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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弗洛洛,1

小说: 2025-09-11 10:49 5hhhhh 6810 ℃

(5)

如同一尊被抽去支架的沉重雕塑,芬莱克的躯体直直地倒下,在空旷的厅堂里发出一声闷响。随著他倒地,一枚水滴状的鸣式残晶从他身上滚落,停在冰冷的地砖上,幽幽地闪烁著,像一枚含著毒的泪。

“弗洛洛,停下。”漂泊者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不容置喙的重量。他守在尚有微弱气息的芬莱克身旁,目光却紧盯著那枚残晶,以及…那个因残晶而眼瞳发亮的少女。“那不是生命。只是回响,是空洞的影子。”

弗洛洛没有看他。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枚小小的、却承载著她整个世界重量的晶石攫住了。她的动作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步一步,朝那微光走去。曳地的裙摆上,那些破碎的红色布条划过蒙尘的地面,发出细微而执拗的沙沙声,像一首无望的哀歌。

“影子?”她轻声反复著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只要我把他们的频率…家乡的每一个人的频率,都融进去…”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枚残晶。“他们就会回来。就在我身边,永远。”

一阵风自身侧掠过。

漂泊者没有丝毫犹疑,一步跨出,身形如一道利落的切线,恰好挡在她与那枚残晶之间。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身体隔开了她疯狂的希望和冰冷的现实。

弗洛洛伸出的指尖,冰冷地触碰到漂泊者拦阻的手臂。那触感让她猛地一颤,仿佛被烫到一般,却又没有收回。她抬起头,那只被绷带遮住的眼看不出情绪,而另一只眼里,是近乎燃烧的偏执。

“你听不见吗?”她的声音沙哑,带著一丝恳求。“他们一直在我耳边…那么安静…家乡被毁掉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你懂不懂那种寂静?”她抓住漂泊者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会监大人说过,这是唯一的路。只要有足够的频率,我就可以重新…奏响我的家。”

“我听见的,是你的悲伤。”漂泊者的视线没有动摇,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她紧抓的手臂,然后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弗洛洛,看著他,看著芬莱克。你带回来的,只会是这种痛苦的空壳。”

回答他的,是她的沉默,以及一个缓慢却决绝的动作。

弗洛洛缓缓收回了手。那根被她当作武器,也当作信仰的细长指挥棒,此刻被她轻巧地握在手中,尖端泛著与地上那枚残晶同样的不祥微光。她将指挥棒横在身前,一个防御,也是一个起势的姿态。

这不是请求,是宣告。

(6)

静默,像一层细腻的、正在凝结的灰尘,落满了这片残破的空间。回答漂泊者的,并非言语,而是整个世界的变调。空气仿佛被拉成五线谱上绷紧的弦,崩坏的乐器残骸——扭曲的铜管、断裂的琴弦——开始发出细微的共振,那声音并非悦耳,而是濒死的回光返照,是金属最后的呻吟。

地面上,那些本不存在的殷红水洼里,一朵朵彼岸花挣扎着破土而出,花瓣卷曲,妖异地舒展,仿佛是大地无法愈合的伤口。它们无声地蔓延,将地砖的缝隙染成血网,汇聚成一片猩红的花海。在这片由悲伤与执念浇灌而成的炼狱舞台中央,那个少女的身影,孤绝而清晰。

在漂泊者的眼中,时间陡然被拉成了粘稠的琥珀。他看清了她,一个用悲伤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她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却因那份超越年龄的哀戚而显得模糊了时岁。她的身形纤细,身高约莫一米六,穿着高跟鞋后才勉强接近一米七,体重在衣衫之下,估计也只有五十六七公斤,是个恰到好处的数字,既不羸弱,也无赘肉。

她有一头薄荷灰绿色的长发,在周围暗红的光线下泛着一丝冷寂的微光,如同月下的苔藓。发丝的质感极好,柔顺得仿佛用最好的软毛刷梳理过,被编成两股饱满蓬松的泡泡辫,垂在身后,辫尾用简单的蝴蝶结系着,是她身上唯一的、属于少女天真的残迹。她周身萦绕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那是彼岸花淡淡的甜腥,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与铁锈般的冰冷气息,是花与凋零的共存。

她的脸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轮廓柔和。那只未被绷带遮蔽的眼睛,瞳孔是破碎的宝石,是掺杂了紫与红的异色,复杂得像一整个星云的毁灭。眼角微微下垂,睫毛纤长浓密,配上那细细的、如同远山黛色的眉毛,本该是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此刻却因那份偏执而显得物哀又危险。鼻子是小巧挺直的悬胆鼻,嘴唇薄而色淡,鲜少有笑意光顾。

白皙的肌肤上,几道音痕像是黑色的荆棘,从手臂蔓延至锁骨。她的脖颈修长,在红色颈饰的映衬下更显脆弱。那件以舞台礼服为原型的衣装,大胆地剪裁出心形领口,将她线条利落的锁骨与圆润的肩头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双手被优雅的红色长手套与绷带包裹,那握着指挥棒的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为演奏而生的手。

她的身段是典型的梨形,胸脯并不夸张,目测只有B罩杯,上胸围约八十四公分,是饱满的碗状,上下比例接近黄金分割,形状堪称完美。腰肢却被紧身胸衣束得极细,大约六十五公分,盈盈一握。平坦的小腹之下,是与纤腰形成鲜明对比的、丰腴的臀胯。那近百公分的臀围勾勒出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弧度,是女性身体最原始的曲线之美。紧绷的黑色裤袜包裹着她匀称的大腿与纤长的小腿,大腿最丰满处的周长约有六十四公分,结实而富有弹性,那是属于舞者的、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她缓缓举起了指挥棒。

那不是一个愤怒的动作,而是一个指挥家,在奏响华章前最优雅的起手式。琥珀碎裂,时间重新奔流。她指尖轻点,仿佛敲在一个无形的节拍器上。

“…这,就是你我的终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空间的悲鸣达到了顶点。那声音化作了无数猩红的荆棘与破碎的音符,裹挟着毁灭性的共鸣力量,如同一场盛大而残忍的交响风暴,朝他席卷而来。

那只未被遮蔽的,倒映着整个破碎世界的眼瞳,冰冷地,注视着他。

(7)

猩红的风暴中心,没有休止符。每一个音符都是一道利刃,每一段旋律都是一场围剿。

“那不是真实的生命!弗洛洛!”漂泊者格挡开一道由音波凝聚而成的血色斩击,剑锋与无形的壁障摩擦出刺耳的尖啸,火星在昏暗中一闪而逝。他每前进一步,脚下的彼岸花海便灼烧得更旺盛一分。

“真实?比你的约定更真实。”弗洛洛的声音在整个厅堂里回响,空灵却又尖锐,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回家的魂灵。而你,是唯一的杂音。”

漂泊者以剑拄地,稳住因连续冲击而后退的身形,他与她之间,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隔着生与死的深渊。弗洛洛则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残破红叶,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跃动,都带着致命的优雅。她的指挥棒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那些破碎的乐器残骸便随之起舞,化作她乐章中最狂暴的杀意。

他瞅准一个旋律的间隙,一个最微弱的停顿,猛然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欺近她身前。剑光直指她握着指挥棒的手腕,意图夺下这疯狂乐章的源头。但他的剑锋在一次格挡后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迟滞,那是被她层层叠叠的共鸣之力拖入的泥沼。

就是这一瞬间。弗洛洛的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开,如同一位完美的芭蕾舞者,轻盈地避开了那凛冽的剑气。她不退反进,手中的指挥棒放弃了所有繁复的招式,化作最简单、最迅捷的一点。

那不是重击,轻得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像是一个乐章的终止符,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漂泊者的心口。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胸口炸开,沿着血脉与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漂泊者的身体僵住了,那股力量并非将他击倒,而是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你不该挡在我的乐谱前。”

她轻声说着,从他僵直的身侧走过,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她弯下腰,那枚闪烁着幽光的鸣式残晶便像倦鸟归巢般,轻巧地落入她摊开的掌心。宝石的微光映在她眼中,那份狂热终于得到了一丝满足的慰藉。

几乎是同时,她身侧的空间毫无预兆地扭曲、撕裂,像一块被利刃划开的幕布。一扇不属于此地的门洞悄然洞开,门后,一个身着残星会制服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克里斯托弗。他的出现,冷静得如同前来验收一件早已预定好的货物。

弗洛洛握紧了手中的宝石,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弗洛洛!”漂泊者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最后的呐喊。“那东西只会带来毁灭!”

最后一丝气力汇于指尖,他猛地将握在手中、此刻却重如山岳的剑投掷出去。剑身脱手,发出一声决绝的嗡鸣,化作一道银光撕裂了这片猩红的世界,目标不是弗洛洛,而是她手中那枚——一切悲剧的根源。

那道银光快得超出了反应的极限。

弗洛洛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下意识地侧身,但那把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她的要害。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人类的、纯粹的惊愕与慌乱。那一刻,她做出了选择。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握着宝石的手臂甩向门的方向。那枚水滴石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向克里斯托弗。而她自己,用空出的身体,迎向了那道无法躲避的银光。

噗嗤——

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轻得几乎被忽略。那把属于漂泊者的长剑,从她的左胸穿透而过,带出一蓬凄艳的血花。她脸上的惊愕凝固了,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那截冰冷的剑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克里斯托弗接住了宝石,门洞便在他身后悄然关闭,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未曾留下一句言语。

失去了支撑,弗洛洛的身子软了下来,随着那把剑的重量,无力地向后仰倒。她的身后,正是那片深不见底、吞噬了她家乡的海渊。

她坠落下去,红色的裙摆在空中最后一次绽放,像一朵被风从枝头遽然吹落的、开到荼蘼的红花,迅速被下方的无尽黑暗所吞没。

(8)

猩红的喧嚣,终结于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利刃穿透血肉的微响。

漂泊者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银光没入她的胸膛。

心脏在那一瞬间猛烈地收缩,又狂暴地舒张,像一只被囚禁的猛兽撞击着肋骨的囚笼。奔涌的血液带着灼热的惊痛冲刷着四肢,却冲不破心口那一点冰冷的麻痹。

“…啊。”

一声短促的气音从她唇边溢出,不是痛呼,更像是猝不及防的叹息。她低头,看着那截没入自己身体的、熟悉的剑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在坠落的那一刻,她抬眼看去,漂泊者已经挣脱束缚,径直朝着那扇空间的门扉奔去。但他没有赶上。门扉悄然闭合,克里斯托弗与那枚水滴石一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扑了个空的他低吼一声,又急冲冲地跑到厅堂边缘。

“这样…也好…”

她坠落的身影,像一朵被骤风从枝头吹落的红花。那把剑的重量,带着她向后仰倒,跌入那片深不见底、吞噬了她整个故乡的海渊。风灌满了她破损的裙摆,却托不住她下沉的身体。

“我的乐章…终于…安静了…”

被贯穿的肺叶徒劳地翕动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刀锋。空气不再是乐章的载体,而成了灌入破损风箱的碎玻璃,每一次进出都带走一丝残存的温度。

“弗洛洛!”

漂泊者跪在边缘,朝那片无尽的黑暗伸出手,却只捞到一手冰冷的虚空。她的身影早已被黑暗吞没,只余下最后一句轻得像幻觉的话语,顺着风飘上来。

“…杂音…”

他停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那枚宝石,带着她全部的执念与疯狂,消失了。他输了,输掉了阻止残星会的最后机会。

“…来不及了。”

他喃喃自语,看着那片已经恢复平静的空间。

“…不。”

他站起身,目光从空无一物的半空,重新投向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海渊。

“至少…”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冷得刺痛肺腑。而后,他纵身跃入了那片虚无。

(9)

那片海渊,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一片液化的、冰冷的虚无。

刺骨的寒意从胸口的创伤处最先钻入,而后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蛮横地撕裂皮肤,侵占血脉,每一个毛孔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而无声尖叫。弗洛洛的意识却像被裹在一层温暖的薄茧里,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只是在下沉,缓慢地,朝着那片接纳了她一切的故土沉去。

眼前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墨色。她看到了,家乡的街道,邻居的笑脸,在窗边为花浇水的母亲…一切都和那天灾降临前一模一样,只是…太安静了。他们都在那里,重複著生前的动作,像一部无声的电影,一帧一帧,永恒地循环。没有音乐,没有交谈,甚至没有风声。原来,这就是她用尽一切所换来的“永生”,一座华丽而死寂的囚笼。

她闭上了眼,任由身体被这片宁静的黑暗拥抱。

忽然,一道不属于这片死寂的力量蛮横地闯了进来。一只手,带着与这片冰渊格格不入的、活人的温度,像一把灼热的铁钳,死死攫住了她下坠的手臂。那股力道是如此粗暴,瞬间将她从那片虚幻的温存中扯了出来。

她睁开眼。

模糊的视野里,是漂泊者那张被水流冲刷得有些失真的脸。他另一只手紧握着贯穿她身体的那把剑的剑柄,借此将她不至于滑脱的身体固定住,而抓住她手臂的手,正用尽全力,试图止住两人下沉的趋势。他周身散发着微弱的共鸣光芒,像一盏在深海风暴中摇摇欲坠的孤灯,徒劳地抵抗着整个深渊向下的引力。

“醒醒!”他的声音透过水的阻隔,沉闷地传进她的耳朵,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为什么…”弗洛洛的嘴唇翕动,吐出破碎的气泡,“…跟来…”

“我还没听完你的曲子。”漂泊者没有丝毫多余的言语,他箍紧了她的身体,另一只手抽出那把带给她致命伤的剑,反手插入身侧看不见的崖壁,用作一个暂时的支点,强行止住了下坠。

那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一股尖锐的剧痛终于穿透了麻木的神经,让她倒抽了一口冰冷的海水。她剧烈地呛咳起来,破碎的血沫从唇角溢出,在这片黑暗中迅速散开,像一朵无声绽放的红花。

“这里…很安静…”她的意識再次渙散,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像一根被抽去所有力氣的斷線木偶。“…不要…管我…”

“安静?”漂泊者低吼一声,他将她揽得更紧,幾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扣在自己的怀里,好让她能借到一点力气。“你的音乐从没这么说过!弗洛洛,看着我!”

他粗暴地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焦灼,看到了不甘,也看到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那不是对敌人的怜悯,而是失约者面对债主时,无法回避的眼神。

她的挣扎渐渐停了。那双快要失去光彩的异色瞳,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个她早已得不到的答案。

“我欠你一首完整的曲子。”漂泊者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和这深海同样沉重的压力,“所以,还没到你谢幕的时候。帮我!”

他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手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身前,另一只手拔出插在崖壁上的剑,双腿猛地在那无形的壁障上一蹬。

两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挣脱了深渊的引力,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气泡,朝着那片遥远而微弱的光源,奋力上浮。

(10)

一声闷响,两人冲破水面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才重新恢复了声音。

漂泊者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夜风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他环顾四周,月光惨白,将破碎的码头映照得如同亡灵的骨骸。

“放开…”

怀中的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弗洛洛的声音被呛咳打得支离破碎,混着海水与血沫从唇边溢出。她没有挣扎,只是像一件被遗弃的艺术品,任由冰冷的海水浸透她残破的衣衫。

“闭嘴,”漂お泊者低吼,声音因脱力而沙哑,“省点力气。”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失去意识的身体更稳地托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奋力划动,朝着不远处的岸边游去。

每一次划水都像是撕扯着肌肉的极限。湿透的衣物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往下坠,尤其是弗洛洛那件繁复的裙摆,此刻在水中化作一片纠缠的、致命的网,不断地拖拽着他。

“为什么…”弗洛洛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得像风中的残响,“我是你的敌人…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失约了,”漂泊者没有停下划水,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他全身的酸痛,但他开口的声音却异常平稳,“在很久以前,我答应过要听完你完整的乐曲。”

这句话像一枚针,轻轻刺破了弗洛洛麻木的意识。她安静了片刻,然后,一声低低的、带着水汽的轻笑从她唇边漏出,那笑声里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苍凉。

“约定…?”她侧过头,湿透的薄荷色发丝狼狈地贴在脸颊上,那只完好的眼睛在月光下望着他,像一枚蒙尘的紫色水晶,“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的乐谱…已经没有了…家乡…也没有了…”

“那就再写一首,”漂泊者粗暴地打断了她,手臂收得更紧,不让她从自己怀里滑脱,“写一首不是用别人的痛苦谱成的曲子。”

弗洛洛没有再回答。她只是静静地靠在他身上,胸口那道贯穿伤随着海水的波动,渗出丝丝缕缕的殷红,很快便被更深沉的黑暗所稀释。漂泊者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终于,他的脚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着将弗洛洛从水中拖拽出来,一起瘫倒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宝石…已经不在了。”弗洛洛躺在地上,仰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我知道。”漂泊者撑起上半身,看着她胸前那个狰狞的伤口。血液因为海水的低温而凝固了一些,但那件红白相间的演出服已经被彻底染成了暗红色,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却毫无生气的轮廓。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利落地撕下了自己上衣的一截袖子。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俯下身,用那块布料笨拙地、却坚定地按向她的伤口,试图为她止血。他的动作触碰到了伤处,引得弗洛洛的身体猛地一颤。

“别碰我…”她下意识地抗拒,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混乱。

“别动,”漂泊者没有理会她的抗拒,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块冰冷的布料,也温暖那具快要冷却的身体,“你的终章是什么样子,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在那之前,你还不能谢幕。”

(11)

月光像一层薄薄的、冷硬的盐霜,凝结在被海水打得光滑的礁石上。海水的蒸发带走了他们身上仅存的最后一点温度,夜风一吹,那股寒意便毫不留情地钻进骨头缝里。

漂泊者勉强坐起身,拧了一把湿透的衣角,水滴嗒嗒地落在石板上,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转过头,弗洛洛就躺在他身侧,呼吸急促而紊乱。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是与周遭冰冷空气截然相反的滚烫。

“…冷…好安静…”

她开始说胡话,眼睫在不安地颤动,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她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蜷缩,像一只受伤后试图寻找温暖的幼兽。

漂泊者眉头紧锁。他知道,再让她穿着这身湿透的衣服待下去,就算不死,情况也会急转直下。必须…必须帮她把衣服脱掉。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离她肩头那件被血与海水浸透的礼服只有几寸的距离,却迟迟没有落下。那是一只习惯了握剑、习惯了战斗与毁灭的手,此刻却因这最简单、最原始的救助动作而变得无比僵硬。那件衣服的胸口处,还残留着被他自己的剑贯穿的痕迹。

“…指挥棒…我的指挥棒呢…没有声音了…不行,音符会跑掉的…全都…”

她的呓语变得更加破碎,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剧烈的颤抖从她身体深处传来,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那不是因为冷,而是高烧引起的痉挛。

“啧。”

漂泊者低声咒骂了一句,不再犹豫。

他利落地单膝跪在她身侧,身体前倾,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没有去看她的脸,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背后那繁复的、早已被海水泡得一团糟的绑带上。他的手指有些僵硬,却异常沉稳,迅速地找到了绳结,用力一扯。湿透的丝带在他指间滑腻而冰冷,远比想象中更难解开。

“放开…滚开…”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弗洛洛发出了微弱的、抗拒的呻吟。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却只是无力地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像一只垂死蝴蝶最后的振翅。

“别动。”

漂泊者沉声命令,空着的手按住她乱动的肩膀,力道不容置喙。他终于解开了那个死结,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果决,开始剥离那件紧贴在她身上的演出服。湿透的布料黏在皮肤上,像另一层冰冷的皮,他不得不加大力道,将那件紧身衣风格的上衣从她身上一点点褪下。

随着“嘶啦”一声轻响,衣服的上半部分终于被他扯开,滑落到腰际。月光下,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脊背与肩胛骨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道狰狞的剑伤贯穿了她的左胸与后背,在苍白的皮肤上像一道丑陋的烙印。几道黑色的音痕,如藤蔓般缠绕在她的手臂与后颈,更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弗洛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而发出一声难耐的呜咽,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

漂泊者没有停下。他一把扯开自己身上同样湿冷的外衣,又脱去已经湿透的内衬。

然后,他将上半身赤裸的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

“…杂音…”

在他怀中,弗洛洛无意识地,又呢喃了一句。

这一次,漂泊者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12)

“…冷…”

细得像游丝一样的呻吟,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别乱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的粗粝。命令式的口吻,是为了掩盖声音里不自觉的紧绷。

怀中的身躯,细腻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软玉,此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高烧让她陷入了无意识的谵妄,身体遵循着求生的本能,拼命地朝他这唯一的、温热的热源缩去。她冰冷的肌肤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从他皮肤的末梢窜起,直抵小腹。

他的心跳,在肋骨之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一声,又一声。每一次跳动,都将温热的血液泵送到皮肤表层,再透过紧贴的肌肤,将这股属于生者的热量,渡给怀中这具快要冷却的躯体。

“…好安静…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侧耳倾听着那规律而强健的心跳,仿佛那是这片死寂天地里唯一的节拍。“…我的乐谱呢…”

“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回答,声音比他预想的要温和。他不敢放松分毫,一边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那股暖意似乎起了作用,她剧烈的颤抖稍稍平复了一些,但依旧像一片风中的残叶。她更深地埋进他怀里,细碎的发丝搔刮着他的下颌,带来一阵难耐的痒意。

“还是…冷…”

“我知道。”

“妈妈…?”她忽然含糊地唤了一声,声音稚嫩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演出…结束了吗?”

漂泊者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胸膛里那颗因戒备与情欲而躁动的心脏,被这声稚气的呼唤轻轻地捏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尖锐的酸楚。他看着她,月光下,她紧闭的双眼眉头紧锁,绷带下的那半张脸看不出情绪,而另一半,却写满了不设防的脆弱。

这是他的敌人。一个不惜牺牲一切,也要实现疯狂执念的残星会会监。这也是他失约的人。一个曾经在绝望中,将他视作唯一知音的少女。

“…嗯。”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

“演出已经结束了。睡吧。”

“可是…谢幕要穿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就这样很好。”

“…哦…”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终于安静下来,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他低头,看着她沉睡的侧脸,那张曾写满偏执与疯狂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属于病人的苍白与安详。他伸出手,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烧似乎退了一点,但依旧烫得惊人。

“…麻烦的家伙。”

他轻声自语,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抱得更稳。

(13)

怀中的身躯,终于不再因高烧而剧烈颤抖,那急促紊乱的呼吸渐渐被一种绵长而平稳的韵律取代。他能感觉到,紧绷的肌肉在她沉睡的无意识中,正一丝一丝地松弛下来。

“…不…别走…”

一句含糊的呓语贴着他的胸膛响起,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漂泊者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试图将她从自己身上移开。

他先是微微弓起背,用膝盖撑住地面,空出一只手来环住她的后背。她的身体像一件浸透了水的精美瓷器,沉重、冰冷,又格外易碎。他必须稳住她,同时避免触碰到她胸前那道依旧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他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后颈,将她湿漉漉的脑袋轻轻抬起。

他将自己的身体缓慢抽离,将她平放在地上,又迅速环顾四周,最后将她挪到一块相对平坦、可以倚靠的礁石旁,让她靠坐着。她身上的礼服上半部分已经褪去,只余下腰际一圈破碎的红布。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那件同样湿冷的上衣拧干,如同盖一块薄毯般,松松地搭在了她的上身,勉强遮住了那片在月光下显得过分苍白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沓,如同在林间穿梭的猎豹,脚步轻快而无声地跃上岸边的坡地。他的视线在昏暗的林地间飞快扫视,手指精准地捡拾着那些被海风吹干的枯枝。树枝在他手中被“咔嚓”一声干脆地折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冷…”

身后传来她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呢喃。

“马上。”

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抱着一捧大小不一的干柴,迅速返回岸边。他没有花时间去寻找火绒,只是从怀里摸出两块坚硬的燧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猛力敲击。

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夜里回响,迸射出的火星精准地落在最细碎的枯草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接着,一星微弱的火光亮了起来,像一颗被埋在灰烬里的红宝石。

他俯下身,轻轻地朝那点火星吹气。橘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很快,一小簇温暖的篝火便在这片冰冷的海岸上燃烧起来。

火光驱散了周围浓重的黑暗,也为这片死寂带来了一丝跃动的生机。

他退后几步,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另一块岩石,既能看顾她,又能保持警戒。火光在她沉睡的脸庞上跳跃,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琥珀色光晕,冲淡了那份病态的青白,也模糊了她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哀戚。

那一刻,风停了,海浪声也变得遥远。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堆篝火,以及火光中她安静的睡颜。

“不说话的时候,”他看着那张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说给自己听,“还挺可爱的。”

(14)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火光便迫不及待地,像一滴温热的琥珀,滴进了她冰冷的视野里。

那双原本倒映着毁灭与虚无的异色瞳,此刻的焦距缓慢地、艰难地凝聚,最终定格在篝火旁那道沉默的身影上。

“说话就不可爱了?”

漂泊者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他显然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更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精准地接上他那句无心的自语。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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