默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门廊的石柱之间,夜色更深,露水的湿气悄然爬上皮肤,怀里的小东西依旧无声无息,像一只屏住呼吸的小兽

“杀了那个法师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魔力耗尽的感觉是痛苦的,就像是有人在你的体内榨取,把最后一点血和肉都要吸干一样……是伊芙琳把我捡回来的”

这个名字终于说出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久违的暖意?她当时也很年轻,但眼神却像磨旧了的银器,有着洞穿一切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顽固的平和

“在临时医疗点……那是一个破帐篷,满地都是断肢残骸和哀嚎……她蹲在我旁边,手上全是血污,给我灌一种又苦又涩的绿色药汁,难喝得要命……一边灌一边骂,骂我是个不要命的小混蛋,然后骂完了,她又拿出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掰碎了塞给我……”

那画面莫名地清晰起来,刺鼻的血腥味和药草味混杂,年轻的女子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温柔的手指按着我断裂的肋骨,带来尖锐的剧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活着的实感,那骂声,比任何安慰都更能穿透绝望的迷雾

“……是她把我从一堆等着烂掉的‘废料’里拖出来的……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死了,他们只是觉得这批炮灰不错,居然换掉了一个精灵法师……只有伊芙琳发现了其中几个还有气的……她当时是随军医师”

我低下头,下颌无意间轻轻蹭过怀中那柔软的金发顶心,动作生涩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对我们说……‘还没见过你这样,耗干了魔力还能战胜敌人的小子们,命够硬的,别随意浪费了’……只是……最后也只有我活下来”

暮色彻底沉入墨蓝,庭院的魔法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怀里的小家伙依旧安静地依偎着,呼吸均匀而清浅,仿佛在我断断续续的低语中沉入了某种安眠

晚饭早就被忘记,只有管家端来了一点简单的粥和糕点,但是就在那边放着,并没有谁打算去吃

她小小的身体温热,带着一种脆弱又坚韧的生命力,我圈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目光投向庭院深处那片被灯光模糊了轮廓的花圃

那里面,有一株她拼了命也要守护的、来自她族群的圣物

过去如同深埋地底的荆棘,每一次翻动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但此刻,在这片沉静的夜色里,在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温热中,那些狰狞的碎片似乎被一种无声的力量暂时压服了下去

只是沉默,深重的、饱含着血与火的沉默,在门廊下流淌,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冰冷地闪烁

沉默在门廊的夜色里沉淀,像冷却的灰烬,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冰冷,却仿佛被这沉甸甸的回忆推得更远了些,怀里的小东西呼吸清浅,温顺地贴靠着,那细微的暖意像一根锚,让我不至于彻底沉入那血色的泥沼

“那场战争……拖了很久,久的连炮灰少年都能借着机会成长为魔法使”

声音依旧低哑,带着一种被时光磨砺过的粗粝感,见惯了死亡的人总是这样,平淡的谈论着那些悲伤和哀恸

“死的人太多了,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一样,无论是战士还是普通人,没有人置身事外……精灵的魔法,太强,太刁钻,光靠拿人命去填……填不起,就算是死光了也填不起……最后总得想一想办法”

庭院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夜风拂过花叶的细微沙响,衬得这讲述更加空洞

“后来……就有了那些怪物”

眼前浮现出庞大而狰狞的轮廓,巨大的木质结构在泥泞中艰难地移动,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沉重的配重臂高高扬起

“像山一样高的配重投石机,那些人从许久未动的古籍里找到的器械,只不过不是扔石头……是把浓缩的爆裂魔法水晶放进去,像丢垃圾一样砸向精灵的阵地”

那景象带着一种原始的、笨拙的、甚至是些许悲壮的残忍,每一次发射,巨大的木架都在反冲力下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然后,是远方地平线上腾起的、混杂着泥土、烈焰和破碎肢体的恐怖蘑菇云,伴随着沉闷到仿佛大地内脏破裂的轰鸣,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咆哮一样

“炸开的不只是泥土和树……”

声音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就像是在咽下某种无形的阻塞,或是曾经少年口中的辛辣感觉

“还有精灵……有时候还有我们自己的人……距离太近,或者风向不对……血肉和泥土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那是一种更加绝望的效率,为了确保命中,敌方的精锐部队必须和我军陷入绞肉才能制造轰炸的窗口,人命不再是消耗品,而是成了巨大机械运转时不可避免的、模糊的飞溅物

空气里除了血腥和焦糊,开始弥漫一种新的、更加刺鼻的魔力烧灼后的臭氧味和……血肉被瞬间高温蒸腾的怪异甜腥

“我活过了那段混乱,没有被某一次的轰炸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也没有成为粘在敌人甚至我们同袍脚上的血污”

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大概是杀得够多,或者……运气还没用完?不再是随手就能丢出去的炮灰了,手下开始有人,开始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这“手下”两个字,说出口时带着一种微妙的疏离感,仿佛在说一群需要额外照看的麻烦物件

“其中有个……小丫头……和别的那些不太一样”

这一次,目光下意识地垂落,掠过怀中那柔软的金发顶心

“年纪……大概和你现在差不多?”

怀里的身体似乎又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瘦瘦小小的,脸上总带着点擦不干净的灰土,眼睛倒是挺亮,上头分给我的……辅兵……呵……你知道的,几乎是作为笼络人心的存在,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那画面清晰起来,简陋的营帐外寒风刺骨,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打着补丁的旧军服的少女,抱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火,冻得手指通红,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挪动

看到我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几乎要抱不住怀里的柴禾,像一只被猛兽盯住的兔子

“她怕我,很怕……比你当时好不了多少”

我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大概我身上……血腥味太重?或者是担忧那份关系会招致什么罢了”

那恐惧是如此纯粹,如此直接,甚至比精灵的魔法更让人感到一种冰冷的疲惫

“她的活儿……我不打算把她当做什么性玩具之类的东西……于是她就开始负责给我收拾营帐,打水,弄点热乎的吃食,有时候还得帮我处理那些沾满血污和泥浆的破烂袍子”

没有温情脉脉的描述,只有最朴素的日常,那少女总是沉默着,低着头,动作麻利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谨慎,递过热汤时,指尖会控制不住地颤抖,碗沿绝不会碰到我的手

清理那些凝结着血块的衣物时,她会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极力压抑着反胃的干呕……就像是不服输一样,或者是觉得这比想象中的要好?

“她煮的汤……味道很怪”

我皱了皱眉,仿佛那怪异的口感又回到了舌根

“总喜欢放些乱七八糟的草根野菜……大概是她能找到的所有东西,说是……能驱寒,补身子?难喝,但……是热的”

那滚烫的温度,在寒夜里确实是一种真实的存在,我从未夸赞过,也从未阻止过她放那些草根,只是默默地喝掉,那成了某种无需言说的……古怪默契

时间在生与死的间隙里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压缩得转瞬即逝

“……伊芙琳”

这个名字再次被提起,带着一种时光流逝的重量

“她后来不怎么在战地医疗点待了,她捣鼓的那些瓶瓶罐罐越来越厉害,普通的刀剑伤、魔力灼伤都不再是什么难题一样……只不过她弄出来的药水,颜色越来越怪,味道越来越冲,但效果比军医那套强得多”

记忆里是伊芙琳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炼金师长袍,在临时搭建的、弥漫着刺鼻气味的炼金工坊里忙碌的身影……她也是当时大复兴时期的第一批炼金学士

她的眼角添了深刻的纹路,眼神却比年轻时更加锐利,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她骂人的话依旧又急又快,但对象渐渐变成了那些偷工减料的药材供应商和愚蠢的军需官

“她成了……很厉害的炼金术师,几乎是那些人里最厉害的那一个,那些别人看不懂的古籍最后都是她负责翻译”

这个评价很平淡,但在当时那片充斥着毁灭的战场上,“厉害”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另一种力量

“偶尔,她会让人捎些她自己配的伤药给我,用那种……一看就很贵的、密封很好的水晶瓶装着,瓶子上从来不写名字,就贴个……画得很丑的火焰标记”

那标记确实歪歪扭扭,像小孩子涂鸦,每次收到都意味着伊芙琳还记得有我这个“不要命的小混蛋”在战场上苟延残喘

那药水喝下去的瞬间就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像是烈酒一样,但是不误事,这东西能压住战场上无处不在的阴寒湿气,也能短暂麻痹那些乱七八糟旧伤带来的,无时无刻不在啃噬骨头的钝痛

“而我……”

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空洞

“在血和泥里……也一点点熬着,杀得更多,活得更久……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别人嘴里所谓的‘中流砥柱’”

这个称呼没有任何荣耀感,只有沉甸甸的负担和更深的麻木,指挥更大规模的“消耗”,背负更多条命的重量,就像是从一个人挣扎变成看着无数人挣扎一样

曾经握着法杖会颤抖的手,变得稳定而冰冷,眼神里的恐惧,被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东西取代

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死亡了,因为当错误铸就,有更多的人会变成报告里的冰冷数字,相比于这种失误,死亡都是那么的平淡和让人安心

怀里的小东西依旧安静,她的脸颊不知何时轻轻贴在了我的胸膛上,隔着衣料,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温热

夜露的湿气更重了,庭院里那株星泪花所在的方向,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月白色光华在夜色中流转了一下,又归于沉寂,像无声的呼应,又像无言的旁观

那些沾血的过往,那些模糊的面孔,那难喝的野菜汤,伊芙琳画得歪歪扭扭的火焰标记……都沉入了这浓重的夜色深处,只有怀中这份沉甸甸的、温顺的暖意,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

第一次血战的休止符,并非凯歌,而是双方在焦土和尸骸堆砌的边境线上,筋疲力竭的喘息,那场绞肉机终于暂时停转,留下满目疮痍的土地和更加千疮百孔的人心

“仗……暂时打完了,只剩下不想哭却只剩下悲哀的死人和想哭却只剩下惨笑的活人”

声音里听不出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就像是那些年月的人影一样,带着无言的悲苦,相互恭喜着从浩劫中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人……被拉回后方休整,像一群被榨干了力气的牲口一样,苟延残喘着,面对着那些残垣断壁”

记忆中的授勋仪式在帝都某个巨大而冰冷的殿堂里举行,空气里弥漫着新漆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掩盖不了底下涌动着的血腥记忆

勋章冰冷的金属贴在胸前,感觉不到荣耀,只有沉甸甸的、几乎压垮肩膀的重量,周围是同样疲惫麻木的脸孔,空洞的眼神,还有那些……永远空出来的位置

“那个小丫头……还在,兴许是因为我没打过败仗,她也没经历过什么溃逃,因此苟活下来了”

名字依旧模糊在记忆的尘埃里,但那张带着点灰土、眼睛明亮的脸庞却清晰起来

“休整营地……条件好了那么一点点,她煮汤的手艺居然也好了那么一点点?”

大概是不用再四处搜寻可疑的草根野菜了?汤里偶尔能见到几片薄薄的肉干,或者一点正常的蔬菜,味道依旧称不上好,但那股驱散寒意的滚烫,成了那段短暂和平日子里少有的、近乎温情的锚点

她似乎也没那么怕我了,递碗时指尖不再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偶尔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恐惧褪去后,会闪过一丝小心翼翼的……或许是好奇?

“日子……像偷来的”

阳光照在身上不再是灼热的威胁,而是真实的暖意,能躺在干燥的铺上,听着营地里模糊的人声,而不是随时准备迎接死亡的尖啸

那短暂的、被战火遗忘的缝隙里,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嫩芽,脆弱却真实……爱……多么奢侈的东西

在战争的间隙,这对战场上的组合在朋友和下属的欢呼中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宣告着两个灵魂在那份残酷中不屈的相拥

然而,和平如同指间的流沙,握不住多久

“第二次血战……来得更快,更狠”

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战争的巨轮再次碾过刚刚萌生绿意的焦土,带着更加狰狞的面目

“魔法火炮出现了,就像是为了活下去,生命总会找到出路一样……即使这份出路是以别的生命为代价……”

这一次不再是庞大笨拙的投石巨兽,眼前浮现出的是更加精悍、冰冷的钢铁造物,粗壮的炮管闪烁着暗沉的金属光泽,复杂的魔力回路在炮身上流淌着幽蓝的光

不再是抛射,而是凝聚、压缩、然后喷射出毁灭性的能量光束,这份凝结着报复、愤怒、还有不屈意志的力量在战场上怒吼着

“撑起来的魔法盾几乎没有能够坚持住几秒的,就像是……像烧红的铁钎捅进黄油里……”

那光束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到令人耳膜欲裂的嘶鸣,精准地贯穿精灵精心构筑的魔法护盾,或者……直接蒸发掉一整列冲锋的精灵士兵,只留下焦黑的地面和袅袅青烟

效率更高,更精准,也带来一种更加冰冷的、非人化的恐怖,战争从来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数不清的亡魂才是永恒的色调

“伊芙琳更忙了”

那妇人的身影在记忆中穿梭,已经成为母亲的她似乎永远穿着那件沾满不明污渍的炼金师长袍,但眼神更加锐利,动作更加迅捷

“她在后方那些巨大的、日夜轰鸣的工坊里……我后来才知道,那些火炮的魔力稳定剂和核心爆裂药有她一份功劳……甚至于就是她的手笔”

她参与制造着毁灭的机器,同时,那些密封好的、贴着丑陋火焰标记的水晶瓶药水,依旧会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送到前线,送到我手里

药水的颜色更加诡异,味道更加冲鼻,但效果也更强……这矛盾,如同她本人——在毁灭的漩涡中心,固执地传递着生的微光

战场上,身边的面孔也在悄然变化

“一个……刚从神学院毕业的小子”

罗兰,那时他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一种近乎天真的虔诚,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神官袍,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被塞到我这里……说是负责用神术治疗,但是这个小家伙当时不吓得尿裤子就不错了……第一次进野战医院就吐着跑出来……”

他第一次面对断肢残骸和濒死的哀嚎时,脸色惨白得吓人,捧着圣徽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芦苇,释放出的治疗神术光芒微弱得可怜,带着神学院书本里才有的、不切实际的纯净感

效果……聊胜于无,但他咬着牙,一次次释放,魔力耗尽就瘫坐在泥泞里喘气,眼神里是笨拙的坚持和一种被现实狠狠捶打后的茫然

“还有个……战士学徒”

凯文,那时他身材远没有后来魁梧,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半旧锁甲,握剑的姿势带着明显的生涩和用力过猛

被分派来负责近身护卫——一个需要被护卫的魔法使?这安排本身就透着荒谬,他总是一脸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瞪大眼睛警惕着每一个方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精灵刺客从地底钻出来

一次小规模遭遇战,一个精灵游侠的淬毒箭矢擦着我的袍角飞过,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扑过去,结果自己绊倒在泥坑里摔得灰头土脸,爬起来时,脸上混杂着羞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沮丧

“斥候……是个猎户”

帕特里克,沉默得像块石头,眼神锐利如鹰,穿着利于伪装的自制皮甲,背着一张磨损严重的猎弓

他不属于任何正规编制,是被临时征召来的,在危机四伏的丛林边缘他总能提前发现精灵游荡者的踪迹,用最原始的陷阱和无声的箭矢解决麻烦

他带回的信息简洁、准确,带着泥土和露水的气息,他不喜欢说话,只是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像一头独行的、经验丰富的狼

“至于科伦……”

这个名字让语调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起伏

“授勋时认识的……一个刚用军功堆出来的……小男爵”

记忆里是典礼后某个嘈杂混乱的军官休息处,一个同样挂着崭新勋章的年轻人,他的脸上还带着战场留下的疲惫和一丝对未来掩饰不住的茫然,他递过来一个扁平的锡酒壶

“他们说让我来负责你的后勤……应该也就是管点杂事?希望可以给我们的战争英雄帮上一点忙”

他当时是这么自我介绍的,语气平淡,眼神却很亮,带着一种底层爬上来的精明和务实……战争确实可以发掘人才,毕竟不是人才的都变成了报告里的冰冷注脚,那些数字才是草包的归宿

“后来……他总能‘变’出点东西”

不是武器盔甲,那些东西我都可以从敌人那里缴获,而是……几块压实的肉干,一小袋还算新鲜的豆子,或者……几卷干净的绷带

在物资永远短缺的前线,这种能力比强大的魔法更实际,他用军功换来的那点微薄权限,似乎总能精准地撬动一些不起眼的、却能救命的资源

那时,他还不是统领静河流域的大公,只是一个在庞大战争机器缝隙里努力钻营、为自己和身边人谋取一点生存空间的……小人物

这些面孔,连同那个煮汤的小丫头,伊芙琳歪歪扭扭的火焰标记,战场上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精灵临死前凝固月光般的眼神……无数的碎片,混杂着血腥、泥泞、短暂的暖意和冰冷的死亡,在第二次血战的泥潭里翻滚、沉浮

怀中的小家伙依旧安静地依偎着,温热的小小身体像一块暖玉,贴着我冰凉的胸膛,她的呼吸均匀,仿佛在我沉重而破碎的讲述中沉入了梦乡

庭院深处,星泪花那点微弱的月白色光华在夜色中无声地明灭着,像遥远战场上未曾熄灭的余烬,又像无声的叹息,注视着这被血色浸透的往昔

十一年

那场名为“第二次血战”的漫长绞杀,持续了整整十一年,时间在尸骸和焦土上缓慢爬行,仿佛永无尽头,每一寸土地的得失,都浸透了黏稠的血浆和破碎的骨肉

“……死了很多人,多到……最后都麻木了,几乎没人有心思去统计双方究竟死了多少,那些数不清的万人坑都没有人去统计”

声音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被硝烟熏燎过的粗粝,怀中的小家伙依旧温热地贴着,呼吸轻浅,像沉在黑暗深海里唯一的光点

“精灵的森林像活的堡垒一样,根本啃不动,树木会自发的形成防御性的结构……我们的防线也像生了根,他们冲不垮……双方就这样无意义的消耗着生命”

这僵持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无数生命被投入绞盘,碾磨成齑粉,换来的不过是地图上那条被反复涂抹、早已模糊不清的焦黑界线

所谓的战略目标最终都沦为空洞的符号,只剩下纯粹的、为杀戮而杀戮的消耗

“天业……呵”

这被无数人敬畏、带着神性色彩的名号,第一次从自己口中吐出,带着浓重的嘲讽和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疲惫

“还有那支‘死亡小队’……”

这些在后方酒馆歌谣里被反复传唱、镀上金边的称谓,落在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身上,只有冰冷的沉重,每一次所谓的“传奇战绩”,背后都是同伴残缺的尸体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罗兰释放神术时脸上不再有稚气的虔诚,只剩下近乎燃烧生命的专注;凯文的剑沉稳得可怕,眼神里曾经的沮丧被一种死寂的凶狠取代;帕特里克像彻底融入了阴影,带回情报时,身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精灵特有的、清冷的草木气息

“活下来了……就得分赃,就像是老鼠从猫的手下抢回了油膏一样,撕咬着刚才还是同伴的存在,为了更多的一点油花而死斗”

话语刻薄而真实,战争的绞盘暂时停转,活下来的“零件”被重新归类、打上标签、摆上货架,任由那些“大人物”摆弄和挑选……或者亲眼见证那些新成长起来的大人物加入饕餮盛宴

授勋的殿堂比上一次更加恢弘,奏响的乐章更加雄壮,空气里昂贵的熏香也盖不住底下涌动的、更加复杂的气味——劫后余生的侥幸、失去至亲的麻木、对未来的茫然,还有……如同腐肉上滋生的蛆虫般、令人作呕的……野心和算计

“科伦成了伯爵”

那个曾经在军官休息处递来锡酒壶、自称“管点杂事”的后勤小男爵,他佩戴着象征伯爵身份的绶带和徽章,站在高阶受勋者的行列里,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

但眼神深处那抹精明的光,更加锐利,也更加……疏离……他递来的不再是扁平的酒壶,而是某个行省特产的点心匣子,包装精美,里面的东西依旧能解燃眉之急,却再也尝不出当初那份粗粝的暖意

“罗兰……被教廷塞进了某个枢机团”

那个曾经在战场上脸色惨白、神术光芒微弱的小神官,他穿着绣着繁复金线的枢机主教辅祭袍,站在高处,接受着教廷高层的嘉许

他的神情肃穆而平和,仿佛战场上沾染的血腥已被圣光彻底涤净,但我记得他某次魔力透支昏厥前,眼中一闪而过的、对所谓“神恩”的冰冷质疑

“凯文……被册封为圣骑士”

那个曾经在泥坑里摔得灰头土脸的战士学徒,他穿着银亮的圣骑士甲胄,身姿挺拔如枪,接受着国王的佩剑

坚毅的面容如同石刻,曾经的羞愤和沮丧被一种近乎非人的、钢铁般的意志取代,只有偶尔在无人处,他擦拭佩剑时过于用力的指节,才泄露出那深埋的、未曾熄灭的狂躁

“帕特里克……呵,他成了皇家狩猎总管,笑话一样”

那个沉默如石、眼神锐利如鹰的猎户,他换上了剪裁合体、象征身份的墨绿猎装,站在宫廷的角落里,像一株格格不入的老树

他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默里曾经属于荒野的锐利被一种深沉的、看透一切的倦怠覆盖,他递上皇家猎场地图时,手指依旧稳定,却再也不会带回关于精灵斥候的情报

“而我……”

停顿了很久,久到庭院里夜露的凉意似乎要渗进骨头缝里

“成了‘天业大君’……当然,连带着那个小家伙,她也混了一个子爵的位置”

这个名号像一副用骸骨和精金打造的沉重枷锁,牢牢焊在了身上,它代表着无上的力量,也意味着更深的束缚,更彻底的……非人化

那些觥筹交错的宴会,那些虚伪的恭维,那些隐藏在华丽辞藻下的试探和算计……都像令人窒息的泥沼,不得不应对,不得不戴上冰冷的面具,扮演那个符合所有人预期的、高高在上的战争机器,每一次假笑,都像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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