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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往昔,哀鸣的金丝雀,能否等来辉光,2

小说:哀鸣的金丝雀哀鸣的金丝雀能否等来辉光 2025-09-11 10:50 5hhhhh 9010 ℃

“……只有她不一样,即使成了所谓子爵,我们依旧是那样的关系……我还给她补了一场婚礼”

声音骤然带上了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柔软,甚至还有着些许欢欣和对美好的眷恋……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痛苦攥紧

那个名字,在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蚀骨的痛楚,终究无法说出口……它是这漫长血腥岁月里,唯一干净、唯一值得珍藏的东西,也是……最深的伤口

“那个煮汤的小丫头……”

这个称呼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保护,仿佛不提名字,就能将她从这污浊的回忆里剥离出来

“她……看着我一步步……爬上去……陪着我,就像是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爬向那用骸骨堆砌的高位,她的眼神里,最初纯粹的恐惧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担忧,有心疼,有对那冰冷权位本能的疏离,但最深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近乎固执的、笨拙的爱

她依旧会在我结束一场令人作呕的宫廷应酬、带着一身熏香和疲惫回到临时府邸时,端上一碗热汤,汤的味道终于变得正常,甚至可以说得上可口

她会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无声地确认,那个在战场上挣扎求生的男人,那个被权位光环笼罩的“大君”,是否……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那几年……很乱……很累……也很……好?”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眷恋,在权力的漩涡和战争的阴影夹缝中,那点来自她的、纯粹而笨拙的爱,成了支撑他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唯一希望

那是比伊芙琳的药水更有效的慰藉,比科伦变出来的物资更珍贵的宝藏……那段短暂的光阴,如同在无尽血海上漂浮时,意外抓住的一叶扁舟,脆弱得随时会被巨浪打翻,却又真实得让人……贪恋

怀中的小家伙似乎动了一下,发出一点模糊的呓语,脸颊在我胸膛上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她的呼吸温热而均匀,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幼兽,我圈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拢,仿佛要确认这份沉甸甸的真实,就像是在努力让自己能够继续讲下去一样

那些虚妄的荣耀,那些冰冷的爵位,那些令人窒息的算计……都在这一刻褪去了颜色,只有怀中这份温顺的暖意,和记忆深处那双明亮的、带着担忧和信任的眼睛,穿透了十一年血与火的迷雾,固执地亮着

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冰冷地铺陈在墨蓝天幕下,像无数窥伺的眼睛,夜更深了……就像是那些回忆一样,攥着我的心,酸涩的感觉让我几乎讲不下去

门廊的寂静被远处帝都永不熄灭的灯火衬得更加深重,怀中的小家伙似乎被这死寂惊扰,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迷蒙了一瞬,随即聚焦,瞬间被巨大的、无声的惊恐填满,她像是从一场温软的梦中骤然跌入冰窟,身体猛地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投向庭院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要将自己沉进去,晚风带来一丝寒意,也带来……遥远记忆中灰烬的气息

“……休战……六年”

声音平板得像在念一份枯燥的军情简报,那六年虚假的和平,像是伤口上结的痂,薄而脆弱,一碰就碎

“然后……最后一场血战开始了”

怀里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像风中瑟缩的叶子,我圈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收拢,却无法传递任何暖意

“精灵……他们像是发了疯……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眼前浮现出那片被血光笼罩的天空,扭曲的、非人的嘶吼穿透云层,带着远古的恶意

“他们献祭了大半的族人……弄醒了……一些不该醒的东西……那些糟糕的扭曲玩意就该永远烂在封印里”

魔神,魔王,邪神……帝国惊恐的称呼苍白无力,无法形容那种笼罩整个战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

“战争……不再是战争”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

“那是纯粹的毁灭……每一刻,都在死人……几万,十几万……像是潮汐一样,浩瀚而让人无力”

最新式的机动火炮喷吐着毁灭的洪流,与对面被邪神力量扭曲畸变、面目全非的精灵眷族猛烈碰撞

天空、大地,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死亡的能量,生命在其中如同沸水中的气泡,瞬间湮灭

“灰烬堡……”

这个名字终于吐出,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

“她……在里面”

没有名字……那个名字是心口永远无法愈合、一碰就鲜血淋漓的疮疤,是连回忆的触碰都会引发灵魂剧痛的禁忌

“她是……那里当时身份最高的贵族,按照法律要求……守城……她必须得在……”

理由如此简单,如此残酷……一个身份,一个责任,就足以将她钉死在那个血肉磨盘的核心

“守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

时间在那种绝望的抵抗中失去了意义

“精灵的王室卫队来了,因为这个堡垒已经阻碍了那场进攻行动的脚步,就像是肉里的钉子一样……”

那些披着华丽甲胄的精灵战士,如同最精准、最冷酷的杀戮机器,他们的魔法不再是自然的力量,而是被邪神意志浸染过的、纯粹的毁灭之光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城破了……”

怀里的卡莲剧烈地抖了一下,发出一声被死死捂住的、破碎的抽气声,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我胸前的衣料,指甲隔着布料陷进皮肉里,带来细微的刺痛

我没有任何反应……这点痛苦和正在回忆的惨案相比,如同最温柔的爱抚一样

“她……没跑掉……这不奇怪,当时她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精灵……找到了她……”

停顿……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只有夜风穿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他们……剖开了她的肚子……就像是庆祝什么一样……也许抓住并处置天业大君的子嗣,算是什么特别的荣耀吧……”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刀锋,缓慢地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听者的神经

“他们就这样取出了那个还没成形的孩子……为了防止反抗,她的四肢早就被斩去……牙齿被拔下……眼睛剜去……”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痛苦的咆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的陈述……那场景带来的不是瞬间的暴怒,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永恒的冰寒

“然后他们把那个去除了孩子的空洞撕开……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来……就这样拖着她……在城外…………一直……一直……直到……”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也不需要说……那极致的酷虐和湮灭人性的疯狂,已无需更多言语描绘……战争,早已将双方都拖入了彻底的、非人的深渊

怀里的小东西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淡蓝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濒死的惊骇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她似乎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更深地藏进我怀里,又似乎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讲述

“我去了……曦……那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最起码曾经是这样……”

精灵的王城,那个名字此刻听起来像一种冰冷的讽刺

“一个人”

没有描述愤怒,没有描述悲伤,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一种被掏空了所有情感、只剩下纯粹毁灭意志的平静,仿佛灵魂已随着灰烬堡的尘埃一同死去,留下的只是一具被复仇驱动的空壳

“用了……一个法术”

声音依旧平板

“以前……用来求婚的那个……她很喜欢,当时抱着我又蹦又跳的……”

记忆里是璀璨的星河被魔法牵引,化作漫天流萤般的温柔光点,洒落在心爱之人惊喜的眸中,那时的光,带着生命的温度和对未来的期许

“这次……爆裂一点……就像是希望她能看见一样……”

现实是无数燃烧的陨石撕裂大气,带着焚尽一切的尖啸,如同暴雨般砸向那座曾经美丽得如同梦幻的精灵王城

“像……杏花一样飘落着……早春的雨会把那些花瓣打落,就像是花雨一样美……”

“杏花落”……很美的一个名字,用来形容毁灭……

燃烧的巨石拖着长长的焰尾坠落,密集如雨,砸在精美的建筑、葱郁的古树、还有那些奔逃的身影上,爆开冲天的火光和烟柱

整个天空被映照成一片妖异的橘红,如同巨大的、燃烧的杏花花瓣在凋零

第一波流星雨将王城点燃,化为一片火海与废墟的炼狱

“活下来的……看到了第二轮……我总不能让她不尽兴吧?她是那样喜欢这种点亮夜空的美景……”

没有喘息,没有怜悯,毁灭的序曲才刚刚开始,更多的火流星撕裂烟云,再次降临……绝望的哀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大地撕裂的轰鸣中

“还有……第三轮……”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计数……当第三波毁灭之雨倾泻而下时,精灵王城“曦”所在的大地,已不再是人间

炽热的岩浆从巨大的撞击坑和撕裂的地缝中翻涌而出,吞噬着残存的一切,曾经的城市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恐怖高温和硫磺恶臭的熔岩湖,如同大地张开的、通往地狱的伤口

“……后来,人类帝国多了一个‘残忍无情’的护国大君,就像是什么笑话一样……精灵见了我,要么会绝望的自尽,要么会不顾一切的冲来……”

最后的陈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温度,都随着那座精灵王城一同化作了熔岩湖底永恒的灰烬

讲述停止了,门廊下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卡莲在我怀里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料,她不是为精灵哭泣,是为那叙述中透出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巨大空洞和死寂而恐惧,为那彻底湮灭的人性而战栗

她像一只吓破了胆的雏鸟,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只有眼泪是滚烫的

我依旧望着那片庭院深处的黑暗,一动不动,怀中那滚烫的湿意,是这凝固的、被血色浸透的往昔里,唯一的……活着的证明

门廊的寂静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怀中那小小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滚烫的湿意透过衣料,烙印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淡蓝色的眼眸里是纯粹的、被那血腥叙述彻底碾碎的惊惧,像一只目睹了天崩地裂的幼兽

我没有动,目光依旧空洞地投向庭院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灵魂还滞留在那片翻腾着岩浆、弥漫着硫磺恶臭的焦土之上

曦……那座曾经如梦幻般美丽的精灵王城,如今只剩下一个灼热的地狱烙印,深深刻在大地之上,也刻在……这具名为“天业大君”的躯壳之内

小家伙的颤抖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那滚烫的泪水似乎流尽了她的力气,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

她明白了

那双盛满惊惧的淡蓝色眼眸深处,终于清晰地映照出我所有敌视、所有暴戾的根源——那场彻底湮灭人性的战争,那座化为熔岩湖的王城,还有……灰烬堡外那被拖行殆尽的、浸透了无尽痛苦的身影

“……如果……”

声音干涩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也惊得怀中那小小身体又是一僵,我低下头,视线第一次真正地、沉沉地落在那张布满泪痕、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上

她的金发被泪水沾湿,贴在额角,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结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撬出来,带着生锈铁器摩擦的滞涩感

“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在卡莲眼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纯粹的惊惧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难以置信的茫然所取代

她忘记了哭泣,淡蓝色的眸子睁得极大,里面是困惑、是震惊、是……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空气仿佛凝固了,晚风吹过庭院,带着星泪花若有似无的冷香,拂过她湿漉漉的睫毛

我移开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虚无的黑暗,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怀中的温热触感是如此真实,这脆弱生命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手臂上

厌恶……是的,深入骨髓的本能厌恶从未消失,每一次看到那尖尖的耳朵,那淡蓝色的眼眸,属于精灵的每一个特征,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记忆最疼痛的伤口上,瞬间便能点燃毁灭的冲动

但是……

“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说出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沉重的疲惫,它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强行截断了那奔涌的、名为仇恨的岩浆洪流

“你……没有参与过那些”

她只是被伊芙琳庇护在信陵谷角落里的、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孽种”,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无辜的碎片

她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人类的血,她的灵魂里没有背负着那场灭绝狂欢的罪孽

她只是……存在着

再像从前那样对待她?地下室冰冷的石阶,带着侮辱性质的鞭笞,刻意的羞辱和折磨……用那些他曾施加在她身上的、属于施虐者的手段?

“……再那样对你……”

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自厌的审视

“我和那些……在灰烬堡外……”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自己的心脏。那些拖着濒死之人、享受着虐杀快感的扭曲面孔,那些彻底抛弃了人性、沦为纯粹毁灭工具的精灵……他们所做的一切,是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永恒的诅咒

“我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

这句低语几乎消散在夜风里,却重逾千钧,这是最深的自我拷问,也是最冰冷的现实,他最看不起的,便是那种沉溺于欺凌弱小、践踏无辜、在纯粹的施虐中寻求扭曲快感的渣滓,那是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卑劣、更令人作呕的存在

继续用那种方式对待一个……和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差不多年纪的、无辜的、甚至……在笨拙地试图靠近他、取悦他的小家伙?

那不仅仅是对伊芙琳承诺的背叛,那是对自己残存底线的彻底践踏,那会让他彻底滑入他曾最深恶痛绝的深渊,变成他最憎恨的那种东西

沉默再次笼罩了门廊,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被血腥回忆充斥的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被无形巨石压着的凝滞

怀中那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了,连细微的抽噎也停止了,她只是安静地蜷缩着,脸颊依旧贴在我胸前那片被泪水濡湿的衣料上,淡蓝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庭院里某处被灯光模糊的阴影

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脆弱和……难以解读的茫然

那巨大的恐惧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自省和那关于“孩子”的假设暂时压制了下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无措

我圈着她的手臂,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力道,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种近乎禁锢的紧箍,更像是一个……疲惫的依托,下巴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这个生涩的动作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夜露的湿气更重了,沁入皮肤带来凉意,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璀璨冰冷,像无数窥伺的眼睛

但在这片小小的、被廊柱阴影笼罩的门廊下,在那株在夜色中无声流转着微弱月白光华的星泪花的注视下,某种坚硬了太久、冰冷了太久的东西,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不是为了原谅。不是为了救赎

仅仅是为了……不再变成自己最憎恨的那种模样

仅此而已

门廊的阴影里,时间像凝固的琥珀

怀中那小小的身体,在长久的死寂和那冰冷的自省之后,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是那种濒死般的僵硬和颤抖,而是一种极其谨慎的、如同初融冰雪般的试探

她温顺地贴靠着我,脸颊依旧抵着那片被泪水濡湿的衣襟,然后,极其轻微地,她的脸颊蹭了蹭我的胸膛

那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意味,像一只终于确认风暴暂时停歇的幼兽,试探着伸出爪子,触碰那曾经带来雷霆的存在

我圈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不是为了禁锢,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回应,那细微的、带着点精灵特有凉意的蹭动,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精灵……

怀里的温热触感如此真实,带着一种脆弱又坚韧的生命力

这小小的生物,本质上……真的嗜血吗?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入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那些在战场上如同优雅死神、挥洒着毁灭魔法的精灵法师……那些在灰烬堡外拖行着残躯、享受着虐杀快感的王室卫队……他们的形象与此刻怀中这温顺蹭动、因恐惧而落泪的小东西,割裂得如此彻底

“……到底是……为什么?”

声音低哑,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这疑问并非此刻才有,而是深埋在十数年血海深仇之下,从未被真正审视过的顽石

“非要……走到那一步?”

第一次被塞进前线绞肉机时,他只是个连魔力都控制不稳的炮灰,眼中只有砸下来的毁灭魔法,只有身边不断倒下的同袍,只有活下去的本能

战争的理由?那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写在檄文上的华丽辞藻,是遥远帝都议政厅里争吵的议题,与他无关……他只需要知道敌人是谁,然后去杀,或者被杀

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天业大君”,是帝国权柄顶端的存在,那些尘封在帝国档案馆最深处的、关于战争起源的绝密卷宗,只要他想,唾手可得。但他从未去翻阅过

因为……没意义了……

“贸易的破裂?”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复述某个听来的、模糊的词汇

“还是……长生种和短生种……天生的隔阂?”

精灵拥有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寿命,如同扎根于时光长河的古树,而人类,短暂如蜉蝣,却拥有着燃烧般的、近乎狂暴的生命力

两者在看待世界的方式、时间的尺度、价值的判断上,本就如同天堑

这种差异本身,或许就是最深的鸿沟

“又或者……”

一个更冰冷、更现实的念头浮现

“像……互为补品?”

人类贵族垂涎精灵那近乎永恒的美貌与力量,视其为最珍贵的收藏品或提升魔力的“材料”

而精灵古老的传说和禁忌魔法中,似乎也记载着关于“吞噬人类炽热灵魂”以获得某种突破或延续的秘法?贪婪与渴望,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有了缝隙,便能滋生最深的恶意

“呵……谁知道呢?”

最终,他发出一声带着浓重疲惫的叹息

“可能……只是一场愚蠢的边境摩擦,一个精灵巡逻队长的傲慢,一个人类拓荒者的贪婪……或者,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突袭……”

真相早已被层层叠叠的谎言、被无数次胜利和失败后不断修改的历史、被双方倾泻如海的鲜血彻底掩埋,变得模糊不清,面目全非

“不重要了……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重复着,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终结感,追究起源,如同在熔岩湖上寻找最初的火星,徒劳而可笑

灰烬堡的惨剧,曦城的熔岩湖,无数化为枯骨的生命……这些才是冰冷的现实……探究“为什么”并不能让死者复生,不能抚平任何一道伤痕,不能改变任何既定的结局

“战争……结束了……”

他再次说出这句话,像是在确认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帝国的疆域和精灵的森林,在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后,重新划定了那条浸透血色的边界线

那台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巨大战争机器,终于在双方都筋疲力竭、甚至自我毁灭的临界点上,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然后……戛然而止

“但是……”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怀中那小小的金发顶心上

卡莲似乎被他的注视惊扰,那细微的蹭动停了下来,身体又微微绷紧,淡蓝色的眼眸带着残留的惊惶和一丝懵懂的探寻,怯生生地抬起望向他

“……仇恨没有”

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地底深处冻结的寒泉

“它还在烧……”

没有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熄灭,反而像是获得了新的燃料,它沉淀在幸存者的骨髓里,流淌在新生儿的血液中,铭刻在双方的历史课本和歌谣里

它像无形的瘟疫,在和平的表象下悄然蔓延,扭曲着每一个眼神,毒化着每一次可能的接触……它成了新的、更加根深蒂固的枷锁,比战争本身更加顽固,更加难以打破

怀里的卡莲似乎听懂了他话语中那沉重的绝望,那丝刚刚萌芽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被寒霜打蔫的嫩芽,迅速枯萎

她眼中的探寻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更深的、近乎认命的沉寂……她重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像一只预感到漫长寒冬来临的小兽

门廊下,夜露的寒气无声地弥漫,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在冰冷的墨蓝天幕下,冷漠地闪烁着

那株在庭院深处流转着微弱月白光华的星泪花,在夜色中无声地摇曳着,它见证过精灵的辉煌,也见证了人类与精灵共同谱写的、这首由血与火、仇恨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永无休止的悲歌

而怀中这小小的、温热的生命,是这首悲歌里一个微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变奏

门廊的寂静被夜露浸润,凉意丝丝缕缕地爬上皮肤,怀中那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团汲取了过多寒意的云,带着挥之不去的沉寂

那些关于战争、关于毁灭、关于熔岩湖和灰烬堡的冰冷叙述,如同无形的铅块,沉沉地压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也压在她单薄的肩头

往昔……

那些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此刻在夜色中缓缓沉落,重新归于意识深处那片被刻意封存的泥沼

伤痕不会消失,即使被时光的尘埃层层掩埋,在每一次不经意的碰触下,依旧会泛起细微却清晰的、如同旧痂被搔刮般的钝痛

它们早已成为这具躯壳的一部分,成为“天业大君”这个冰冷名号下,无法剥离的内核

但是……

安卡的目光,终于从庭院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收回,沉沉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落向怀中那小小的金发顶心

卡莲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注视,身体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她淡蓝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总该……给她点什么……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小东西……

不是为了宽恕精灵这个种族,不是为了粉饰那浸透血海深仇的历史,仅仅是因为……她是卡莲·特拉里克·安纳洛姆

一个被伊芙琳庇护、在战火边缘侥幸活下来的小东西

一个……笨拙地试图靠近他、会因为一小块蛋糕而眼睛发亮、会为了一杯甜得发苦的糖浆而鼓起莫大勇气的……小家伙

她没有必要,也绝不应该,为了那些她未曾经历、甚至无法理解的“倒灶破事”,永远背负着血一样的枷锁和敌视

“……安卡”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门廊里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不再是“主人”,不再是冰冷的命令

“安卡·培克洛”

怀中的小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抬起了头

淡蓝色的眼眸睁得极大,里面是纯粹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光

“他们叫我‘天业大君’”

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活过了三次血战……大概……一百三十七岁?或者一百三十八?记不清了”

漫长的岁月在魔法与炼金术的维系下,只在这张脸上留下了极其浅淡的痕迹,看起来不过是个冷硬的青年

“帝国的护国大君,元老会的元老,还有……魔导师的头衔。”

这些在旁人眼中象征着无上权势和力量的称谓,从他口中吐出,只有冰冷的空洞感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惊愕的小脸,似乎想从那片纯粹的蓝色里确认什么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语调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

“……喜欢甜的东西,很甜的那种,颜色……深蓝,或者墨绿”

这近乎琐碎的喜好,与他之前所述的一切,形成了奇异的割裂

卡莲彻底呆住了,她微张着嘴,淡蓝色的眼眸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惊愕和混乱

安卡·培克洛?名字?年龄?那些可怕的头衔?还有……喜欢甜食?深蓝?墨绿?这突如其来的、正式的、近乎“介绍”般的话语,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她认知的壁垒,让她无所适从

几秒死寂般的空白后,她才如梦初醒,巨大的慌乱让她几乎语无伦次

“我……我……卡莲!”

她急急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仿佛生怕慢了一秒就会被这突如其来的“认可”收回

“卡莲·特拉里克·安纳洛姆!”

她用力地念出全名,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

“喜欢……星泪花!还有甜!……没有主人那么甜的就可以!”

她努力回忆着,小脸因为急切而微微涨红

“颜色喜欢……金色!还有银白色!”

她想起了阳光,想起了月光,想起了星泪花流转的光华

说完这些,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里,巨大的惊惶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小心翼翼的期盼取代

她看着安卡,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脆弱,极其小声地、试探着请求道

“以……以后……能不能……不要打我?”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卑微的希冀

安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深不见底的黑瞳凝视着她,那目光锐利依旧,却少了往日的暴戾冰寒,多了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审视

短暂的沉默,对卡莲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眼里的期盼之光,在那沉默的注视下,如同风中的烛火,开始摇曳、黯淡

“不行”

安卡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而平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卡莲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巨大的失落和熟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要缩回那个自我保护的硬壳里

“但……”

他紧接着开口,打断了那即将蔓延的绝望

“以后不会打得太重……只要你不惹我……”

这承诺生硬、冰冷,甚至带着点施舍般的勉强,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卡莲死寂的心湖里

不会……打得太重?

仅仅是这样一句模糊的、毫无温情可言的话,却让那双黯淡下去的淡蓝色眼眸,猝然间重新燃起了难以置信的光亮!

巨大的惊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失落和恐惧,她的小脸上甚至控制不住地,绽开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真实的、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这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了!这几乎……就是赦免!

安卡看着她脸上那猝然绽放的、毫无阴霾的笑容,目光似乎被那纯粹的光晃了一下,随即移开,重新投向庭院

他下颌的线条依旧冷硬,但紧绷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

“以后……你就以伊芙琳遗孤的身份,留在这里”

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却少了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伊芙琳……遗孤?

身份?

少女心中那巨大的惊喜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足以将她淹没的洪流取代,不再是奴隶?不再是“比垃圾稍好”的“玩具”?她……有一个身份了?一个可以被说出口的、属于“人”的身份?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巨大的解脱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暖意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滚烫的泪珠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安卡深灰色的衣袖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

她不再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奴隶了

这冰冷的话语背后,是一个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巨大的进展,一个足以让她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牢牢抓住的、坚实的支点

安卡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无声地流泪,那滚烫的湿意透过衣料,烙印在皮肤上。他圈着她的手臂依旧松松地搭着,像一道沉默的、却真实存在的屏障

门廊下,夜露无声地凝结,远处帝都的灯火依旧冰冷,但庭院深处那株星泪花苞,在无人注视的角落,似乎又悄然舒展了一丝柔嫩的花瓣,流转的月白色光华,无声地渗入这微凉的、带着泪水和一丝微弱暖意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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