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四日 海、沙堡和狐狸

昨夜，一夜无梦。

当我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的大海而不是狭窄的房间，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座南国城市。

没什么实感……

我看着手机的时间，现在才刚刚九点，这可能是我这两年来起得最早的一次了。

这作息……太阳间了，甚至有点不习惯了。

丢了工作之后哪天不都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早上六点，然后听着窗外厌恶的鸟鸣还有嘈杂的电动车声音，最后戴上耳机刷着没营养的视频勉强入睡。

托十一的福，昨晚在旅馆洗了个澡我就入睡了，可能是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吧。

该怎么说呢，第一次对明天产生了期待？反而睡得更扎实了。

像梦一样啊……

我只穿着一条裤衩，赤足走在阳台上，看着依旧阴郁的大海，点了一支烟。

感觉自己就像是歌曲MV里那种失意的男主，还是人到中年的情歌。

打开手机，看看十一有没有给我发消息。

很遗憾，也算是意料之中，没有。

我不该抱有任何期待的，因为男同性恋通常只见一次面，而第一次见面肯定是要来一炮的。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那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是不是被“退货”了啊。

我开始反复想着昨天晚上的场景，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得体，越是想着，烟灰缸里的烟头就越多。

……失礼和糟糕的行为，这不是全做了吗。

我还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难怪人家礼貌地点到即止了。

算了，先把肚子填饱吧。

穿上衣服准备打个网约车离岛，昨天晚上我看中了一家吃“老爸茶”的店，看起来和我在广南的早茶非常像，都是可以泡茶和吃很多点心的地方。

虽然还没摆脱就这么和十一失联的阴影，我还是在鼓励自己振作点，毕竟我对吃点心喝茶是真的很期待。

自离开广南之后，有两年没再吃了啊……好想念。

……

那年还在广南工作的时候，妈妈还来看我了，我带她去吃了早茶。

那个时候我竭力想装作自己是个会吃的来广打工仔，还装模作样给她泡了茶……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眼眶湿润了。

到了楼下我刚想打网约车，却发现有不少在此等待的出租车司机在揽客。

“小哥，走不走啦。”

“到颂情人广场多少钱。”

“十五。”

我看了一下网约车的价格，好像都差不多，算了也不是很贵，就当自己在旅游上个车奢侈一下吧。

即便这些天都是阴天，海兰的依旧热得离谱，按理来说我在广南工作一年半，早已该适应这种又潮又热的空气了。

只不过坐在开了空调的出租车里，还是有种救赎感。

看着窗外那些有些矮的楼房，还有泛旧的广告牌，这些也算是海兰的街景特色吧。

在海边的城市都是这样的，就算是看到这里独有的椰子树也开始见怪不怪了。

但我怎么开始度起假来了……

我不是来死的吗。

就这样靠着车窗想了一路，当司机提醒我该下车的时候，我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

可目的地似乎和昨天我来到的地方不一样啊？

我是昨天和十一在颂情人广场见面时，看到有家老爸茶店才想到来这里的。

可这里是颂青春广场啊？！

天啊，一定是因为司机是海兰本地人，我说话还有些含混不清结果闹乌龙了。

这附近根本没什么能吃老爸茶的店，而且我起得太早，这里的很多店甚至都还没开门。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早起的鸟儿没虫吃。

唯一比较适合当早饭吃的只有一家连锁捞面店，而且卖得还不便宜，我点了一碗酸汤肥牛面孤零零坐在店内。

当面上了之后，味道也很一般。

这就像很多时候，自己忙碌了一天，想点一顿贵的外卖来犒劳自己，可却发现这顿外卖很难吃一样。

我还真是擅长把所有事情都搞砸呢。

越是想到这些，我竟然有些难受到想要哭出来，泪水滴进了面汤里。

……

妈妈说早茶很好吃，说舜德是个很适合生活的地方。

我说以后等我有出息了，一定要把她接过来。

然后我灰溜溜地跑回去了，又自顾自地失意了大半年，这算什么。

勉强振作起来之后去了上都，拼了命地上进，却觉得自己像只小老鼠一样。

然后呢，公司解散了，我又决定自己一边做项目再找份新工作。

结果新工作把我开了，自己的东西也半死不活，这算什么。

而且，她不在了。

我现在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嘴巴里的面变成了滑溜溜而恶心的面团，从我唇边滑出来。

原来，悲伤的时候真的连味道都尝不出来啊。

我摘下眼镜擦了擦泪水，在大白天的面馆里自顾自哭起来，感觉会被路人看笑话。

我晚上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好吧？！

【吃早饭了吗？】

我刚把眼镜戴好，手机屏幕上传来了十一的消息。

诶？

【吃了。】

【你这两天旅游，有没有去过天涯海角景区啊？】

【没。】

【那过来吧，我今天在这边工作，正好忙完了陪你逛逛。】

【好。】

我把手机放下，突然间感觉自己贱的要死。

简直就像是只哈气的猫咪突然嘴里被塞了猫条一样，给了一口吃的就可以止住情绪。

他妈的，要是真的想死早干脆点了，还用得着一直说想死，然后找各种借口不死吗？

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在心里一万遍地骂着自己不争气，不该呼之即来，可还是打了一辆去景区的车。

【我到了。】

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然后看了一眼景区门口的评级，居然是5A，还是不收费的景点。

不过旁边一排排的海上游玩项目倒是价格不菲，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呢。

我平日里就算是旅游，也不会去什么景点的。

因为去一个地方玩，还去各种游客都去的景点，也太无聊了吧。

那我以前去了其他城市都在干嘛呢……

好像……都是去网吧，找朋友玩，去机厅……然后也记不太得这个城市的样子。

……搞不好我那样做也是错的。

尽管今天是阴天，一进门看到粉紫色的花还是很漂亮，它将人行道分为两排，而人行道的尽头似乎就是海了。

“你在这儿啊。”

我转过头，他从大门口那里走过来，似乎是刚刚才到。

今天的他还是穿着那件工装背心，不过腰间却系着黑色的衬衫，下装则是卡其色的短裤。

由于昨天他见我穿的是七分裤，今天我才发现他裸露的膝盖上方有刺青图案，延伸到了大腿根。

他扛着反光布还有三脚架，身后还有一个拎着箱子挎着包的长发狼兽人，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摄影器材。

“我们可能会拍比较久哦，你可以先跟着我们一起，无聊了你就踩踩水。”

“比较久是……”

“今天天气不好，所以也就到晚上五点吧？”

“……”我能感觉到我的下巴不受控地在向上顶，不过他却突然捧住我的脸，让我本想嘟嘴的表情变得非常滑稽。

“宝贝，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呆滞地跟在他身后。

他刚才叫我啥？

我感觉我是不是被他勾住了，我应该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啊，对自己的魅力也很有自觉啊？！

“那、那个，这里的花，还挺好看的。”

他看着我手旁的那一排“花”然后笑了笑。

“这个是我们海兰省的省花，不过你指的位置可不是花，是它的叶子。”

我这才定睛一看，真的，那个脉络和形状很明显是叶片，可是簇拥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很像是花瓣。

“这个是三角梅，那个白色的小小一朵才是它的花。”

“原来好看的竟然是叶子……反而白色的小花很普通一朵……”

“要是有空的话，我还想当会儿你的导游呢，不过要等忙完咯。”他抱着歉意地对我笑笑，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我看看你工作的样子也不错。”

跟着他一路找到了今天的这对儿新人，郎才女貌，西装和婚纱，沙滩和大海，这些词离我可真是太遥远了。

“新郎往这边看~好嘞~”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十一原来并不是负责拍摄的摄影师，而是当助手的那一方。

他跟着摄影师一路忙前忙后，拎包举板，看起来还真是有够辛苦的。

婚姻是爱情的高潮，受众人祝福，两人登上了一段感情的最高点。

……那么在高潮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下跌的曲线了吧？

今天的天气这么阴沉，却选择在这一天拍婚纱照，还真是不巧，日后看到这张婚纱照也会不开心吧？

看着新娘子开心地躺在新郎的怀里，我蹲坐在沙滩上捧着下巴，看着十一有干劲地跑来跑去，然后摸索着口袋里的烟。

我为什么脑子里想出这么多恶毒的评价，难道我是在嫉妒吗？

因为我的爱情都没有起点，更别说这种关系已经升华才能做的事……

十一呢，他可以吗？

我看着他裸露的毛发和大腿上的纹身，还有汗水打湿上衣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想着他刚才的那一声“宝贝”，脑子里的小人又开始打起了架。

他喜欢我，那不就是男同溺死前抽烟大脑缺氧产生的幻觉吗？

……不想继续看着他们工作了。

我把凉鞋脱下然后提着它走在海边，凉凉的海水打湿了我的爪子，我每走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格外深的脚印。

……整个沙滩上似乎就我留下的脚印最深哈。

不过这里的海水真的好清澈，就像是电视剧能看到的靛蓝色，是因为在景区里，所以不像四亚湾那样浑浊吗？

我不想死了，是吗？

即便现在看到海，我的脑子里也不是那些赶紧淹死的想法，有别的东西占据了我的大脑。

答案。

我想要知道世人都苦恼的问题的答案。

我，为什么要活着？

这个终极的哲学问题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瞬间思考过吧，既然我不想死，那我就必须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看向已经走远了的十一，然后低头苦笑了一下。

很明显，如果是我以前写的那些烂俗文字里，我一定会说是因为爱情，那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但我没有那么喜欢十一，而且我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学生。

男同性恋的爱情我见得太多了，谁耍的把戏还不是一眼就能看穿。

“嘿，看这边。”

“嗯？”

我听到十一在喊我的声音，我刚抬起头，他就用摄像机给我拍了张照片。

“你在干吗……”

“看你踩水专注的样子很好看，给你拍一张留念。”

“……”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有没有保持住，但是我的心确实跳得有点快，而且我还在收腹试图让成片看着肚子不那么大。“你不去工作吗？”

“午休啊，新郎也拍累了，刚好我和师傅也吃个午饭。”

“你也会拍照吗？”

“开玩笑，我当然会啊！不然我干嘛要当助手，还不是为了拜师学艺嘛，而且我拍得也不差啊。”他的表情写满了不服气，然后拿着摄像机给我看他刚才拍下来的画面。

“确实还挺好看的，比我自己拍的强多了。”

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失业抑郁的中年人在海边想心事，配上这个阴天有种别样的颓废感，该说不说，还算好看。

“我带你去拍天涯海角吧，来都来了，不拍一张留念还是可惜。”

他拉着我的手，在人来人往的沙滩上，我感觉有点奇怪。

我松开了他的手，然后站在原地看着他，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那一瞬间隔了好几步远。

“十一，我是你的朋友吗？”

他似乎因为我放开手而诧异，不过他的脸上很快又被替换上了那个狡黠的笑容。

“当然了，我很喜欢交朋友嘛。”

“很好。”我叹了口气，连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放松还是惋惜。“谢谢你。”

我重新牵起了他的手，十一的手很热乎，虽然小小的，可却格外有力。

我用拇指撩拨着他的手背，能感觉到那鼓起的青筋。

就这样吧，我也能舒服一点……他喜欢交五湖四海的朋友，我来做这其中之一。

我在这趟海兰之旅寻找问题的答案，他偶尔陪着我，然后等到我解了惑，作为离开的游客各奔东西，偶尔想起他，便不再联系。

至少，在这趟旅行中好好享受吧。

“就在这里吧。”不顾其他游客看着我们的眼神，我们一直到了一块大石头前才松开手。

我看着周围 拍照留念的人群，还有上面写着“天涯”和“海阔天空”红字的大石头，有些狐疑地看着十一。

“这块大石头到底有什么好合影留念的？”

“因为名字很有感觉吧？你看，天涯海角，海枯石烂，而且这块大石头还意味着你来到了最南端哦。”

“居然能从本地人嘴里听到本地景点的好话，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去读旅游专业……”

“原来阿逸是读旅游专业的啊，来，笑一个~”他不动声色地站在了一个拍摄的好角度，顺便把我身后一个不停变换姿势的阿姨挡住。

不过十秒，他就做了一个OK的手势，我凑过去看了一下他拍的照片，还是有点意外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周围那么多人在拍，你的照片里一个人都没拍进去，而且石头上的字都拍清楚了。”

“这就是专业，怎么样我很会抓时机吧？”他用手指蹭了蹭鼻头。“接下来换下一个必拍点。”

跟着他又看了上面写着“南天一柱”的大石头，还有写着“海角”的大石头，还真是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

“拍完了？”我有点不耐烦地坐在一块礁石旁边，他满意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然后点了点头。

“拍完了，光着脚的样子比较可爱，今晚的素材有了。”他做了个抓握的姿势，我立马明白了些什么，就算是知道他在耍把戏我也很难不尴尬。

“大哥！”

“开玩笑的啦，喝点东西吧，我请你。”

“景区里的东西都好贵，忍着出去吧。”

“不会啊，那里有蜜雪冰城哦。”他指了指人行道上的红色招牌，连我都吃了一惊。

坐在开了空调的小店里，我们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喝着柠檬水，看着海滩上的人群，像是泛黄旧胶片的电影一样。

我抓着自己汗湿的衬衫抖了抖，看着紧贴着我，又认真在喝柠檬水的十一，我感觉自己一直在被他戏耍着。

说不上来的感觉，现实世界哪有这样的男同性恋啊，简直就像是从小说和电影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那个……十一你等下该去工作了吧？”

“嗯，我要去工作的话你一个人在这里玩的话很快就会寂寞了吧？”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好吧……那我继续去忙了，记得晚上等我请你吃海鲜哦，别在景区吃太饱。”

谁会在景区吃那么多东西啊……

我在心里暗自吐槽着，他拿起手机给摄影师打电话了。

他朝着海边走去，然后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店里的风铃随着一阵夹杂着湿热的风响了起来，我把头斜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突然想起刚才我是靠在他的额头上的。

安静了啊。

还没来得及迎接我小小的失落，我的手机突然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是十一给我发的消息，里面有好多他刚刚给我拍的照片。

我划着屏幕，看着他给我拍的照片，感觉心情一点点好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现在已经是标准的肥猪体型呢，而且今天又是阴天，我这个颓废的脸怎么会好看呢。

可是在十一的照片里，我看起来不错。

明明景区里那么多人，他的相片里却永远只有我一个人能入境。

而且他找的角度……把我拍的显瘦了不少，他指导的姿势让我上相也不死板。

我一张一张地保存到了我手机的相册里，手里的饮料杯凝结出水珠，残余的冰块在摇晃下作响，窗外的风铃摇动个不停。

我其实……

想度假了。

活够了再去死，对吧？

今天先把讨厌的事情统统都忘记，只当自己是个玩水的小孩吧。

我在沙滩上坐着，然后挖起了沙子，想象着自己是沙滩上的造物主，搭建着自己的城堡。

拍摄抖音的大妈们，载歌载舞地从我身边走过。

戴着遮阳帽，穿着米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在海边找着姿势拍照。

穿着夜市印满了椰子和海鸟的“岛服”的男人抽着烟走过。

推着轮椅的奶奶，带着她的老伴看着海。

调皮的小孩在沙滩上撒了欢地跑着，他的父母在后面一边聊着天一边走过。

阴沉的天空从明到暗，往来的人从密到疏，我的沙堡被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成烂泥。

多少人和事从我的生命中就这样划过，然后刻下各自的痕迹，或浅或深。

大海和沙滩不会在乎谁来过，随着月球的引力潮汐而自顾自地拍打着，几亿年如一日。

我的生命短的就像是图书馆里一本书的一张纸的一个标点符号，没人在意，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

“阿逸，我来晚了，你饿了吗——”我听到十一喊我的声音，抬起头，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竟然有一抹夕阳的赤红。“我的天……”

他呆站在原地，看着我在沙滩上挖的“护城河”遍地都是，而且还有堆得高高的沙堆。

“你是不是傻啊！”他有些焦急地抓起我的手，因为一直在徒手挖洞，我的手指早就已经被沙子刮得血肉模糊。“你是不是狗托生的啊，挖那么多洞干嘛啊，手痛就不要挖了啊！而且就算是阴天也不能一直坐在沙滩下面，连个防晒衣都不穿！”

“你干嘛这么生气。”我想要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可是他却死死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当然生气了！走，和我去医务室！”

“等一下……我的沙堡……”

我被十一不容分说地拉走，只能看着我的“杰作”被打过来的海浪冲刷着，很快我的“护城河”就会被淹没，然后消失在这片沙滩上吧？

不过……

我看着他又气又急的样子，总觉得值了。

给我做简单处理的医生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十一则在一旁生着闷气。

想想也是，都已经二十六岁的大男人了，在海边玩沙子玩到手指受伤……与其说是孩子气和幼稚，不如说是智商有问题吧？

不过还好我皮糙肉厚，也就是破了皮起了点水泡，在消毒处理后我又可以没心没肺地拿出一支烟来抽了。

“还抽？”他把我的烟夺了过来，然后塞回到了烟盒里。

“还好吧，也不是很痛。”我看着他有些认真的表情，轻叹一口气，这样的耍小性子已经足够了。“对不起，我第一次在海边玩，所以就一时间忘记了。”

“所以你们这群连海都没见过的温室小花啊……”他数落到一半，也把话憋了回去。“算了，下次阴天的时候别一直傻玩，阴天的太阳更毒的，小心被晒伤。”

我们走出景区，出口那边有很多卖水果衣服还有食物的特产小店。

他路过一家卖衣服的小店，然后拿起一件防晒服在我身上比较着。

“头家，有大号无？”

“挈来睇啦，大号孧号都有。”

他指了指我，我下意识地摆了摆手。

“不用给我买衣服的，而且景区买衣服多贵啊。”

完了完了，玩过了，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我转头就朝着出口快步走去，本来就只是朋友、甚至可以说就是个搭子的关系，我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诶等等！”他把衣服放了回去。“不好意思哈。”

一路追着我来到了景区的出口，这一路上本来可能买的东西都错了过去。

我坐在景区附近的吸烟处，点燃了一根烟，周边的路灯突然一起亮了起来，照在我和十一的脸上。

他坐在我的旁边，然后跷着腿看着外面旅游大巴前的返程游客们。

“你不想好好在这里玩一阵子吗？”

“对不起，我……我是觉得，我不太习惯。”

“今天我也有错，明明今天还要工作，还要你陪我，而且这个景点又小，根本待不了一整天。”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还没调整好。”

一根烟静静地抽完，我把烟丢进灭烟处，他也把头抵在椅子上。

“就是说，你其实有点i，挡不住我的e是吧。”

“啊？”

我眨了眨眼思考了片刻，他说的……倒也没错，虽然说法是有点让人难反应过来。

“我只是想善待每一个来到这儿的朋友吧，毕竟我是在旅游城市长大的本地人……像是那种稳定而基础的朋友，对我来说反而可遇而不可求。”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思考时的阴郁。“大家能相处的时间都很短，所以很多时候我刚和他们熟络起来，他们就要离开了，有的时候我也会显得急躁。”

“是我的问题……我是失业了来这边散心的，我只是还没走出来，抱歉……”我抹了一把脸，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晚饭……吃海鲜对吧？”

“嗯，我有家不错的店想带你去吃，我来打车吧，作为今天你陪了我这么久的补偿吧，好不好？”

“哪有，今天我也玩得很开心，其实在海边堆沙子也挺有趣的。”我看着他僵住的笑容，然后连忙补充。“我可不是在阴阳怪气啊，我是真的觉得挺开心的！”

“你想得太多啦。”他晃了晃手机。“车打到咯。”

我和十一坐在了后排，他拿着手机在微信上和什么人聊着天，而我则戴着耳机欣赏外面的风景。

“好了，这周不用上班啦！”

“嗯？”我把耳机摘下来，他又在我的耳边重复了一遍。

“我请了这周的假，这周我都会陪你出去玩。”

“啥？！”

我对他惊人的行动力和这唐突的计划感到一丝慌张。

“你不用为了我请一周的假啊，工作怎么办啊！”

“没关系啦，反正我这段时间也想请假，早就说好了，你就当是你赶上了我最闲暇的时间咯。”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压力感和负罪感少了很多。

晚餐是距离我酒店很近的一家海鲜大排档，他去前台快速地点了餐，很快我们的海鲜就摆满了一整桌。

他快速地把煮好的虾剥好，然后直接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一开始还不想接过来，毕竟我可从来没享受过此等待遇……

——可架不住这虾实在是太鲜甜了。

“这个，比菜市场买来还活着的虾都好吃诶！”

“是吧？离海边近一点还是有好处的，你再尝尝这个。”

他把花甲壳里面的肉挑给我，也同样是鲜得很，而且一点沙子都没有。

“你手还没好不要剥虾了，都交给我来就行了。”

“这……不好意思吧。”

“没事，反正平时这种活也干习惯了，不麻烦。”十一又叫了两瓶啤酒。“喝一杯？”

我虽然很少喝酒，但是祖传的解酒基因还算是优秀的。

“喝呗。”

“为……为我接下来的一周假期干杯！也欢迎你来到海兰。”

“那，为忘掉一切干杯！”

……

……

……

诶？

我头痛欲裂地从床上醒过来，身上只披着一条浴巾。

我已经在自己宾馆的房间了，拿起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回忆着在那之前的事情，觥筹交错间，我似乎对十一吐了好多苦水。

桌上的啤酒杯越叠越多，我已经明显开始发疯，而十一则是面色发白地捂着头从我手中把啤酒杯夺下来。

在那之后，我就记不清了。

不对……

我记得……十一和我，赤裸地纠缠在一起。

我感到脊背一阵发寒，然后转过身……

床上是同样赤裸着、大腿夹着被子，而纹身一览无余、正在小声打着鼾的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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