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迷茫的「正义」与清醒的「罪人」

先是电网老化引发的山火，然后是化工厂因电线短路引发的火灾导致氢气罐、氯化氢罐的连环爆炸，接着是主水管破碎无法给消防栓供水，这一切都和曾经的步行街火灾状况如出一辙。天灾以实体具现化在凡间，弹指之间，为世界呈上比处女作更震撼人心的收官之作。

“连天空都被烧穿了！明明是深夜，却和夕阳一样！地狱里也会是这样的景色吗？”

“这样未免太热了，希望地狱能凉快一点。”

在火舌浓烟的热浪扑涌中，兴致高扬的昴牵着奥托莉的手避开残垣断壁和倒塌的电线杆，慢慢走过堆满瓦砾的街道上。为了从黑市里杀出一条血路，就算动用了长年饲养的虫群，奥托莉也受了重伤，虫群把她们护送到山下后也被火舌舔尽了。

被舔尽的不仅仅是虫，还有整座城市的居民们。熊熊烈焰中偶尔能看到烧得碳化的焦尸，到处都是悲鸣和呼唤，难闻的气味让自己不时咳嗽。头顶上还有救援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凡间又热又吵，如果地狱也这般喧嚣闷热难怪奥托莉不喜欢。

“接下来，菜月小姐想去什么地方？”

“想把市政府也烧了……啊？那是？”

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有兽穿着防火服跑过来，大概是觉得自己需要救援？觉得对方碍事的昴微微皱眉，来火场救兽的救援员如果挡着自己的路，该杀吗？不料奥托莉的反应更快，原本捂着伤口的手迅速掏枪瞄准对方！对方迅速停下，眼睛透过面罩警戒地凝视着奥托莉，因为有枪的兽绝对不可能是平民。

“奥托莉，那家伙是……”

“是莱茵哈鲁特。”

“莱茵……“昴歪着头把名字复读一遍，正巧对方也摘下了防毒面罩，露出了如天空般清澈的蓝眼和火红如枫的高马尾长发。鲜红的发丝在火场里被热浪吹拂搅乱，几乎和背景火焰融为一体，但在昴眼中只是三千烦扰的灰色，过了一会才拍拍脑门惊讶地说道：“想起来了，是从猎肠者那里救下我的那个！”

“猎肠者……你是，菜月昴？”关键词让莱因面露惊愕，也从昴凶恶的三白眼中回想起什么，被奥托莉用枪指着而严肃的表情稍微融化了一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你失踪了好久，那天和你一起活动的艾米欧一直想见你。”

“艾米欧……”柔软的发音触动了早已抛之脑后的纯白初恋，昴表情痛苦哑然失笑，垂落的双手轻轻颤抖。不过奥托莉微凉的大手马上握住了她，昴回头看了鬣狗一眼，不再颤抖微笑着回握过去，至少她从未为现在的选择感到遗憾。

“我很好奇，为什么菜月小姐会和商会主席在一起？”莱茵审视着她们不一般的关系，当然救兽更要紧，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这里很危险，请你们先跟我离开吧。”

“不要，接下来我要去市政府那里放火，很忙的。”昴不耐烦地挥手拒绝，又看着瞳孔骤缩希望自己听错了的莱因，咧开三瓣唇露出尖细的獠牙笑道：“别那么惊讶，因为我就是引发山火和城市爆炸的罪魁祸首啊。”

“……你在说什么？”莱因突然觉得说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昴看着那张俊秀的蠢脸，耸耸肩补充：“你知道奥托莉是商会主席，那你知道她也是黑市里的狮组老大吗？我和她就是从山上的黑市一路走过来的。”

“黑市……？”不知是不是烟熏得厉害，莱因有点恍惚了，这里居然有黑市？

“天啊，白痴！身为总警监的孙女，未来在政坛上大放光彩的大明星，消灭了许多恶党的大英雄，你怎么连黑市的存在也不知道啊？！”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昴暴怒了，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情绪转变激动之快让莱因都吓一跳。

“政府是不允许黑市存在的，法律文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黑市是政府默许存在的！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改名叫美食步行街了啊！”

昴用锐利的指甲隔空指着莱茵的鼻子暴骂，吊起来的三白眼也更加凶恶了，“你知道从出生就在地牢里生活，直到端上餐盘的那一天才有机会看一眼太阳的食用动物吗？你知道每逢陨石祭，就有不少政府官员都来找奥托莉渴望吃一口由同胞血肉制作而成的恐龙肉吗？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山上看看啊？！”

“抱歉，我……”莱因面露难色。她办不到，因为她不仅被限制出国，不管前往其他城市或进入特殊地区，都要向政府提交申请报告，完全没有自由行动的特权。

“什么啊，空有实力的废物。”昴看出了答案，别过头深深叹息，又斜眼问道：“你不是好奇我这些年去了哪里吗？我就在黑市里哦，你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吗？”

看着那张一无所知的脸，昴从露格尼卡被拐走、卖到黑市邂逅奥托莉、烧了黑市出逃、结果被抓回来备受折磨、只能杀了拉塞尔坐上首领位置，再引爆如今更大一场火灾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又打量着表情震惊又复杂的莱因，昴目露鄙睨，“你可别不信啊。”

“我、我信……但是这不应该是你让整座城市生灵涂炭的理由！”

“那你他妈的怎么现在才来！明明是莱茵哈鲁特却一只兽都救不了！我不把这里烧了你都看不到这里已经罪恶满贯了是吗？！如果我不靠肮脏的方法踩着别人的尸体一路走来，甚至没办法活到现在！”

烟尘滚滚，不知不觉染上哭腔的昴眼眶发红，奥托莉也沉默着用浑浊的蓝瞳敌视着试图把昴归类成罪兽的莱因。背靠警监的她还不明白吗？就算她口口声声所行之事一切都为了正义，所谓警监也不过是维持社会秩序的政府的枪。至于秩序所践踏着什么才得以成立，那被称为正义的又被谁定义……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被践踏的孩子，反而变成了和正义相违的罪兽。

莱因沉默着闭上眼睛，大概是想到了曾经一面之缘的昴过去的样子，再睁开眼睛，如此脏兮兮满是尘土还瘦削的昴，是多么凄惨啊。强烈的内疚感让她紧抓左胸如鲠在喉，然后在熊熊火场中再次对她们伸出手，下定决心说道：“我会救你们的，你们可以成为污点证人，我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呵。”奥托莉对莱因的愚昧翻了个白眼，举枪的手慢慢放下，喉间替代昴发出了轻蔑笑意。如此强大的，愚昧的，只会麻木地执行所谓正义的雌兽啊，她根本不知自己仅仅身居高位，手中只有虚权而非实权。

“不用啦，谢谢。我知道自己给政府添了多大麻烦，怎么可能夹着尾巴在政府的保护下苟且偷生啊？你连把我们关在同一个监狱房间里的权力都没有，我不想和奥托莉分开。”尖锐的笑声划破了吵闹的夜空，昴眼里满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的明媚笑意。她往后退了一步圈着奥托莉的脖子，奥托莉已经单膝跪下了，沾满血污的灰发挡着半张脸，她走不动了。

猫咪舔了舔鬣狗半眯的脸颊，不再看莱因，背过身紧紧抱着奥托莉，轻松的语调里夹杂着噼啪作响的火声，“当然，我没想过今晚会让你看清楚世界的真相，给你留下心理阴影真是抱歉啊？我不羡慕你，也不想成为你，你所谓的强大力量和高贵出身都拯救不了一切，就连近在咫尺的我们的结局，你也拯救不了，干涉不了——”

话音刚落，旁边失去承重柱的大楼便席卷着火星轰然倒塌，把昴和奥托莉的身影彻底淹没！震耳欲聋中，焦黑的地面被砸出了深坑，把她们带到了没有火的冰冷地狱里去。

咳嗽不止的莱因伸长手臂只能抓住空虚的灰烬和烟尘，与此同时，远方市政府的防火线也被突围。本应被碾碎的蝼蚁的复仇在风的鼓动下化作无法扑灭的炽热火舌，把可憎可恨的大楼迅速包围，连绵成片的浓烟遮蔽天空，从此之后，这座城市连淡薄的星光也不再闪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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