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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3

小说: 2025-09-11 10:48 5hhhhh 1930 ℃

可惜的是,男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开始为吃饭时没去摸葵放在自己身上的不安分的双脚而感到后悔:当他不顾厨房里的葵虚伪的挽留和苍白的劝阻,认定不安来源就在夫妻卧房并坚称“我一定要开门进去好好看看,如果是蟑螂、老鼠、蜈蚣、蜘蛛或蛇一样的坏东西,我就赶走它”,用他宽大的手掌握住门把手像是一个船长在暴风雨中掌握舵盘,轻轻一转,床上那个泪眼朦胧、一见到他就好似飞蛾扑火一样扑到他怀里、将温暖的气息塞进他不知所措的血管里面的葵出现了。

男人愣住了。讲句实在话,碰到这情况,他嘴唇都发白了。他颤抖着手臂抱紧怀里仿佛遭到了莫大委屈的人,正想把安慰的话语讲出口,楼道那里走上来的、在即将到顶时停住的、似乎也要流泪并扑向他怀抱中去的葵令他即将使气流振动成言语的喉咙残暴地闭上了。

Upon pillars of salt,pillars of sand

半分裂的人是个幸运儿。出于任性,年少轻狂,对教师、警察、法律、理想、道德和漫天飞舞的观念的反感,以及燃烧钢琴或是燃烧飞机的彷徨,在十八至十九岁的两年里,他多次选择通过自我了结来获取永恒的幸福或彻底的超越——尽管用他朋友们的话说,他像一个永远无法牺牲自我的苦行僧一样希望牺牲上帝,或者佛和世界。他的学业成绩并不是很好,但也并不是完全的中庸。对于各种考试和多位教职员工所分辨出来的优秀学生,他出于微妙的厌恶心理而望其项背。幸而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抱有一种错位的期待和补偿——希冀效仿自己的父辈放养自己有如放养雄鹰一样把半分裂的人也放养成雄鹰,但发现终归是不能如愿以偿,还正好契合了一种道家学说上的略显荒谬的平衡观念——所以,他那成功的父亲通过事业上的一些关系帮助自己“在社会生活未免有点低能”的儿子谋得了一份平稳而安定的工作——在一封介绍信的作用下——养活一家三口或是在空闲的时间去外国旅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值得补充的一点是,老人对自己没有孙子一事其实是比较在意的。传统思想扎根于他的大脑。尽管他对葵和自己的孙女很是满意,甚至有些骄傲,但对于自己那个不大争气的、除了在找伴侣方面比自己要优秀太多的儿子,他却常常表现出一副严厉、刻不容缓的样子。特别是在他儿子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现使得他得到领导赏识并搬到了一个更加避世隐居的地方后,一种仿佛也要跟着熄灭的、对没太多能力的儿子的担心促使老人在去世前对男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但男人,在那些惨白的颜色、亲朋好友的嚎啕大哭、前来吊唁的宾客、心灵上的缄默、抛在空中的泥土、厚重的棺椁、僵硬的黑白照片、如同尸体一样精美冰冷的锦簇花团、黑色衣服、微微摇晃的烛火、庄严且略带神圣的乐器声、一队纷乱的送葬队伍之后,应该说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他试着恢复原状。他跟在抬棺人的后面,给他们递烟,擦汗,为认识父亲的老人之间的往事而微笑,甚至因而生出了一种荒谬的勇气。他相信自己能在这场葬礼中能做出最令人满意的演讲,像动画里的马男一样,结合地方化的早餐,地方化的口音和地方化的思想,一个彻底丧失了儿子身份的父亲就会浴火重生。但很快他就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在没有走错片场的前提下,他站在生者之间嗫嚅地说,自己的父亲活着是个多好的人,大家都知道,而今天,他却走了,永永远远地。“去了哪里”这问句飘在半空像嗡嗡叫的苍蝇,等到他被过来的人碰了下肩膀这苍蝇才掉下来。想象与现实的大相径庭使他感到羞耻,拧干的活人的骄傲吹进他的气管,致使他下台前打了一次喷嚏。这便是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的最后的慰问了。在那种阴森森的、个人被众多目光抬升成悲壮历史的死亡气氛中,半分裂的男人蹒跚地踱过一个由酒精、蚂蚁、地板裂缝、烛火、烟雾、烧毁的图书馆组合的梦一样的圆滑凸壳。在人们议论纷纷将这个事件以消化不良的状态推进一个又一个生活环境时,葵和他那个还是儿童年龄的女儿抓住他的肩膀和手掌,混合着大滴悲伤与痛苦的余韵,将他从获悉这种噩耗时的怀疑与一种淡薄又稍显反感的回忆的洪流里打捞上来。

于是半分裂的人在情绪崩溃之后又一次强化了他的想法:“在这世上,至少我还有她们母女俩。”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假使随机性地挑选不同年纪来自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的人,将他们放在一起,为着同样的、社会性的目的而过上几夜,或是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就会发生这样一个事实:人们无法容忍别人就如无法容忍多余的皮肤或外壳。已过世的老人对所有的人报以朴素到甚至有些残忍的好意和乐观,这完全符合孟子的性善论。但是如果哪个地方真的出现什么人性本善,那么另外一个地方(常常是相对的)就会出现什么人性本恶。这样的自然规律正如一句谚语所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邪不两立。

因此,人性,这个经久不衰的老议题——老实说其实根本就不值得讨论,也最好没有什么功利性来起作用——到现在还存在于一个耐心地等待着被另一条翩翩起舞的舌头撬开的嘴唇里。我们可以假设,这儿出现一个人,他开始用感动世界的十大人物和励志偶像为例子,用耶稣复活、地域神话或一种最具有煽动色彩和扣人心弦的方式激起人们的共鸣——比如有一个天性寡淡、孤独、叛逆又傲慢的太子,某个傍晚遇见了一个试图保护自己自尊心的、不知什么原因既没工作住所也没钱吃饭、实在受不了挨饿的苦难而在大街上抓住他讨要一顿饭钱的老女人。他突然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年老色衰孤苦伶仃的母亲,想到那个曾多次配合自己的憎恨、决定要与自己断绝关系但从未成功过的、在印象中不是在发怒就是在大笑的、时而威严无比时而脆弱可怜的、使他相当惧怕的母亲。出于自童年起就近乎无损的、相当夸张的良善,还有对母亲的、未曾被憎恶与恐惧磨灭核心的病态的爱,他可怜这个老女人,因而在离别之前不仅给她钱,还劝告她一定要去联系自己的亲人,即使他们仅有一面之缘——使即便是最顽固不化最不近人情的人也开始产生了动摇,对性本善这在二十一世纪以来越来越不屑一顾并以对“性本恶”推崇备至为一种必然且健康的补偿的观点再具光辉。而后,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同样具有雄辩的才能和博闻强识的命运。人们碰见他,也许会对他面容上显现出的神经敏感和精神病才会具有的特征感到高兴和安慰,转头对自己的伙伴或有所同感目光炯炯的陌生人说,“这儿总算出现一个新人,一个代表了”;又或者这是个将会引发人们怀疑、嫉妒、恐惧及仇恨的完人,这个面面俱到的完人不是为拯救他们,作为他们脚底的坚实平面将他们抬到山顶的高度以靠近天空(相当多的人倾向于俯察人间,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是有多么畅快),而是出于“必须出现另一方来满足伦理平衡世界发展”的神秘感才这么做。他以人工智能式的超速算力和精密无误的记忆开始列举罪状,圣经杀圣经,六道轮转,所有人对所有人的羞辱,尼采的“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子”,笛福的“大自然赋予的暴君”,荀子的性本恶,衣食足而知廉耻,原子弹的出现和运用,哥伦拜恩校园大屠杀,《上帝之城》的小霸王,在奈良市枪击总统的无敌之人,因为偷吃鸡爪而用斧头砍死孩子的继母,吴谢宇弑母案,33岁的李哨兵,以及更加多的、注重恶而减弱善的论据,再加上一点蛇的声音——人们很快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会为其中透露出来的、有点阴森森的气味而竖起寒毛。其中一部分甚至开始不顾及别人的反感而大声欢迎这个“天生就是犯罪的料”的完人。

好景不长,兴许是几个呼吸的沉默,一个还是学生年纪的人从人群中冒了出来,简直是平白无故的!这个学生在空想家、还处于梦游状态的人和洋洋得意的爱挑剔的人之间开始他自己的演说,用那愈来愈流畅的、掷地有声的腔调。仿佛是一团被风吹起来的、鲜有点缀的织物,这个年轻人开始对自己的观点进一步总结归纳,同样引经据典,同样才华横溢,胸有成竹,说“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和样式创造的”,引用孟子的“犹水之就下也”,卢梭信任的基于“公意”的社会契约,康德的实践理性,马克思的合乎人性的亲切,狄德罗的、更受现代人欢迎的、凸显出双重性格的“既”与“又”,加上王阳明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不分时代与国界的对真、善、美的追求,《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配上对大海和天空啼叫的鸟的嘹亮——人们开始思考了,用他们“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大脑和“欲辨已忘言”的理智,还有些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进取精神。他们感到更加困惑,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一些人要不默默无闻地走掉,要不忍住了从背后捅那个爱出风头的学生一拳的、相当年轻气盛的冲动,并觉得这将会有损他们的人格尊严;要不就已经用肮脏的詈骂、刻薄的讥讽和恰到好处的音量和动作来宣泄出心中的不满。但还有一些人觉得不该这么认真,这一切发生得既突然又荒诞。这些长篇大论和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死前的演说及伊波利特的自白没什么分别,都是一吹即过的、由机缘巧合的恶趣味而产生的耳旁风,或是坐落在某个墙角的、要使人不得不捏着鼻子免受其气味侵害的臭狗屎。可是这个人还没讲完他的话,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于是他们同前者继续保持沉默,凭预言者的、一旦预言成功便会产生出飘飘然的孤芳自赏的陶醉感的智慧。在这群人中,有几个思维活跃的开始沉浸在一份愉悦的想象中:若是他们现在就站起来,就此离开或随便说什么来打断他,这个正处于白痴一般的激情状态的人会怎么样。另外一部分人用手摸了摸鼻子或下巴,视线下降或上升,不然就是牢牢地盯住那个张口说话仿佛要从唇中绽放莲花的人,这个人身上的某个部位或是衣服的某片领域,试着抚平从心底悠悠升起的敌意。有一个任性的、娇生惯养的人对即将要上演的好戏禁不住发出了明显的冷笑声。

而第四个,第五个,一百个甚至更多要发表意见的人,就从那破除敌意的、极为正当且合理的愿望中挺身而出,在社会观念、多元化背景下的身份认同、美与崇高、第九艺术、在法律内外的一切自由、被解构了的解构、民族神性、即将迈入万年帝国与极乐之境的康米主义、让自杀自杀、使破产破产、将颠倒颠倒、转经筒似的简单与虔诚、堕落奇迹、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法人、献身型狂热、保家卫国的纪律性、贯彻于历史和道德之中的傲慢与恐惧、行动政治、无数次振臂高呼、滚滚热泪、蝴蝶的语言或是更多的角度上入手,掀起闪电与火,将地球断定为疯人院,将人类托举到一种飘飘然的、不是鸡的羽毛而是六翼天使的羽毛的幸福和谐宁静中。一锅粥一样的场面被二十一世纪咕嘟咕嘟地喝尽。自此以后,六十公斤以上的身体不必再与另一具六十公斤以上的身体相互争论,而是忽然蹙紧眉头,发现两人越是讨论越能感觉到他们讲的减去稍许差别之外,分明是同一个东西,同一件事情。然而,他们也不愿意就这样握手言和,而是各自选了个方向走开,免得两人都忍不住将对方活活打死。事后,人们都可以宣称他们怀有建筑美好世界,热爱生活、人民与艺术的愿望,但傲慢偏执、暴戾恣睢的彼此却是自己的反面,毫无疑问是在说谎,为自己狡辩,分明一个天底下最可恶至极的、背叛了世界人民的奸细与罪犯!抑或他们本来就对自己挽救苍生肩负重任的使命与义务坚信不移,就在相互殴打咬紧牙关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心肺绞痛地争论之前。

同样的,可以把脑电波延伸出去:设若某方的某人为了挣钱,给自己家人或爱人续命,而碰巧有这么一个来钱很快但根本就是反人性、在道德上以低能儿的形态出现的渠道,而这个人的受教育情况不允许他认识到这是诓骗人的事,那他会不会因此把自己认识的、同样缺少钱财、但对未来怀有牛一样敦厚的期望的朋友拖下水,以求内心的安宁?这算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又或者是一种不同于年龄—认知曲线的、道德与文化不匹配而刑事责任能力则因此需要降低的特殊情况?公正的愤怒,出自人性的愤怒,阿廖沙因他二哥所讲的故事而义愤填膺——贵族受辱或仅是为了解乏提神便要放狗让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咬死——是有更大的可能性的。很难说这种可能性会造成什么:第几次世界大战,第几次拥抱与亲吻,第几次逃离不幸与绝望,第几次砸破酒瓶面对老卡拉马佐夫式的父亲或镜子里的自己,第几次拿起香烟放在唇间猛吸一口眺望整个星球的未来,第几次使用手机、电脑、VR眼镜等技术产品并把自我当成可溶解的安眠药稀释在水中,第几次冒着退学、失去事业与生活发展的风险同别人犯嘴,为祖国及人民效命的年轻人的一切和在美梦中被狂热的恐怖分子的炮弹炸毁家庭和未来的孩子的一切究竟哪个更重要,哪个更无辜。

诚然,世上已经出现太多太多的没个性的人了。看样子,各民族似乎已经不缺他们的狄奥蒂娜、克拉丽瑟、瓦尔特、迈尔因加斯、阿恩海姆、施图姆、施翁教授、博娜黛婀、图齐司长、乌尔里希、格达、莱奥·菲舍尔、莱恩斯多夫伯爵、汉斯·塞普、阿加特、希特勒、镜子、雪白的粗纤维、奶龙、龟兔赛跑、莫奈、孤高之人、神之手、烙印战士、樱木花道、宫本武藏与小次郎、莫斯布鲁格尔、罪与罚、阿廖沙、卡拉马佐夫、父母、送葬者、耶稣、红衣大主教、李白、神农、孔子、王阳明、雷锋、拉法尔、哥白尼、黑格尔、Omar、McNulty、Heisenberg、燃烧女子的画像、虫子、偶像、精怪、未明子、仙人、克苏鲁、迪斯科舞厅、牺牲、受难日、清明节、满月、如群星般落下的黄花雨、睡眠果、被雨水打湿的书页、爬上木梯的孩童、围城、照常升起与不落的太阳了。

又或者各民族照旧缺乏这些稀缺的元素和罕见的特征,甚至更多,包括《Singin' in the Rain》、《Blowing in the wind》、《A day in the life》、《十面埋伏》、《海阔天空》等回荡在灵魂末梢、曾多次像宇宙飞船脱离黑洞那样进行伟大又成功的尝试的曲乐。

人们,人们口中的“人们”,他们样样不缺,因而分裂;他们一无所有,才会聚合。

但这不能适用于个人。这个人即是我们所着眼的这个男人,没有使命的、有种市侩特性的人。他会思想,凭着一条随着阅历增长的道德和被生活强化或削弱的诗意的弧线。他也有公正的愤怒和有个性的时候,但会像一个还没变老的、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凝聚起情绪使其变成一颗圆润的水珠一样滴出来需要更久的时间。这是一种迟钝的、容易丢失人的喜欢的感觉。他有时候会随便找个台阶坐下,蓦然回首,每一级都魅力十足,等待他的攀登与跳跃,像是《着魔》的阶梯那样通往更加崇高而神圣的天国,或是康米主义者所梦想的全球人民大解放。

在善恶观念尚且没搅扰社会致使人心惶惶大惊小怪群体分裂的年代,还没有从一个人成为半分裂的人的儿童时期,他连续两次成功地引诱了一只毛发糟乱、有一点警戒心的野猫,并在自己家的小花园里摔死了它。这个孩子,有点像是处于倒放与顺序并行处理的音频中。他观察到那可怜野猫的身上没有捋顺的、脏兮兮的毛,以为这需要整理,需要人的照顾。然而,一种奇怪的、依稀可以从中看出无与伦比的魔鬼倾向的冲动,使他用手抓住了猫,不是用手捋顺毛发,冲洗这个厌水的可怜动物,而是抓住易于抓住的部位(譬如向外凸起的尾巴),像甩沙包一样将这只猫用力甩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的摔打,惨痛的小动物尖叫像受风吹打的芭蕉叶一样唤醒了儿童机械搏动的同理心。夹杂着探寻动物机制的既好奇又漠然的态度使他在把流浪猫活活甩死之后,还感到有些惊疑。像是一个实习医生确认病状前的准备,他抓住尸体又甩了几下。血从更糟乱的毛发之间滲透出来。猫在东南亚地区有种种诡谲的传说,包括且不限于附身、霉运、九条命、黑夜警鬼。可是他那介于有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行为却——虐猫行为开始至结束都没有长辈参与,在孩童的视角里是这样子的;第二天孩子再去看时,猫的尸体应该是被长辈处理掉了;兴许是田野山林里的可怕动物偷偷把这份美味叼走了;但对童话抱有美好想象的孩子觉得这是猫死而复生,在遭受另一份不幸之前消耗掉一条命而逃离他了;尽管这个不幸最多只是像夜晚的空气一样悬浮在孩子的心上——当时的孩子对痛苦并没有什么概念——像是墙壁上一个无关痛痒的小斑点一样淡化了。没有任何受文明浇灌的道德加持,还没有到达对知识理解透彻并加以应用的年纪,这种罪恶——诸君,毫无疑问,这是罪恶!毫无疑问,这是罪恶哪——也不会与责任、社会机制的缺陷有关。昆虫的膜裹住这个儿童的即将发展起来的道德观与独立性,以至于长大后他会因为把虐猫行为视作自己有意识以来第一个不可弥补的污点而同自己不完全地分裂。他仍旧会因为受辱而生别人的气,用拳头回应别人的殴打,用怯懦的眼泪和奇怪的委屈对付另一群孩子的不满、嘲笑与轻蔑。在费了不小力气摆脱了癫痫性的流泪症状后,他回望过去,发现自己的哭泣像靶向制剂一样——不论如何都不能与“善恶终有报”这个上好的道理相违背;但总归有例外,例外是会有的。万一这个人在他不懂事的时候作了恶呢?他要怎么弥补受他的恶所迫害的、更善良也更无辜的人;如果他无法弥补这种恶,他难道就该找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自我了结,把人们与他的双向宽恕、所有人一起手拉手欢快地舞蹈相信即便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无恶不作无所不可的坏蛋也仍会被幸福光明的彼时此刻感动因而痛涤前非的愿望也一并了结吗?仅仅因为一回头,一做梦,一瞥眼就瞧见了这个污点,清楚地体会到自己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而是闪电打下来后一瞬间就取代了真正的人的沼泽怪物,甚至还为一个像是自己兄弟一样的、绸缎般轻柔的美梦中的孩子的告别而悲伤万分,他就得抹灭自己吗?“应该这样做,应该这样做!不然……侥幸活下来的我就会……犯罪,作恶。毋庸置疑,当下我是不可能去投入主的怀抱,或是找个有缘的师傅,受他的、布满真知灼见的教训的。所以,我要自寻出路哪!那么该从哪里开始呢?就从…生命开始,从力量开始吧。这两样东西只会折磨人,使我不好过。倘若生命总是叫我受折磨,入苦难,那是否我也有这样的力量使他人受折磨,使别的生命入苦难?应该是有的。我怕是有的!”——一旦他因为发怒而做了伤害别人、使别人也感到倍受羞辱、怒不可遏的事,他却一下子软和下来,仿佛自己的恶行被加倍奉还。脆弱的小心脏——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没有搞清楚——顿时承受不住那么激动的血流,促使泪腺在那狂风暴雨似的情感中分泌出滚滚热泪。这种身心的异常给他的人生开了个糟糕的头,并给他以一种与虐猫息息相关的、道德败坏又想痛改前非的永远都不足够的悔悟和自我轻蔑,且引发了更多的、严格要求下的善良与忍耐,以及不完备的、盲目的、沙文主义的催眠术一样的自我教育。他的青少年时期因此过得相当混乱,当然也可以把大部分责任推诿到家庭结构和生理因素上,说遗传问题像瘟疫一样爆发了。但就多次自杀的结果来看,我们也可以用“既”和“又”来总结他的半分裂特征,说“缺陷与力量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

由于人始终是完整的人,精神与个性的、不完整的半分裂需要病态或异常的参与,包括身心与人的全部属性的分裂则是异想天开的嶙峋怪石。在某个无所事事又思维活跃的学生年代的傍晚,这个人恍然大悟,预感到他将会是个半分裂的人。

超えてきた分岐が目を覚ます

这个半分裂的人,其实跟几十亿的现代人一样,是不值一哂的。而他的名字,如同K.、吴青秀、贾宝玉、Troppmann、ムゲン、Spike,像一个个方块占领记忆空间而后又在不久被取下那样消耗更多的精力,因而在这里都可以用“男孩”、“男人”或类似“男孩”、“男人”这样的代词来称呼他。

在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他生出了一个暗夜中波光荡漾的、虚荣又天真的愿望:成为一个独特的人,真正的、无可比拟的人,仅他一个以外再不会有他物的人。这种夸张的愿望,可以说是被母亲的强烈控制欲强化了。更加糟糕的是,生物的不安像溶液一样盛在他的身体里,既不溢出,也不消化,难受得好像吞下了一个小铁球。

为了脱离不幸的、由于婆媳矛盾而和父亲离婚的母亲,为了逃避更加不幸的、同情母亲却不同情自己的可怕命运,他没有记住任何地域的历史,而是用一种天然的骄傲将自己高高堆起,蔑视义务教育与重大抉择,并在象征着同样高度的岩壁上准备下行。结果就是,男孩在脚掌无法触碰到坚实落脚点的、几乎完全垂直、由砂砾组成外表的位置上挣扎到自己怕得不得了,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的时候才慌忙地爬了回去。倘若问他为什么明知自己会这么怕还是要爬下去,他大概只会支支吾吾地回答:想看看自己到底怕不怕死。因特网曾淌过这么一个说法:恐惧死亡是人的基本机制之一,能克服这种恐惧的人是几乎不存在的。一种被嚼烂的、慢慢生长的好奇心和勇气促使了这次反对思想随意淌过少年的身体的行动。但这种拿命试胆的herói—cabrão事迹会得到伙伴的钦慕吗?在课堂上把这件事讲出如同拿出一个玩具一样后就已经展现出不符合他期待的事实。男孩的虚荣心走得太远,爬得太快,仿佛重归人世时跌坐在平地上的沉重呼吸。同学,老师,家庭,生活,一如既往。尽管如此,这个经过无端暴力与热烈自豪的洗礼的男孩却感到自己变得成熟,精神正与茁壮成长的生理结构相匹配。他打球,争比赛,服兵役,对现代的和平主义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既相信又不相信。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潮汐作用爬上陆地的叶鳍鱼类,对没有自己这些经历的同胞怀着别样的愤懑与悲悯。兵役一结束,五味杂陈的面庞立即令他陷溺于褪色的回忆情绪:有时候他相信自己没有什么改变,无论是作为一个掌握世界之重心的孩子,还是一颗小小的、出于天国的福音和大地的苦难而煅烧世界、寻求完善的零件。

他莫名感到幸福,有时夹杂着伤感的泪水。人们兴许会记着这个稍微特殊的人,犹如记住一个稍微显眼的斑点。他觉得这样就够了,至少双方都还有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天真。对他而言,人的慈悲、伟大、趣味、延续和痛苦都在死亡的震慑作用下结束,生命与自己算是彻底分开了。这份超然脱俗的感受直到他身上出了一件事才逐渐消退:在一次血性大发正准备追逐大江潮水的活动中,他的共享单车与一位中年女性的电瓶车发生了一次不愉快的、显然是意料之外的碰撞,使得他本人脱离了赶潮的、完全都是些起兴致的陌生人组成的大部队;他左腿上的膝盖产生了严重的淤青;摔倒在地上的中年妇女脸部擦伤严重,胳膊产生急性损伤,几乎丧失了知觉;这个中年女性曾放走了一个与他有同样遭遇造成了同样意外的、送外卖的小伙子,再加上她扶着臂膀的模样令他忆起了模糊的初中时代:那时候他不够谨慎,从讲台上跳下的时候没注意身体平衡,绝大多数的身体重量压碎了他的左臂——大人们将其归咎于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他至少有三个月都在用一种皮夹系带保护丧失知觉的左臂,单手吃饭,单手学习,有一次还受同学口中那个“投机取巧”的科学老师的调侃。在痊愈之后,这段创伤给他留下了衰弱的、使他在各种需要手臂力量的运动中都要思量再三的痕迹;何况这个人是那个女孩的奶奶,与他那个爱自己妈妈但因此而恨他妈妈的姑姑的年纪相当;毫无疑问,他对她产生了同情;但就在不久之前,他用一种无法想象的残忍的盎然兴致毁灭了一个小女孩看明星歌唱的童年梦想,美好时光一去不返。而在那个一箭多雕的时候,恰恰处于他运势渐渐上升的阶段。他本想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弥补一切伤害与过错,做出补偿,甚至于收获一段可歌可泣的友谊。但事实表明,这类牺牲自我的想法是出色到令人陶醉的。通过隔了半个月才交出去的医药费补偿与持续性的良心的考验,他忽而对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感到琢磨不透。震撼世界的才能不曾眷顾他,静流天地的修行也不曾与他的道理真正契合,哪怕是追求自己所缺失的——爱的勇气和果敢都被无常的执着渲染成盲目的信念和病态了。他只好像那个可怜的、擦破了腿皮的、同她那个坚持要赔偿不让这意料之外的第二次就这样简单吹过的母亲一样对这一切嘀咕埋怨的小女孩坐在方形石柱上,感受到激情的残渣与真实先是共同作用形成带膜的囊,再完全破裂,溅出黏糊糊、难以擦拭干净的汁液。

ὡς κρίνον ἀνὰ μέσον ἀκανθῶν,

οὕτως ἡ πλησίον μου ἀνὰ μέσον τῶν θανάτων

开始于感知要素的知识:这是基本原则,锅盖状的白云以下的山地。公路在耳膜里弹跳。荒废的公园,无色的对象从里面俯视我:白发藓、幽灵蛛、飘过树顶的白云、几桌腐烂掉色的长桌长凳。红塑料,充电宝,渌波淡淡如不流。向众多差别照射的那个个别性的光点。无差别的媒介也自有永有吗?绝对有的、人格性的“YHWH”。יהוה。Kurios。光在哪里?天上,地上。地下有泡在酒精里的蛆虫。退化了。能造成创伤的才是好工具,作消遣的是枕头。不妨现在就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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