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三一九……东西……”练熟了的回答一下子就说出来了。“好。”他松开我的脸，“期末测试。”

　　考场里有张幼儿的塑料课桌，还有几只小凳子，上面放着认图的卡片。“指苹果。”他命令。我眯着眼，伸出手指，指向一个红色的模糊的圆东西。“苹果……”

　　“错了，是消防栓。”一阵电击，我砰地摔倒了，失禁的尿水顺着导尿管流了出来。看守拽着项圈把我拉了起来。

　　“再来。”我好自责，因为自己实在太没用，要强的我居然急哭了，泪水模糊了盲片，马上让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举起一张卡片，我只能胡乱回答，“香蕉……”我哭着说，静等下一次电击。

　　“对了。”他扔给我一颗水果糖。

　　我的幼稚测试搞了一整个上午。认颜色、认形状、听指令——我错的多，对的少。但是每次答对得到的糖，那甜味盖过了疼痛。

　　最后是领奖，我被要求打开自己的糖果罐子。金属罐子的口沿滑得很，为了让我乖巧听话，我的十只指甲被男人剪秃了，指甲显然经过精心的打理，亮晶晶的，却被修剪的一点功用都没有了。我用指肚抠罐头，指头弄断了也拧不开，汗把刘海都弄湿了。

　　“求……主人……”我发着抖把罐子递过去。

　　典狱长接过去，很轻松就拧开了。

　　结果，里面没有糖果，只有一只银铃铛。“进步奖。”他把铃铛系在我的项圈上，“你毕业了。”

　　摸着冰凉的铃铛，胸口一阵发热。我被男人们认可了，真的好开心，头晕乎乎的。做一只金丝雀，只要羽毛好看就好了，保持少女的外表，可人的五官，匀称的体态，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公海的日子，就是我人生的终点。

　　回牢房的走廊很长，脚丫子两边的铃铛叮叮当当愉快地响。路上，看守看了一眼双膝伏地的我，说明天开始，我可以参加集体训练，跟其他乖孩子一起学习更难的课程。

　　夜里，隔壁女孩的哭声听起来很远。我已经不是她了，我是三一九，是脖子上戴着铃铛的合格品，不是她那种不听话只知道哭的贱货，臭丫头。脖子上有铃铛的女孩，都是乖巧的小淑女，我要对得起这只铃铛，听男人的话。

　　墙上划的印子，看不太清了。和当时的我不同，术后，我的视力更加退化了，这当然是有必要的，是小奴的本分，只有变成小瞎子，才能把全身心托付给主人们。至于多少天了？无所谓了。我只知道，明天有新的规矩，好孩子要早点睡。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会梦到另一个人的生活。她披着一件蓝布大衣，趴在画图桌子前，头发蓬乱，改货轮舱室的图纸，边上是一脸疲惫的同事。她好累，好烦，满身的负担，不过所幸，那是别人的记忆了。现在的我，连鞋扣都系不好，说话也要重新学，记忆里的那个女人，是一个离我很远的陌生人。现在的我，只想要做个乖巧的好女孩，做一只羽毛美丽的金丝雀，什么都不要想了。我悄悄动了动腿，牵动了白净的瘦脚踝上栓的那一条铁链子，链条轻轻地响，带来一种奇怪的安心。这时的我，理解了花鸟市场里，吊笼中那些羽毛华丽的小鸟，是如何与自己的生活和解的。

　　卫生仪式，在隔壁房间搞。看守推开铁门，铃铛随着我走路叮叮当当地响。我被带到一个铺满白瓷砖的房间，空气里飘着爽身粉的味道。

　　清洗床是ㄦ字形的，罩着白塑料布。躺在上边的姑娘双手高举过头，双腿岔开，方便清洗腋窝与下体。

　　边上围着四五个男人，小声讨论我的进展，用一些专门的词说我身体的反应，像在评估生病的小孩。我听不懂，只知道听话地躺到床上，解开自己的蕾丝小裙子，把肚子下面的裙摆掀起来，露出了下体的导尿管，它轻轻地发抖，忍不住悄悄地滴下尿水。

　　很快，男人过来了。我的双手高举过头，两只手腕都被皮带捆住。脚踝也被分开固定。嘴里的口球让口水一直流，围嘴早就湿透了。一个男人开始用海绵擦我的身子，他擦到我的肋巴时，我忍不住一颤，而当他用粗糙的海绵搓我的脚心时，我终于忍不住，手肘撑高，手指拽着皮带，奋力挣扎，弄得床吱吱作响。

　　过去我睡觉喜欢夹腿，穿连衣裙也是并腿坐，怕漏光，而今我光着屁股，双腿妇科手术一样一百二十度岔开，没有遮掩地展示出来，有种不安定的感觉。一名男人用指套摸索着我的阴道口，检查导尿管，调整了一下固定的胶布，确保它继续让我自己尿不了。

　　男人为我换围嘴，“贱货，连口水都兜不住。”听到了男人的责骂，我努力地闭上嘴巴，而下唇环一硌，又将紧闭的两片唇瓣撑出了一个细缝，口水一积一留，开始顺着银环一滴一滴渗水，珠挂拉丝，滴在白净的瓷砖上。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特别丢人，特别害臊，或许是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仅剩不多的少女的尊严，突然被无意间唤醒，又很快被地上的唾液剥夺。我想把自己变得幼稚，用一把钝刀割掉无用的冗余，切去成年以后的苦痛，削去枝杈，变成一个小孩子的形状，天真烂漫，无所顾忌。

　　公海离陆地很远。我没有一点隐私，也没有一点尊严。在远离社会之地，我只是一个被管着的东西。很快，我被推回了牢房，铃铛一路叮叮当当地响。刑床上，我反绑双手，拥着毛绒兔子，闭上模糊的眼睛。我明白，只有变得听话，才是唯一的出路，乖乖做一只金丝雀，又有什么不好。外面的世界，一样要听父母的话，老师的话，上级的话，还不如去听主人们的话，更容易获得简单的幸福。外面的世界灰暗，听话，也没有注定到来的快乐，而在这一艘远海的船上，我的幸福是确定的，安心的。我只要听话，就有糖吃，就有人爱我，管理我。而我只需要听话，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愿想，就可以陷入安定的幸福当中。明天和今天，没什么不同，都让人舒适得无需再顾虑生活。

　　好孩子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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