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点十分，林麦站在校门口的石狮子旁，爪子不停地敲打着行李箱拉杆。杨明蹲在旁边的人行道上系鞋带。

"你确定带够暖宝宝了？"杨明抬起头，"我表哥说那山上晚上冷得要命。"

林麦用脚爪踢开一颗小石子："带了两包。"

"帐篷昨晚我检查过了，没破洞。"杨明站起来拍拍裤腿，"我爸那个野营灯也充好电了。"

"嗯。"

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校门口，掀起林麦卫衣的帽兜。他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十五，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校门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花花绿绿的行李箱堆在一起。

"喂，"杨明突然用手肘捅了捅他，"老林来了。"

林麦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林有山从不远处走来，虎兽人今天没穿平常那件深蓝色衬衫，而是换了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他的尾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爪子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林麦低了低头，爪子在拉杆上收紧又松开。他已经三天没和林有山有过像样的对话了，从那天他问"能不能一起住"开始，他们之间的空气就跟凝固了一样。林有山还是会给他做饭，还是会在他洗澡时提醒别着凉，但每次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林老师早！"几个女生先打了招呼。

林有山点点头，爪子从兜里掏出名单："三班的到这边集合。"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林麦盯着自己的鞋尖，爪子在裤缝上蹭了蹭。杨明拽着他的袖子往集合点走，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颠簸。

林有山站得笔直，爪子捏着签字笔在名单上勾画。林麦站在队伍中间，隔着两个同学的距离看着养父的后脑，那里的毛发修剪得很整齐，橘色的虎毛下能看到一点点斑白。

"林麦。"

突然被叫到名字，林麦的尾巴毛瞬间炸开："到。"

林有山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了一下："你的睡袋带了吗？"

"带了。"

"防潮垫？"

"带了。"

"药品？"

"......创可贴和退烧药。"

林有山终于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过敏药呢？"

林麦的耳朵抖了抖："......忘了。"

林有山的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地面，然后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给你备了一份。"

药盒是蓝色的，上面印着红十字。林麦接过时碰到了林有山的爪尖，温热的触感让他差点把药盒掉地上。药盒很轻，摇起来有药片碰撞的声响。

"谢谢。"林麦小声说，把药盒塞进背包侧袋。

林有山已经转向下一位同学，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杨明，你的帐篷检查过了吗？"

灰兔兽人立刻挺直腰板："检查过了！我爸还教了我怎么固定防风绳。"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林麦站在原地看着林有山的背影愣神。

"看那边！"杨明突然扯他的袖子，"大巴来了。"

三辆白色大巴缓缓驶来，车身上贴着"青峰山研学之旅"的红色横幅。学生们开始骚动，行李箱轮子咕噜噜地响成一片。林麦拎起自己的包，被杨明拉着往前挤。

"三班是三号车，"林有山站在车门旁维持秩序，"别挤，按学号上。"

林麦的学号靠后，他和杨明站在队伍末尾。杨明不停地说着什么露营计划，但林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的林有山身上。虎兽人正帮一个女生把巨大的行李箱塞进大巴底部的行李舱，卫衣下摆因为动作而掀起一角，露出一小截橘黑相间的皮毛。

"嘿，回神了，"杨明在他眼前晃了晃爪子，"到你上车了。"

林麦这才发现队伍已经排到自己。他拎起背包走上台阶，车厢里弥漫着新皮革和空调的味道。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占据着座位，后排已经坐满了。

"这儿！"杨明拽着他往倒数第三排走，"我给你占座了。"

林麦把背包塞进头顶的行李架，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林有山正在清点人数，虎耳因为嘈杂的环境而不时抖动。

"老林今天穿得真年轻，"杨明凑过来小声说，"那卫衣我都没见过。"

林麦用爪子擦了擦窗玻璃上的雾气："他很少穿。"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林有山最后上了车，站在车厢前端拍了拍爪子："安静。"

嗡嗡的交谈声立刻小了下去。林有山清了清嗓子，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我再强调一遍行程安排。"

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跟小石子一样落在林麦耳中。林麦用余光看着养父，林有山的爪子很稳，纸面一点抖动都没有。

"......到达后先吃午饭，然后分组活动。露营的同学五点前到指定地点集合，民宿的老师会带你们去营地。"林有山的目光扫过车厢，"有任何问题现在提。"

没人举手。林有山点点头，把纸折好塞回口袋："那出发了，系好安全带。"

他走到司机旁边说了几句，大巴缓缓启动。发动机的震动传进车厢，林麦的尾巴随着频率轻轻晃动。林有山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过道里巡视了一圈，确认每个学生都系好了安全带。

走到林麦这一排时，他停顿了一下："背包放好了？"

林麦点点头："放行李架了。"

"晕车药吃了吗？"

"......没带。"

林有山的虎须抖了抖，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板药片："现在吃。"

药片是白色的，很小一颗。林麦接过来，杨明适时递上水瓶。药片在舌头上迅速化开，苦得他皱起鼻子。

"含着，别嚼。"林有山说，然后继续往后排走去。

杨明用手肘捅了捅他："老林今天怎么格外关心你？"

林麦把药片压在舌根下，苦味顺着唾液蔓延："班主任职责吧。"

大巴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变成田野。林麦靠在窗玻璃上，感受着凉意透过毛发传到皮肤。前排的同学已经掏出扑克牌开始玩，笑声一阵阵传来。

林有山终于在前排的空位坐下，和教数学的张老师坐在一起。从林麦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偶尔转过来和张老师说话的侧脸。

"要不要打几把农药？"杨明掏出手机，"前面几个哥们说要内战。"

林麦摇摇头："有点困。"

"那你睡会儿吧，"杨明把外套团成一团递给他，"到了叫你。"

林麦把外套垫在脑袋和窗户之间，闭上了眼睛。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同学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变成一种单调的白噪音。药片的苦味还留在舌尖，

大巴拐了个弯，惯性让林麦往旁边歪了一下。他睁开眼，发现前排的林有山正转头看向后方，目光穿过几排座位，准确地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林有山迅速转了回去，但林麦已经看到了那双灰蓝色眼睛里的情绪。

林有山是在看自己？

林麦把脸埋进杨明的外套里，嗅到了洗衣粉和一点草屑的味道。车上的空调开得很足，但他却莫名觉得身上发烫。尾巴尖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着，在座椅上拍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杨明在旁边专注地打着游戏，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灰白的毛发上。林麦听着游戏音效，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排座椅的缝隙，透过那狭小的空间，能看到林有山卫衣的一角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大巴开上高速公路，车速稳定下来。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单调，大片大片的麦田在晨光中泛着金色。林麦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昨晚他几乎没怎么睡，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次研学。明明是很普通的班级活动，却因为那个被拒绝的同住请求而变得微妙起来。

"要不要吃零食？"打完游戏的杨明突然凑过来，手里晃着一包薯片。

林麦摇摇头："不饿。"

"你咋了？"杨明叼着薯片含糊地问，"从早上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没事。"林麦转着手腕上的橡皮筋，"有点晕车。"

杨明把薯片包装揉成一团："老林不是给你药了吗？没效果？"

"......可能药效还没上来。"

前排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数学张老师不知说了什么，林有山也微微勾起嘴角。那个笑容很淡，转瞬即逝，但林麦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林有山笑的时候左脸会先动，然后才是右脸，最后虎须微微上翘。

大巴驶入隧道，车厢里顿时暗了下来。林麦借着黑暗大胆地注视着前排，林有山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模糊，只有两只耳朵的剪影清晰可见。

"喂，"杨明突然压低声音，"老林是不是换洗发水了？"

林麦的耳朵瞬间竖起："什么？"

"就刚才他走过去的时候，"杨明神秘兮兮地说，"闻起来不一样了。"

林麦的爪子抓紧座椅扶手："......没注意。"

"有点像松木的味道，"杨明咂咂嘴，"怪好闻的。"

隧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林麦别过脸去。他知道那个味道，林有山浴室里那瓶新买的洗发水，绿色的瓶子，标签上画着松树。上周六晚上他洗澡时不小心打翻了，林有山听到声响冲进来，看见他手忙脚乱地擦地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拿了拖把。

光线重新充满车厢，林麦眨了眨眼。

"同学们注意，"林有山突然站起来，转向车厢，"还有半小时到服务区，要上洗手间的提前准备。"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和平时上课时没什么两样。林麦看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扫过每一排座位，在经过自己这排时几乎没有停留。

"林老师，"一个女生举手，"能下去买吃的吗？"

"可以，但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回来。"林有山看了看手表，"不要走远。"

大巴开始减速，驶入服务区停车场。同学们纷纷解开安全带，车厢里顿时嘈杂起来。林麦坐着没动，看着窗外"青峰山服务区"的牌子缓缓停稳。

"你不下车？"杨明已经站起来伸懒腰。

"不想动。"林麦说。

车厢里很快空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学生在座位上玩手机。林有山最后一个下车，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林麦的视线。两人隔着几排座椅对视了一秒，然后林有山转身下了车。

透过窗户，林麦看见养父站在停车场边缘，从卫衣口袋里掏出烟盒。虎兽人低头点烟的动作很熟练，打火机的火苗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缓缓飘出，然后抬起爪子揉了揉后颈。

"哇，老林抽烟啊？"杨明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车上，顺着林麦的视线望去，"很少见啊。"

林麦收回目光："他很少在你们面前抽。"

杨明吹了声口哨："在孩子面前就可以。"

林麦没回答，低头摆弄背包带子。服务区的广播在播放注意事项，夹杂着几声鸟叫。几个同学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饮料和零食。

林有山掐灭了烟，走向洗手间方向。他走路时肩膀很稳，尾巴自然地垂着，只在转弯时轻轻摆动一下。林麦盯着那个背影，直到被上车的同学挡住视线。

"给你带了可乐。"杨明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他的狗脸上。

林麦接过来，拉环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泡涌上来，沾湿了他的爪子。可乐很冰，喝下去时喉咙有种刺痛感。

同学们陆续回到车上，车厢里再次充满说笑声和零食袋的哗啦声。林有山是最后几个回来的，爪子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他站在车门处清点人数，眉头微蹙的样子和批改作业时一模一样。

"都齐了？"司机回头问。

林有山点点头："出发吧。"

大巴再次启动，驶离服务区。林麦数着窗外掠过的路牌，距离青峰山还有40公里。杨明已经戴上耳机开始看电影，时不时发出憋笑的声音。

前排的林有山正在和张老师低声交谈，偶尔能听到几个零星的词语"分组"、"安全"、"查房"。林麦把可乐罐捏得微微变形，铝皮发出细小的咔咔声。

"对了，"杨明突然摘下一只耳机，"晚上篝火晚会的时候，我想带我女朋友去观星台，你帮我盯着点怎么样？听说那里看星星特别清楚。"

林麦皱眉："会被发现吧？"

"没事，老林他们老师住民宿，离露营地远着呢。"杨明挤挤眼睛，"而且值班的老师估计就转一圈，不会一直盯着。"

林麦看向前排，林有山正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虎兽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后方，林麦赶紧移开视线。

"怎么说？"杨明用肩膀撞他。

林麦把空可乐罐塞进座椅网兜："......行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杨明重新戴上耳机，"我查过了，今晚银河特别明显。"

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化，平缓的农田逐渐被起伏的山丘取代。路旁的树木变得高大茂密，阳光透过树叶在公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巴开始爬坡，发动机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同学们，"林有山再次站起来，"马上就要到了，再强调一遍纪律。"

车厢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前方。林有山的卫衣在空调风中微微鼓起，显得肩膀比平时更宽。

"露营的同学五点在停车场集合，跟值班老师去营地。民宿的同学直接在前台办理入住。"林有山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晚上九点值班老师会查房，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指定区域。"

他的视线在林麦这排停留了半秒，然后继续道："现在把安全带都系好，马上要进山路了。"

林麦拉紧安全带，塑料扣发出咔哒一声。大巴开始转弯，窗外的景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远处的山峰笼罩在薄雾中，像一幅水墨画。

"看那边！"杨明突然指着窗外，"已经能看到民宿了！"

林麦顺着他的爪子望去，山坡上隐约可见几栋木质建筑，屋顶在树丛中露出棕红色的轮廓。大巴继续向上行驶，路旁的指示牌显示"青峰山露营地——2km"。

林有山回到了座位上，和张老师交换了几句话。林麦只能看到他的一点后脑勺和偶尔摆动的尾巴尖。虎兽人似乎有点疲惫，肩膀的线条比平时放松了一些。

大巴驶入最后的弯道，青峰山的主峰突然出现在视野中，巍峨耸立，山顶还残留着些许雾气。阳光照在山体上，给岩石镀上了一层金色。

"到了。"司机大声宣布。

大巴在青峰山民宿前的空地上停稳，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平息。同学们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车厢里顿时充满了拉链声和脚步声。林麦慢吞吞地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等待前排的人先下车。

"快点！"杨明在过道上蹦跳，长耳朵兴奋地抖动着，"听说民宿有免费wifi！"

林麦跟着人流下了车，山风立刻灌进衣领，凉得他缩了缩脖子。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停车场边缘立着一块木质指示牌，上面用红色箭头标注着"露营区→"。

"三班集合！"林有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虎兽人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浅灰色卫衣在绿色山林中格外显眼，"露营组先点名。"

林麦站到三班的队伍里，看着林有山挨个核对名单。虎兽人的爪子在纸面上移动，时不时抬头确认一下学生的脸。点到林麦时，他的目光在养子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露营组的同学五点在停车场集合，"林有山收起名单，"现在可以先去民宿休息，别乱跑。"

学生们欢呼一声，拖着行李涌向民宿大门。林麦跟在队伍末尾，踩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民宿是栋三层的木质建筑，门口挂着风铃，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

大厅里弥漫着木头和清洁剂混合的气息。前台是只上了年纪的棕熊兽人，正慢条斯理地给住宿组分发房卡。林麦和杨明坐在大厅的藤椅上等待，背包扔在脚边。

"我去趟洗手间。"杨明突然站起来。

林麦点点头，独自坐在原处。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林有山正和几位老师在庭院里谈话。

"发啥呆呢？"杨明甩着湿爪子回来，"我刚听说民宿有温泉！"

"我们又不在这住。"林麦收回目光。

"露营结束第二天可以来泡啊，"杨明一屁股坐回藤椅上。

窗外的林有山似乎结束了谈话，正向民宿走来。林麦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背包带子，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门口的脚步声。

"林老师！"几个女生突然围了上去，"住宿组的也能去篝火晚会，您真的不来玩吗？"

林有山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进来，有些模糊："嗯，有些教案要改。"

"可去年教研您唱得可好听了，"一个女生不依不饶，"我们都想听。"

林麦的耳朵抖了抖。他居然不知道林有山会唱歌，更不知道有女生这么关注养父。

"下次吧，"林有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次真有事。"

玻璃门被推开，林有山走了进来，带进一阵混合着松木和山风的气味。他的目光扫过大堂，在看到林麦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楼梯。

林麦盯着那道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杨明在旁边啃着从服务台顺来的饼干，碎屑掉了一腿。

"老林人气挺高啊，"灰兔兽人含糊地说，"去年教研活动他去KTV了？"

"不知道，那时候我又没在他班。"林麦把背包重重地甩到肩上，"我去外面转转。"

民宿后院有个小花园，木质长椅散落在草坪上。林麦选了张最偏远的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四点二十，距离集合还有四十分钟。

远处传来溪流的声响，隐约能看见一条小路通向山里。林麦盯着那条小路发呆，爪子在大腿上来回摩擦。他应该回去找杨明，或者和其他同学聊天，但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杨明的消息：「你去哪了？班长在发房卡，我们也可以去住宿组的房间休息会儿。」

林麦回了个「马上」，却坐着没动。

四点五十，林麦慢吞吞地走回大堂。露营组的同学已经聚集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晚上的安排。杨明冲他招手，灰兔兽人换了一顶鸭舌帽，帽檐下两只长耳朵支棱着。

"你可算来了，"杨明塞给他一瓶水，"我刚打听过了，营地离这不远，走路二十分钟。"

值班老师是教生物的羚羊兽人，正拿着扩音器维持秩序："露营组的跟我走！要走一段山路！"

林麦拎起背包，余光瞥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林有山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正和数学张老师说话，目光却不时扫向这边。

队伍开始移动，林麦跟着人群往外走。经过楼梯时，他听见林有山叫了一声："林麦。"

林麦停下脚步，尾巴不自觉地绷直："嗯？"

林有山走过来，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电："带上。"

金属外壳的手电筒还带着体温，沉甸甸的。林麦把它塞进裤兜，布料立刻鼓起一块："谢谢。"

"晚上冷，"林有山的声音很低，"别着凉。"

他的目光在林麦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回到了张老师身边。

林麦小跑着追上队伍，爪子紧紧攥着裤兜里的手电筒。金属的凉意渐渐被他的体温取代。

山路比想象中陡峭，碎石在脚下嘎吱作响。值班老师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人数。杨明一路都在拍照，长耳朵因为兴奋而高高竖起。

"听说晚上能看到萤火虫，"他凑到林麦耳边说，"我女朋友最喜欢这个。"

林麦心不在焉地应着，脑海里全是林有山给他手电时那个眼神。虎兽人的灰蓝色眼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像是能看穿他所有想法。

营地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周围围着矮木栅栏。十几个帐篷已经支起来了，显然是其他班级的先遣队。值班老师吹了声哨子，开始分配区域。

"三班在这边，"羚羊老师指着靠近树林的一块平地，"两人一组，注意间距。"

杨明拉着林麦选了个靠边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打开行李。林麦蹲下来铺防潮垫，爪子被粗糙的地面磨得发红。帐篷是杨明带的双人款，橄榄绿色，撑开后像个小房子。

"固定钉给我，"杨明伸手，"得趁天亮前弄完。"

林麦递过钉子，看着灰兔兽人熟练地锤打。远处的同学们也都忙活着，笑声和工具声混在一起。太阳开始西斜，树影被拉得很长。

帐篷支好后，林麦钻进去试了试。内部空间比他想象的大，足够两个兽人并排躺下。他铺好睡袋，把林有山给的小毯子叠好放在枕头位置。

"完美！"杨明拍拍帐篷杆，"走，去帮女生们搭。"

林麦跟着去了隔壁组，帮几个女生拉紧防风绳。其中一个女生边干活边抱怨："林老师怎么不来啊，我还想听他唱歌呢。"

"就是，"她的同伴附和，"去年教研活动那次，他唱完整个包厢都安静了。"

林麦的耳朵竖了起来，但假装没听见，专心调整绳子松紧度。

"你们知道他唱了什么吗？"女生继续八卦。

"好像是首老歌，"第一个女生回忆道，"叫什么...《山丘》？"

林麦的爪子停顿了一下。他还记得那个专辑，黑色封面，放在林有山书柜最下层。小时候深夜他能听见客厅传来很轻的音乐声，但从来没出去看过。

帐篷全部搭完时，天边已经泛起橘红色。值班老师召集大家在空地上集合，讲解篝火晚会的注意事项。林麦站在人群边缘，注意力却飘向山下的民宿方向。从这里能看到屋顶的一角，木质结构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六点半回这里集合，"羚羊老师宣布，"现在解散，自由活动！"

羚羊老师吹了解散哨后，杨明立马拽住林麦的袖子。灰兔兽人的长耳朵因为兴奋而竖得笔直，爪子指向营地边缘一条隐蔽的小路。

"我去踩个点，"他压低声音，"观星台肯定在那边。"

林麦看了眼那条被灌木半掩住的小径，点点头："你去吧。"

"你不一起？"杨明的耳朵耷拉下来一点，"帮我望个风啊。"

"我先收拾下帐篷，"林麦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等下篝火晚会见。"

杨明撇撇嘴，但还是快速溜向了那条小路，灰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里。周围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回帐篷休息，有的结伴去溪边玩水。林麦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他微微发红的脸颊。

信号只剩一格，但还能用。他点开和林有山的聊天窗口，上次对话还停留在三天前，他问研学要带什么，林有山回了个简短的清单。

林麦的爪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始打字：「帐篷搭好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的尾巴不自觉地绷直。消息旁边立刻显示"已读"，但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出现。林麦盯着那个闪烁的提示，感觉爪子有点出汗。

远处传来同学们的嬉笑声，夹杂着溪水流动的哗啦声。林麦蹲下来，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松针，时不时瞥一眼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他又按亮，依然没有新消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得他差点脱手。来电显示是林有山的名字。林麦咽了口唾沫，爪子划过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然后是林有山略显低沉的声音："嗯，看到了。"

林麦的耳朵抖了抖，下意识环顾四周，确保没人注意到他在通话："...哦。"

"睡袋够厚吗？"林有山问，背景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够，"林麦用爪子卷着衣角，"带了小毯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麦能听见林有山平稳的呼吸声，还有隐约的空调运转声。养父肯定在民宿房间里，可能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爪子腾出来写教案。

"手电试过了吗？"林有山突然问。

"还没，"林麦从裤兜里掏出那个金属手电，"天黑再试。"

"电池是满的。"

"嗯。"

又是一阵沉默。林麦听见电话那头有人敲门，然后是林有山说"请进"的声音。数学张老师模糊的说话声传来，似乎在问什么教案的事。

"我这边有事，"林有山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晚上别玩太晚。"

林麦的尾巴垂了下来："知道。"

通话结束了，屏幕退回聊天界面。那句"帐篷搭好了"孤零零地挂在上面，没有任何回复。林麦锁上手机，刚把它塞回裤兜，灌木丛就哗啦一阵响动，杨明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灰兔兽人的长耳朵上沾满了草屑，运动服蹭了好几块泥印子，但眼睛亮得惊人。

"找到了！"杨明一屁股坐在林麦旁边的石头上，抓起水壶猛灌几口，"就在营地西北角，有条隐蔽的小路通上去。"

林麦顺手摘掉他头发上的一截枯枝："远吗？"

"走路大概二十分钟，"杨明抹了把嘴，"但是路特别陡，有几段要手脚并用。"他凑近压低声音，"观星台是木质的，四周有栏杆，视野绝了！能看到整个山谷。我拍了照片，等会发你。"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值班老师正带着几个男生堆柴火。干树枝噼啪作响，橙红的火苗渐渐窜高。同学们三三两两聚拢过去，有人已经开始分发棉花糖和竹签。

"六点半了，"杨明拽着林麦站起来，"先去篝火晚会露个脸，等下靠你了。"

篝火已经窜得老高，橙红的火舌舔舐着夜幕，火星噼啪四溅。林麦坐在圆木桩上，爪子捏着一根串了棉花糖的竹签。杨明挤在他旁边，正殷勤地帮女朋友烤棉花糖，灰兔兽人的长耳朵时不时蹭到女生的肩膀。

"你尝尝，这样烤到微焦的最好吃。"杨明把烤好的棉花糖递过去，女生笑着咬了一口，糖丝拉得老长。

林麦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盯着自己竹签上已经烤黑的一坨。远处几个同学围着篝火打闹，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在树林边缘扭曲变形。值班老师坐在火堆另一侧，手里拿着名单偶尔扫一眼人群。

"接下来玩击鼓传花！"班长突然跳上一块石头宣布，"传到谁谁表演节目！"

同学们欢呼起来，七手八脚地围成一个大圈。林麦被杨明拽着坐下，正好夹在两对情侣中间。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播放鼓点音乐，一只毛绒玩具在同学们手里快速传递。林麦机械地接过玩具又传出去，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玩具传到第三圈时，音乐戛然而止。林麦低头看着突然被塞到自己爪子里的泰迪熊，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林麦！林麦！"同学们开始起哄。

杨明在旁边使劲用手肘捅他："唱一个！你不是会唱歌吗？"

值班老师也抬起头，羚羊兽人的长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来一个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林麦的爪子紧紧攥着泰迪熊，布料被他捏得变形。篝火的热度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扫视了一圈期待的脸，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山下民宿的方向，那里亮着零星灯火，林有山可能在某个窗口前批改作业。

"我......唱首《山丘》吧。"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林麦清了清嗓子，喉结上下滚动，按照记忆里回荡的声音开口了。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

他的声音刚开始有点抖，但很快稳了下来。篝火的光映在脸上，热烘烘的。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让人轻轻地唱着，淡淡地记着......"

林麦盯着跳动的火焰，余光看到几个女生惊讶地交换眼神。杨明的嘴巴微微张开，值班老师配合着点头，轻轻打着拍子。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唱到这一句时，林麦的嗓子突然发紧。他想起林有山后颈那几根斑白的毛发，在阳光下像撒了盐。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的温柔......"

最后一个音落下，篝火旁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杨明蹦起来使劲拍林麦的肩膀："靠！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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