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厅内，一间装饰典雅却略显压抑的会议室中，几位镇政官员正围坐一圈，面色不一，空气中弥漫着魔香草粉试图掩盖的焦灼气息。

“……总之，我们现在得谈谈那个住在下水道里的……‘人’。”

负责管辖城建的市政督察贝琳翻开通报卷宗，脸色难看地咳了一声：“昨天，巡查员例行检查主排污道，结果发现了他所谓的‘居所’。回来后情绪严重不稳，目前还在疗养。”

“据说那地方黏液流满地，墙是烂泥喷的，还有什么……寄生虫吊灯？”

“他还用臭气当门禁，能熏晕小动物。”另一人补充。

众人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

“……呕。”

“可问题是，”法务官扶了扶眼镜，表情无奈地翻开另一份卷宗，“他之前在森林成功救回十几位人质，净化寄生虫、击杀数名土匪，情报中还明确指出，他提供了邪教徒聚会的关键信息，直接协助我们封锁老污井。”

“是啊……他该死地很有用。”

“但你们闻过他吗？”财政官反问，捂着额头，“他一走进治安厅，镇政法章文库直接熏黑了三页！我们还要花公费重抄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法务官挫败地一摊手，“但他没犯法。他住的地方理论上属于‘弃用段落’，没人登记产权，也没有清理预算。”

“他是个活体环境污染源！”贝琳拍桌，“我们能允许一个臭气核心天天住在公共排污脉络上吗？整个下水道菌落密度都因为他逆转了方向！净化部门已经无法正常检测孢子扩散图！”

“……但他也通报了邪教徒。还救了人。”

众人再次沉默。

财政官叹了口气：“你想派谁去赶他？你？我？哪个法师愿意近身？我们用什么法？下水道清洁条例第十六条？‘不得自行喷吐腐蚀性建筑材料’？他有可能吃了你的法书你信不信？”

法务官斜睨一眼，轻声：“……他那张嘴确实能吃点奇怪的东西。”

最后，镇长使了个眼色，合上卷宗。

“记个案，封条上写‘特殊状况观察中’。日后若发生影响市政运行，再议。”

“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做不知道。”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那我们下月预算还要为他买除臭晶石吗？”

文件缓缓归入公文柜，盖章前的墨迹尚未干透，老八这个名字，在市政档案中悄然标注下备注：

“下水道居民·身份特殊·处于‘无法分类’状态。”

谁也不想负责他，但谁也不敢打扰他。

——

夜晚的仓库里，空气闷热，带着铁锈和旧木板腐朽的味道。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冲入一间堆满货箱的角落，脚步踉跄，额头淌着冷汗。他的外套早已破碎，脚底血迹斑斑，右手死死按在肋下一个肿胀得发紫的伤口。

“别、别过来……”他喘着气，声音哑得像破掉的风箱。

身后，几个穿着皮夹克的无赖慢悠悠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咚，像是定下死刑的节拍。

“呦，这仓库你跑三圈了吧？”

为首的那人嬉皮笑脸，肩上搭着根铁棍，嗓音沙哑而轻松，“真不愧是凑钱给老娘看病的孝子，跑得还挺快。”

另一个瘦高个吹了声口哨，“你妈住的那个疗养庙啊，一个晚上比我们这几个月赚的都多，你真大方。”

男人咬牙不语，靠着木箱勉强站住，眼神却死死盯着他们。

“装什么硬汉？”胖子混混嗤了一声，抡起木棍，“你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还不上？高利贷也是贷啊，你自己签的字！”

“你说‘我妈只有几天了’，我们也只有几个兄弟要吃饭啊。”

“咔！”

一根棍子结结实实砸在他膝盖上。

男人一声闷哼，没叫，整个人却当场跪下，额头磕在地板上，牙齿咬得出血。

“啧，真能忍。”混混皱眉，又一脚踢过去，将他踹翻在地，“可惜忍不了几天了。”

“这条腿废了，再别想着送汤去庙里。”

男人蜷在角落，呼吸急促，整个人像脱了水的鱼，眼神空洞。

领头混混打了个响指。

“行了，把他收拾干净点。丢下去，让他陪老鼠过日子。”

两人拖起他，像拖一袋烂菜一样拖到仓库后门，撬开盖子，露出下面那口深不见底、散发臭气的老旧排污井。

“再见啦，孝子。”

“砰。”

男人的身体如残骸一般，被丢入黑暗中。

他带着痛苦、屈辱和血，一起落进了黑暗、潮湿、未知的下水道——他以为，那是地狱的开端，却不知……

真正住在地狱里的，还没出手。

下水道深处，黑暗粘稠，潮气如微生的瘴雾在墙壁上蠕动。腐水沿着旧管道流淌，混杂着城市的碎屑、排泄与被遗忘的秘密。

沐尘正在巡查。他行走无声，观察眼轻轻旋转着，感知着微妙的气压波动与温度变化。忽然，前方一处水流汇集的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带着血腥气。

沐尘瞬间停住，转头望去。

一名男人蜷缩在淤泥边，半边身体浸在污水中，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一条腿已经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显然是骨折脱位。伤口泡在污水里，已开始红肿化脓。

但男人更难忍受的，是——眼前这个缓步靠近的、全身覆盖着恶臭有机质甲胄的存在。

“呃……呕……你、你别过来……”他咳得眼泪直流，强撑着坐起，声音发颤，“你、你是啥玩意……”

“你受伤了。”沐尘声音低沉，语气平稳，“有骨裂、神经扭断、肌肉撕裂。”

男人刚想说话，沐尘已经一膝跪地，伸出手——

一条覆盖软膜的肉丝从盔甲中伸出，灵巧地缠上男人的断腿，迅速将其调整位置，“咔”一声复位，随后多根细丝快速缠绕，外层喷出一层“泥色骨质泡膜”，将断骨牢牢固定。

“啊啊啊啊——！！！”男人当场青筋暴起，却被一股微凉的孢液浸透，竟意外止住了撕心裂肺的痛。

“固定完成。”沐尘低语，随后缓缓伸手，一把将男人抱起。

他尽量轻柔，但抱着男人的胸甲上依旧布满孢壳、干涸粘液与可疑生长物。近距离下，那股堪比粪坑炼尸场混合体的臭味扑面而来，男人眼睛一翻，差点当场断气。

“……救命啊……这也太臭了……”

但他挣不开，只能一边干呕一边捏紧鼻子，强迫自己忍耐。

不多时，沐尘将他带回自己的“妙妙屋”。

推开软膜孢门，一股更复杂的室内恶臭扑面而来，带着腥、酸、霉、烂的多重交响。

沐尘小心地把他放在一块孢团软垫上，走向墙角的炼锅。一口腐蚀熔炉正慢吞吞冒着绿烟，锅里“哔哔剥剥”地翻滚着一团绿色粘稠物。

不一会儿，一盘炒绿色块状肉被端了出来，呈色极其恶心，但热气腾腾，还冒着……某种香？

男人捏着鼻子，硬着头皮问：

“……这是什么？”

沐尘认真答道：

“一些水藻，混合中型啮齿动物肉体。经过消毒。味道适中，含脂量低。”

男人愣了一下。

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苔藓老鼠肉吗？

他在街头饿极了时，也不是没吃过。只是当时的从没这份烹饪……“精致”。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沐尘那双真诚又观察精准的眼睛。

“你……你做的？”

“是。”

“……谢谢。”

他叹了口气，闭眼，张口咬下一块绿色的肉。

咀嚼一阵，他睁开眼。

“……咦？竟然……能吃。”

他有点惊讶地继续吃起来。

味觉在强烈臭气的笼罩下开始麻木，他甚至有点……适应了沐尘的气味。

“真是……见鬼了……”他一边嘟囔，一边继续吃，眼神中第一次浮现一点久违的安全感。

在最臭的地方，他被救了一命。

小说相关章节：污秽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