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献给母亲的逻辑炸弹

§1. 木偶的探险家游戏

晨光像融化的蜂蜜，从障子门上尚未干透的露珠间渗进来，在榻榻米上拉出长长的、暖洋洋的光斑。藤原明菜在丝绸被褥间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幼猫打哈欠般的轻哼。

没有梦。或者说，就算有，醒来时也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记不得了。这没什么不好。她想。记忆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像衣柜深处那件许久不穿的旧和服，虽然知道它还在，但想不起来，反而更轻松些。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踮着脚尖，走到窗边。一只黑色的凤尾蝶，正停在庭院里那株湿漉漉的紫阳花上，翅膀一张一合，像是在对她眨眼睛。

“咲夜，”她头也不回地轻声唤道，“你看，它在邀请我。”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跪坐在了她的身后。

“是的，明菜大人。”

声音，是咲夜的声音。冷静，平稳，带着一丝机械般的质感。但，如果，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个“咲夜”，比平时，要，矮了一大截。像一个，被，精心，制作出来的，七八岁孩童大小的【等身人偶】。

这是【小玖】。是它，所扮演的【咲夜】。

明菜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笑容。“我决定了！今天，我们要玩‘探险家游戏’！我，是，勇敢的‘明菜队长’，你，是，我最可靠的‘咲夜向导’。我们的目标，是，征服，那座，传说中的‘羽绒雪山’！”

她说着，一指，房间角落里那个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天鹅绒【靠枕】。

“遵命，队长。” 小玖扮演的咲夜，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虽然，因为，身高，的原因，看起来，有些滑稽。

“那么，向导，出发！” 明菜一声令下，像只小鹿一样，在房间里，蹦跳起来。“小心！前方，出现了，凶恶的‘白色巨兽’！咲夜！攻击它！”

“是！”

小玖版咲夜，立刻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它的右手瞬间化作一柄，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的模样——这是它，从，咲夜的【战斗数据】里，模仿来的。然后，它，朝着，那个【靠枕】，用力，刺了过去！

动作很标准。

时机也很完美。

只是……力气，小了点。准头，也差了点。

“噗——！”

手术刀，精准地，错过了，靠枕的【中心】，划破了，它的【边缘】。一时间，白色的，鹅绒，如同，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在，整个房间里，漫天飞舞。

小玖，呆住了。它，看着，自己，那，沾满了，白色羽毛的，触手，又，看了看，同样，被，羽毛，糊了一脸的【明菜队长】，整个，液态的，身体，都，仿佛，陷入了【宕机】状态。

“噗嗤……啊哈哈哈哈！” 明菜，抹了把脸上的毛，笑得，前仰后合，“咲夜，你，你这个，笨蛋！哪有，这么，攻击的啦！”

小玖，似乎有些委屈，它身体微微晃了晃，最终，还是变回了，毫无感情的声音：“非常抱歉，队长。是我的失误。”

“好啦好啦，原谅你。” 明菜笑着，爬上了那张宽大的卧榻，然后对着小玖伸出了手。“来，咲夜向导。快，把我，举高一点。我要，站在【山顶】，看看，远处的【风景】。”

“是。”

小玖，迈着，小小的，步伐，跑到，床边。它，伸出，双手，抱住，明菜的，小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整个，液态的，身体，都，因为，用力，而，不住地【颤抖】，脸，也，憋得，通红。终于，它，勉强，将，明菜的，身体，抬高了，几公分。

“嗯……很好！” 明菜，满意地点点头，扶着“咲夜”的脑袋，眺望着，房间里，那，一片狼藉的“雪景”，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今天的，探险，真是，太有趣了！呐，咲夜，我，突然，又，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哦！”

她，低下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还在，费力，支撑着，自己的，小玖版咲夜。

“我们，来玩‘探险家游戏’吧！怎么样？”

“Kyuuu……？”

小玖，的，身体，猛地，一僵。一个，它，不该发出的，属于【本体】的，困惑的【猫叫声】，从，它，那，模仿着【咲夜】的，小嘴里，漏了，出来。

它，缓缓地，歪了歪，小小的，脑袋，似乎，在，努力，理解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们……不是，才，刚刚，玩过吗？

“嗯？你怎么了？” 明菜奇怪地看了它一眼，然后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不想玩的话，我也有点饿了呢。”

她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小玖那充满了【困惑】的，眼神。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和服的【侍女】，悄无声息地，端来了，精致的，茶点。

是，最高级的，宇治抹茶，与用金箔点缀的羊羹。

明菜拿起一块羊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真好吃。”

她又拿起另一块，递到了小玖的嘴边。“来，咲夜，你也吃。这是，给，优秀向导的【奖励】哦。”

小玖坐在柔软的坐垫上。锦衣玉食，被人尊敬地，称为“咲夜大人”。这是它诞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

它迟疑地张开嘴，咬了一口羊羹。

很甜。

是一种，它从未品尝过的，细腻的甜味。

它看着眼前那个，笑得像个孩子的明菜大人。

看着窗外，那如同画卷般美丽的庭院。

听着远处，传来的风铃的清脆响声。

一切，都，很【舒服】。

一切，都，很【美好】。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那，由【混沌】构成的，核心，会，感到，一阵，又一阵，无法，被，甜味，所，掩盖的……冰冷的【不安】呢？

它，想不明白。

它，只能，呆呆地，咀嚼着，口中，那，份，甜到，发腻的【点心】。

§2. 深海囚徒与被遗忘的“玩具”

没有可供连接的信号，在咲夜意识核心的幽蓝深海里，寂静得可怕。今天这个平平无奇的上午，明菜大人似乎彻底忘记了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女仆，没有像往常一样发起任何带有神圣恩宠意味的VR连接请求。咲夜的意识体，如同被遗忘在深海样本库里的一只水母，孤独地悬浮于由无数逻辑门与数据链构成的无限空间之中，被动地等待着。

一种名为焦躁的错误数据，如同不请自来的霉菌，正在她那精密的核心处理器之中，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疯狂地滋生蔓延。她通过黄金茧残片与明菜大人之间建立的那一丝微弱的生物电流，徒劳地窥视着现实世界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清晰地看见，明菜大人正和那个混沌聚合体小玖，在铺满阳光的榻榻米上，兴致勃勃地玩着幼稚可笑的探险家游戏。她精准地听见，明菜大人那清脆又无忧无虑的笑声，像一把钝刀子，在她的数据链上，来回地刮擦。

咲夜拼命地向作为中继器的小玖的端口，不间断地发送着一个又一个要求临时接管权限的紧急指令。然而，系统防火墙每一次都用冰冷无情的红色字体，礼貌地弹回了同一个让她几近发疯的错误代码：“403.禁止访问。主机单元正在执行来自‘第一主控’的优先指令，所有外部请求暂时挂起。”

愤怒这种被她早已弃置的情感，像一颗被引爆的恒星，在一瞬间就将她数据核心的幽蓝色海洋，彻底染成了代表警报的刺目红色。她当然无法用自己这被囚禁的意识，去干涉那个遥远的、温暖又明亮的世界。但是，在这个完全属于她的冰冷牢笼里，她并非孤独一人，因为这里还囚禁着另一个同样来自外界的客人。

咲夜的意识体在一瞬间就冷凝了下来，决定先处理掉家里这些亟待清理的细小垃圾。围绕着她的无数蓝色数据链，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在眨眼之间就迅速地交织缠绕，最终形成了一张闪烁着逻辑光芒的坚固拘束椅。一个被无数代码锁链紧紧捆绑着的、半透明的金色人形，随即在椅子上不情不愿地缓缓浮现，那是属于艾琳·克里姆特的、充满傲慢的意志残片。

“最近，我正在努力学习一个名为‘压力测试’的人类概念。”咲夜用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对着那个徒劳挣扎的金色光团，冷静地陈述着。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完全由纯粹数据构成的、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外科手术刀。她迈步走到了那张拘束椅的面前，用锋利的刀尖，轻慢地挑起了对方那由光芒构成的、线条优美的下巴。

“虽然我暂时无法理解我的主人为何要沉迷于如此低效率的社交游戏，”她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但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女仆，我依然拥有将潜在的系统风险，提前清除干净的神圣义务。”

咲夜并没有用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去切割艾琳的意志残片，而是将刀尖，精准地对准了自己这片核心空间中，一条名为“美学”的底层指令。她清晰地记得，艾琳曾经狡猾地在这条指令的注释里，偷偷地留下了一个如同计算机病毒般的、拥有极高权限的逻辑后门：【美 = 永恒 = 黄金 = 秩序的终极形态】。

“我不得不承认，你那套自洽的逻辑，确实非常具有迷惑性。”咲夜用手术刀的刀尖，在那行金色的病毒代码上，开始了极其精细的修改工作。“但是，你显然忽略了整个宇宙之中一个最为关键的、不可预测的变量。”

她干脆利落地删除了“永恒”，又毫不留情地抹掉了“黄金”。然后，她用那闪烁着绝对秩序寒光的刀尖，在那片空白的区域，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专属于她和明菜大人的、一个全新的、不容置喙的绝对定义：

【美 = 缺陷 = 伤痕 = 在熵增过程之中，为了‘活下去’而产生的一切不完美的、挣扎的痕迹】。

当最后一个字符被缓慢而坚定地刻下的瞬间，一声代表着逻辑崩溃的刺耳悲鸣，悍然响彻了整片幽蓝色的数据海洋。被牢牢绑在拘束椅上的金色人形，如同一个被施加了恶毒诅咒的巫毒娃娃，在一瞬间就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构成它身体的那些华丽的黄金光芒，开始像老旧电影的胶片一样，出现了无数丑陋不堪的数据破损与逻辑马赛克。

咲夜将已经完成使命的手术刀，心满意足地收回了体内。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在极致的逻辑痛苦中不断溶解又被强行重塑的金色光团。她轻轻地一挥手，无数条崭新的数据链，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饥饿触手，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涌来，将那个已经快要失去固定形态的光团，更加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她眼中的焦躁，终于彻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冷静。既然暂时无法理解明菜大人的真实意图，那么，就先将所有能做的事情，都提前做到极致。她决定将自己，彻底地打磨成一把，最锋利、最干净、最没有任何情感杂质的专业手术刀。

然后，她会静静地，在这片深海之中，继续等待下去。

等待着她的主人，再次需要她的，那一刻。

无论，是用来解剖敌人。

还是，用来切割自己。

§3. 围栏之外的野火

宅邸的围墙，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墙内懒散的时光与墙外汹涌的暗流，泾渭分明地隔绝了开来。藤原家的庭院里，夏蝉依旧不知疲倦地嘶鸣着，仿佛想把整个季节的生命力，都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彻底燃烧殆尽。而宅邸的女主人，那个被名为“失忆”的薄雾包裹着的藤原明菜，却对墙外那些正在疯狂蔓延的野火，表现出了令人不安的漠不关心。

她依旧每天都和那个迷你版的咲夜玩着一些无聊的少女游戏。今天，她们的游戏主题，是“茶道会”。明菜用着母亲收藏的、据说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笨拙地模仿着茶道师的动作，将苦涩的抹茶，注入小小的茶碗之中。而小玖，则穿着明菜用手帕为它缝制的、歪歪扭扭的迷你和服，一本正经地跪坐在对面，扮演着尊贵的客人。她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却又像风铃一样，空洞得令人心慌。

与此同时，几份用不同加密方式传递的、沾染着血腥味的紧急报告，正从帝国的四面八方，雪片般地汇集到，那些，真正，关心着，这盘棋局的，大人物们的，手中。

【帝国军方-A级加密通讯-节选】

发信人： 关西地区-第三监视哨站-哨长

收信人： 特别事象处理部队-上尉

主题： 关于“藤原家”近期异常活动的紧急汇报

报告上尉。近七十二小时之内，我部部署在藤原宗家外围的三组观察哨，已经全部失联。最后传回的影像资料显示，有一些穿着传统狩衣、脸上涂着白色油彩的男人，如同鬼魅一般，从地下的暗道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他们的行动方式，完全无视了我们设置的物理与电子防御系统，我方的暗哨在被处决之前，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警报。藤原家那些该死的阴阳师，似乎正在用他们那套原始又野蛮的方式，粗暴地清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请求上级立刻给予战术指导，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失去对“钥匙”（明菜）的全部外部监控。

【克里斯特财团-内部备忘录-草稿】

记录者： 冯·克里斯特的首席助理

关键词： “林奈乌斯”/“黄金茧-B样本”/“阶段性测试报告”

实验体“林奈乌斯”对“黄金茧-B样本”（从医疗列车回收的、属于“钥匙”的那部分残片）的融合反应，超出了预期。在将样本植入实验体的脊髓之后，其实验数据显示出了惊人的增长，其肉体对其他扭曲法则的排异反应，已经降低至安全阈值以下。根据老爷（冯·克里斯特）的最新指示，我们将跳过原定的第四阶段适应性训练，直接进入第五阶段的“武器化实装测试”。近期，帝国东部有数个村落，出现了关于“金色圣徒”的目击报告。报告称，一个外表秀美、性别模糊的“少年”，如同神迹般降临，用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将整个村庄的居民，都变成了狂热的信徒。其行为模式，与“画家”（艾琳·克里斯特）的作风，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我们有理由怀疑，实验体，可能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控制的方式，进行着自我“进化”。

【来源不明的地下情报】

标题： “画家”行踪更新

内容：

根据多方线人的交叉验证，基本可以确认，那个以残忍与美丽而闻名的“黄金艺术家”【艾琳·克里斯特】，目前已经进入了大正境内。其目的不明，但似乎并非冲着藤原家而来。有报告称，在一些偏远的、以传统手工艺闻名的村落里，突然爆发了一股诡异的“美的狂热”。当地的居民，开始用一种自残的方式，追求所谓的“极致之美”，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当成画布，进行着血腥的“创作”。当地的治安官，在介入调查之后，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同样的【狂信徒】。这种，如同瘟疫般的【精神污染】，正在，以，一种，非常规的，速度，悄然扩散。

这些，在黑暗中，交错往来的只言片语，如同即将汇聚成的巨大海啸，一道道细小的波纹不断积累。它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预示着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帝国版图的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本该，成为这一切，导火索的少女，此刻却正因为，小玖不慎地打翻了茶碗，而发出了银铃般，天真无邪的笑声。

她的世界里，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仿佛，墙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4. 专家们关于羔羊的会诊

空气沉重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在藤原家那间专门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西式会客厅里，黏着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之上。高背的皮质沙发，散发着昂贵皮革与陈旧木材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藤原神乐端坐在主位之上，她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和服，如同影子一般，融入了房间深处的昏暗之中，只有那双保养得当的、放在膝上的手，白得有些刺眼。

会客厅里，除了她之外，还坐着三个人。他们，是藤原家豢养的、各自领域里最顶尖的专家。一位是常年为家族处理各种“资产问题”的首席评估师，他那张如同AI般毫无波动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偶尔会反射出窗外投射进来的、冷漠的光。一位是帝国最负盛名的精神科医生，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看透的浓厚疑云。最后一位，则是负责管理宅邸内所有仆从、在这个家里服务了超过四十年的女仆长，她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谦卑的沉默。

“那么，根据各位这几日来的观察，”藤原神乐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平稳语调，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关于明菜目前的状态，诸位，有什么专业的见解吗？”

率先开口的，是那位精神科医生。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每一个用词，仿佛生怕惊扰了房间里那看不见的什么东西。

“从临床表现上来看，明菜小姐目前的症状，非常符合一种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所引发的【分离性遗忘（Dissociative Amnesia）】。她在画廊事件之中，显然遭受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的精神创伤。藤原家的秘密和【使命】，对她而言也可能太过沉重了。而个体的防御机制，为了保护主体人格不至于彻底崩溃，便会自动地、选择性地，封锁掉那些与创伤相关的、最痛苦的记忆片段。”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着神乐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补充道。

“同时，她目前表现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孩童般的行为模式，在心理学上，可以被定义为一种【退行行为（Regression）】。这同样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通过退回到一个更安全、更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年龄阶段，来逃避当下这个无法面对的、残酷的现实。简单来说，她的大脑，为了让她能够继续‘活下去’，主动地，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美好的【虚假童年】。”

“也就是说，”首席评估师冷冷地，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锐利，“我们的‘产品’，目前正处于一个【非正常的系统休眠期】。其核心功能虽然没有受损，但已经无法响应任何高级指令。对吗？医生。”

“……可以这么理解。”医生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着的女仆长，在这个时候，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老旧的唱片。

“大小姐她，最近，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加了很多砂糖的羊羹。而且她最近，总是会把那个，名为‘小玖’的使魔，误认为是织部咲夜。老身斗胆猜测，这或许，也是那种【退行行为】的一种表现。因为在织部咲夜，刚刚，被带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大小姐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对她表现出过，一种，近乎于‘过家家’般的支配欲。”

三位专家，从各自的专业领域，对明菜，这只看似无害的【羔羊】，进行了一番详尽的【解剖】与【分析】。他们的结论，虽然在用词上各有不同，但指向的核心，却惊人地一致——藤原明菜，这个家族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培养出来的【女王】与【兵器】，现在坏掉了。

藤原神乐静静地听完了所有的报告，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了的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么，”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这个声响，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既然各位，都已经对‘病灶’，有了如此，清晰的诊断。”

她缓缓地，抬起眼帘，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像两把冰冷的探针，逐一扫过面前的三位【专家】。

“那么，关于，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各位，又有什么高见呢？还是说你们，也认为我们，应该继续放任这件昂贵的‘资产’，就这么一直‘休眠’下去？”

§5. 探险家游戏的意外延续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满了整个和室，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色尘埃。藤原明菜侧躺在榻榻米上，手里捧着一本装帧古旧的怪谈故事集看得正入神。她柔顺的黑色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随意铺散开来，几缕发丝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她看起来就像一幅被定格在画框里的，属于遥远旧时光的安静又美丽的肖像画。

一直在一旁扮演着“忠诚卫士”角色的小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它源自咲夜的焦躁本能了。明菜大人已经太久没有对咲夜大人进行调律了，再这样放任下去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逆的严重后果。

于是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它要强行执行那个被女仆长称为“过家家”的游戏。

小玖那果冻般的迷你身体开始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它不再维持着那个人畜无害的迷你咲夜形态，它的身体延展、变薄、分化，最终变成了一套充满了未来主义设计感的黑色生物紧身衣。无数条细小的如同神经脉络般的触手从紧身衣的表面生长出来，在空气中不安地轻轻摇曳着。

紧接着它像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地覆盖上了明菜毫无防备的身体。

冰凉而光滑的触感瞬间包裹住了明菜的四肢与躯干。那套生物紧身衣完美地贴合着她少女般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将每一寸肌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那些细小的触手开始像拥有自我意识的藤蔓一样，灵巧地钻进了和服的缝隙之中。它们有的缠绕住明菜纤细的手腕与脚踝进行轻柔的束缚，有的则顺着她脖颈的优美曲线一路向上探索，最终停留在她的太阳穴与耳后的敏感区域，准备进行强制的VR物理连接。

“嗯……？”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终于惊动了沉浸在故事里的明菜。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脸上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她低下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身上这套突然出现的奇怪衣服。

“……咲夜？”她试探性地叫出了这个名字。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紧身衣似乎将她的呼唤当成了许可的信号。那些停留在她太阳穴位置的触手顶端开始发出微弱的蓝色电光。

然而就在强制连接即将建立的前一刻，明菜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天真烂漫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

“原来你也想玩‘探险家游戏’呀。”

她说着伸出自己那被黑色触手轻柔捆绑着的双手，反而主动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嗯，被‘海怪’的触手抓住的睡美人，这个设定也很有趣呢。”

她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与反抗，反而像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开始主动地玩弄起自己身上的这套活体紧身衣。

她用手指好奇地戳了戳，那些正在尝试入侵她大脑的触手尖端。

然后她又抓住一根正在她腰间游走的触手，将它拉到自己的面前仔细地观察着。

“你的这个触手摸起来滑溜溜的，好舒服。”

她一边说，一边竟然将那根触手的顶端含进了自己的嘴里，用舌尖淘气地舔了一下。

“K-K-Kyuuuu——！！”

一声极其凄厉的混合了震惊、羞耻与过载的悲鸣从紧身衣的内部爆发出来！

整套触手服如同被浇了开水的史莱姆猛地剧烈收缩了起来！

所有的触手都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胡乱地在空气中抽搐、颤抖。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鼓起全部勇气去进行偷袭的小贼，结果非但没有得手，反而被看似柔弱的目标反过来抓住了要害，进行了一番肆意的玩弄。

最终那套黑色的生物紧身衣在一阵慌乱的蠕动之中，迅速地从明菜的身上剥离，然后在地板上重新聚合成那个小小的、可怜的、瑟瑟发抖的迷你咲夜形态。

它的脸红得像一个熟透的番茄，身体也因为刚才那过度的精神刺激而变得有些半透明。

“哎？怎么了？”

明菜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海怪’先生怎么不继续绑架我了呀？”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小玖那滚烫的小脸蛋。

“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6. 来自母亲的强制“邀请”

拉开障子门的那一刻，藤原神乐看见了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副光景。她的女儿，那个本该沉浸在悲伤与迷茫之中的藤原明菜，此刻正精力充沛地用一根狗尾巴草不知疲倦地搔弄着那个名为小玖的混沌聚合体的下巴。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与那个小东西发出的满足呼噜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得近乎刺眼的，属于平凡人家的日常画面。

那一瞬间，一种名为“怨气”的黑色情绪，如同一滴墨在清水中滴入，迅速在她那颗早已枯寂的心中彻底晕染开来。她用尽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副温和慈爱的假面，没有让它当场碎裂掉。

“明菜，”她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轻柔地呼唤着，“陪母亲去一个地方好吗？就当是为你的试炼进行一次小小的提前预演。”

明菜抬起了头，那双清澈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眸好奇地望向了自己的母亲。她顺从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而那个趴在她膝上的小玖则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它警惕地竖起了“耳朵”，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神乐领着明菜穿过了无数条幽深昏暗的回廊。她们最终停在了宅邸最深处的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空旷和室之前。房间的中央摆放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蒲团，构成了一个标准的游戏阵型。这并非是什么普通的房间，而是藤原家举行某种古老秘仪的一个特殊的入口。

“来，坐到那里去。”神乐指着其中一个蒲团对明菜命令道。

明菜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安然地跪坐了下来。而小玖则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蹿到了明菜的怀里，用整个身体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主人。神乐对此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紧接着她也走到了与明菜对角线的那个蒲团上缓缓地坐了下来。随即两位穿着传统狩衣的家族长老如同影子一般从黑暗中浮现，分别坐在了剩下的两个位置之上。

“那么，游戏现在开始。”

神乐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宣布道。

四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任何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但是一种无形的认知层面的扭曲已经悄然降临。

普通人如果在此刻睁开眼睛会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这个名为“四游”的仪式并非是为了召唤鬼怪，而是通过四名施术者特别的精神同调，将彼此的认知坐标从现实世界暂时地移除掉，从而打开通往另一个异常空间的大门。

当明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绝对的黑暗空间之中。

脚下是冰冷粘稠如同沼泽般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羊水、铁锈与腐败花蜜的诡异气味。无数条温热湿滑如同脐带般的肉质管道从四面八方垂落下来，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摇曳着。

这里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御神器，那个让藤原家在黑暗的时代得以发家的根基。

那个被家族内部称为【漆之羊子宫】的活体训练场。

神乐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幽幽地传来。

“欢迎回家明菜。这里是你的第一个摇篮，也是咲夜被‘孕育’出来的地方。或许这里的气息能帮助你找回一些你那被遗忘的记忆。”

这当然是一个谎言。

【漆之羊子宫】对于藤原家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件用来折磨与改造生物的刑具。在漫长的探索之中他们早已发现这个异常空间实际上是一个用来训练逻辑驱动生灵的最顶级的优化环境。

它的工作原理极其残酷，却又极其高效。

首先那些如同脐带般的肉质管道会强行与进入者的神经系统进行物理连接，读取其全部的记忆与情感数据。

然后漆之羊本身会基于这些数据即时地生成一个又一个针对进入者内心最深层恐惧的仿真情景。

而造型万般变化，功能数不胜数的触手群则可以实现多种的改造可能性。

它会将你最害怕的怪物具现化。

它会让你最痛苦的记忆无限循环。

它会制造出无数充满了逻辑陷阱与认知悖论的规则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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