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陽光下的約定

七月的風是溫熱的，帶著青草被曝曬後慵懶的香氣。

蟬鳴聲像是要把整個小鎮的空氣都震得發顫，陽光將柏油路烤得微微發亮，蒸騰起肉眼可見的熱氣。

在這樣一個幾乎要融化掉的午後，一道銀白色的光影卻不知疲倦地在鎮外的草坡上躍動。

「里歐！快一點！牠要飛走了！」

艾莉的聲音像灑在冰塊上的蜜糖，清脆悅耳。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連衣裙，在碧綠的草地上格外顯眼。

她那頭月光般的銀白色短髮，隨著奔跑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俏皮的弧線，湖藍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前方那隻翅膀上帶著鳳眼斑紋的蝴蝶，臉上滿是孩童專注而純粹的興奮。

而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黑髮男孩正不緊不慢地跟著。

里歐。

他就像是艾莉的影子，安靜、內斂，與她耀眼的光芒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並不熱衷於追逐那隻蝴蝶，事實上，他對世界上大部分喧鬧的事物都興趣缺缺。他之所以會在這裡，忍受著令人發暈的暑氣，原因只有一個——艾莉在這裡。

他的目光不在蝴蝶身上，而在那個追著蝴蝶跑的、小小的身影上。看著她，彷彿就能分享到那份快樂，這對里歐來說，已經足夠。

「抓到……啊！」

一聲短促的驚呼打破了原有的節奏。艾莉追得太急，腳下被一塊凸起的石頭絆了一下，小小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伴隨著裙襬的翻飛，整個人向前撲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蝴蝶受到了驚嚇，翅膀一振，輕盈地飛向了遠方的樹林，再也不見蹤影。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蟬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前一秒還充滿歡笑的空氣，此刻只剩下草葉被壓倒的輕微聲響。幾秒鐘後，一陣壓抑的、委屈的抽泣聲傳來。

里歐的心臟像是被輕輕捏了一下。他快步跑上前，在艾莉身邊蹲下。女孩趴在地上，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臉埋在臂彎裡，不敢看他。

「艾莉，」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還好嗎？」

艾莉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埋得更深了。里歐沒有再追問，他的視線落在她裸露的小腿上。白皙的皮膚上，右邊的膝蓋被粗糙的砂石劃開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珠正從傷口處滲出來，與沾上的綠色草汁和泥土混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狼狽。

里歐嘆了口氣，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艾莉的背。

「起來吧，我幫妳處理一下。」

艾莉這才吸了吸鼻子，慢慢地抬起頭。她那雙湖藍色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像是隨時都會決堤的湖泊。她撇著嘴，一臉委屈地看著里歐，又看看自己受傷的膝蓋，眼淚終究是掉了下來。

「好痛……蝴蝶也飛走了……」

里歐沒有說話，只是將她從地上扶起來，領著她走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坐好。

他從自己總是隨身帶著的小背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有些陳舊的急救包。這幾乎是他的習慣了，因為艾莉總是用她那過剩的精力，在身體各處製造出類似的小傷口。

他熟練地打開急救包，用乾淨的棉球沾了水，小心翼翼地先將傷口周圍的泥土擦去。艾莉因為疼痛而縮了一下腿，發出「嘶」的一聲。

「會有一點點痛，忍一下。」里歐輕聲說，然後他低下頭，對著傷口輕輕地吹了幾口氣，像是要將疼痛也一併吹走。

溫熱的氣息拂過膝蓋，那份輕柔的呵護，讓艾莉忘記了疼痛。她止住了哭泣，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這個為她專心處理傷口的男孩。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黑色的頭髮上灑下斑駁的光點。他低著頭，神情專注，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在擦乾淨傷口後，里歐拿出消毒藥水。他先是警告了一句「這個會很痛喔」，然後才用棉籤沾著，迅速而準確地點在傷口上。

「嗚！」艾莉痛得叫出了聲，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但她卻忍著沒有把腿抽回去，因為她知道，里歐是為了她好。

最後，里歐為她貼上了一塊印有小熊圖案的創可貼。他做完這一切，才抬起頭，看著艾莉那張哭花了的小臉。

「好了。」他說。

艾莉看著膝蓋上可愛的小熊，又看看里歐，心裡那點委屈和疼痛早就被一種暖洋洋的情緒所取代。她猛地撲上前，緊緊抱住了里歐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用力地蹭了蹭。

「里歐最好了！」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卻充滿了滿足與依賴。

里歐被她抱得一個踉蹌，身體有些僵硬，但還是伸出手，輕輕地回抱住她。

「下次小心一點。」他只能這麼說。

「嗯！」艾莉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她鬆開手，捧著里歐的臉，用她那雙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湖藍色眼睛，認真地、鄭重地看著他。

「里歐，」她說，「我們以後要永遠、永遠都在一起喔！不管去哪裡，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要在一起！」

那是一個七歲孩子所能想到的、最隆重的誓言。

里歐看著她眼中的光，那光芒比頭頂的太陽還要耀眼。他沒有說話，只是在沉默了幾秒之後，同樣認真地、緩慢地，點了點頭。

對艾莉來說，這或許只是一句脫口而出的、純真的願望。 但對里歐來說，這個承諾，從此刻起，便被他刻進了靈魂裡，再也沒有動搖過。

他以為，只要他點了頭，這個陽光和煦、蟬鳴不斷的夏天，就會一直、一直地持續下去。

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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