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如果做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泡不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那今天，就徹底拋棄那些自己在乎的條條框框，去做一個只想著發洩慾望的色魔好了。）

不對，不能說是色魔。他很快又糾正了自己的想法。這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換活動，自己要做的，只是一個無情的、沒有感情的打樁機。對，就是這樣。

他開著車，駛上高速，城市的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後。他從未覺得這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如此漫長，心中那種矛盾的情緒，如同兩股激流在他體內衝撞。他既渴望早點到達那個神秘的農莊，一探究竟；又害怕到達那裡，面對那些未知的挑戰。

但無論如何，車輪總是在滾動的。下午兩點五十，他準時將車駛入了農家樂的專用停車場。

一開進去，他便發現這裡已經停了十幾二十輛車，清一色的高端品牌。大部分車輛都用厚厚的車衣罩著，少數沒有罩車衣的，也都用特製的牌照罩遮擋著車牌號碼。還有很多車的車窗內，都撐著嚴嚴實實的遮陽簾，讓人根本無法窺探車內的任何情況。整個停車場瀰漫著一股神秘而詭秘的氣氛。

在停車場通往農莊入口的小涼亭下，站著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穿著同樣花俏襯衫的男子。關偉豪剛一停好車，那名男子便滿臉笑容地走了過來，主動伸出手。

關偉豪有些受寵若驚地與他握了握手，試探性地問道：「輝哥？」

輝哥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對，我就是輝哥。你就是阿豪吧？不錯不錯，我倆今天的穿衣風格差不多啊，有緣！」他像個自來熟的大哥，說著就用手拍了幾下關偉豪結實的腹部，「喔！有腹肌，不錯不錯！這麼陽光帥氣，待會兒肯定好多姐姐妹妹圍著你轉。記住啊，第一次參加活動，可能會有點緊張拘束，放輕鬆，你會發現，這個世界，比你想像的要有趣得多。」

關偉豪指了指自己的車，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我看大家的車都……」

「哦，車衣這些，都是為了避免被一些無關的人看到自己的車停在這裡，畢竟大家都是要臉面的人。」輝哥秒懂了他的意思，「不過阿豪你這輛車太顯眼了，整個中海市也沒幾輛。蓋車衣或者遮車牌，作用都不大。這樣吧，我讓服務員拿個特大號的萬能車衣過來，幫你把車整個蓋住，起碼從外形上，看不出是一輛紅色的LC。」

「那太謝謝輝哥了。」關偉豪連忙點頭致謝。輝哥叫來一名工作人員，兩人一起，用一塊誇張的巨大黑布，將他那輛騷氣的跑車蓋了個嚴嚴實實。

「阿豪，你先進去吧。」輝哥指了指裡面，「換洗的衣服，你先拿到餐廳裡的『天籟房』放著。現在裡面已經到了十來個人了，他們有的在喝下午茶，有的在釣魚釣蝦。農莊後面山邊還有個小瀑布，風景不錯，你也可以去逛逛。記住，晚上六點前，在草坪集合，我們開始燒烤就行。我還得在這兒再等兩個人。」

關偉豪穿過停車場，走上一條建立在巨大池塘上的中式迴廊。池水清澈，裡面有精緻的假山和悠閒散漫的錦鯉。迴廊的盡頭，便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大廳，想來就是農家樂平日里待客的餐廳。不過今天，這裡已經被完全包場，顯得格外清靜。他找到「天籟房」，將自己的小背包放下，看到房間的角落裡，已經堆放了十幾個款式各異的行李包。

穿過餐廳，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草坪展現在眼前，左邊是一個頗具規模的釣蝦場，右邊則是兒童樂園、拓展基地和一個湛藍的游泳池。在草坪的正前方遠處，是一棟外觀典雅古樸的民宿建築，應該就是今晚的「主戰場」了。

關偉豪走到中央的草坪上，那裡已經支起了一個巨大的天幕。幾個男女正慵懶地躺在天幕下的躺椅上，旁邊堆滿了各種飲料和零食，一台大功率的風冷機在呼呼地吹著冷氣。

見到有陌生人走來，其中一名只穿著比基尼，身材火辣的長直髮大姐姐，懶洋洋地抬起頭，對他拋了個媚眼：「喲，新來的小鮮肉？」

關偉豪有些靦腆地點了點頭，第一次面對這種場景，他有些拘謹：「姐姐你好。我是第一次參加活動，有點……放不開，見諒哈。」

「看你這樣子，應該還是個大學生吧？怎麼稱呼？叫我熙熙就好。」另一個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扎著高馬尾的女子笑著說道。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但關偉豪心裡清楚，能進到這個圈子的，非富即貴，保養得好，年齡根本看不出來。自己的媽媽，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又想到媽媽了……）關偉豪在心中苦笑一聲，連忙將思緒拉回現實，回答道：「姐姐們好，叫我阿豪就行了。」

「我可真期待今晚能抽到阿豪你哦，」那個叫阿蜜的比基尼姐姐嬌笑道，「叫我阿蜜就可以。」

「你們這群騷娘們，一見到小鮮肉就兩眼放光，是不是當我不存在啊？」躺在阿蜜身邊，一個只穿著泳褲的肌肉猛男突然坐了起來，一把將阿蜜攬入懷中，粗糙的大手直接探進了她的比基尼上衣裡，肆無忌憚地揉捏起來。

「啊哈哈，阿豪你別在意，他們是一對夫妻，就喜歡在外面玩點刺激的。其他人不這樣的。」熙熙連忙幫忙解釋道。

（夫妻？）關偉豪感覺自己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他想起了父母在臥室裡的「母子」角色扮演，心中一陣翻湧。他強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對眾人說道：「各位，我第一次來，想先去周邊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待會兒再過來和大家聊啊。」他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來消化眼前這一切。

一直沒出聲的另一個男子，突然開口道：「小伙子，等你參加多幾次，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沒有最奇怪，只有更奇怪。」

「大叔，你就少說兩句吧。」熙熙嗔怪道，「阿豪，你去逛吧。我們比你早到一個鐘頭，那邊山腳下有個山泉小溪，水特別涼快，可以去看看。」

關偉豪告別了他們，沿著一條小路，朝著輝哥說的瀑布方向走去。他沒有去釣蝦場和那棟惹眼的民宿建築，而是選擇了那條看起來最為僻靜的、通往果園的小徑。小路沿著一條清澈的溪水修建，一路蜿蜒，最終消失在山腳下。一個小小的、天然的瀑布從山壁上垂落，在下方形成了一個碧綠的水潭，溪水便是從這裡流淌而出。

這裡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水汽和草木的芬芳。關偉豪俯下身，掬起一捧清涼的溪水拍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就在這時，他聽到，從瀑布後方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面，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壓抑著的聲音。

是女人的呻吟。

好奇心驅使著他，放輕了腳步，緩緩地向那塊大石靠近。他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向後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血脈僨張，卻又胃裡翻騰。

一個穿著綠色連體泳衣的長髮女子，正以一個極其屈辱的姿勢趴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而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微胖男子，只穿著一條泳褲，正站在她身後，將自己那根粗壯的肉棒，從後面，深深地插入女子的身體裡。男人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女子纖細的腳踝，將她的雙腿高高抬起。而女子的雙手，則死死地抱著身下的石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在男人猛烈的撞擊下，穩住自己的身體。

或許是聽到了動靜，女子微微側過頭，正好對上了關偉豪那張寫滿了震驚的臉。

「喂，」女子並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用一種玩味的語氣，拍了拍身上男人的大腿，「好像來了個新人哦。」

那男人停下動作，喘著粗氣轉過頭來，看到關偉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小子，臉生得很啊，新來的？」

關偉豪茫然地點了點頭，大腦一片空白。

那男子竟然發出了邀請：「她嘴還閒著，要不要一起？」

關偉豪的目光落在那個女子的臉上，年紀應該比自己的媽媽還要大上七八歲。雖然風韻猶存，但一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要以這樣的方式，交給一個快要五十歲的女人，哪怕只是口交，他也完全做不到。

他用力地搖了搖頭，說了聲「抱歉，打擾了」，便倉皇地轉身，快步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他一邊走，一邊用力地踢著路邊的石子，心中一片混亂。（我來這裡，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感覺自己和這些人，根本就格格不入。這不是說好的燒烤農家樂嗎？為什麼我目前所見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從開始就註定要持續到結束的……淫亂派對？）

如果，如果晚上抽籤，抽到的是剛才在瀑布前見到的那個女人，他寧可整晚不睡，也要誓死保衛自己的童貞。

他懷著沉重的心情，走進了釣蝦場。這裡的人氣倒是很旺，十幾個人圍坐在池邊，看來大部隊都在這裡。他找了個空位坐下，立刻就有服務員將釣竿和餌料送了上來。他熟練地拋下釣竿後，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人。

果然如波舍男所言，輝哥組織的活動，質量確實有所保證。按照大眾審美角度來看，在場的女性，並沒有歪瓜裂棗。只是，每個人的類型風格迥異，有些可能不符合自己的審美。

比如，不遠處坐著一個臉蛋極其漂亮，皮膚白得發光，但身材卻極度豐腴的女子，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出頭。或許，這種類型，就特別符合某些人的特殊性癖吧。還有一個看上去和自己媽媽年紀相仿的女子，又高又瘦，那雙腿簡直是模特級別的，但可惜，臉上和手臂上的皮膚，已經有了明顯的鬆弛感。場上更多的，還是像之前在草坪上遇到的熙熙和阿蜜那樣，三十歲上下的風韻少婦。

他默默地在心裡劃著線。（只要不是那個胖女人，和瀑布前面那個……就行。我的心理年齡極限，就是媽媽那樣的了，再大，真的接受不了。）

他又觀察了一下在場的男性。年齡從二十多歲到四十多歲的都有，比例還算均勻。不過，身材方面，肥胖或者微胖的，至少占了一半。像排骨一樣乾瘦的，占了三成。而像自己這樣，身材健碩勻稱的，只有兩三個。

（在自己挑剔女人的時候，她們，想必也在用同樣的眼光，挑剔著男人吧。這麼看來，自己在這裡面，應該還算是個搶手貨？）

他正胡思亂想著，輝哥走了進來，拍了拍手掌，大聲宣布道：「各位！人已經全部到齊了！等會兒三點四十五分，準時在草坪集合，我們開始抽籤！」

輝哥說完就轉身出去，想來是去通知其他地方的人了。關偉豪看了一下手機，還有十五分鐘。他此刻已沒有任何釣蝦的心思，便收起釣竿，提前去到了草坪上。

來到草坪，太陽依舊猛烈，但天幕下已經圍坐了十幾個人。關偉豪看到熙熙身邊還有空位，便走了過去坐下。剛一坐下，旁邊就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少婦湊了過來，其中一個笑著問道：「喲，這就是傳說中新來的小哥哥哦？」

熙熙搶著說：「可不是嘛。要是我今晚能抽到阿豪小哥哥，那就太幸運了。」

另一個少婦神秘兮兮地說：「哎，我聽說啊，這次活動，輝哥弄了個全新的環節，說是從日本的片子裡找到的靈感。」

「是什麼呀？快說來聽聽！」一個穿著藍色襯衫的男子好奇地湊過頭來問道。

「我哪知道啊，輝哥說是秘密，只說肯定很好玩，保證刺激。」少婦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之前被熙熙喊作「大叔」的那個男子，對藍衣男子說道：「我剛看到，『葉羅麗』也來了。」

關偉豪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一皺。（葉羅麗？這不是小孩子喜歡看的那部動畫片嗎？怎麼還有人取這種外號？）

「真的假的？她也來了？」藍衣男子一聽，頓時驚呼起來，「今天要是能抽中『葉羅麗』，那真是死而無憾了！我聽說她極少參加活動，最近一年，好像也就參加了兩三次。」

關偉豪忍不住好奇，問道：「這位『葉羅麗』是誰啊？聽起來，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

熙熙立刻搶著回答，語氣裡滿是羨慕：「『葉羅麗』可是我們這個圈子裡的名人！傳說她五年前就開始參加活動了，那时候她就是一副清純的蘿莉模樣，大家都以為她未成年呢。沒想到，五年過去了，她還是一點都沒變，和五年前一模一樣！你想想，我當時還在上大學呢，和她看起來差不多一個年紀。現在我都畢業好幾年了，再站她旁邊，感覺我倒像是她姐姐了。」

關偉豪的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了一個身影。但他不敢，也不願去對號入座。他拚命地告訴自己：（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媽媽她現在，正和她的閨蜜們，在海邊的沙灘上玩呢。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就在這時，泳池那邊陸續有人走了過來。關偉豪在人群中掃視著，點了一下人數，加上自己這邊的，總共二十三人，還差一人。來的人裡面，沒有他熟悉的面孔，也沒有那個所謂的「葉羅麗」。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人群中，倒是有一個樣子看起來頗為可愛的高挑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口中的「葉羅麗」？如果是她的話，關偉豪覺得，自己很樂意將寶貴的第一次，交給她。

正當他胡思亂想，稍稍放下心來時，一把熟悉到，他就算化成灰都能聽出來的聲音，從餐廳的方向傳了過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關偉豪的身體，在一瞬間，徹底僵住。他不敢置信地，緩緩地，轉過頭去。

他看到的，正是穿著一雙白色平底單鞋，身著一襲白波點藍色低胸連衣裙的——葉馥嘉，他的親生媽媽。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在一瞬間，崩塌了。

之前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的僥倖心理，都顯得如此的空洞和可笑。他心中那個關於母親溫柔、聖潔的形象，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滿腦子，都是前幾天晚上，偷聽到的那些淫言亂語。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都串聯成了一條完整而殘酷的證據鏈。

初中時，父母之間那不尋常的詭異和諧，看來，真的就是馬自然所說的「各玩各的」。甚至，他們可能還會「一起玩」。

那一次，買完新車後，在臨江豪華酒店的那個夜晚，他們吃完晚餐，攜手上去的，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酒店客房，而是去參加那個薩斯和波舍聯誼的……蒙面性愛舞會！

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波舍男口中那個，被他幹了四次的「極品大學生白虎」，就是他的媽媽！而此刻，在這個所謂的燒烤農家樂裡，被無數男人覬覦著、被稱為「葉羅麗」的，也是他的媽媽——葉馥嘉！

他神情呆滯地，看著葉馥嘉從遠處快步走來。而葉馥嘉，在看到草坪上坐著的關偉豪的那一剎那，臉上那份因遲到而帶著的歉意笑容，也同樣，在一瞬間，凝固，然後，蕩然無存。

葉馥嘉的臉色，在一秒鐘內變得慘白。但她還是強撐著，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到眾人身邊，匆匆應付了幾個熟人的打招呼後，便立刻低下頭，走到一個角落坐下，用垂下的長髮，將自己的臉完全遮住，一言不發。從關偉豪的方向看過去，剛好什麼都看不到。

藍衣男子用手肘碰了一下關偉豪，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說：「看到了嗎？那就是『葉羅麗』！怎麼樣，那樣子，是不是就像個女大學生？但我敢跟你打賭，她絕對超過三十五歲了！嘖嘖，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啊！」他眯著眼睛，搖頭晃腦，似乎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世界裡。

「可惜啊，」藍衣男子感嘆道，「傳聞她從來不加任何人的微信，在群裡也從不說話，想約她，門兒都沒有。只能靠參加活動，看運氣能不能抽中她。簡直就是SSR級別的隱藏款盲盒啊！」

關偉豪根本沒有心思去聽藍衣男子在自言自語些什麼。他的靈魂，彷彿已經出竅，只剩下一個軀殼坐在這裡。他的目光，死死地，一動不動地，鎖定在那個用頭髮遮住臉的、他最熟悉的身影上。

（遮住臉又有什麼用？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來參加這種淫亂派對的真實意圖嗎？有本事，你就現在站起來，直接走人啊！）

關偉豪在內心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現實中，他卻只是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周圍的人，都沉浸在即將開始的刺激活動的期待中，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這時，輝哥站到了場地中央，拿起一個擴音喇叭喊道：「好了好了！各位帥哥美女，請安靜一下！我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現在，我宣布，抽籤環節，正式開始！」

輝哥舉著喇叭，聲音在傍晚的微風中顯得有些失真：「好了，這次我們玩點不一樣的！我呢，從日本的綜藝節目裡學到了一個新玩法，保證大家沒玩過！現在，請大家分男女兩邊，來我這裡抽取你們今晚的『命運卡片』！」

眾人發出一陣興奮的歡呼和口哨聲。男人們和女人們自覺地分成了兩隊，排在了輝哥的面前。輝哥手裡拿著兩個不透明的布袋。

關偉豪像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跟在男人隊伍的最後面。他前面的人，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從袋子裡抽出卡片，有人抽到後還興奮地對比炫耀。輪到他時，他面無表情地將手伸進袋子，隨便摸了一張出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張製作精美的卡片，上面是水墨風格的華山風景圖，險峻而孤傲。他隨手將卡片塞進口袋，沒有任何感覺。

另一邊，葉馥嘉在幾個相熟的女伴的推搡下，也極不情願地走到了隊伍前面。她的動作僵硬，全程低著頭，長長的秀髮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她顫抖著手，從另一個袋子裡，也抽出了一張卡片。關偉豪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張卡片的角落，似乎畫著一隻靈動的、雪白的動物。

輝哥見所有人都抽完了卡，清了清嗓子，繼續用喇叭喊道：「大家注意了！男人手裡拿到的，是『名川大山』卡；女人手裡拿到的，是『飛禽走獸』卡。這些卡片，現在都只是一張普通的卡片，沒有任何用處。但是！在今晚十一點整，它們將會被『激活』！到時候，系統會為每一座『大山』，隨機匹配一隻『禽獸』！你們的『伴侶』是誰，你們的『洞房』在哪裡，屆時才會揭曉！所以，在這之前，大家可以盡情地互相交流，增進感情，但唯獨，不能交換你們手中的卡片！因為，命運，是不能交換的！」

輝哥這番充滿噱頭的演說，又引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他滿意地笑了笑，宣布道：「好了！抽籤儀式結束！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在為大家準備豐盛的燒烤大餐了！六點鐘，準時在草坪開烤！大家盡情去玩吧！」

人群隨之散開。有的三三兩兩地走向釣蝦場，有的則結伴去了游泳池。草坪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關偉豪看著葉馥嘉，發現她依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像一尊被世界遺棄的雕像。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與心痛，在他的胸中翻騰。他站起身，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周圍的幾個男女看到這一幕，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曖昧的笑容。

「喲，看來我們的新人小帥哥，目標很明確啊。」

「可不是嘛，直奔『葉羅麗』去了。年輕人就是有魄力。」

關偉豪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他走到葉馥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跟我來。」

葉馥嘉的身體輕輕一顫。她緩緩抬起頭，透過髮絲的縫隙，看到了兒子那雙充滿了憤怒、失望和痛苦的眼睛。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著頭，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帶著她，一路沉默地，再次走向那個僻靜的、見證了白日宣淫的瀑布。他們走在林間的小路上，周圍只有蟬鳴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路上，他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他想質問她，想辱罵她，想狠狠地搖晃她的肩膀，問她為什麼要這樣作賤自己。但當他們真的來到那個空無一人的瀑布邊時，他卻發現，自己所有的語言，都哽在了喉嚨裡。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困獸般的低吼：「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葉馥嘉的身體又是一顫。她抬起頭，臉上早已是淚流滿面。那張精緻的、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無助與絕望。

「小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裡是……是這樣的地方……」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聽起來破碎而無力。

「你不知道？」關偉豪冷笑一聲，那笑聲裡滿是譏諷，「你別告訴我，你是碰巧來這裡旅遊的！那個『葉羅麗』的外號，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還有你手腕上那沒褪乾淨的淤青！你當我是傻子嗎？！」

他指著她的手腕，厲聲質問：「波舍男說，他上次在臨江酒店，把一個女人的手腕反剪在背後，按在玻璃上操！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不是的！不是我！」葉馥嘉拼命地搖著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小豪，你聽我解釋……求求你，你聽我解釋……」

看著母親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關偉豪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痛得他無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好，我聽你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是王太太她們約我來的……」葉馥嘉哽咽著說道，「就是你王叔叔的太太。她們告訴我，這裡是她一個親戚新開的度假山莊，請我們一幫姐妹過來免費體驗兩天，搞個燒烤派對，放鬆一下。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她們的丈夫也會來，更不知道，這是一個……一個這樣的活動……」

「我來到這裡，看到輝哥，看到這些人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被騙了。我想走，可是王太太她們拉著我，說什麼來都來了，就當是見識一下，玩玩而已，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會亂來的。她們說，這就是她們夫妻之間保持新鮮感的『情趣』……」

「情趣？」關偉豪簡直要被這個詞氣笑了，「把自己的老婆送給別的男人玩，這叫情趣？！」

「你爸爸……他也是這樣的人。」葉馥嘉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與悲哀，「小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容忍你爸爸在外面胡來嗎？因為……因為我如果不容忍，這個家，可能早就散了。」

她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你上初中的時候，我發現他第一次出軌。我跟他鬧，跟他吵，他跪下來求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我心軟，原諒了他。可是，不到一個月，他又被我發現了。就這樣，反反覆覆，我鬧累了，也心死了。後來，他不僅僅是在外面找女人，他還……他還想把我也拉進他們那個骯髒的圈子裡。」

「他會帶我去參加一些所謂的『私人派對』，裡面的人，都是像今天這樣的。他會逼著我，去和別的男人跳舞，去玩那些大尺度的遊戲。他說，這是在拓展人脈，是在為公司的生意鋪路。他說，圈子裡的人都這麼玩，我不參與，就是不給他面子，就是清高，就是看不起他的朋友……」

關偉豪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他從未想過，母親光鮮亮麗的生活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不堪的屈辱與妥協。

「那……那你……」他艱難地開口，問出了那個他最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你和他們……做過嗎？」

「沒有！」葉馥嘉猛地抬起頭，眼神中第一次迸發出了一絲決絕與堅定，「我沒有！小豪，這是媽媽最後的底線！我可以為了你，為了這個家，去容忍你爸爸的荒唐，去參加這些噁心的派對，去對那些油膩的男人強顏歡笑。但是，我絕對不會讓除了你爸爸以外的任何一個男人，碰我的身體！絕對不會！」

她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激動地說：「他們都叫我『葉羅麗』，說我是這個圈子裡最難搞定的女人。他們以為我是欲擒故縱，以為我是享受那種被眾人追捧的感覺。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每一次來這種地方，都覺得噁心，都覺得自己像個被放在展櫃裡的商品！」

「我會跟他們喝酒，會跟他們玩骰子，甚至……甚至會玩一些所謂的『無傷大雅』的遊戲。但是，只要有人想對我動手動腳，想把我拉進房間，我都會立刻翻臉。久而久之，他們也都知道了我的底線。所以，他們只能遠遠地看著，在背後意淫我。那個『葉羅麗』的傳說，就是這麼來的！」

聽到這裡，關偉豪的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他之前所有的猜測、憤怒、嫉妒，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對母親深深的憐惜與愧疚。

原來，她不是放蕩，而是隱忍。

原來，她不是享受，而是煎熬。

原來，他心中那個完美的母親，從未崩塌。她只是用一種他無法想像的方式，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在艱難地維護著這個看似完整的家。

他的怒火在一瞬間轉移了方向。他恨自己的父親，恨他的自私、懦弱與無恥。他也恨這個圈子裡所有的男人，恨他們那種將女人視為玩物與戰利品的醜惡嘴臉。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的保護欲，從他的心底瘋狂地湧出。他想保護她，想把她從這個骯髒的泥潭裡拉出來，想讓她再也不受任何委屈。

他上前一步，伸出雙手輕輕地、笨拙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然後，他將她緊緊地，擁入了懷中。

「媽……對不起……」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葉馥嘉在他的懷裡，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偽裝與堅強，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充滿了壓抑已久的委屈、痛苦與絕望。

關偉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任由她的眼淚，浸濕自己的衣襟。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才真正地長大了。

……

兩人回到草坪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工作人員已經點燃了燒烤爐，各種食材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眾人情緒高漲，圍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氣氛熱烈。

關偉豪和葉馥嘉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兩人依舊沉默，但彼此之間，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相依為命的默契。他現在只想著，待會兒活動結束後，要怎麼才能把母親，安全地從這個地方帶走。

就在這時，輝哥又拿著他的擴音喇叭，站到了場地中央。

「各位帥哥美女，酒足飯飽，我們來玩個小遊戲，助助興，好不好？」

「好！」眾人齊聲應和。

「這個遊戲呢，是我剛剛才想出來的，絕對原創，絕對刺激！」輝哥神秘地笑了笑，讓工作人員抬上來一塊巨大的、足有四米長、兩米高的白色PVC板，立在了場地正中間。

白板的中間，離地大約八十公分的位置，被人掏了一個邊長約十公分左右的正方形洞口。洞口上，貼著一張黃色的膠片。

輝哥指著那個洞口，解釋道：「這個遊戲，我們稱之為『命運的盲盒』！規則很簡單。待會兒，我會在我們活動的微信小程序裡，發一個大大的紅包。所有人都可以搶。半個小時後，搶到金額最高的那位男士，將獲得我們的『至尊獎勵』！而搶到金額最少的那位女士，則要接受我們的『甜蜜懲罰』！」

「獎勵和懲罰是什麼呢？很簡單！」輝哥的笑容變得越發淫穢，「獲獎的男士，將站在白板的這一側。而受罰的女士，將站在白板的另一側。然後，男士就可以……通過這個『命運之洞』，來領取他的獎勵了！至於是什麼獎勵嘛……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成年人，都懂的！」

眾人聞言，頓時爆發出一陣心照不宣的、淫蕩的鬨笑。男人們的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期待的光芒。

關偉豪的心，則瞬間沉入了谷底。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葉馥嘉，發現她的臉色，也變得和自己一樣，慘白如紙。

「好了！廢話不多說！大家準備好手機！我宣布，搶紅包遊戲，現在開始！」輝固一聲令下，所有人都紛紛掏出手機，瘋狂地點擊起來。

關偉豪根本沒有心思去參與這種無聊的遊戲。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怎麼才能在不引起眾怒的情況下，帶著母親離開。

而葉馥嘉，更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連手機都沒有拿出來。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

輝哥拿著一張統計好的名單，走上台，高聲宣布道：「好了！結果已經出來了！讓我們看看，今晚的幸運兒，到底是誰！」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