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白曜几乎没有踏出过宿舍半步。

作为“特殊研究对象”，他拥有着普通新生难以想象的特权。这间位于贤者之塔顶层的宿舍，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一套豪华的公寓。不仅有宽敞的卧室和独立的盥洗室，甚至还配备了一间小型的、堆满了各种基础炼金器材和空白卷轴的私人实验室。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魔法傀儡，通过房间内的传送法阵，准时准点地送来。

这为他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实验环境。

他像一块干涸了千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新世界的一切。他没有急着去旁听那些课程，而是先从大学发给每个新生的、最基础的《学徒手册》开始看起。

他在这里，第一次系统地了解到了人类魔法的七大派系。

塑能系，驾驭元素与能量，追求最纯粹的破坏力。火焰、冰霜、雷霆，都是他们手中最常见的玩具。这是最直观、也是最受欢迎的学派，卡尔那样的战斗天才，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防护系，构筑壁垒与结界，精通守护、放逐与反制。他们是战场上最坚实的盾，也是所有施法者最可靠的后盾。

咒法系，打通位面与空间的界限，擅长召唤异界生物与创造传送门。这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学派，需要施法者拥有极强的空间感知能力和与异界存在沟通的技巧。

变化系，改变物质的形态与本质。点石成金，化铁为泥，甚至改变生物的形态，都属于他们的研究范畴。这个学派，与白曜最初的“绯红言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幻术系，编织光影与假象，玩弄感官与心灵。他们是最高明的骗徒，也是最优雅的艺术家，能让敌人在真假难辨的幻境中，迷失自我，最终走向毁灭。

预言系，窥探时间的迷雾，解读命运的轨迹。这是一个最稀有、也最危险的学派，据说，每一个强大的预言师，最终都会因为窥探了过多的天机，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以及……最后一个，也是最禁忌的学派。

死灵系，研究生命与死亡的终极奥秘。他们操纵死者，汲取生命力，行走在伦理与道德的边缘。在绝大多数国度，这个学派都被列为禁忌，但在艾尔兰皇家魔法大学，它却被允许作为一门纯粹的“学术研究”而存在，尽管选择它的学生，寥寥无几，且大多被视为怪胎。

七大学派，如同一道绚丽的七色光谱，为白曜展现出了人类魔法文明那广阔而深邃的画卷。他意识到，“古老者”的建议是何等的正确。他那混沌的、凭本能驱使的“绯红言灵”，就像一种未经打磨的“原色”，虽然强大，却缺乏变化与技巧。而人类法师，则将这种“原色”，通过严谨的逻辑与无数代人的智慧，分解、提炼、重组成为了这七种截然不同的、拥有着成熟理论体系的“色彩”。

他必须去理解这七种色彩，学习他们是如何构筑、如何应用的。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理解自己那份力量的本质，并最终，将其挥洒自如。

当然，在学习理论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对自己那经过“矫正”的、全新的力量，进行测试。

身后那片“祭坛”的伤势，在没有“月亮膏”的情况下，恢复得极其缓慢。即便有伊琳娜那瓶霸道的“镇痛剂”，也只能暂时麻痹痛觉。整整一个星期，他都无法正常地坐下，走路的姿势也依旧别扭得像一只企鹅。

但这持续的、深度的痛苦，却也让他体内的那个暗红色能量核心，始终处在一种高度“激活”的、蓄势待发的状态。

他发现，在这种状态下，他使用“绯红言灵”的效率，高得惊人。

他对着实验室里的一块铁锭，下达了“柔软”的指令。那块坚硬的金属，便如同面团般，被他轻易地捏成了各种形状。他又对着一杯清水，下达了“沸腾”的指令，那杯水便在没有吸收任何热量的情况下，剧烈地翻滚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那经过“秩序”烙印的言灵，多了一种全新的特性——“概念叠加”。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支被他施加了“绝对静止”的羽毛笔。它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亘古不变。

白曜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那枚暗红色的核心，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锋利’。”

一股新的、带着法则气息的绯红能量，覆盖了上去。

下一秒，那支静止的羽毛笔，笔尖处，猛地闪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极其危险的寒光。

白曜没有去触碰它，而是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另一块铁锭，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静止的笔尖送了过去。

“嗤——”

没有丝毫的阻碍。那坚硬的铁锭，在接触到笔尖的瞬间，就如同最柔软的奶酪，被无声无息地、平滑地切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白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一支同时被赋予了“绝对静止”与“绝对锋利”两种概念的羽毛笔……这已经不是魔法，而是“神术”的雏形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一丝……后怕。

伊琳娜说得没错。这份力量，确实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开了双刃的绝世凶器。如果不是她用那种残酷的方式，强行在他的力量中，注入了“秩序”的基石，他恐怕永远也无法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可以被如此“构筑”。

那个女人……她究竟是谁？她似乎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这份力量的本质。

一个星期后，当身后的伤势终于好到可以让他勉强正常行走时，白曜收到了他名义上的导师——阿尔德里奇副校长的传唤。

传唤的地点，并非什么严肃的办公室，而是贤者之塔最顶层的天文台。

当白曜推开那扇由星银木打造的、沉重的圆形大门时，一股古老而浩瀚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天文台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由一整块完美的、如同夜空般深邃的魔法水晶构成，上面点缀着无数缓缓运转的、模拟着星辰轨迹的光点。房间的中央，架设着一架巨大无比的、由黄铜与水晶构成的星象仪，无数精密的齿轮与镜片，在无声地转动着，仿佛在丈量着整个宇宙的脉搏。

阿尔德里奇副校长，正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那座如同白色珍珠般、在晨曦中苏醒的湖上之城。

“来了？”他没有回头，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天文台中响起。

“是的，副校长阁下。”白曜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孩子。”阿尔德里奇转过身，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的深邃眼眸，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打量着白曜，“在这里，我不是你的副校长，只是一个对未知充满了好奇的、比你多活了几百年的老法师而已。”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哦，我忘了，你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让白曜的脸颊瞬间一红。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困惑。”阿尔德里奇走到星象仪旁，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黄铜支架，悠悠地说道，“关于你的天赋，关于大学对你的安排，以及……关于伊琳娜。”

“你的天赋，是我活了近三百年来，所见过的最奇特、也最伟大的奇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属于学者的、纯粹的赞叹，“‘三态平衡’，那意味着你的灵魂，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自洽的微缩世界。它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现有的、任何一个单一的魔法体系，都无法成为你的‘容器’。强行将你塞进任何一个学院，都只会扼杀你的可能性。”

“所以，校委会最终决定，给予你最大的自由。你可以去旁听任何你想听的课，去学习任何你想学的知识。大学的图书馆，将对你无限制开放。我，则会成为你的引路人，在你迷茫时，为你指引方向。”

“至于伊琳娜……”阿尔德里奇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是一个纯粹的、甚至可以说是偏执的‘秩序’的化身。在她看来，一切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掌控的‘混沌’，都是必须被修正的‘错误’。而你，恰恰是她眼中，最大、也最完美的‘错误’。”

“将你的思想品德教育交给她，是校委会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一个……必要的平衡。”他看着白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的力量，过于强大，也过于危险。它需要一把最坚固的‘鞘’来约束。而伊琳娜，就是这所大学里，最锋利、也最坚固的‘鞘’。她的方式或许会很……严厉，但我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整个大学的安全。”

“孩子，你就像一个手握着神明权杖的孩童。在学会如何正确地使用它之前，你必须先学会，对它抱有敬畏。”

阿尔德里-奇走到白曜面前，将一只干枯但温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去吧，去听课，去学习，去用人类的智慧，为你那混沌的力量，搭建起第一段理性的阶梯。当你对七大学派都有了足够的了解之后，再来这里找我。届时，我们将开始真正的、属于你一个人的课程。”

在与阿尔德里奇副校长进行了一次深刻的谈话后，白曜终于走出了贤者之塔，正式开始了他的旁听之旅。

他选择的第一站，是塑能学院。因为他想亲眼看看，卡尔那样的天才，是如何运用人类世界最主流的战斗魔法的。

塑能学院的训练场，设在一处巨大的、被数十层强力防护结界笼罩的露天山谷里。白曜赶到时，这里正炮火连天，热闹非凡。

几十名穿着火红色院服的新生，正在一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得如同巨魔般的教授的指导下，练习着最基础的“火球术”。

“都给我拿出吃奶的力气！你们是法师！是战场上的炮台！不是在跟你们的情人抛媚眼！”那位名叫“巴顿”的教授，正用他那雷鸣般的嗓音，对着一个因为紧张而把火球捏爆在自己手里的倒霉蛋怒吼，“塑能系的精髓是什么？是精准！是效率！是用最小的魔力，造成最大的破坏！看好了！”

说着，巴顿教授随手一挥。一颗只有拳头大小的、被压缩到了极致的、散发着白炽色光芒的火球，瞬间出现在他手中。他看也不看，随手一甩，那颗火球便如同一道流光，精准地命中了数百米外的一块作为靶子的巨大岩石。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块足有三米多高的岩石，瞬间被炸得粉碎，乱石穿空，烟尘弥漫。

所有新生，都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了吗？这就是教科书般的火球术！”巴顿教授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现在，轮到你们了！谁能做到我刚才一半的效果，今天的午饭就加一个鸡腿！”

在所有新生中，卡尔的表现，无疑是最亮眼的。

他凝聚出的火球，体积是别人的两倍，颜色也更加深邃。他大喝一声，将火球奋力掷出，虽然准头差了点，没能命中靶心，但那巨大的爆炸威力，依旧将靶子周围的地面，都炸出了一个大坑。

“不错！卡尔！有点样子了！”巴顿教授难得地夸奖了一句。

卡尔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他转过头，恰好看到了正站在训练场边缘、穿着一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灰色学徒法袍的白曜。

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混合着嫉妒与挑衅的复杂神情。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特殊研究对象’白曜阁下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怎么？我们这粗鲁的塑能系，也入得了您这位‘三态平衡’天才的法眼？”

白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问道：“这就是人类的战斗方式吗？把能量，用最直接的方式，扔出去？”

“哈！不然呢？”卡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难道像你们那些神神秘秘的法术一样，念一堆听不懂的咒语，跳一段莫名其妙的舞蹈吗？在战场上，等你的仪式完成，我的火球已经把你的脑袋轰成渣了！”

“可是，这样做的能量转化率，太低了。”白曜摇了摇头，用一种纯粹的、学术探讨的语气说道，“你刚才那一发火球，至少有七成的魔力，都浪费在了无意义的光和热上，真正转化为‘破坏’这个概念的，连三成都不到。”

这是他这一个星期，通过研究自己的“绯红言灵”后，得出的结论。他的力量，几乎没有任何的能量损耗，所有的力量，都百分之百地，作用在了对“法则”的扭曲上。

卡尔闻言，顿时涨红了脸，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你……你一个连火球术都放不出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有本事，你来一个我看看！”

他们的争吵，很快便吸引了巴顿教授的注意。

“怎么回事？”巴顿教授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教授！这家伙在质疑您的教学！”卡尔立刻恶人先告状。

巴顿教授将他那如同铜铃般的眼睛，投向了白曜。他当然认得这个在入学测试上引起了巨大轰动的“特等生”。

“哦？这位就是白曜同学吧。”他的语气，谈不上友好，也谈不上敌视，只有一种属于军人的、纯粹的实用主义，“你说，我们的能量转化率太低？那你认为，应该怎样？”

白曜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他不能暴露“绯红言灵”的存在。他只能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力量的本质，不在于‘释放’，而在于‘定义’。”他缓缓地说道，“比如，我们不需要用一个巨大的火球去‘融化’一块铁，我们只需要直接对那块铁，下达一个‘它就是液态’的指令。”

这番言论，在这些信奉“能量守恒”的塑能系法师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巴顿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下达指令’！小子，我承认，你的天赋很惊人，但你的思想，也同样惊人地……天真！这里是魔法大学！不是你过家家的童话镇！法则，是用来遵守的，不是用来定义的！能定义法则的，那是神明！”

周围的学生，也跟着哄笑起来。

白曜没有再争辩。他知道，在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力量之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片充满了火药味与汗臭味的训练场。

他要去下一个地方。一个或许更能理解他思想的地方。

——变化学院。

变化学院的氛围，与塑能学院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有各种仪器发出的、细微的“嗡嗡”声，以及学生们低声的、热烈的学术讨论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金属、植物与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白曜走进一间巨大的、如同炼金工坊般的教室时，里面的学生，正三五成群地围着一张张实验台，进行着各种有趣的实验。

有的学生，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铅锭，通过复杂的催化法阵，一点点地转化为银色的金属。有的学生，则在尝试着，让一株普通的含羞草，长出玫瑰的花瓣。

他们的指导教授，是一位戴着单片眼镜、气质儒雅、看起来更像一位学者的中年男人。

白曜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他悄悄地走到教室的后方，观察着这些学生的操作。

他发现，变化系的魔法，与他的“绯红言灵”，在底层逻辑上，确实有着极高的相似度。他们同样是在试图改变物质的“属性”。只不过，他们需要借助复杂的法阵、咒语和触媒，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他看着一个学生，耗费了大量的魔力和精神力，才勉强让一块石头的表面，变得稍微柔软了一些，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明悟。人类的魔法，就像是在用无数根杠杆和滑轮，去撬动一个无比沉重的物体。过程繁琐、低效，但每一步，都有着清晰的、可以被计算的逻辑。而他的力量，则是直接对那个物体本身下达“移动”的命令。简单、高效，却也充满了未知与不可控。

他必须学会人类的“杠杆原理”，才能更好地理解，自己那份“命令”的力量，究竟源自何方。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曜几乎跑遍了所有的学院。

在幻术学院，他看到学生们如何用光影和精神力，编织出几可乱真的幻象。他那属于妖精的血脉，让他能轻易地看穿这些幻术的本质，甚至能反向地，对施法者进行微弱的干扰。

在咒法学院，他见识到了召唤异界生物的奇妙与危险。一个学生，因为在绘制法阵时，画错了一个小小的符文，结果召唤出了一只暴躁的、浑身长满触手的小魔怪，差点把整个教室都拆了。

在预言学院，他只看到几个神神叨叨的、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学生，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球，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关于“命运的丝线”之类的胡话。

而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死灵学院。

那里的学生，比预言学院还要少，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他们的教授，是一位脸色苍白得如同尸体、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的、沉默寡言的女人。

白曜本以为，这里会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息。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学术氛围，竟然是所有学院里，最平静、也最……纯粹的。

他们没有在研究如何制造僵尸大军，或是散播瘟疫。而是在用一种近乎于哲学的、严谨的态度，在探讨着“生命”与“死亡”的本质。

“……灵魂，是一种由极其微小的、被我们命名为‘灵魂粒子’的特殊物质所构成的、高维度的信息聚合体。”那位女教授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像是在讲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些粒子，承载着我们的一切——记忆、情感、意志。而肉体，只是这些粒子在三维世界临时搭建的一个‘载具’。当载具损坏时，灵魂粒子便会逸散，回归到世界的本源信息之海中。”

她的话，为白曜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那么，教授，”一个学生举手提问，“有没有可能，存在一种……不需要‘载具’的生命形态呢？”

“问得好。”女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答案是，有的。在世界的十六个位阶种族中，排名第六的‘妖灵族’，就是这样的存在。他们是天生的‘灵魂大师’，他们的整个族群，就是由无数自由的、可以在外界独立存在的灵魂粒子聚合体构成的。对他们而言，我们的肉体，就像一件可以随时穿上、又随时脱下的、笨重的‘衣服’。”

“更重要的是，”女教授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这种生命形态，并非是‘妖灵族’的专利。理论上，任何一个种族的生命，只要他的灵魂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挣脱肉体这个‘载具’的束缚，并且，掌握了最核心的‘灵魂剥离’技术，他就可以，将自己，转化为一名‘妖灵’。”

“摆脱生老病死，摆脱物质的束缚，以纯粹的‘信息聚合体’的形式，获得永恒。这，才是我们死灵法师，所追寻的、最终极的‘真理’。”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白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灵魂剥离……转化为妖灵……永恒……

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祖母，艾拉瑞雅。她追寻着世界的终极秘密，最终，消失在了“世界伤痕”之中。她……会不会，也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

他想起了自己那“倒吊人”的宿命。他的灵魂，本身就是一个被“捏”出来的、与众不同的聚合体。这是否也意味着，他比任何人，都更有可能，去触及那个关于“灵魂”的、最终极的秘密？

一周的旁听之旅，让白曜对人类的魔法体系，有了一个全面而深刻的认知。他就像一个站在山顶的旅人，俯瞰着山下的七条道路。每一条道路，都有着不同的风景，通往不同的方向。但他知道，他要走的，是那条隐藏在七条道路之间、不为人知的、属于他自己的……第八条路。

而要走上这条路，他需要更多的知识，来为自己铺设基石。

于是，大学的中央图书馆，便成了他第二个家。

这座图书馆，是整个亚哈隆的骄傲。它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如同山脉般的白色建筑，里面收藏着自“神-话时代”以来，人类文明所积累的、几乎所有的知识。

这里的藏书，浩如烟海。从最基础的识字课本，到记录着禁忌魔法的龙皮卷轴，应有尽有。

白曜就像一条贪婪的鱼，一头扎进了这片知识的海洋。他废寝忘食地阅读着，历史、地理、炼金、魔药、符文、神学……他几乎涉猎了所有能够接触到的领域。

他那过目不忘的、属于“晨星”的天赋，让他的学习效率高得惊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所吸收的知识量，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同年级的学生。

他的特立独行，以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对知识的恐怖渴求，也让他渐渐地，在新生中，有了一些名气。有人敬畏他，有人嫉妒他，也有人，对他充满了好奇。

这天，他正坐在图书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研究着一本极其古老的、关于“古代炼金术中能量守恒与转化”的孤本。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轻佻笑意的、如同阳光般爽朗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起。

“白曜学弟，是在探讨‘第一因’的哲学问题吗？需不需要一位英俊博学的学长，来为你指点迷津？”

白曜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绣着银色鸢尾花纹章的华丽法袍的英俊青年，正靠在他们旁边的书架上，脸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他有着一头灿烂的金色卷发，和一双如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他的气质，优雅而自信，像一个天生的贵族，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里奥·冯·奥斯顿。幻术学院三年级的首席，也是亚哈隆最古老的、权势显赫的奥斯顿公爵的继承人。在大学里，他是如同明星般的存在，拥有着无数的追随者和爱慕者。

“里奥学长。”白曜合上书，平静地点了点头。

“哦？看来我的名气还不小。”里奥自来熟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白曜对面，“我听说了你的事迹。说实话，我对你那‘三态平衡’的天赋，比对任何一本古籍都更感兴趣。”

“白曜学弟，”他转向白曜，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我听罗兰院长说，你拒绝了他的邀请。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我也必须提醒你，在这座大学里，‘特立独行’，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尤其是在你已经被‘她’盯上的情况下。”

白曜的心中一凛。他知道，里奥口中的“她”，指的正是伊琳娜。

“委员长阁下，是一个绝对的‘秩序’信徒。”里奥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凝重的神情，“在她的世界里，任何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掌控的‘异常’，都等同于需要被清除的‘BUG’。你那份天赋，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块最美味、也最危险的蛋糕。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吃’下去。”

“所以，”他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白曜伸出了手，“我建议你，多交一些朋友。比如，像我这样，英俊、强大、又背景深厚的朋友。至少，在‘她’想对你做些什么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你说句话。”

白曜看着他那双真诚的、闪烁着善意光芒的蓝色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也伸出了手，与他轻轻一握。

“谢谢你，学长。”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视线，毫无征兆地，从图书馆二楼的环形走廊上，投射了下来，精准地，落在了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

白曜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如同紫水晶般冰冷的眼眸。

伊琳娜，正静静地站在二楼的阴影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的书。

——《风纪委员会纪律条例》。

那道从二楼阴影中投射下来的视线，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却又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刀锋，精准地钉在了白曜与里奥交握的手上。

图书馆内那股原本因知识而沉静、因交流而活跃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继而被注入了来自极北冰原的、最刺骨的寒意。

白曜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汗毛，都在那道视线的注视下，根根倒竖起来。他缓缓地抬起头，越过里奥那略显错愕的英俊脸庞，正好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如同紫水晶般冰冷的眼眸。

伊琳娜·冯·克莱斯特，正静静地站在二楼的环形走廊上，倚着黑色的铁艺栏杆，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们。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本厚厚的、黑色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的书——《风纪委员会纪律条例》。她没有翻开，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封皮上，那姿态，与其说是在阅读，不如说更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武器。

她的出现，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却又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她就是这片空间里，所有阴影的主宰。

就连里奥·冯·奥斯顿，这位平日里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公爵继承人，在感受到那道视线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微不可察地收敛了半分。他那双如同天空般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看来，我们的‘茶话会’，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没有松开与白曜交握的手，反而更用力地握了一下，像是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支持。他甚至还有心情，对着二楼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贵族的优雅微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伊琳娜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三秒。那三秒，对白曜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道冰冷的目光，从里到外，反复地、仔细地，用最苛刻的标尺，丈量了一遍。

最终，伊琳娜收回了视线。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转过身，那道笼罩在灰色学徒法袍下的、挺拔而孤高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书架后的阴影之中。

她来得无声，去得也无息。但她所带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盘踞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直到确定那道视线彻底消失，白曜才感觉自己那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恢复了工作。他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看到了吗？”里奥靠回椅背上，恢复了他那副标志性的、略带一丝慵懒的贵族派头，但声音里，却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严肃，“那就是‘秩序’的化身。她不需要说话，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空间，都按照她的意志来运转。在这座大学里，她就是‘法则’的代行者。”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白曜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什么？”里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轻笑了一声，“白曜学弟，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你以为，‘特殊研究对象’这个头衔，仅仅意味着特权吗？不，它更意味着‘监视’。你就像一件被放在最显眼展柜里的、独一无二的、却又极度危险的展品。而她，就是那个拥有最高权限的、最尽职尽责的‘保安’。她会出现在任何你可能出现的地方，用她自己的方式，确保你这件‘展品’，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所以，”里奥看着白曜，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你更需要朋友了。一群……能让你在被那道冰冷的视线注视时，不至于孤立无援的朋友。”

他站起身，对着白曜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今晚，在‘独角兽之梦’酒馆的三号包间，我的‘真理探求社’有一个小型的读书会。我们会讨论一些……课堂上不会教的、更加有趣的东西。有兴趣来吗？”

白曜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荣幸，学长。”

“独角兽之梦”是大学城附近最受学生欢迎的一家酒馆。它的老板，据说是一位退休的宫廷魔法师，因此，这里的装潢，充满了幻想与艺术的气息。天花板上，是流转不休的星空；墙壁上，挂着会随着观察者心情而变幻图案的魔法画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麦酒的醇香、果汁的甜香与淡淡的书卷墨香的、奇妙的味道。

当白曜按照里奥的指引，来到三号包间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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