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海族来访

阿斯格瑞一伙覆灭带来的阴霾，如同厚重的铅云，沉沉地压在西南沿海雨林据点的上空。最初的愤怒、恐惧和绝望过后，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笼罩着所有人。

洛耶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充满目标性地冲向大陆中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谨慎、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观察。每隔十天半月，她会离开据点一次，但目的不再是寻找暝姬，而是彻底隐藏起自身的气息与行踪，如同无形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大陆中心区域。

她不再出手。不再有雷霆万钧的冲锋，不再有撕裂战场的暗影法术。她只是静静地潜伏在阴影里，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冷静的猎鹰，捕捉着战姬与暝姬交锋的每一个细节，倾听着市井酒馆、战姬临时营地中流传的每一则消息。她收集着关于战姬协会动向的情报，关于大陆局势的变化，关于……那个被达丽救走的塔莉亚公主的后续消息（可惜，除了知道她被达丽带去斯达门克寻求治疗，再无确切音讯）。

每一次归来，她带回的不是战利品，而是沉甸甸的情报碎片。她将这些信息与父亲洛德、巴顿、哈克等人分享、分析。大陆的局势在恶化，暝姬的活动似乎更加猖獗和有组织性，战姬协会的压力倍增。而关于“银发四臂雷霆战叉使”的讨论，也从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神秘和充满猜测。

战姬协会总部，一间气氛凝重的分析室内。

巨大的屏幕上反复播放着几段模糊不清、能量波动剧烈的影像片段。影像的主角，正是那个如同银色闪电般出现，挥舞着巨大双尖叉，驾驭着狂风、土石、水流乃至狂暴雷霆的身影。

“能量分析结果出来了。”一位戴着厚重眼镜、头发花白的女性研究员指着屏幕上复杂的能量图谱，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诸位请看！这些残留的能量波动，其核心属性……是暗影能量！纯粹的、高度凝聚的暗影能量！”

“暗影法术？！”会议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位高阶战姬指挥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怎么可能？”一位身材魁梧、背负巨斧的女指挥官沉声道，“暗影法术是远古禁术！以燃烧自身生命力为代价换取力量，代价巨大且极难操控！就算是神明，若非必要也绝不会轻易动用！这个神秘人……她怎么可能如此频繁、如此大规模地使用？而且看她的战斗方式，大开大合，威力惊人，这消耗的生命力……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这正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白发研究员推了推眼镜，“根据能量残留的强度和纯度推测，她每一次出手消耗的生命力，都足以瞬间抽干数个A级战姬！但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似乎……游刃有余？她的生命力储备，庞大到难以想象！”

“动机呢？”另一位气质冷冽的女性指挥官开口，她是达丽直属的副官之一，“她出现的地点，都是暝姬肆虐、战姬陷入苦战的区域。她的目标明确，只针对强大的暝姬，将其重创后带走，从不与战姬交流，也从不伤害战姬。这行为……像是在帮我们？”

“帮我们？一个掌握着禁忌暗影法术、身份不明、行踪诡秘的强者？”巨斧指挥官皱眉，“难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她带走那些暝姬做什么？也许是更邪恶的实验？也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献祭？”

“但客观上，她确实缓解了我们多条战线的压力。”副官反驳道，“不过，在食肠族据点被达丽大人摧毁的时间点之后……”她调出另一份报告，“这个‘雷霆战叉使’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任何目击报告和能量残留。”

“食肠族据点被毁？”巨斧指挥官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这应该只是巧合。食肠族那群疯子绑架塔莉亚公主，罪大恶极，被达丽大人剿灭是罪有应得。那个神秘强者消失，或许只是完成了她的‘目标’，或者……遇到了什么变故？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关联。食肠族要是有这种能驾驭暗影法术的强者，何至于被我们轻易找到老巢？”

会议陷入了沉默。神秘、强大、动机不明、掌握禁忌之力……“银发四臂雷霆战叉使”的存在，如同一团巨大的迷雾，笼罩在战姬协会高层的心头。是潜在的盟友？还是更危险的敌人？无人知晓。协会下达了命令：一旦发现其踪迹，尝试接触，但务必保持最高警惕，绝不可轻举妄动。同时，加大情报收集力度，务必查明其身份和目的。

可惜，他们寻找的目标，此刻正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耶将更多的时间留在了雨林据点。她陪着父亲洛德修补渔网，和巴顿、哈克他们一起加固据点的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还指导土著少年们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她甚至尝试着像普通人一样，坐在海边礁石上，看着潮起潮落，让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拂她银白的长发。

生活似乎回到了诅咒破除之前那种简单、平静，甚至有些枯燥的状态。只是每个人的心头，都多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身份的恐惧。他们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食肠族的身份，如同惊弓之鸟。

这天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洛耶正和族人们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简单的烤鱼和采集的野果。气氛难得地有些轻松，土著少年们正尝试着从洛耶那里新学的简单招式。

突然，一阵尖锐而奇异的惊呼声从海滩方向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声音来自在附近活动的土著居民。

“怪物！海里的怪物上岸了！”

“人鱼！好多人鱼！”

洛耶眼神一凛，瞬间起身。巴顿、哈克等人也立刻抄起手边的武器，神情戒备。

“我去看看！”洛耶话音未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海滩。

当洛耶冲出雨林边缘，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金色的沙滩上，并非狰狞的海怪，而是……一群人身鱼尾的奇异生物。他们数量众多，至少有数百人聚集在浅水区，更多的身影在海浪中若隐若现。他们的上半身与人类颇为相似，皮肤是健康的浅蓝色或珍珠白，五官精致，头发如同海藻般浓密，颜色各异。下半身则是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鱼尾，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为首的一位，显然是他们的领袖。她上半身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少女模样，看起来不过人类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的肌肤如同最上等的珍珠，泛着温润的光泽，海蓝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发间点缀着天然的彩色贝壳和晶莹的珊瑚枝。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神祇的杰作，一双深邃如海洋般的眼眸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沧桑和忧虑。她仅用两片流光溢彩的硕大贝壳勉强遮掩住饱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肢、平坦光滑的小腹和修长的手臂都完全裸露在外，散发着一种原始而圣洁的美感。她的鱼尾是深邃的宝石蓝色，鳞片边缘镶嵌着淡淡的金线，显得格外高贵。

看到洛耶出现，尤其是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虽然内敛却依旧强大的气息，海族们一阵骚动。为首的少女鱼尾轻轻摆动，优雅而迅捷地滑上沙滩，在洛耶面前数米处停下。她的目光落在洛耶奇异的四臂和腰间那根闪烁着内敛银辉的金属柱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希冀。

她用一种空灵悦耳，带着奇异韵律的语言开口，声音如同海浪轻抚沙滩：“强大的陆地守护者，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打扰。”

洛耶微微皱眉，她能听懂对方的语言，这似乎是混元心魂带来的某种通晓能力。“你们是谁？为何而来？”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警惕。

“我们是深蓝之民，来自大洋深处的静海城。”少女微微躬身，姿态优雅，“我是海族的公主，塞壬娜。我们……是来向您求助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和恳求。

“求助？”洛耶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塞壬娜公主的声音低沉下去，美丽的眼眸中泛起水光，“十年……整整十年了。我们的家园，那座富饶美丽的海下明珠——静海城，被一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上古妖兽强行霸占了。我们称它为‘堰海蛟’。”

“堰海蛟？”洛耶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它拥有操控海洋的伟力！”塞壬娜的声音带着恐惧，“它能引动九天雷霆轰击深海，能瞬间冻结万顷波涛化为寒冰囚笼，能掀起连接天海的毁灭风暴，更能操纵海流形成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它的力量……我们倾尽全族之力也无法撼动分毫！它盘踞在我们的圣城，将那里变成了它的巢穴和猎场……”公主的声音哽咽了，“我们被迫逃离家园，在冰冷危险的深海中流浪……十年间，我们的族人从十几万……锐减到如今……只剩下三千余人了……”她身后的海族们发出低低的悲鸣，充满了绝望。

洛耶静静地听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波澜微动。操控雷霆、凝冰、兴风、作浪……听起来，这家伙的综合实力大概是六步犀的……五倍以上？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六步犀的力量她亲身领教过，那已经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五倍于它？那根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层次！

“所以，”塞壬娜公主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洛耶，那眼神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听闻了您的威名！伟大的陆地守护者，您曾独自战胜了同样可怕的上古妖兽‘六步犀’！您的力量令海洋也为之传颂！我们恳求您……恳求您帮助我们，驱逐堰海蛟，夺回我们的家园！海族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德，奉您为永恒的盟友！”

海滩上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海族们压抑的呼吸声。所有族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洛耶身上。

洛耶沉默了片刻。她看着塞壬娜公主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恳求和绝望，感受着身后族人们紧张的目光。最终，她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抱歉。”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公主殿下，你们找错人了。我能战胜六步犀，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巨大的运气。堰海蛟的力量远超我的想象，那不是我能够对付的存在。强行挑战，无异于自寻死路。请……另寻高明吧。”

“怎么这样……”塞壬娜公主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星辰。她身后的海族们发出一片失望和绝望的哀叹，甚至有人低声啜泣起来。十年的苦难和最后的希望破灭，几乎将他们击垮。

塞壬娜公主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沉默了几秒，她再次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哀求：“强大的守护者……我们……我们明白您的顾虑。我们……我们不敢再奢求您为我们冒险。但是……我们真的无处可去了。深海的危险远超陆地，我们三千族人……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她扭动着宝石蓝色的鱼尾，又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几乎要触碰到洛耶的脚尖，姿态放得极低：“我们……我们能否……恳请您允许我们暂时留在这里？就在这片海滩附近的海域生活？我们可以帮助您！我们是最优秀的渔民，我们可以为您的族人提供最丰富的海产！我们可以守护这片海岸，驱逐靠近的危险海兽！我们只需要一片能让我们栖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海域……求求您了！”她双手合十，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那双海洋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卑微的乞求。

洛耶看着眼前这位美丽而绝望的公主，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无助的海族同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有些难以出口。她想起了自己族人曾经的流亡，想起了那种无家可归的绝望。

“我们这里只是个小破地方。”洛耶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似乎松动了一丝，“养活我们自己都勉强。你们三千张嘴，我们喂不饱。”

“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塞壬娜公主立刻急切地保证，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我们只需要靠近海岸的安全海域！我们可以自己捕鱼！我们会把最好的收获分享给您的族人！绝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我以海族公主塞壬娜之名起誓！”

海族公主的“软磨硬泡”带着一种异族特有的天真和固执。她似乎认准了洛耶是唯一的希望，鱼尾不安地拍打着湿润的沙滩，溅起细小的水花，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让人难以拒绝的恳切。

洛耶沉默了更久。她回头看了看站在雨林边缘，同样神情复杂的父亲和族人们。洛德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理解和一丝怜悯。巴顿和哈克等人也默不作声，显然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最终，洛耶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好吧。”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你们可以留下。但记住你们的话：自己打鱼养活自己。这片海滩和附近的海域归你们。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顺着河流深入雨林，更不得打扰我的族人。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腰间那根金属柱微微闪烁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塞壬娜公主瞬间喜极而泣，美丽的脸上绽放出如同朝阳初升般的光彩。她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向洛耶行了一个海族最崇高的礼节。

“感谢您！伟大的守护者大人！海族将永远铭记您的仁慈！我们一定遵守约定！”

随着她的动作，身后的海族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纷纷向洛耶行礼致谢。很快，他们在塞壬娜的指挥下，有序地潜入海中，开始寻找合适的栖息地。

洛耶站在沙滩上，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三千海族的到来，给这片原本就危机四伏的雨林海岸，又增添了一份难以预测的变数。是福？是祸？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族人的隐居生活，恐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平静”了。

小说相关章节：《不死战姬》外传——月影天魔·洛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