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滑落，瘫软在地，蜷缩成一团，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终于冲破了手掌的阻挡，在冰冷的问询室里绝望地回荡。

　　那哭声里，是一个母亲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和无尽的悔恨，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心防。

　　一旁的女警急忙冲上去搂着她安慰哭泣，一屋的警察也被这悲伤的痛的气氛搞得转身偷偷擦泪。

　　王港也被带来，面对讯问，这个长相白净，眼神却带着几分狂躁的男生，起初还试图维持镇定，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温锦？不熟。追过，没追上，早就不联系了”他语气平淡。

　　当警察把打印出来的那个发布在校园贴吧上的造谣帖子截图，以及追寻到他的IP各种个人信息摆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开始慌乱地游移。

　　“这……这我不知道是谁发的！跟我没关系！”他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色厉内荏。

　　“没关系？”警察冷冷地看着他，“经过技术人员层层破解，发帖的IP地址是你家”

　　王港应该也认识到再狡辩下去没什么用，像被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颤，肩膀垮塌下去。

　　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他低下头，双手用力地插进头发里，沉默后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混合着不甘和怨恨的扭曲表情。

　　“是……是我发的贴……也是我录的音……”他承认了，声音嘶哑，带着破罐破摔的怨毒，“凭什么？我对她那么好！给她表白，送她礼物，等她放学！她呢？永远那副冷冰冰的高傲样子！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装什么清纯玉女！我就是要撕破她的脸，让全校人都看看她是个什么骚货色！”

　　他眼中闪过一丝变态的快意，随即又化为更深的阴鸷，“……谁知道她就这样死了，真他妈便宜她了！”

　　他的供词和所作所为也成了恶毒的一环，因追求不成的怨恨，催生出毁灭性的报复心理，他精心编织谣言，用最卑劣的手段，将温锦推入了更深的绝境，他的行为，是压垮骆驼的又一根致命稻草。

　　班主任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风暴，教育主管部门的问责、警方的通报、媒体闻风而动带来的巨大舆论压力，让整个学校焦头烂额。

　　赵怡、孙资、孙倩三人，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等罪，被正式批准逮捕，冰冷的铁窗取代了教室的喧嚣，等待她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王港也因涉嫌诽谤罪同样被判了刑事责任，他那因狭隘怨恨而生的恶毒，最终也吞噬了自己，一切全都是自定的命数。

　　等一切水落石出，案件的情节令人发指，温锦家里来了几个，穿着黑色藏蓝色制服的警察，神情肃穆，其中一位女警眼眶微红，正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水面微微晃动着。

　　还有一位是班主任，他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泛白，头垂得很低，不敢看温锦母亲，肩膀微微塌陷，一副局促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一片沉重的灰败和茫然。

　　“温锦妈妈，请您…节哀”那位年长些的警官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法医的报告……确实在您女儿温锦的血液里，检测出高浓度的强效的利尿剂”

　　“过量服用，会导致体内电解质严重失衡，引发心律失常…甚至…猝死的发生”他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后看着温锦母亲。

　　母亲抱着相框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曾经优雅干练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纵横交错的泪痕和通红的眼睛。

　　眼睛空洞地望向虚空，没有焦点，嘴唇轻轻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灵魂已经被彻底抽离，只剩下一具被巨大悲伤掏空的躯壳。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另一位年轻警官翻开手中的记录本，声音清晰而克制，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包括您女儿生前好友悠悠的证词，学校部分监控录像的调取，以及对嫌疑人赵怡孙资孙倩三人的突击审讯和物品搜查结果……基本可以还原案发经过的”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投入深潭，溅起疼痛的水花“赵怡孙资孙倩三人，长期对温锦同学实施校园欺凌！主要手段是在课间及放学途中，假借关心为名，进行身体围堵，长时间有预谋地阻止温锦同学正常使用洗手间，对其身心造成极大伤害”

　　“案发前赵怡等人在校外恶意逼迫温锦同学，导致其当街小便失禁，并用手机拍摄视频及照片进行要挟”

　　“当日午休时间在教室，赵怡利用其家里人的利尿剂诱其吃下，以删除不雅照片为条件，胁迫温锦同学当场服下过量药片”

　　“服药后温锦同学在课堂上出现严重药物反应，最终导致全身抽搐，意识丧失，多器官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死亡。”

　　年轻警官合上记录本，目光扫过沙发上面如死灰的班主任，“同时，在调查过程中，班主任老师承认，此前曾多次发现赵怡等人课间围堵温锦同学的行为，以及温锦同学上课时表现出的明显不适状态。但他以‘学生没主动报告’和‘课间自由活动’为由，未予干预，也未向学校或家长反映情况，默不作声，客观上…纵容了欺凌的所有要求”

　　“砰！”一声闷响，班主任老师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身体一软，从沙发上滑落，重重地跪倒在地毯上。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双手捂着脸，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身体因为极致的悔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对不起……林妈妈……对不起……是我的过错了……我该死啊……呜呜呜……我当时……我只是怕麻烦……我以为……我以为只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没想到……没想到会……”他的哭声充满了崩溃和绝望，像一个做错了事却无法挽回的孩子。

　　温锦母亲依旧抱着那个冰冷的相框，一动不动，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痛哭的老师，也没有看表情沉重的警察。

　　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老旧公厕里绝望蜷缩的女儿，看到了那个在课堂上被痛苦撕裂，最终倒在冰冷地面上的身影，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后悔着，她控诉自己为何不早点发现女儿的问题，为何不多分给她一点关心？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客厅里的空气都凝滞成了固体，久到老师的哭声都变成了无力的呜咽。

　　一滴浑浊的泪，从母亲那空洞干涸的眼眶中，极其缓慢地滚落下来。

　　它划过她苍白憔悴的脸颊，留下一条清晰的痕迹，最终“啪嗒”一声，轻轻滴落在相框冰冷的玻璃上，落在温锦那张定格在无忧无虑笑容的照片上。

　　相框里，那个小小的温锦，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仿佛在看着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可确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温锦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早晨举行，来的人不多，她母亲穿着一身黑衣，静静地站在墓碑前，默默流着眼泪，她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女儿年轻的笑靥照片，指尖冰凉。

　　照片上的温锦，眼神清亮，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黑暗，温锦走了，同样带走了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学校在警局的监督下，推行了一系列校园防欺凌举措施，安装更多无死角监控、强制推行反欺凌课程，表面文章做得十足。

　　赵怡她们的位置也空了出来，时间冲刷着记忆，也冲刷着罪恶感，新的八卦，新的烦恼压力，迅速填满了学生们的生活，温锦的名字，连同那个惨烈的结局，渐渐褪色。

　　阳光依旧每天洒在操场上，教室里依旧传出读书声，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那些沉默的旁观者，那些视而不见的老师，那些在事后才“恍然大悟”的同学们，他们的内心，是否真的恢复了平静？

　　说不清，道不明，只有那入夜微凉的晚风，沉默地穿过空旷的走廊，静静地徘徊在某一个角落周围，陪伴着一个孤单可怜的灵魂看着晚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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