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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六章,眸中影,2

小说:眸中影 2025-09-11 10:50 5hhhhh 5680 ℃

  “我……我们没事。倒是连累婶婶你……” 她声音有些发涩。

  “小事儿,” 婶婶摆摆手,“是她自作主张,理亏。就先这样,走了,你们吃吧,不用送。” 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消失在暮色里。

  

  屋里只剩风扇单调的嘎吱声,搅着没散尽的香、纸钱味。

  “小川,你看,”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姐姐就没想嫁人……”

  “哦。” 我扒拉着碗里最后几粒米。

  “你——” 她又顿住,像在鼓足勇气,“就……没什么说的?”

  “是不是因为我?” 我放下筷子,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眼睛直直地盯住她,“你才这样的?” 她拼命摇头,头发甩得飞起,“没这个必要。”

  “不是——”

  “那吃饭吧。” 我打断她。

  她重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我也吃不下了,就那么坐着,看着她缩成一团的影子。直到想起今晚该出成绩了,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短信躺在通知栏:

  【省教育考试院】苏银,考试号:xxxxxxx,报名号:xxxxxxxxx,你的20xx年高考总成绩:637,排名:3122,详细请登录考试院系统。

  

  是吃饭那会儿发来的。超常发挥,比平时猛蹿了近六十分。心里却像潭死水,没半点波澜。

  想起她刚才提“复读”,我把手机推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要是这分数还复读,不如找根绳吊死。

  “小川!好厉害……”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像两簇跳动的火苗,刚才的死气一扫而空,“好学校肯定稳了!” 她蹭到我旁边坐下,中间还隔着点距离,手里的筷子像长了眼睛,拼命往我碗里堆菜。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些年熬的夜、刷的题,还有她那些操碎了的心……好像没白费。但也只是一瞬间。

  不过……好像听见她不嫁了,心里压着的石头轻了点。看她也没那么扎眼了。打心眼里……还是松了口气。

  那天睁眼,日头又都偏西了。她笑眯眯地请了叔叔来修冰箱和洗衣机。屋里叮叮咣咣响得像打仗,我想搭把手,却像根碍事的木头。干脆又溜去了后山。

  今天风凉,草叶带着湿气。我四仰八叉躺下,闭上眼,远处树叶被风吹出沙沙的响,像催眠曲。不知躺了多久,知了声响彻整个山顶。天边只剩一抹将熄的残红时,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我眯缝着眼,看见她走过来,挨着我躺下。青草的气息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突然,一只手扳过我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一片温软湿润就贴上了我的嘴唇——带着点甜,又有点凉。

  我猛地瞪大眼睛。

  

  她的脸颊在夕阳余晖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你……不就是想要我吗?!” 声音带着一种陌生的、黏腻的颤抖。

  我脑子一片空白。她已经翻身骑跨在我腰上。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慌乱。她一把扯掉自己的白衬衫甩在一边,露出记忆里那件黑色的胸罩,勒出深深的沟壑。左胸上,那颗小小的黑痣,在残阳里更加刺眼。

  我喉结滚动,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上来,竟有点期待她下一步。

  她捕捉到我眼神的变化,脸更红了,但左手却颤抖着抓起我的右手,强硬地按向她饱满的胸口。她的右手则拼命向后摸索,去解那该死的内衣搭扣。

  

  就在指尖碰到那团温软滑腻的瞬间,像盆冰水兜头浇下——我在干什么?!她又在干什么?!

  “姐?!”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

  她不说话,眼神空洞又执拗,再次抓住我的手腕往她身上按。那力气大得吓人,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陌生和恐惧,怕得想哭。

  我用力把她往旁边推,挣扎着想爬起来,喉咙里挤出嘶吼:“你先起开!”

  

  “姐姐也喜欢你!姐姐现在就给你!” 她像疯了一样,又重重压下来,整个身体贴着我,手胡乱撕扯我的T恤领口,滚烫的嘴唇在我脸上、脖子上胡乱地啃咬、舔舐。

  她想点燃我。可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先离开这儿!她肯定是疯了!

  我拼命摇头,双手死命抓住她乱动的手腕:“姐姐,不要这样!”“停下!”“你先起来听我说!”

  她充耳不闻,动作更加粗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根,带着绝望的炽热,“现在姐姐主动了……为什么还这样?乖一点小川……”

  

  我那天表白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个!也从不是这个!

  

  直到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向下摸索,伸向我裤腰时,我推不开她,情急之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她的身体和双臂,像捆粽子。她的嘴还在我脖子上疯狂地吮吸、啃咬,留下湿漉漉的刺痛。

  “你别这样……”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她耳边。

  “小川你不要嫌弃姐姐……” 她动作猛地一滞,声音像破碎的玻璃,“姐姐很干净的……”

  “姐姐……” 我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我没嫌弃你。我现在……只想要我们都好好的。那天……就是我一时冲动而已。是我不对。” 我把最后那句说出来,像扔出一块救命的东西。

  “对不起小川……” 她身体一僵,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来,小声啜泣,“都是姐姐的错……” 我最后那句话像刀,扎破了她鼓胀的气球。

  “你没错……” 我慢慢松开钳制,像她以前安抚我那样,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很久,她只剩细微的抽噎。天边的红霞彻底熄灭了。我轻轻把她从身上推开,相信这场风暴已经过去了。

  她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跪坐在草丛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旁边那朵蔫头耷脑的野菊花。

  我捡起她扔在一边的白衬衫,抖掉草屑,披在她冰凉的肩膀上。抬头,只有无尽的黑夜压下来。

  

  “姐姐……回家吧。” 我捏了捏自己发麻的手掌,声音干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跪坐下来,面对着她,一颗一颗给她扣好衬衫纽扣,指尖拂过她脸上沾着的草屑和泪痕。

  “我们……做回以前那样……好不好?” 话问出口,心里却像明镜——早已经回不去了。

  

  我把她额前汗湿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她还是沉默,固执地盯着那朵野菊花。

  我站起来,腿有点麻。

  “如果你不说话……那就代表拒绝了。” 声音在寂静的山坡上飘散。

  

  Li~li~lya~lya~~

  

  回答我的,只有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无尽而聒噪的蝉鸣。

  我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应该……没事了。她只是被我这几天的冷漠和那些破事逼到了墙角。是我……做得太过了。

  

  那点见不得光的念想,本来就像个泡泡。不过是我一时冲动,怕她跑了,硬吹出来的。

  我对她那点“喜欢”,不过是荒漠旅人错认的海市蜃楼般的幻影,是把救赎者错当爱人的糊涂账,是毛头小子分不清感激和欲望的轻狂。

  她对我的“喜欢”?更简单——就是怕我又掉进以前那个黑洞,怕我再拿药片伤害自己。

  

  “姐姐……没吓到你吧?小川。” 刚走没多远,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

  “没……” 我脚步没停,“不要再提了。”

  “今晚……想吃什么?”

  “番茄炒蛋?家里好像没蛋了……”

  “我下午买了。还……给你自行车买了个灯。” 她快走几步跟上来,声音恢复了一点往日的平稳,“对了,你的电脑……一直在我车上。”

  

  她没回答我那个问题,但已经不重要了。

  *****

第二十四章

  志愿填报表草草扫了几眼,像应付一桩差事。中午,她拎着镰刀要出门,脚刚迈过门槛。我喉咙发紧,第一次主动开口:“我能……跟着去吗?”

  

  她背影顿了顿,像根被风扯了一下的芦苇。“……好。”

  

  走到那片菜地。早荒了,野草和小树像疯长的绿脓疮,把旧垄沟啃得面目全非。恍惚间,看见妈妈佝偻的脊背在草窠里起伏,汗珠子埋进土里。她直起腰,枯树皮似的脸朝我们打招呼——再一眨眼,只剩荒草在风里摇晃,枯枝戳着惨白的天。

  田埂边,那棵老杨梅树挂着果,紫黑紫黑的。记忆里的酸水立刻在牙根底下冒泡,激得我咽了口唾沫。看了两眼正想走。一扭头,她人已经猴儿似的扒在树干上了!

  

  “你干嘛?我不吃!” 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吃呀——” 她声音飘下来,带着点故意的轻松。

  

  骗鬼。就是想摘几颗堵我的嘴。眼珠子黏在她脚底下,怕那枝断了。白操心。这么多年,她骨头里还刻着“稳” 字。每踩一下都小心翼翼。挑那熟透发黑的,指尖掐着果蒂,轻轻一旋,像摘不敢碰的露珠。口袋塞得鼓鼓的,她才蹭着树干滑下来。

  

  “小川,吃不吃?” 她拈起一颗最乌亮的,凑到嘴边,吹掉看不见的灰,递过来。

  “我尝尝。” 接过,放进嘴。

  酸!酸得牙床发木!脸上还得绷着:“真好吃。姐姐你也吃看看。”

  她果然上当,拣了颗小的塞嘴里。腮帮子猛地一抽,眉毛眼睛拧成苦瓜:“嘶——好酸!”

  “都说了不吃!” 我也绷不住了,“呸”地吐掉,拧开水瓶塞她手里。

  “你都忘了……小时候你就这么骗我吃的——”

  “才没有!肯定是你自己贪吃……” 她灌了口水。

  

  妈妈说过,这树是当年从野山坳里挖来的根苗,没有嫁接,果子天生一股蛮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肯定忘了。”

  “那小川怎么还记得?”

  “我……” 喉咙像被杨梅核卡住,“喜欢这里……”

  

  小木屋墙根下,摊开带的饭。她靠着朽掉半边的木门槛,眼皮像挂了重物,一点点合上。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风一吹,轻轻扫着她微张的嘴唇。睡着的侧脸,像件不敢碰的薄胎瓷。摸出手机,偷偷框住这一刻。指尖悬在拍摄键上,停了停,才轻轻按下去。

  

  我只是她弟弟。那条线,这些天早用血刻在了骨头上。什么能碰,什么得烂在肚里,已经很清楚了。

  

  在田埂边树荫下晾着,等身上汗收干,等她醒。日头偏西,才去河边找野菜。嫩生生的茎叶,一掐一股青汁。

  “这几天家里吃的,就是这些吗?” 我问。

  “差不多啦。吃惯了大棚里的白菜,想给你换换口味嘛。”

  “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的。” 她打断,声音轻得像叹息,“照顾你……不累。”

  

  夜里,依旧条凳当床,毯子皱成一团。我对着电脑屏,手指在键盘上缓慢的移动。她挨过来,手掌陷进毯子里,揉出个小坑:“小川,房间里睡床才舒服……”

  “太热了。这里就挺好的。” 我的视线又回到屏幕。

  “那……别熬的太晚。风扇,” 她指了指嗡嗡转的铁疙瘩,“别对着吹……晚安。”

  “嗯。”

  

  第二天早上,姐姐人影儿就飘去了县城。我一头扎进志愿里,字像蚂蚁爬,看得眼晕。计算机?听说风头正劲。土木?像条下坡路,坑坑洼洼。医学?每天都是高三。脑仁涨得生疼……

  

  扔开鼠标,跨上那辆自行车,轱辘轧着土路乱转。不知不觉,到了村小学。操场空荡荡。当年那间飘着木香的小教室,早被铲平了,连渣都没剩。只剩那棵老梧桐,皮糙肉厚地杵着,不知熬死了多少年月。

  记得一年级报名那天。妈妈和姐姐一左一右夹着我。等她们离开,我扒着教室破窗户往外瞄——姐姐没走。她就戳在这棵老梧桐底下,树影子像张渔网罩着她。目光穿过空蝉壳似的窗框钉在我身上。与我对视,她慌得别开脸,又猛地扭回来,回赠我一个微笑。那会儿我就觉得,她眼窝深处,像藏着个晃动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

  

  这几天,姐姐透着邪乎。特别是凑在电脑前扒拉学校专业。她身子挨得很紧,胳膊肘蹭着我,呼吸喷在我耳根发烫。脸都快贴到一块了!眼珠黏在我侧脸上,撕不下来。

  

  “姐姐,” 我喉头发干,“……老看我干嘛?” 志愿表提交完,她更像块甩不掉的膏药。后山草坡上,我躺着,忍不住又问。

  “啊?” 她手掌摊开挡在面前,眼里的光却落在我脸上,“只是……怕你去了大学,见不着了……”

  “视频电话,分分钟的事。担心什么。”

  “不一样的……” 声音闷在手掌里。

  “清卿姐姐……怎么认识的?” 我岔开话头。这几天清卿姐没少帮忙,电话里专业介绍得嗓子都哑了。

  

  姐姐揪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角,草茎随着话音轻颤:“那年,姐姐在县城做酒店前台。老惦记你,三天两头往家跑,就黄了……” 她瞥见我脸皮发僵,“噗嗤”乐了,“骗你的啦!那黑心老板,剥皮抽筋的主儿!后来姐姐一甩手,扎进H市里。正撞见清卿姐新开的花店招人。” 她顿了顿,草茎咬断了,“那时她撸起袖子搬花盆,小臂上……露着几块青紫。”

  “我问,她眼皮都不抬,‘不小心摔的’。”

  “工作时,她没嫌我笨手笨脚。教我看花骨朵蔫没蔫,闻土腥味辨肥够不够。直到有天,她哥来店里,那双眼,在我身上看了几遍。” 姐姐把断草吐掉,“清卿姐撮合。稀里糊涂,姐姐就嫁了。”

  蝉鸣突然尖锐起来。姐姐盯着天边烧红的云彩,眼窝子湿了:“婚礼酒气还没散,我去送干花。刚拐进巷子,就听见院里‘哐当’‘哗啦’!心一横,翻墙跳进去——她男人正抡起个青瓷大花瓶,悬在清卿姐头上……”

  “她离婚那天晚上,在我怀里哭得打嗝。说是家里逼的,骨头里刻着‘认命’俩字。她说幸亏有我这么个傻女人安慰她,” 姐姐的声音更低沉,“后来,在S市,她又支起个小花店。你见过的。”

  

  “那……以前那个呢?” 我想问H市的那个。

  

  “那是她第一次挨了打跑出来,自己开的。她家在S市。”

  “现在明白啦?”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打裤管上的草屑,“我回去弄饭了,你一会再回来。” 她的背影融进暮色里。

  原来……清卿姐她背脊也挺着那么沉的东西。看着和姐姐一样坚强,骨子里也泡着“不敢反抗” 的苦水。盼着她那小花店,真能像块吸饱日光的海绵,暖着她。

  盼着她……能遇上相互对眼的人……

  我没想再往下问。比如,她哥是坨臭狗屎,姐姐你为啥不恨屋及乌?或者,清卿姐身上哪块肉,勾住了你的心?……因为,她身上有的光,能暖着姐姐前进的路,就足够了。

  *****

第二十五章

  县城的夏天,空气黏得能拧出水。姐姐在超市找了份兼职,收银台一站就是大半天。我偶尔跟去,在河边的柳荫下看老大野下棋,棋子砸在石板上的脆响混着蝉鸣,或者干脆蜷在姐姐那辆车的后座打盹。

  

  十七岁,方向盘摸得熟,驾照却像天边的云,够不着。

  

  录取通知书寄到时,信封硬邦邦的,带着点油墨味。一所中游的“985”,名字响亮,只是“化学” 两个字像块冷铁砸在心上——传说中的天坑。

  姐姐眉眼弯弯,说要办升学宴。怕她忙,我跳起来反对。最终,饭桌上只多了叔叔一家几口人。村口那棵栗子树下,总有目光黏在姐姐背上,夹杂着嘀咕:“考上了一本,酒席都不办?啧啧……” 那些眼神,像细密的针。于是姐姐再让我回S市时没再拒绝。

  

  我是村里头个一本线。自然也是头一个“985”。高中排名上白纸黑字也进了前十。

  手机嗡嗡震个不停,祝福短信挤满了屏幕,银行卡里不时跳出数字,一笔笔资助和奖金。

  原来“万众瞩目” 是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又有些烫手。我想转给姐姐,她手指蜷了蜷,又松开屏幕。“小川应得的,” 她声音很轻,“留着……以后读书、找女朋友用。”

  

  S市里的日子像温吞水。我常跟着姐姐去清卿姐的小店帮忙。起初清卿姐摆手,后来看我们姐弟俩忙活,嘴角的笑纹就藏不住了。开学前,她硬塞给我一沓钱,厚实得硌手。“工资加贺礼,不要就不理你们了!” 她把钱拍在柜台上,眼神不容拒绝。

  

  临行前一天,姐姐又穿上那条黑丝绒的礼服裙,裙摆开衩处,一线肌肤在路灯下若隐若现。我们在河边走着,我瞥见她脚踝上那抹细细的银光。

  “姐姐,还戴着呢?都褪色了。” 我指了指那根脚链。

  “习惯了,” 她低头看了看,“小川觉得不好看吗?”

  “……没,戴不戴都好看。” 这句话脱口而出,真心实意。

  她是我仰望的高山,也是此刻夜色里摇曳的幽兰。

  她轻笑一声,带着点嗔怪:“就知道你这样说。明天……我开车送你去?别坐高铁了。”

  “票都买好了!还有迎新志愿者呢,前几天不都说定了?” 我有点急。

  “票能退呀,姐姐反悔了不行?” 她侧过脸看我,路灯的光晕在她眼里浮动,声音低下去,“……是不是怕姐姐去,给你丢人?”

  “绝对不是!就是……不想麻烦你跑那么远。”

  “那就这么定了。” 她语气轻快,一锤定音。

  

  ……

  

  方向盘在她手里稳稳转了小半天,才看见大学巍峨的校门。来不及申请,只能在附近的停车场停下。

  姐姐抢在我前面,向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打听宿舍楼、教学楼,问得比我这个正主还仔细。她大概觉得我脸皮薄。事实也如此。

  

  宿舍里空空荡荡,只有铁架子床和光秃秃的书桌。姐姐铺好床,就躺了上去,床板发出轻微的呻吟。“这里还不错,” 她环顾四周,“树也挺多。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姐姐说。” 她坐起身,理了理头发,“那……姐姐回去了?”

  初中开学时她转身的背影猛地撞进脑海。我一把抓住她的小臂,有些凉。

  “我们先去吃个饭?”

  “好。” 她答得飞快,像在等这句话。

  学校的食堂里,味道寻常。临别时,我们在刻着校名的巨石前拍了些照。她走向马路对面的地铁口,背影在夕阳下的人群里渐渐模糊、缩小。直到她忽然转身,用力朝我挥了挥手,我才像被解了穴,慢慢挪动脚步回头。

  

  宿舍本该住四人。结果,两个直到报到截止都没露面,像人间蒸发。另一个室友,军训还没开始,就利索地收拾行李走了。“复读,冲清华。” 他拍拍我肩膀,语气轻松得像去趟超市。我望着瞬间空荡下来的四人间,心里有点涩。

  原来有人拼尽全力才摸到的门,对另一些人而言,只是块可以随意踢开的石子。

  

  那年学校新开了个本硕连读班,2+2,听着诱人。大概是首次开班加上天坑专业吓跑了不少人,我竟踩着分数线,吊车尾挤了进去。进去才知道,25个人,最后只有20个能进那“2”。跟姐姐和清卿姐电话里说起,她们的声音隔着听筒都带着暖意:“小川肯定行!”

  

  体检报告明明一片“正常”。可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逞强洗了冷水澡,军训不到一周,我就病了。硬撑着没请假,结果在下午的队列里,眼前一黑,世界就翻了面。在校医院的病床上醒来。辅导员的脸在床边晃:“好好休息,你姐姐……通知过了。”

  

  傍晚,病房门被急切地推开。姐姐带着一身独属于“家” 的味道进来,眉头拧着:“就知道你照顾不好自己。”

  “没有……还挺好的。” 我嗓子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吃饭。” 她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涌出。她嘴上埋怨,可盛汤递饭的动作轻柔,眼神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

  

  “姐姐,上来睡一会吧。” 晚上看她眼下泛着青黑,我往床里挪了挪。

  “姐姐不累……” 她摇头。

  我以为她是介意,挣扎着要下床:“我已经好了,你上来睡吧。”

  “小川!” 她一把按住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你躺好。” 她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躺下,窄小的病床瞬间被填满,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格外清晰。她大概真累了,呼吸很快变得绵长均匀。

  

  梦里,我又成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孩子,总惹得妈妈叹气、姐姐跺脚……画面猛地跳到她结婚那天。鞭炮震天响,这次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妈妈和婶婶围着我哄:“姐姐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姐姐穿着大红嫁衣,蹲下来,温热的指腹抹过我的脸:“小川乖,姐姐会回来的,不哭……” 紧接着,是现实她婚姻里那些冰冷的碎片闪过。我想冲她吼:“别嫁给他!他会伤害你的!” 可喉咙像被堵死,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婚车绝尘而去……

  

  脸上湿漉漉的冰凉感把我拉回现实。是泪。姐姐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低语包裹着我:“姐姐在,姐姐在……” 我埋在她胸前,无声地抽噎,像个迷路的孩子。她的手一下下抚过我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情绪慢慢平息,我才惊觉她胸前的衣料被我的泪水洇湿了一大片,贴在皮肤上。

  “小川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像棉花。

  “嗯……” 我闷闷地说,“梦里……怎么拉你……你都不听……”

  “不会的,” 她立刻回应,斩钉截铁,“姐姐怎么可能不听你的?”

  那瞬间,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轰然倒塌。这些天她不在身边。所有那些自欺欺人的“放下”,都成了灰烬。喜欢她的那颗心,一直滚烫地跳着,从未冷却……

  “姐姐……”

  “嗯?” 她低头看我。

  “……睡吧。” 我把话咽回去,指了指隔壁空着的病床,“别吵到隔壁床的人。”

  

  第二天出院,她执意送我回宿舍。上课和军训时间,宿舍楼空得像座孤岛。她忽然问我要件旧T恤。

  “啊?”

  “啧,小川的眼泪……好脏。” 她指了指自己胸前那片深色的泪渍,语气带着点促狭。我尴尬地翻找,递给她一件新的。她不要,非要旧的,“新的留给你自己穿。”

  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滴落。就在我面前,她解开衬衫纽扣。我慌忙别开脸,眼角余光却扫到她飞快脱下湿衣,露出那件熟悉的黑色内衣,肩带勒在白皙的皮肤上。她把我的旧T恤套上,衣摆利落地塞进牛仔裤腰里。

  

  “小川,那……姐姐走了啊。” 她扶着宿舍门框,最后叮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不舒服立刻找辅导员。还有……有事,一定跟姐姐说,别总是强撑着。要不然……我过来打你。”门锁“咔哒” 一声轻响合上。

  脚步声在走廊远去。几秒钟后,我才像被电击般弹起来,一股冲动推着我冲下楼。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追上了她。

  “小川?你怎么出来了?都说了不用送了。” 她有些诧异。

  “怕你没卡……出不了门禁嘛。” 我喘着气。

  “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就开了……” 她话没说完,我已经张开手臂,穿过她的腋下,紧紧抱住了她。用了点力,把她整个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搁在她微凉的肩膀上,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路上……注意安全,姐姐。”

  

  昨晚没说出的那“喜欢”,现在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化成一句干巴巴的叮嘱。

  脸皮再怎么厚,彼此也经不起再这样折腾。自己说好的做姐弟……

  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阳光刺眼,也许只是错觉,我看到,她转身的刹那,耳根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晕。

  *****

第二十六章

  大学生活像松了发条的钟。大课动辄两小时,后半程眼皮总在和手机屏幕打架。高中时能熬到后半夜聊天,清晨六点照样生龙活虎。如今十二点躺下,七点的闹钟响了又响,身体却沉得像灌了铅。大概是一个人住,没了约束,日子也过得有些潦草起来。

  

  姐姐生日那晚,月亮又大又圆,像个银盘挂在操场上方。偶尔有飞机闪着红点,慢悠悠地划过。想起几年前她第一个有人记起的生日,我送的那条细细的脚链,想起老家门前的花草,想起所有与她有关的温热与酸涩……情绪像涨潮的海水。我点开手机,最终也只发了句:“姐姐生日快乐。”

  视频通话的铃声几乎立刻响起。屏幕里,她笑面如花,背景是家里熟悉的灯光。她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带我看窗台那几盆绿植。 “这盆你赖床死活不肯种,差点枯死……那盆,那时你忘了浇水,叶子都黄了……”

  

  ……

  

  国庆的票比金子还难抢。我也不想她折腾,干脆说不回去了。国庆当天下午,我打算去旁边医院做会儿义工。刚走到校门口,心脏毫无预兆地猛跳了几下。抬眼望去,人流中,那个身影像自带光芒——是姐姐!清卿姐笑盈盈地也站在她旁边。

  我们在校园的湖边散步,垂柳拂过水面。姐姐指着郁郁葱葱的树木,笑着说这里绿化真好。清卿姐补充说她们出差路过,顺道来看看我。

  

  “你们……要留多久?”

  “怎么,小川不欢迎我呀?” 清卿姐打趣道,眼睛弯成月牙。

  “才没!就问问……” 我脸有点热。

  “明天晚上走。” 姐姐替我解了围,目光温和。

  晚饭选在学校后街的小馆子。在清卿姐的怂恿下,我试探着开了罐啤酒。姐姐没拦,只淡淡说了句:“是长大了,但也少喝点。” 可才灌下去小半罐,脑袋就晕乎乎地发沉。

  

  “小川,学校里有没有谈女朋友呀?”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你这条件,去隔壁师范学校找找嘛!”

  “要不要介绍几个漂亮的高中妹妹给你认识?”

  清卿姐的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来。我含糊地应着“没有没有”。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姐姐终于听不下去,筷子轻轻一放:“清卿姐!别教坏他。” 语气里带着点嗔怪。

  

  第二天,我们登上了那座被无数古诗吟咏过的名楼。台阶被磨得光滑,栏杆是新刷的漆,游人摩肩接踵。站在高处,只觉风声猎猎,吹得人衣衫鼓胀。

  古人的那份苍茫或孤寂?半点也感受不到。也许当年题诗的人,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登高望远,随口一叹。

  

  接近傍晚准备送她们去最近的地铁站。清卿姐突然一拍脑门,说落了东西在酒店,匆匆折返,约好姐姐高铁站汇合。只剩下我和姐姐,沿着江边的小道慢慢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不远不近、恰如其分的距离。

  

  她小跑着到路边小摊,买了两碗冰凉粉回来。递给我时,晚风扬起她的袖口,一截细细的红绳赫然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老家有个说法,戴红绳,要么是丢了魂要“系” 住,要么……是订了亲。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

  幸好……幸好在这之前我没再说什么。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方向。再打扰,就真不是人了。

  

  我们在河边的石凳上坐下。夕阳熔金,洒在对岸攒动的人头和缓缓驶过的货船上,水面碎金跳跃。沉默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我们,只有江水汩汩流淌。直到天边的红霞烧得只剩下一线残阳,她才站起身。

  “姐姐……该走了。” 她看着我,眼神像蒙着水汽的深潭,“一定照顾好自己。”

  “嗯,会的。”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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