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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雨天踩水的女孩,1

小说: 2025-09-10 15:59 5hhhhh 6320 ℃

早上好,我的朋友。你总算醒了。看到那边的黑色漩涡了吗?我们就是从那里被丢下来的。这家店的服务质量真差劲,哪儿有这样对待顾客的……你说他们没收钱?唔,好像也没错。“免费体验”,他们确实是这样说的。根据我的经验,像这样免费提供故事的店家,要不然是刚开始收集故事的新人,要不然就是……

……不对不对,你是不是摔傻了。没收钱就能这样吗?这片区域的居民真的是毫无礼节。等我们出去了……

……你怎么突然开始替他们说话了?哎呀呀,我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感性了。为不相干的人考虑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赶快从这里出去。我现在就想把那个摆架子的老板揍扁成三维生物……

……先体验一下吗。啧,好吧好吧,其实你说的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体验这个故事,那就不能临阵退缩。毕竟来都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再怎么说也要带些素材回去……

但是,这儿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第一部分 七根栏杆

看来就是这里了。真是一个偏僻的地方。按照地图,这里就是东外区了。

我们正位于一个叫做桑榆街的地方。这条街道铺着青灰色的石板,很宽,弯弯曲曲地往前延伸了几百米,街的两边建着一些现代风格的住宅楼。住宅楼中间的巷子只够几只老鼠在那里打窝。每幢住宅楼前面有七根栏杆,栏杆之间拉着铁链,最中间两根留着走人的空隙,最左和最右的栏杆则用铁链拉在墙上的两个铁环上。那些铁链大多已经生锈了。

街面的石板是方形的,上面的水痕交错斑驳。有些地方凹下去,呈现出更浅的青色。那些石板整齐地排布着,缝隙中填上了白色的泥沙,不能下水。下水的坑道隔几幢住宅楼才会有一个,全部都在道路右侧贴墙的地方,而且又浅又窄,看上去很容易堵塞。果然,就像简介上说的那样,这是个雨很少的地方。

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区域,发生在这条桑榆街上,发生在这条街上最特殊的一幢住宅楼中,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发生在这幢住宅楼一楼的房间中。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幢特殊的住宅楼和那个特殊的房间。

不过,我的朋友,你没感觉这里有些不对劲吗?这里的住宅楼并不算少,按道理说应该有很多人才对。可是,这里是不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第一根栏杆

生活在东外区的F先生自称是研究情感的专家。一直以来,他靠中心区政府补贴给研究人员的微薄经费勉强度日。下面是从他的日记中截取的一些片段:

……

九月十五日。晴。

不知为何,最近一些日子经常下雨。雨能记下很多情绪,晴天不行。而现在是晴天。人们都喜欢晴天,因为晴天带来效率与能量。我尤其讨厌这种功利主义,那些如此标榜自己的人就像他们口中的太阳一样虚伪。然而我又想到人人都是这样。他们说,我可能是这个时代唯一喜欢雨天的人。我有些相信他们的话了。大概这就是我的作品卖不出去的原因吧。

几天之前,我在窗户前面的土里埋了几节竹子,今天下午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已经枯死了。古书上说,竹子的命是最经人事的,为何在这里便不受用呢?我想,大概是这位来自过去的神明不愿接近我这等人,只怕我的那些不受人待见的情感玷污了他的高洁。情感果然是最没用的东西。这东西就像成瘾性的药物一样,不碰则已,一旦碰到了就很难再甩掉。即使如今我还想过回先前那种没有情感的生活,也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我始终相信,纯粹的理性一定需要情感的中和。可惜又有谁能够理解我呢?那些因为我拥有情感而给我发补恤金的人也不能理解我。他们不会期待别人去理解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己不被别人理解而难过;他们甚至不会对我写下的这些文字生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好奇,自然也不会由于被我指责而感到不快。他们只是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奇怪的人,不想工作,而且快要活不下去了,才会发下单单足以买纸笔和维持生活的补恤金而已。我不会痛斥他们,只是恨自己生在这个无情的时代。

……

像这种晴天的午后,在稍稍困倦的时候,我会进行抄写一类的工作。在不想思考的时候,从书架上那些古书里选抄一些内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今天的内容选自李存道的《翠儿》,抄在这里:

回来的时候,柳四看见翠儿正坐在炕上,低着俏脸织一件黄底儿的毛衣。翠儿的手腕儿细得像地里扎着的草秆,灯笼红的小袖口勒得很高,下面揭出几寸水润润的皮肤来。他想起来翠儿是个巧手,只看过那双乳鸽般的手提线穿针,便再也不会怀疑。乡里近处的针线活计,不论织毛衣还是单单改个裤脚,翠儿在哪儿,他们就找到哪儿,保证打得又美又结实,穿出去多有面儿。他打心底里爱翠儿的手,于是,他边倚着门看翠儿忙活,边生出一股没头儿的傲气。看,这是他的女人——这就是他柳四看上的女人!

天就要黑下来。半晌,翠儿才看见柳四靠在门旁边,笑着盯着她看。她也笑起来,红润的脸上滴出两片酒窝。

“柳大哥,你回来了。”

柳四应了一声,点点头,朝她走过来。翠儿往边儿上蹭过去,把织成的衣物捧在腿上,给他留出位置好坐下来。他点着了灯,也不客气地坐在炕上。一低头,他便看见翠儿的光脚。那两只野兔似的脚丫正交叉在一起,软雪的脚趾微微翘起来,在烟红的火光里摆前摆后。翠儿被他看得脸红,便放下针去掐他的腱子肉。他就抬起头来,看着翠儿的羞红的脸,怎么看只觉得怎么可爱。

……

第二根栏杆

既然我们已经能接收到刚刚那些奇怪的文本,那幢特殊的住宅楼大概距我们也不远了。也许就在附近,旁边的这几幢住宅楼之间。从外面看,明明都一模一样……到底特殊在哪里呢?要不我们进去找个人问问?

嘿,你打我干嘛?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不能随便打扰他们的生活。可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区分出那幢最特殊的住宅楼呢?

土?那片被栏杆围起来的地方里确实有一些土,装在生锈的铁花盆里。但花盆里根本就没有种花。那些土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只要找到那些竹子就可以了。

以下内容取自F先生的日记:

……

九月二十二日。

如今人们再也不会谈说所谓的爱情,就连性交那种行为,也已经成为旧时代的遗物了。我坐在这里,翻着上个时代留下的书,很容易就会想起那时候的事。那些过去自然不是我的过去,而是人类的过去。就在那时,人类的精神受到了一次没有痕迹的洗礼;就在那时,人类失去了情感。人类并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却再也没有了新文学的产出了。在那个过程中,我们失去了公序良俗,失去了自言自语,也失去了与他人交流的能力。我们变得更加冷静,甚至称得上是冷峻地在世界上独行着。我们从繁育中心出生,投入工作,在工作中衰老,最终死去。我们感受不到浪漫的存在。我们甚至不会因此而感到悲哀。那层历史的断点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

……

以下内容节选自符若兮《黑砖头》:

远天之上,高风搅合着大红大紫的雾霾。黑砖头里面没有路。它们交叠在一起,一块垒在一块上面。有人从砖头里走过,就要穿过那些孔隙。孔隙中有通道,那些通道沿着砖头的交界找进来,越往深处走,就越是杂乱莫测,会进入没有边儿的野蛮林地,经过几处死去的村子和冒着黑油的石坑。砖头里咕噜噜地响。那些雾霾跟着蚂蚁,也咕噜噜滚进砖头里来。蚂蚁消亡了,雾霾还会继续存在。

人类早在蚂蚁之前,就钻进了黑砖头。有一些人不愿进去,看门吏就会催促。人被赶进孔隙,便沿着隧道往下滑,滑向不同的地方。孔隙是足够的。隧道也足够长,人能看见蛇和秃鹰,那是些精巧编制的幻觉,混淆着天秤两端的砝码。雾霾让人迷醉,压着人的喉咙,让它只能嗡嗡响,发出蜜蜂的声音。然而蜜蜂是沉默的,人也一样。雾霾推着人往前走,让人不愿停下来。任何滑进孔隙的人,全部都在黑砖头里变成土壤。土壤上长不出一根草。土壤上长出新的土壤。

……

一段来自更高维度的评论:

这(指《黑砖头》)是一部具有预见性的小说。她(指作者符若兮)在全文的开头,就用丰富的隐喻表现出她对于未来某场灾难的思考,并以超自然的表达揭露了她猜测的灾难产生的原因。在那个被视为断点的时代,这种思维无疑是极其超前的。

而那场灾难如今已经发生了。演化的方向正悄然翻转。人类正在“雾霾”的压迫下“走进”一块“黑砖头”,逐渐变成“长不出草”的“土壤”。在沉默中,人类滑进土壤中,变成土壤,然后择优配对,复制,最终完成再生。有机的思想变成了无机的,人类强化了理解文字的能力,作为代价,他们失去了感受文字的能力。他们能从黑砖头的缝隙去理解那些隐喻,通过极致的理性思维剥离出它们所代表的事物,以及它们最深层次的含义,然而,当他们不想要把那些隐喻从理性的黑砖头中拿出来时,那些隐喻便会铭刻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看着人类不自知的灭亡。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会错过真正重要的机会,失去唯一的生机。

在那个时代,或许已经出现了灾难的萌芽。所以,与其说这部小说是她的预言,不如说是她对于未来人类的警告。

江城晚报,九月二十四日刊的一段文字:

近日,声称自己拥有情感的F先生于中心区科学院主持了一场座谈会。会场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会上,F先生对于“情感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需要情感”“为什么我们没有情感”等五个主题进行了深入探讨。F先生的发言结束后,知名脑科学家甄无元表示,在F先生大脑的波形图中,尚未监测到任何情感的波动,F先生比任何人都要冷静。F先生对于这种观点给予了有力的回击,声称现如今的科技仍然不能检测出真正的情感,理由是迄今为止,在所有人类的大脑波形图中都没有出现过一次所谓的情感波动,因此可能是对于情感的判断依据出现了问题。虽然F先生是否真正拥有情感仍是一个值得商榷的话题,但为了表彰他在人类对于情感认知的问题上做出的突出贡献,政府表明会给予他更多补恤金以支持他的研究。

一张现场的照片附在报纸上。

照片上,F先生手中拿着一本黄皮的书,翻开。脸上表现出令人费解的表情:下颚收紧,两唇相离露出牙齿,颧骨以下面部肌肉向上抬起,双目微张,眼角出现皱褶。他称这种表情为“笑”,是为了表现“愉悦的情感”。笔者并不理解以上加引号的字词具有什么含义,只是忠于F先生的原话进行记述。

印在同一页的文字:

明日有雨,请各位居民务必记住要撑伞上下班,否则雨水会带来更大的损失。经过外桥时,请不要靠近两边的护栏,以避免落入深水中导致个体意识消失。

以下是九月二十四日夜,你能够听到的内容:

“……”

“啪嗒——啪嗒……”

“该死的天气……”

真的下雨了。

第三根栏杆

果然,一旦选定了那幢最特殊的住宅楼,我们能够看见的东西就会变多。现在我们不仅能看见一楼房间中的陈设,还能够看见二楼住着的男人和三楼住着的女人;虽然只有模糊的轮廓。

住在二楼的男人还在睡觉。他身形魁梧,他的拳头和我见过最大的苹果差不多大。从他书桌上摆着的徽章看,他应该是一名警察。

住在三楼的女人正在整理自己的帽子。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戴着白色的礼帽,探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外面有雨,便皱了皱眉,拿着一把黑色的伞,走出门去。

F先生不在家。他的房间中靠南墙的位置摆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书架后面有一扇门,通向地下室。

以下内容取自F先生的日记:

……

九月二十五日。小雨。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准确地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炙热的大漠中劳走时得到了一潭清澈的活水,或是独自栖居在不可见之处的外乡人忽地找到了自己的族群一样。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交织着惊喜与幸福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中间,我似乎能摸索到一丝有关所谓爱情的端倪。我一定是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她,那个在我的窗前停伫又溜走的,没有穿鞋的女孩。

没有人懂这种感觉。你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件事是多么特殊,多么蹊跷,又是多么令人欢腾,以及,多么能够证明我的价值所在。

……

以下的语段,节选自F先生的《隐居者》:

……我的心脏也落在那些被雨水浸湿的干草垛上,从尖顶深深沤下去,压塌出烧焦的深坑。他们围着深坑把我推下去。深坑中是狗的牙齿,刺进手腕之中,刺进脚踝里面,胸腔流出血来,我感觉呼吸愈发困难,再无余力的眼皮拢住眼球,盖住了上面凝紫的血丝。只有我才能看得到那些血丝。在眼前遁入黑暗的前一刹那,他们抓起干草,盖住了那颗被确认死亡的心脏。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沐浴在一阵圣洁的歌声中。随着那阵款款而来的歌声,我能看得清她的脸,那一位少女,飘然如瀑的长发,两片薄嘴唇中间噙着笑意;紧接着是她的双足,经常踩在地面却并不显得肮脏,水润和光的纹路,轻点在地。然而水还是溅起来。日色铺展,我看到溅起的水花被光捏成各种形状,捧着那一双彩虹色的圣物,向我悄然接近。那是一种将要奉献给神明一般的庄重。我转眼就忘掉了一切,却还记得她口中轻哼的那首歌。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我再次迷失了方向,就像之前的千百次迷失一样。

我挣扎着穿过一个个世界。

最终,乌青的蹄落在未曾涉足的砖路上,

它蜿蜒着走向一盏微弱的街灯,

又在弱光之中走向黑暗,

不见尽头。这时我突然觉察到,

叫嚷着的生活早已经抛弃了我。

他们的花盛放在彼处,而留我一人

在寂静的天堂中忍受影子。

……

以下内容,节选自F先生的《我和她的故事》:

……

那个下午,我没有去中心区,而是待在家里,坐在摆着纸笔的桌子前面无所事事。外面的雨一开始下得很大,后来也渐渐变小变细,成了那种不会出现在天气预报中的小雨。

突然地,透过阴蒙蒙的窗户,我看见了一个人影,灰扑扑的,正在轻悄挪着。我以为是我眼花,再定睛一看,只看到了一个女孩,正在门前那条时常积水的小道上缓缓踱步。她走得很慢,而且边走边哼着歌,很好听。雨水时而落在她浅色的外衫上,沾出灰色的斑点。她右手拎着一把折叠伞,左手提着一双棕色的小绒靴,靴面以下的部分全部湿掉了,颜色比鞋帮处深几个度,在灰黄色的自然光下格外引人注目。伞和靴子都一摇一晃地往下滴水,滴下的水落在脚下的浅水洼中,宕起一片片青色的水页。

我顺着水滴望过去,看见了她裸露的脚踝,才发现她并没有穿鞋。她手中的靴子原来正是她自己的。隐隐约约地,我能看见她很白的赤足。水刚能漫过足弓。她的脚后跟先触在敷着水的砖地上,接着是凹陷的足心轻轻地落下,之后脚前掌与脚趾也贴在了地上,再缓缓提起来。碰到地的白皮肤,软软地红下去一阵,又在提起的瞬间恢复成白色,看不见灰尘,只能看见雨水的光泽。我到现在还能清晰地记起来那幅画面中的每一处细节。后来我在一部名为《隐居者》的小说中记录了这个画面,画面中的那一位踩在水中的女神,正是以她为原型创作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巧遇,而只是怔在那里,呆呆望着窗外。我一反应过来,便立刻冲了出去。最后我在街角追到了她。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回过头,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我。那个瞬间,虽然我冷静了下来,我的心脏却跳得很厉害,那并非欣喜,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惧。那时我只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过于蹊跷了。在这个世界中,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也从未遇见过像她一样的人。我在恍然之间断定,这一次相遇,一定是神明降下的福音。她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

以下内容选自F先生没有来得及发表的剧本《苔与光》:

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两个人。

门被关上的声音,重重的“砰”一声。

“……”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是——”

电流的杂音。过了一会儿。

“……”

“情感?那是什么?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金属制品迅速相互摩擦发出铿铿声,突然的。

“……”

“冷静一下,把枪放下来,小姐。我只是想要和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我说过,你是特殊的那个……”

“别过来,就站在那儿说。把手举起来。”

“好好好,听你的。——小姐,你知道,我在做一项有关情感的研究。我所说的‘情感’,是一种独立于理性的存在。很多年来,这项研究一直没有进展。我们能够习得文字,并根据从古代遗迹中得到的密码表破译得到情感的表征,通过组合,我们可以得到新的文字。然而,那并非情感本身,而只是一种拙劣的——”

枪声响了一次。

“老实一点,不要妄图反抗,否则下一发子弹会直接打爆你的头。”

“枪在你手上,随你的便。不过我要提醒你,在这个世界上,你可能找不到第三个拥有情感的人了。”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是行尸走肉,在既定的轨道上,绕着机械的太阳旋转。只有你,我能感觉得到,你能感受到我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其他所有人都做不到。你能体会到和别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你的眼中有着和别人全然不同的世界。和我一样。你能想象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永远都离不开彼此——”

枪声响了第二次。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冷静下来,小姐——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除非你说的是真的。那当然不可能。”

“……”

“难道你的那些‘情感’是什么高尚的东西吗?高过理性?高过利益?高过那些我所为之奋斗的东西?你想让我抛弃一切——那怎么可能?”

“你还不曾体会过它的美妙之处。我宁愿放弃理性,也不愿放弃情感。我已经见到了你,还和你说了话。我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了。即便你现在开枪也无所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

良久的沉默。

脚步声,后退。一个人拧门把手的声音。

“咔嚓”,这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

“……爱。就这么办……”

“她还有价值。我不会放弃她……万无一失……”

以下内容节选自符若兮《林光的翠隙》: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四周安静无风,只有那些簇拥的古树,纠偏着叶的朝向,使他们的其中一张脸朝向日光。他们还留出了一双眼睛来注视着他,他笃定着。在那些古树的注视下,他收拾了散落一地的包裹,然后跟着光的碎屑继续向前走。

光指引着他在森林中游来游去。一只鱼在水里大概也是这样,不明白东南西北,便永远不知道水塘的边界在哪里,碰了壁只会换个方向接着游,周而复始,直到水塘干涸的那一天。不过他比鱼要好很多,至少他还没有走到过森林的尽头,而且还能闻得到饵料的味道。

第四根栏杆

我的朋友,我们或许已经无法忽略那些莫名其妙的文本与故事本身的联系了。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清晰地昭示着,剧本中的那些对话,就在刚刚不久,完完全全地在那个房间中发生过。我想,其他的文本与这个奇怪的故事,应当也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就在刚刚,当我们检查那些花盆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硬纸片,就埋在花盆的土里,似乎已经埋了很久了。纸片上面写着:上帝把人类分成两半。我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个传说。那个传说是这样说的:

上帝想要看看人类是否保留了他们最初的美德,就假扮成一位商人到一名农人的家中借宿。那名农人很健壮,看到上帝的装束,便笑脸相迎,主动表明会为他提供家里最好的住宿和食物。上帝见他热情好客,觉得十分满意。刚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农人的妻儿都瘦骨嶙峋,低着头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上帝便询问农人这是怎么回事,农人叹了一口气说,他的妻儿之所以瘦骨嶙峋,是因为他们得了一种怪病,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已经有几个月了。农人的妻子慌忙点头。男孩好像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的母亲捂上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当天下午,上帝离开了农人家,然后变成一只白鸽,停在农人家的屋檐上,便听到了农人家摔打东西的声音。往里面看,只见农人把哭号的妻儿逼在墙角,一边用脚踢他们的身体,一边暴怒大叫,向上帝抱怨着那个商人没有施舍给他足够买酒肉的钱财。傍晚,农人自己吃了很多面包,喝了很多酒,却没有给他的妻儿吃任何东西。上帝看到了这一幕,便失望地离开了这里。

在那之后,上帝无法宽恕人类的相互欺骗与两面三刀,认为这是人类精神的自我分立导致的。于是上帝便把人类的精神世界分成两个相隔的部分:一部分是纯粹感性的世界,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理性的世界。在纯粹感性的世界中,人类失去了理性的约束,陷入了不止的狂乱之中,很快就消亡了;纯粹理性的世界虽然得以保留,但沉默的黑色迷雾夺取了这里,人与人之间失去了宝贵的联系,整个世界都变得死气沉沉。

在传说的后半段,上帝毁灭了纯粹理性的世界,然后重新创造了完整的人类……

等等,我的朋友。或许在这个世界中,传说的后半段根本就没有发生。也就是说,这里可能就是那个“纯粹理性的世界”。

以下内容节选自中心区科学院编著《实验安全》:

有关小鼠情感生发的实验,具体操作如下:

取若干只健康小鼠,停止饲喂,精确敲断相关脑区的神经元连接,抑制相关反射,一段时间后分组置入透明箱中,观察一段时间。所有小鼠均处于饥饿状态,无小鼠死亡。此时小鼠的神经元连接无异常。

1 在部分透明箱中央区域定时安放饲料,部分透明箱中央区域定时安放毒药,其余不作任何处理,观察足够长的时间。结果观察到饲料组小鼠全部存活,其余组小鼠全部死亡,其中毒药组小鼠在相同时刻死亡率显著高于空白处理组。实验期间,记录到毒药组小鼠部分出现神经元的连接异常,随着小鼠数量的减少,这种连接异常逐渐增多,其余组神经元连接无异常。

2 取上一步骤中饲料组透明箱若干。部分透明箱中央区域移去饲料,并施加持续电刺激,使所有小鼠均无法靠近饲料;部分透明箱中央区域保存饲料,并施加持续电刺激,形式与强度均与移去饲料组一致;其余持续添加饲料,不施加电刺激。观察足够长的时间。结果观察到移去饲料组小鼠与保存饲料组小鼠均死亡,空白处理组小鼠全部存活,其中保存饲料组小鼠在相同时刻死亡率显著高于移去饲料组。实验期间,记录到移去饲料组几乎没有出现神经元的连接异常,保存饲料组小鼠出现大面积高峰值的神经元连接异常,并出现群体分化现象,尝试进行合作以获取饲料,空白处理组小鼠未出现神经元的异常连接。我们可以认为保存饲料组小鼠获得了情感。

实验结论:情感的形成建立在基本条件反射之上,并发生在特定脑区中。当情感的基本条件反射不存在时,情感不能建立。

注意事项:

1 小鼠特定脑区内的神经元连接必须完全敲除。将十五只左右材料小鼠置于同一个透明箱内,若在一定的刻度时间内,小鼠未出现社群行为,则视为完全敲除。若出现社群行为,则需重新敲除,直到不再出现社群行为为止。

2 在步骤2中,若在移去饲料组小鼠中检测到单一峰值,系正常现象。这说明某一只小鼠能够对饲料消失的现象进行深度思考,最终得出结论。我们称这种小鼠为“绝对理性的先知”。这种小鼠不会产生情感,但可能参与或引导社群行为。出现单一峰值的原因是特定脑区内神经元连接被新的抑制性连接覆盖。

3 在步骤2中,若在空白对照组小鼠中检测到单一峰值,则说明透明箱之间存在相互影响。空白对照组中的某一只小鼠观察到了其他组透明箱中的异常情况,进而形成了深度的思考。我们称这种小鼠为“绝对中立的观察者”。这种小鼠可能产生情感,但不会参与任何社群行为。出现单一峰值的原因是特定脑区内神经元异常活跃,进而引发被敲除神经元连接部分恢复。

4 在步骤1中,若在饲料组小鼠中检测到单一峰值,则必须找到产生峰值的小鼠,并将其移出实验。这说明某一只小鼠的特定脑区内神经元连接仅被抑制而未被敲除,或许表明其特定脑区内神经元连接无法被敲除或会自动回复连接。当受到特定未知刺激时,神经元连接恢复活性,直接产生情感。我们称这种小鼠为“有所保留的隐士”。由于样本较少,具体机理仍在进一步探究。

5 禁止滥用实验技术。小鼠尸体请于实验完毕后统一收集,并移交至放射科进行回收处理。

6 注意防护。禁止在没有穿戴防护服的情况下随意触碰小鼠尸体。如有违反此条规定,而产生严重后果的,本实验室概不负责。

第五根栏杆

真是冗长的实验流程,我的朋友。你说,如果把这个世界比做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我们两个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小鼠呢?

……真是大胆的推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注意事项中提到的三种拥有特殊权能的小鼠已经全部出现。而且,我们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就在此时此刻,“绝对理性的先知”正在一楼的房间中构想着实验的细枝末节,“有所保留的隐士”正在向这里款款靠近,而我们两个“绝对中立的观察者”就站在这里,等待着三方的会合……

以下内容取自F先生的日记:

……

九月二十七号。

雨连续下了三天,直到现在还没有停下。从第二天开始,通往中心区的桥就已经断了,听说死了不少人。报纸也没有发过来。我只好安安心心坐在家里,面对着发潮气的书架发呆。

记忆中上次下雨,还是数月之前。那时还是夏天,河刚断流,到处都积攒着暑气,雨就落下来了。我记得中心区的人都绞尽脑汁想让雨停下,只有我认为雨该来得再早些才好。暴雨溢江,水从江边窜上来,吞走了沿岸的建筑。雨洗刷着所有人长满齿轮的灵魂,使他们无情的心脏受着刀剐一样的煎熬。

那是一场好雨。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等待着它的回顾。而三天之前,雨终于来了。

以下内容节选自F先生《隐居者》:

她坐在床上,纤细的双腿拱起来,脸埋在腿窝里,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臂环抱在小腿上,在她紧贴在床上的水润脚掌的背面拨下来一圈阴影。当她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到公园里去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草地上,也许她会呆呆地盯着青草头顶的露珠看,让她周围都填满了一种笨拙的可爱;也许她会用手点数着草叶;也许她会抬起头来,露出她和裙子绸一样白的颈,看见了阳光于是微微皱眉,拿手遮住它们,却又不忍心不看,就动动手指,让阳光从裹着白边的手指缝中漏出来。她的刚被水流冲洗过的脚底贴在丝绒一样软的草叶上,那些草叶的尖跳起舞来,撩拨着她的神经,给她带来丝丝痒的愉悦。不同于刷去她脚底的字迹时的撕心裂肺,那只是一种单纯的愉悦,既不会过于轻浮,也不会过分严肃。她触摸着,就像是在呼吸一样感受着,情感的流动,那些自然生发出的欢愉,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无法获得的财富。而我在旁边聆听,歌声从她呆呆望着地面的眼睛中流出来,从她点数着草叶的指尖流出来,从她刚刚好挡住炙热阳光的指缝里流出来。那些歌声,是任何理智都无法触及的至高无上,也是我之存活于此的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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