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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妳給了我氧氣(上),因為妳給了我氧氣,2

小说:因為妳給了我氧氣因為妳給了我氧氣 2025-09-11 10:49 5hhhhh 4480 ℃

她轉身走回廚房,拿出兩組餐具──叉子、湯匙,還拿了紙巾。一邊走回來,一邊用那種剛洗完澡才會出現的鬆弛語氣笑說:

「反正食物吃進去就都一樣了,對吧?」

她把那組餐具遞給我時,手指還是溫的。我接過來,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也不那麼冰了。

「……嗯。」我輕聲說,嘴角彷彿有點想抬起來,但那表情還沒來得及成形,就被某種深藏的羞恥拽回去。我只能垂下視線,盯著那一盤過於真誠的義大利麵。

我心裡想:她做飯、準備、遞給我餐具的整個過程,都像是她默默地在說一件事──「你現在這樣也沒關係。」

我還記得剛剛坐在門外的自己,像垃圾袋一樣被丟棄。現在卻有人替我煮麵、問我幾人份、笑說食物進肚子就一樣。

這世界有多冷,有時就能從一份熱騰騰、完全不講究擺盤的奶油蕈菇義大利麵裡被重新解釋。

我拿起叉子,把麵卷了一點起來,送進嘴裡。

熱的。夠鹹,夠油,蕈菇的焦香在奶味裡撐出一點野性。不是完美的比例,卻是──好吃的。

我沒說話,咀嚼時只盯著盤子。喉頭一瞬間被堵住了,不是被麵,是被某種情緒再次襲來──這頓麵就像某種原諒,我卻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

她沒催我說話,只低頭吃自己的那一盤,動作很自然,像是在過自己的夜晚。但她會偶爾抬頭看我一下,每一次都像在確認:你還在這裡吧?你還吃得下嗎?你還,是你。

我心裡想:今晚如果沒遇到她,我可能真的會走進某條小巷子裡,蹲下來哭到天亮。

但現在,我在她家吃麵──這世界竟也沒那麼爛。

我還在咀嚼那最後幾口麵,奶油早已冷掉一層,變得稍稍黏膩,但那股熟悉的鹹香還停在口腔深處。舌根微微發麻,那是飢餓過久後忽然吃到熱食的反應,也是一種慢慢沉澱下來的「我還活著」的證明。

齊彤已經吃完了。

她的盤子空得乾淨,只剩幾滴奶醬殘留在盤底。她雙手捧著那杯熱茶,紅陶瓷杯子襯得她手指很細──指節分明,掌心靠著杯身,像是在取暖,也像是在拖延某種話題的開始。

「幸好明天是週末,可以睡到自然醒。」

她沒有抬頭,只是看著茶杯上冒出的霧氣。她說得像是跟自己講話,也像是在提醒我──你不需要趕走,你不需要擔心時間,也許你今晚可以,暫時停在這裡。

「好吃嗎?」

她問得很順口,幾乎像是在問天氣一樣輕。她還是沒看我,眼神落在杯子邊緣,嘴角的弧度是若有似無的一道光。

我吞下嘴裡的麵,抬頭。

「……好吃。」聲音還是有點啞,但這一次,我主動了。

她微微眨了一下眼,像是那一聲回應比她預想的更早來到。她沒有立刻笑出聲,只是輕輕將茶杯旋轉半圈,像是在回應,也像在壓住什麼。

「如果吃不完,也可以冰起來,明天當早餐?」

那語氣平淡得像是共住多年的室友,已經習慣彼此行跡、甚至分擔廚房冰箱裡每一盒剩菜。可那句話一出口,我心裡突然一緊。

她說的是「明天」,而不是「你可以現在離開」。

我心裡想:這是不是她在說──你可以留下來。

「我是不喜歡浪費食物啦~」她笑了一下,終於抬眼看我,「既然你來我家作客,我也不准你浪費喔!」

那個「不准」說得很輕,但有種堅定在裡面。不是命令,是某種──讓我也可以擁有一點位置的堅持。

我咬住唇角,不讓自己失控地笑出來。不是因為她說了什麼有趣的事,而是那種溫柔裡微微撐起的一點脾氣,讓我莫名安心。她不是在容忍我,她是在接住我,而且用自己的節奏。

我點點頭,小聲說:「……好,我不浪費。」

她沒說話,喝了一口茶,視線略微從我臉上滑過,落在窗外某個我看不見的角落。像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把這頓突如其來的晚餐收尾,也像是──她其實一點都不急著讓它結束。

她沒有問我為什麼哭成那樣,沒有問那個「她」到底做了什麼,也沒問我還愛不愛。

她只是煮麵、倒茶、開一盞不刺眼的燈,讓我哭完、吃完、坐下來。

我心裡想:這樣就夠了。今晚這樣,就已經比我能想像的溫柔還多了。

她站起身,把杯子收走的時候沒發出太多聲音。她動作總是穩定、清楚,像是做任何事之前都已經在腦裡先排演過一遍,不慌不忙,沒有多餘動作。她將兩人吃完的盤子、餐具一一收拾進水槽裡,水聲隨即響起──是那種輕柔、不帶急躁的水柱,敲打著碗盤發出「卡啦、卡啦」的節奏,像是從某個節奏穩定的生活裡借出來的。

我還坐在原位,盤子空了、叉子靜靜橫在一旁,整張桌面上只有兩個人的溫度殘留在杯底、碗壁、紙巾盒邊緣。我什麼都沒說,只靜靜地看著她背影忙碌,那背影讓我想起一種平靜到幾乎無聲的承諾──她不是要安慰我什麼,只是默默讓我在這個空間裡,不被丟下。

她洗完最後一個盤子時,轉頭對我笑了笑。

「走吧。」

她沒說去哪,只是走在前面,腳步輕而穩。我跟著她的背影走過走廊,那一段短短的距離,我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聲與她的腳步交錯成一段過於安靜的旋律。

她在浴室門口停下來,轉身看我,眼神很直接,像是在確認我還能聽進她的聲音。

「洗個澡再睡覺吧?這樣比較好睡。」

我喉嚨乾乾的,點了點頭。她接著補了一句:

「雖然沒有換洗衣物就是了⋯⋯」語尾略微無奈,像是不確定該不該道歉,但也不是刻意要替我設想太多──那句話反而讓我安心,像是在說:「我不是因為同情你才做這些,而是我本來就是這樣照顧人的。」

她推開門,裡面很乾淨──米白色的磁磚擦得發亮,毛巾摺得整整齊齊,一瓶瓶沐浴乳與洗髮精依序排好,蓮蓬頭掛得端正。浴簾是一面柔和的淺灰,沒有浮誇的花紋,也沒有女性專屬的甜膩感──是那種「誰都能在裡頭安靜洗澡」的空間。

她指著洗手台上方的抽屜:「牙刷是新的,洗面乳在旁邊那罐,有寫字。」

又指著牆邊的架子:「毛巾都在那裡,右邊那兩條是乾淨的,隨便拿一條用就好。」

她說的時候,聲音像是導覽員,也像是某種……將要讓你在這裡過夜的人,用溫和又實際的方式鋪開接納。

「熱水開左邊,水壓有點強,小心一點。」她最後補了一句,然後後退半步。

「那你慢慢洗,我去弄一下床。」

她沒有再多留。也沒有要幫我拿毛巾,也沒有替我準備內褲或睡衣──她的界線一樣溫柔,一樣準確。她只是把這一段空間讓給我,然後像是替我暫時隔開整個世界的塵土,把這道門留給我自己關上。

我站在浴室門口,回頭看她最後一眼──她已經轉身走向客廳,背影乾淨得讓人想靠近。

我心裡想:我是不是,從今天晚上起,會記住她的每一個背影?

我轉身走進去,關上門。

裡頭有一種淡淡的皂香,像是她剛洗完手時指尖留著的味道,也像她身上的寧靜。燈光柔軟,不刺激,牆角還掛著一塊除濕小袋,有種陽光曬過衣物的氣息。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亂、眼睛紅、臉色慘白,像一個被抽空的人類。我指尖抹過自己的臉頰,還有乾掉的淚痕。

我心裡想:我到底怎麼撐到現在的?

我脫下衣服,褲子落在腳邊,內褲一脫時,那股身體不屬於自己的感覺再次襲來。我打開蓮蓬頭,水柱轟然落下。

我站在水裡,一聲不吭地洗著每一寸皮膚──像是洗去那個在門外發抖的自己,像是讓剛才那段「看見她在別人身下被幹到哭出來」的記憶,能隨著泡沫慢慢沖走。

但它還在。

那些聲音、那些畫面、那個笑話我「叫得比她還浪」的男人,都像印記一樣浮在我皮膚裡面,熱水怎麼沖都沖不掉。

可我知道,今晚這場洗澡,是我唯一的過場儀式──在齊彤的家,我終於能在一場哀傷的餘波裡,暫時喘息。

我洗完澡後站在走廊上,腳底的地板被拖得乾乾淨淨,冰冰的,像提醒我──你還赤著腳,還沒被這個地方完全收留。

浴室的蒸氣還在我頭髮上蒸著,溫熱的水氣慢慢往下滑,但我站著,不太確定下一步該往哪。客廳的燈光幽幽的,照不到走廊盡頭,整個家像被刻意分成了幾個區塊,而我,還沒被安置到其中一塊裡。

我心裡想:她會在哪裡?會不會已經回房睡了?還是……

正想著,客房的門打開,一道光從內部灑出,齊彤走了出來。

她身上穿的是剛才那件T恤,但下身換成了短褲,頭髮已經拆下來披著,濕了一些,看起來像剛剛也洗過澡。她一看到我,臉上就浮起那種淡淡的、沒太多表情的笑──可那笑容不是疏遠,是「我知道你會站在這裡」的那種理解。

「啊,你洗好了。來,這裡。」她招了招手。

我往她走過去,步伐慢得像小學生第一次被分配進新班級,一邊走一邊觀察她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想確認自己是不是還可以再待一點時間。

她轉身領著我進客房。

「我剛剛把床弄好了,今晚你睡這間吧!」她語氣輕快,但沒有敷衍的感覺,「因為是向東的房間,所以早上太陽會很亮,我也把窗簾都拉上了。」

她的聲音像是手勢,幫我一點一點地鋪好了這塊空間。

床鋪已經拉平,枕頭靠在床頭,棉被是淺灰色,整潔得像沒人用過。她把這間房間準備得比我以為的還更有心──不是臨時湊合,而是真的讓它變成今晚我的避風港。

我站在門口,有點遲疑。

她轉頭看我,視線略略下滑,落在我還穿著那件原本的襯衫和牛仔褲上,眉頭隱隱皺了一下──不是厭惡,是看見不舒適時那種微妙的關切。

「我是不是還是應該去找一件寬鬆的家居服借你啊⋯⋯穿著牛仔褲睡覺感覺好不舒服。」

她沒等我回答,已經轉身走回她的房間,邊走邊說:「你等等我,之前家人有給我幾件寬鬆的,我看看有沒有你的尺寸。」

我站在客房裡,聽著她打開衣櫃、翻找的聲音。那種聲音聽起來特別安心──不是雜亂,是某種熟練又用心的「替別人準備」的節奏。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

手裡拿著一套寬大的T恤和一條膝上短褲。顏色是淺藍和灰,簡單、樸素,但摺得很整齊,像是剛剛真的挑過一遍才決定要拿給我的。

她把衣服遞給我時,笑著補了一句:「但是內褲的話就沒有了⋯⋯你也可以不穿內褲睡覺啦,反正之後再洗這套衣褲就好了。」

我一愣,接過衣服的手頓了一下。

她說得很自然,沒有戲謔、也沒有挑逗,只是像在談一件生活裡的實際事務。

但我聽進耳裡,卻感覺那句「你也可以不穿」像是剝開了我某層最脆弱的界線。不是性,而是……她看見我身體這副無所適從的模樣,仍願意包容它那麼一點。

我輕聲「嗯」了一下,聲音小到像一口氣。

她沒再多說,只輕輕點了點頭:「我房間隔壁,有事可以敲門。」

然後,她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關門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低頭看那件T恤,寬鬆、帶著洗衣精的淡香,布料柔軟──跟她給我的晚餐、那杯茶、那句「想哭就哭」一樣,都是溫柔到幾乎不留痕跡的照顧。

我心裡想:這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她的溫柔,一點都不逼人,卻讓我整個人像被安放在一塊安全的地毯上,連呼吸都不必小心翼翼。

我捏了捏衣服的布角,走進房間,準備換上。

換上齊彤拿給我的家居服時,我手指掠過布料的那瞬間竟有些不真實──柔軟,蓬鬆,還殘留著一點清洗過後的淡淡香氣,像陽光曬過的衣櫃角落,又像某種被妥善照顧過的記憶。

上衣寬大,袖口幾乎垂到手腕下緣,短褲鬆垮垮地套在腿上,沒有束縛感。沒穿內褲讓我有些彆扭,但我知道現在的我沒有選擇權,也沒有力氣在意這種細節了。身體疲憊得不像自己的,而這件衣服就像一張簡單卻穩定的認可:你暫時可以是個被安置的人,不是流浪漢。

我把燈關上,只留一盞走廊外透進來的橘黃微光,像霧一樣鋪在牆角。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得讓我不敢大口喘氣,只能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把自己縮進棉被裡──那棉被柔軟得像是誰提前為我預熱過,溫度不高,但夠了。夠讓我不再顫抖。

我躺著,雙手抱著棉被的邊角,腿收著,像自己給自己建了一道堤防。我想讓這個夜晚快點結束,卻又怕睡著後,夢裡會浮現舒然被人操得神智不清的畫面──她的喘息、那男人的聲音、那句「他就是叫得比妳還浪的男友?」像一把鈍刀磨著我每一寸骨頭。

我試圖把臉埋進枕頭裡,讓那氣味能覆蓋掉我腦子裡所有髒污的殘像。

齊彤沒有香水,也沒有什麼強烈的洗衣香氛,她的枕頭只殘留著那種很乾淨的,像是書頁與棉被混合後的味道──舒服、安靜,甚至有點溫吞。可我卻在那味道裡,慢慢哭出來。

不是抽搐的那種哭,只是眼淚不斷從眼角滑下來,像是眼睛自己決定了:「我撐不住了,讓我流一下。」

我沒有掩飾,也沒有擦拭。我就這樣靜靜地、安靜地在那張陌生的床裡,一點一點地讓那些壓垮我的情緒滲出去,像屋頂開始細雨,沒有雷聲,卻濕透所有棉被。

我心裡想:我能不能就這樣,再也不回去?

也許我該傳個訊息給舒然說我今晚不回去,但我連手機在哪都不想去找。那段關係、那個家、那個男人的聲音都像是別人寫給我人生劇本裡的騙局,而我太晚才發現自己不是主角──只是個道具,一個供人比較與嘲笑的「對照組」。

我翻了個身,棉被跟著我的動作一起捲起,短褲滑了點位置,冰冷的空氣滑進布料和腿縫之間。我蜷起腳,覺得自己像一隻剛從垃圾堆撿回來的貓,終於找到了躲雨的紙箱。

我心裡想:如果她明天醒來還願意對我笑,我大概會忍不住留下來吧。

眼皮開始沉重。

最後我記得的,是棉被底下自己輕輕說了一句──沒聲音,只有氣音:

「謝謝你……齊彤。」

然後我睡著了。

一聲不響的早晨,光線從窗簾縫隙裡漏出來,灑在客房的地毯上,像一場靜默又溫柔的提醒:世界還在轉,昨天已經過了。

她站在門外的那幾秒,沒有任何聲音。但那種猶豫、那種心跳比腳步還重的靜止,像是整個空氣都能感受到她站在門口的樣子──手指停在門板前,目光落在那道關著的縫隙,眉心輕輕皺著。

她不是為了叫醒誰,只是想確認:那個被她安頓進來的人,還在不在這裡。

她輕輕敲了兩下──指節碰觸木板時幾乎不敢用力,像怕聲音太大會讓什麼碎裂。

「早安⋯⋯」她的聲音幾乎與空氣同溫,柔得像冬日被太陽照暖的窗玻璃。

門沒鎖。她悄悄地推開一條縫,走進來時連腳步都刻意落得輕,赤腳踩在地板上,像一種默許:這空間還不是她的,但她有責任確保裡面的人沒有崩塌。

她走到床邊,那一瞬間幾乎屏住了呼吸。

棉被裡的尹陞縮成一團,只露出半張臉,頭髮亂得像沒睡醒的小孩,胸口微微起伏──她看了一眼那個起伏,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輕柔地往後靠了一點。

她心裡想的或許是:還活著。還在呼吸。還沒有再掉回去。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那聲「早安」,微弱地滲進我還未清醒的腦袋,像溫水慢慢浸潤裂痕。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看到的是她的臉,那張沒上妝、頭髮還有點亂的早晨的臉。

她蹲在床邊,眼睛亮亮的,嘴角勾著一點點笑。然後,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我亂翹的額髮──那動作輕得像是不敢打擾夢境,但又想在夢境消散前留下什麼。

「早安,你有睡好嗎?」

她這樣問的時候,聲音是那種讓人不會害怕的親密,不刻意,也不勉強,就像是一位願意為你煮早餐、但也不會強迫你吃的鄰居──只是剛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敲了一下你世界的門。

我眨了幾下眼,視線還有點朦朧,嗓子乾啞,唇角卻動了動。

「……有,謝謝妳。」我聲音低得像含在被子裡說的。

我能感覺到她指尖在我髮根輕輕劃過的觸感──不是情人間的撫摸,而是那種,比家人更溫柔、比朋友更貼近、又比陌生人還小心翼翼的,某種尚未命名的關懷。

我心裡想:我昨晚真的有睡著,而且好像,真的睡得很深。

那是我好久以來,第一次睡到天亮。

早餐已經吃完一會了,桌上的蛋盤裡還剩下一小塊焦邊吐司,咖啡的熱氣從齊彤的杯沿緩緩升起,像是什麼話被泡在裡頭煮了很久,終於要蒸發出來。

我們坐在她家的餐桌邊──那張昨天晚上第一次共享晚餐的桌子。白日的光從半掀起的窗簾灑進來,光影投在木頭紋理上,把那些昨天沒說完的話和沉默都照得很清楚。

我低著頭,手指轉動著咖啡杯把,不敢太大動作,怕打破這片暫時延長的寧靜。我心裡還卡著那個夜晚──我哭到整個人癱在她懷裡,她摸著我的頭髮說「這不是你的錯」,然後默默替我準備房間、衣服、熱食……但今天是早上了,陽光亮得不像昨夜那麼容忍情緒。

她喝了幾口咖啡,舉杯的手指還是那麼穩,動作乾淨俐落,眼神卻從杯沿後輕輕地飄過來,落在我臉上。

我抬頭的時候正對上她的目光。

那眼神沒有壓力,但也不是不帶意圖。她像是在等我某個訊號──不是要求回答,而是等我自己打開嘴,把藏了一晚的事說出來。

她終於開口。

聲音沒有多餘情緒,卻是那種「等了一整夜終於決定還是要問」的語氣。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她問的時候,眼神沒移開,杯子輕輕放回桌上,「咚」的一聲很輕,卻像是幫她的問題劃出邊界。

我怔了一下。

「……我……」

我沒辦法立刻回答。我把視線落回咖啡杯裡,裡面還剩一點微溫的黑液,苦味飄出來時像在嘴角聚集了什麼話,但我舌頭根本動不了。

我心裡想:她不是逼我,她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要繼續流浪,還是要開始站起來。

「我不知道。」我低聲說,那聲音幾乎不算是回答,只是一種自白。

「我昨天……從門外聽見她的聲音……他還嘲笑我……」我沒說完整,那畫面太黏稠,嘴唇貼著都快說不出口,「我不知道我現在回去會看到什麼……或者,我是不是應該回去……」

我沒敢看她,只聽見自己聲音顫著。

「我不想再當一個……被她可憐的人。我也不知道我算什麼。就算她現在跟他結束了,她也不會再要我了吧?」

我說完這句話,喉嚨像被手捏住,整個胸口又開始灼熱,像昨晚的眼淚從另一條路湧上來。

她沒立刻說話,咖啡冷了,陽光繞過我們的影子,落在杯沿上。

我心裡想:她會不會覺得我很糾結、很沒骨氣?是不是在想「你怎麼不乾脆點?」

可她只是點點頭,很小幅度,像是在接受我的混亂,而不是評論。

我才慢慢抬起頭,看見她的眼神──安靜、穩定,沒有一句「你應該」或者「我覺得你該怎樣」。

她只是──在等我真的決定。

我心裡想:也許我真的從來沒這樣被問過「你接下來要怎麼辦」,不是指責,也不是測驗,而是把主導權丟還給我,像是說──你可以選。

我深吸一口氣。

「……我不想馬上回去。」

她點頭,沒有驚訝,也沒有笑。只是那種「嗯,我知道了」的點頭。

我補了一句:「可以……再多留一下嗎?」

她嘴角這才彎起來,那是一個柔和的笑,沒說話,但手指伸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她還是不說「當然可以」,也不說「你想住多久都行」,但那個拍手的動作,像是替我蓋了個章,讓我知道──我不必再解釋,不必乞求。

這裡不是暫住。這裡,是她為我鋪好的一塊喘息地。

她的手沒有離開。

那手掌暖著,掌心貼在我手背上,指尖微彎,像是順著我皮膚的弧度自然停下,沒有猶豫。她不是一時興起地拍了兩下就抽走,也不是做作地撫摸──她只是放在那裡,穩穩地,像一個落點,一個「你現在還有人碰著你」的提醒。

我還沒來得及多想,她開口了。

「我陪你回去好嗎?不管怎麼說,你的東西都在你家⋯⋯」

她說得很輕,但不像在問我允不允許她介入,而是已經為我想到後續,語氣裡有一種準備行動的穩定──不是為了探查或介入八卦,是那種「我可以當你的證人、你的後盾、你最糾結的時刻的旁觀者」的陪伴提案。

我的喉嚨有點緊,一時間沒能馬上接話。

她的聲音又接著落下來,語氣還是溫和,但多了一點點細微的緩步推進──

「而且⋯⋯我可以冒昧問一下嗎?那間房子是你的還是她的?」

我被問得一愣,這才發現──我其實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正眼看過那件事情的所有權。我從不是一個爭搶地盤的人,甚至連「主權」這兩個字都不太敢掛在自己身上。

我吞了口唾液,小聲說:「……是我的名字,我買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說出口時,有種羞恥感──不是因為自己多付出了什麼,而是我竟然讓自己,在自己買的房子裡,被別人像個不相干的局外人一樣甩出門外。

但她聽完沒有露出同情或驚訝的表情,她只是,突然笑了。

那種笑不是調侃,也不是鼓勵,而是——某種女孩子下定決心要幹一件「幫朋友出頭」的事時才會有的,帶點痞氣、帶點正義感的那種光。

她捏了捏我的手,微微靠近我一點點,像怕我聽不清,又像故意壓低聲音說得更堅定:

「既然是你的,那我幫你把他們趕走?」

她眼睛在笑,那笑裡帶著挑釁、也帶著她特有的理直氣壯──那種不是「我替你出頭」的姿態,而是「你有這個權利,讓我替你說出口」。

我幾乎要被她這句話逗笑,但又笑不出來。喉頭裡一陣酸楚上湧,像熱水慢慢灌滿整個胸腔。

我心裡想:這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她一點點戳破我最不敢碰的自尊,卻不讓我有時間躲開,還反過來替我撐腰。

「……你不覺得我很沒用嗎?」我喃喃說出這句,頭垂著,聲音幾乎快埋進咖啡杯裡。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原本搭在我手背上的那隻手,轉了個角度,像是替我蓋住。

她不等我再自我否定下去,乾脆地、明亮地說出一句:

「你沒用個屁──你只是太溫柔,才讓人有機會踐踏你。」

她的語氣不是在責備我,而是像是替我出聲──替我說出那些我從來不敢給自己的寬容。

我喉頭一緊,眼眶又微微濕了。我沒法回應,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貼著她掌心,像一個太晚醒過來的求救信號。

我心裡想:如果我真的帶她回去,如果她真的站在我旁邊面對那扇門──是不是,我可以不再是一個人?

我用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刻,就像是在打開一個悔恨的墓穴,門軸發出一聲乾澀的金屬呻吟,彷彿那房子也在哀鳴──你回來了?你還想回來?

鞋櫃的格局沒變,玄關的光線昏黃,我一眼就看見了那雙熟悉的女鞋和另一雙陌生的男鞋──還是那雙,暗灰色厚底,有泥巴印,一隻鞋頭歪著,像丟進來沒人管。那種鬆散,讓整個空間都瀰漫著一種毫無羞恥的佔據氣味。

我怔住了,站在原地沒動。腳底像生根一樣黏在地板上,胸口的空氣越積越多卻沒辦法吐出來。肩膀微微顫著,眼神一瞬間迷濛。

「……他們還在。」

聲音比耳語還低,卻像一把刀在自己喉頭慢慢劃過。

齊彤只看我一眼,就懂了。

她沒有驚呼,沒有安慰,只是像把某個開關迅速扳下那樣,雙手叉腰,一隻腳往前踏了一步,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凜然冷意:「他們在哪?你帶路。」

我愣住,從沒見過齊彤這副樣子。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像一把已經拔出的刃,鋒利得沒有餘地。我像被那聲音牽引著,腳下機械地動了起來,心跳每一下都與腳步聲對撞。走廊變窄了,牆壁仿佛也向我逼近──這條通往臥室的路比昨晚更漫長,但這次我不是一個人走。

我手停在臥室門把旁,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齊彤已經跨上前,直接伸手將那扇掩著的門推開了。

門沒鎖。

她用力一推,那一刻整個空氣都變了。

裡頭的光是午後灰濛濛的天光,臥室味道混濁,還殘留著昨夜情慾未散的汗味與體液味──床上的兩具肉體糾纏著睡得沈,男人一手還搭在舒然胸口,臉埋在她肩窩。她臉上泛著潮紅,嘴唇乾裂,整個人像是還泡在某種淫蕩過後的餘燼裡。

我站在門口,沒進去,身體緊繃得像被強行固定住。我還來不及對這幅畫面做出反應,耳邊已經炸開齊彤的聲音——

「起來!這裡不是你們家,滾出去!」

她的怒吼帶著刮人的鋼絲,直直往那張床撕去。

說完的同時,她已經走進去,一步不退,一把將那條勉強遮住兩人下體的棉被整張掀起,猛力往地上一摔,整個房間像是被風吹翻一面牌──暴露赤裸、毫無尊嚴、毫無遮掩。

男人猛地醒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便對上齊彤那雙幾乎燃燒著的眼睛。他抬手想擋,卻發現整個上半身赤裸,下體毫無遮蔽地暴露在光下。他狼狽地往後縮,嘴巴還在含糊不清地罵什麼。

舒然也驚醒了,一臉茫然,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裡,像做夢沒醒似的,只斜睨著站在門口的我──她的眼神裡沒有羞愧,只有一點疑惑、一點哀傷。

齊彤沒有退讓。

她一步步逼近,聲音冷得像刀尖:「你們現在,立刻,滾出去。」

男人坐起身,怒道:「妳誰啊?關妳什麼事?」

她笑了一聲,那笑冷得像斷裂的瓷器邊角。

「這房子是他的名字登記。你現在是非法佔據,懂不懂?」

她指向站在門口的我,聲音不大,但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你們做這些,把他當什麼?」

她轉向舒然,聲音比剛才還低,卻更重:「你還有一點羞恥心嗎?」

舒然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得出來,眼神泛紅,嘴唇蠕動,卻找不到任何詞語能解釋她此刻的存在。

而我站在這裡,看著這一切,震驚得幾乎忘記呼吸。我從來沒看過齊彤這個樣子,她的憤怒是有力的、純粹的,像一把被磨了很久終於拔出來的刃,不為她自己,只為我。

我心裡想:原來有人,會這麼站在我這一邊,連一秒都不猶豫。

那種保護來得太猛,讓我像孩子一樣站在門邊,全身緊繃又發顫,不是害怕,而是──從來沒被這樣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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