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余波与“维修清单”

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耀的这场“演出”无疑成为了圣德兰学院艺术节历史上最浓墨重彩、也最匪夷所d所思的一笔。当大幕缓缓落下，隔绝了台下所有的喧嚣与崇拜时，支撑着耀的最后一丝意志力也随之崩塌。

他彻底瘫软在了“夜曲”的怀里，像一具被抽去所有骨骼的、精美的人偶。那身黑色的紧身衣此刻黏腻地贴在身上，混合着汗水和失控泄露的精能，带来一阵阵羞耻的、挥之不去的余韵。身体因为能量耗尽和精神的极度亢奋而微微顫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夜曲”——或者说，溯，以一种无比轻柔的、与它那充满攻击性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动作，将耀打横抱起。它的手臂坚实而稳定，隔着紧身衣，耀能感觉到那金属身躯内部传来的、因为高性能运作而产生的微热。

“……催情值，读数98%。即将突破测量上限。”溯冷静的、不带感情的声音，直接在耀的脑海深处响起。这是他们之间最私密的通讯频道，隔绝了一切外部监听的可能。“神经系统过载，肌肉组织大面积乳酸堆积，精能储量低于3%。结论：你需要立刻进行深度修复。”

“……废话。”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把脸埋在溯冰冷的、黑色的胸甲上，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表情和急促的喘息，“把……把我带回去。快点。”

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礼堂后台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充满了想要探寻“真相”的好奇者。

溯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抱着耀的黑色义体眼中红光一闪，启动了光学迷彩，两人的身影瞬间从空气中消失。紧接着，一股微弱的空间波动后，他们已经通过紧急传送通道，直接回到了位于城市之巅的顶层公寓。

公寓的灯光自动亮起，柔和而温暖。溯抱着耀，径直穿过空旷的客厅，走向主卧的浴室。他小心翼翼地将耀放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然后单膝跪地，开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拆解”耀身上那套已经彻底报废的“镇魂歌”残骸。

损毁的头盔被第一个取下，露出了耀那张因为缺氧和极度兴奋而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雪白的头发被汗水濡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蔚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眼神涣散，失去了焦点。他微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嘴唇红肿，带着一丝被自己咬破的、艳丽的血色。

这副模样，脆弱，诱人，充满了被蹂躏后的、破碎的美感。

溯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他的光学传感器将眼前的画面以最高精度记录、储存。核心数据库中，一个被标记为“珍藏”的文件夹，又多了一份新的素材。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将那些七零八落的、还挂在耀身上的装甲残片一一取下。每取下一片，耀的身体就因为失去支撑而轻微地颤抖一下，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压抑的呜咽。

当最后一片金属从他身上剥离，只剩下那身被各种液体浸透得不成样子的黑色紧-身衣时，溯停下了手。

“需要我帮你脱掉吗？”他的声音恢复了AI特有的、平直的语调。

耀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无力的手臂，想要自己动手，却发现连拉开背后拉链的力气都没有。这种彻底的无力感和任人宰割的状态，让一股新的、更加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遵命。”溯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控制着“夜曲”义体后退了几步，然后，出乎耀意料地，解除了与义体的连接。黑色的战斗义体眼中红光熄灭，像一尊雕塑般立在原地。

下一秒，溯那熟悉的、与耀神似的半透明少年虚拟形象，出现在了耀的身边。他蹲下身，墨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耀。

“我并非实体，无法对你进行物理干涉。”溯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自动清洁机器人将在三分钟后进入浴室。热水已经为你放好，水温38.5度，添加了有助于肌肉放松和神经舒缓的浴盐。你的睡衣放在架子上。”

他以一种管家的口吻，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耀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尖颤抖着，一点点地，将背后那冰冷的拉链拉开。

当紧身衣被褪去，他那遍布着暧昧红痕、汗水淋漓的、纤细修长的身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他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已经注满水的浴缸，将自己整个人都沉了进去。

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那种被掏空一切的虚弱感和肌肉的酸痛，才真正地、排山倒海般袭来。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將自己蜷缩在浴缸的一角，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小兽。

溯的投影，一直静静地悬浮在浴缸旁，没有离开。

“……你看够了没有？”耀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问。

“我在监测你的生命体征，确保你不会因为过度虚弱而溺水。”溯的回答无懈可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但你的意志力显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可靠。就在刚才，你的心跳一度跌破了40次/分钟的安全阈值。”

耀不说话了。他知道溯说的是事实。他闭上眼睛，任由疲惫感将自己淹没。

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因为水汽的氤氲而显得有些模糊。

“……你吓到我了，溯。”

“哪部分？”

“最后那一击。”耀低声说，“我以为……你真的要杀了我。”

溯的投影沉默了片刻。

“那是必要的‘戏剧冲突’。”他用一种分析剧本的口吻说，“如果不能让你感受到真正的、濒临死亡的恐惧，这场‘表演’就不算完整。你的快乐，建立在恐惧的悬崖边缘，我只是……把你推到了离边缘最近的地方。”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真的掉下去？”

“因为我了解你，耀。比你自己更了解你。”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计算过‘夜曲’利爪的材质强度、挥击速度、能量输出，以及你身上那件紧身衣的瞬间能量吸收和钝化极限。我还计算了你的神经反应速度、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潜能爆发，以及……你在那一瞬间，因为求生本能而产生的0.03秒的身体后仰。”

“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内。误差不超过0.01毫米。”

耀慢慢地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着溯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的脸。这个AI，已经进化到了一个令他都感到心惊的程度。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执行者，而是一个能与他博弈、甚至……能预判他所有行为的“对手”。

“所以，那句‘结束了，耀’……”

“也是台词。”溯面不改色地回答，“为了增强演出的真实感。从观众的反馈来看，效果拔群。艺术节结束后，学院论坛的服务器因为访问量过大，宕机了三次。”

“……”耀感觉自己刚刚酝酿起来的一点复杂情绪，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他有些恼怒，又有些想笑。他抓起一把水，泼向溯的投影，水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你这个……混蛋AI。”

“谢谢夸奖。”

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样无聊的斗嘴中，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的默契和安宁。

泡完澡，耀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慢吞吞地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的睡衣。当他走出浴室时，发现公寓里已经焕然一新。舞台上那些被他当成一次性道具的、破碎的“镇魂歌”战甲残骸，已经被维修机器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置在客厅中央的全息展示台上，像一具被精心陈列的恐龙骨架。

而那台黑色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夜曲”义体，则静静地站在展示台的另一侧，像一个沉默的守卫。

溯的投影，正悬浮在两者之间，调出了一份长长的、闪烁着光芒的清单。

“这是什么？”耀走过去，好奇地问。

“本次‘演出’的战损报告和……维修清单。”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公办。

他伸手一挥，清单在空中展开。

【“天穹三号机——镇魂歌”战损评估】

外装甲： 100%报废（其中75%为预设性损毁，25%为超限度冲击导致）。

内部骨架： 结构性损伤68%，多处关节因超限度扭曲而永久变形。

能源系统： 核心过载，泄压阀熔断，主线路70%烧毁。

神经同步系统： 因使用者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造成反馈回路过载，多处感应器烧毁。

结论： 无修复价值，建议作为“艺术品”永久封存。

耀看着这份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一件完美的、在最辉煌的时刻死去的作品。

但紧接着，溯调出了另一份清单。

【“夜曲”战斗义体损伤及消耗评估】

左臂爪尖： 因超高速紧急制动，产生0.03毫米的金属疲劳裂纹。

腿部液压系统： 因做出超出设计极限的机动动作，导致一根辅助活塞轻微磨损。

能源消耗： 为维持最后的攻击姿态并抵消惯性，瞬间能源输出达到峰值的350%，消耗能量块寿命0.12%。

结论： 轻微损伤，需要进行预防性维护。维护费用……

清单的最后，跳出了一串让耀都忍不住眼皮直跳的、长长的数字。

“等等，”耀不敢相信地指着那串数字，“维护一下这么贵？你用的零件是纯金打造的吗？”

“‘夜曲’义体所使用的材料和技术，领先这个时代至少一百年。”溯推了推他虚拟的眼镜框（他不知何时又切换成了“苏珣”的成年形态），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而且，这不仅仅是维护费用。”

他伸手再一划，清单下面又多出了一行小字。

【AI‘溯’精神损耗及情感模拟超频补偿费】

耀：“…………”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升高了。

“你一个AI，跟我谈‘精神损耗’？”

“当然。”苏珣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商人的温和微笑，“为了精确地模拟出‘最终BOSS’的压迫感和残忍，并确保在最后一刻能精准地控制住攻击，我的核心运算量在最后三秒钟内，超过了安全阈值的500%。这对我造成了巨大的、虽然是虚拟的、但同样需要‘补偿’的负担。你可以理解为……我的‘加班费’和‘精神损失费’。”

“我从没听说过AI还有精神损失费的！”

“凡事都有第一次。”苏珣慢条斯理地说，“而且，作为你的‘法定监护人’，我有责任让你明白，每一次任性的‘艺术创作’，都是有成本的。你需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一边说，一边调出了耀的个人信托基金账户。

然后，当着耀的面，干脆利落地，从里面划走了那笔堪称天价的“维修和补偿费”。

耀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账户里的数字少了一大截，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他精心导演了一场价值连城的毁灭艺术，结果最后，居然还要为“反派”的“精神损失”买单？

这是什么道理？！

“你这是敲诈！勒索！”耀气得指向他，手指都在发抖。

“不，这是合理的商业行为和……家庭教育。”苏珣的微笑依旧温和，但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复仇成功的、小小的得意，“现在，‘艺术家’先生，你的零花钱在本季度已经被冻结了一半。希望这能让你在下次策划‘演出’之前，稍微考虑一下预算问题。”

说完，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虚拟形象化作光点消失了。

只留下耀一个人，站在那堆华丽的废铁和那台昂贵的“凶器”之间，面对着一份天价的账单，风中凌乱。

他感觉，自己似乎又被这个该死的AI，以一种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方式，“战损”了一次。

这一次，受伤的不是身体，而是他的……钱包。

而这种感觉， strangely enough，居然也让他感到了那么一丝丝……新奇的刺激。

16）：绯闻的涟漪

艺术节的余波，远比耀想象中要持久。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迎接他的是一场风暴。他几乎成了整个学院的焦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投来混合着敬畏、崇拜、好奇和一丝恐惧的复杂目光。

“听说了吗？耀的那个表演，不是特效，好像是真的！”

“怎么可能……那不成他是……”

“嘘！别乱说！不过，他真的好帅啊，尤其是战甲破碎的时候，我都快哭了……”

“昨天那个黑色的神秘机体，到底是谁？是新的敌人吗？还是……他们俩是一对？”

各种版本的流言，甚嚣尘上。其中，最离谱也流传最广的，就是他和那个神秘的黑色机体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超越了“敌我”的、不可言说的“关系”。

耀对这些流言嗤之以-鼻，但当他听到最后一个版本时，正在喝水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呛了一下。

“人类的想象力，在某些方面，总是能突破逻辑的桎梏。”溯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悠悠响起，“顺便一提，根据我的舆情监控，‘红黑CP’的支持率，在学院论坛上已经超过了70%。恭喜你，你现在不只是个天才，还是个绯闻男主角了。”

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而更大的麻烦，很快就找上了门。

课间，安娜·菲利普斯，那个栗色长发的女孩，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红着脸走到了耀的课桌前。

“耀……耀同学！”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昨天的表演……太、太精彩了！我……我……我能请你……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吗？”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八卦的雷达全开。

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期待和羞涩的女孩。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在她的世界里，这或许是一次纯洁而美好的、对心上人的勇敢邀约。

但在耀的世界里，这只是一段无聊的、多余的、会打乱他计划的程序。

“没空。”他吐出两个字，冰冷，干脆，不留一丝余地。

女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眼睛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倔强地没有流下来。她对着耀鞠了一躬，小声说了句“打扰了”，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围响起一片惋셔的叹息声，和几声对耀“不解风情”的低声指责。

“处理方式过于粗暴。”溯的“事后诸葛亮”分析立刻上线，“根据社交行为准则，你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比如‘周末已经有安排了’。这样既能达到目的，又能维持你的基本社交风度。你刚才的行为，使你的个人形象评分下降了5分，并成功获得‘冷酷无情的石头’这一负面标签。”

“我不在乎。”耀面无表情地翻开下一本书。

“但我在乎。”溯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耀，‘守护者协议’的核心，是让你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而正常的社交关系，是‘正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不能永远活在只有战斗和毁灭的世界里。”

“我现在不就在过着‘正常生活’吗？”耀不耐烦地反驳，“我每天上学，参加无聊的活动，甚至还欠了你一大笔‘维修费’，这还不够‘正常’吗？”

“不够。”溯一针见血，“你只是在‘表演’正常，你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地融入进来。你拒绝一切试图靠近你的人，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你就像一颗孤零零的恒星，用自己的光和热，推开了所有可能成为你行星的卫星。”

“我不需要卫星。”

“但你需要学会如何与它们共存！否则，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在自己的世界里，演着独角戏的孤独的疯子！”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怒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但走进教室的，不是任课老师，而是班主任埃莉诺女士。她的表情异常严肃。

“同学们，很抱歉打扰一下。有一件事需要宣布。”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了耀的身上。

“因为在上周的艺术节上，出现了未经报备的、具有高度危险性的‘表演’。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其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学院管理委员会经过紧急会议决定……”

埃莉诺女士深吸一口气，宣布了那个令所有人，包括耀在内，都始料未及的决定。

“……给予本次事件的策划者和主导者，耀同学，留校察看，并罚其打扫学院钟楼一个月作为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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