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草肃是悦春书院的唯一一个男生。他自由自在地在学校里漫步，偶尔停下来欣赏路过的女学生们婀娜多姿的身段。女生们对他投以各式各样的目光——有的是渴望被他选中作为食物，有的是嫉妒他可以肆意享用她们的身体，还有的不屑一顾，认为他不过是个靠吃女人肉活着的寄生虫。

　　虽然在学校里地位超然，但萧草肃并不为此感到骄傲。他对这些女孩子们缺乏兴趣，只把她们当作供自己食用、玩弄的对象。尽管身边环绕着许多主动示好的女生，但他似乎从未动心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下课铃简直就是全人类（特指学生群体）的福音。前一秒还死气沉沉、弥漫着数学公式尸骸气味的教室，后一秒就原地复活，喧嚣声像是免费大甩卖现场，分贝高到能把房顶掀翻。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最新款的化妆品、昨晚的八卦，或者抱怨着刚刚结束的数学课有多么反人类。空气中混合着各种洗发水的香气、零食的甜味，以及青春期少女特有的、略带燥热的气息。

　　我，萧草肃，正以一种「我只想当个安静的蘑菇」的姿态趴在桌上装死，试图通过降低自身存在感来躲避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毕竟，作为这所女校里唯一一个带染色体的雄性生物，无论我做什么，哪怕只是呼吸，都会成为焦点。这种感觉，大概就跟被扔进猫窝里的一根猫薄荷差不多吧。

　　一股混合着蔷薇和牛奶的、让人安心的香气从旁边飘了过来，都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我的专属侍女兼正妻大人驾到了。梦莎莎纤细的身影停在我的课桌旁，她微微弯下腰，铂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几缕发丝调皮地蹭过我的脸颊。她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只在脚踝处系着简约的白丝带，在灰色的地砖上显得格外醒目。

　　「主人，课间补给时间到咯。」梦莎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但话语里那点恰到好处的俏皮，总能精准地戳中我的痒处，「看你一副被榨干了的咸鱼样，不来点蛋白质补充一下吗？」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一盒还冒着热气的豆奶，轻轻地放在我眼前。那姿态，优雅得就像是在摆放一件稀世珍宝，而不是一盒超市里随处可见的饮料。我抬起眼皮，正好对上她那双含笑的黄绿色眼眸，里面像是盛着一汪春水，温柔又清澈。

　　*行吧行吧，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本大人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投喂好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正准备伸出手去接那份属于我的「贡品」。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但是」。就在我的指尖距离豆奶只有0.01公分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影子「嗖」地一下闪过，目标明确，动作精准，堪比捕食的猎豹。等我反应过来时，那盒豆奶已经易主，落入了一双戴着蕾丝手套的……呃，猫爪里？

　　「哎呀呀，这不是给草肃大人的爱心豆奶嘛？」一个阴阳怪气、尾音还带着上挑的「喵」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哦~本小猫就替你尝尝味道好了，不用谢哦，喵~」

　　我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猫小萌那张写满了「快来打我呀」的得意俏脸。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兴奋地抖动着，身后的尾巴更是摇成了螺旋桨。她已经利索地戳开吸管，大大地吸了一口，喉咙里还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喂！你这家伙，那是我的吧！是我的吧喂！」我终于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忍不住发出了败犬的哀嚎。

　　猫小萌又吸了一口，眯着眼睛，一脸陶醉地咂咂嘴，然后才慢悠悠地把豆奶盒拿开，用那双无辜又欠揍的大眼睛看着我：「嗯~？你的？证据呢？这上面写着‘萧草肃专属’五个大字了吗？没有吧~那就是无主之物，本小猫看见了就是我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喵~」

　　这货的歪理邪说简直无懈可击！我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词句。没办法，我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们这个小团体的最高权力者——梦莎莎。*老婆！你看她！她欺负我！*

　　然而，接收到我求救信号的梦莎莎，只是用手背优雅地掩着嘴，发出了一声轻笑。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们继续，我看着呢」，完全没有要出来主持正义的意思。

　　「哎呀哎呀，」梦莎莎终于开口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调侃，「看来主人在小萌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盒豆奶呢。真是让人伤心呢~不过，」她话锋一转，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正好，学生会那边周末有个对校园周边几家商铺的食品安全突击检查，我本来还在愁人手不够呢。既然主人现在精力这么旺盛，那就罚你去帮忙好了，依据《浪漫规约》第五条，这算是合理的‘惩罚’哦。」

　　我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八度。拜托，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好吗！我的视线像两把小刷子，焦急地在梦莎莎和那份该死的《浪漫规约》之间来回扫动，试图找到一个能证明我清白的法律条文。

　　「诶？我违反了吗？明明是你一直叫我主人的吧，我从来都是直接喊你名字的怎么会违反浪漫规约第五条呢？这不公平！典型的滥用职权！」

　　听了我的话，梦莎莎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她只是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后倾，靠在了旁边的课桌上，用一种「哦？是吗？」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那姿态，就像一个资深HR在面试一个试图虚报履历的愣头青。

　　「哎呀呀，主人您真是太天真了~」她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左右摇了摇，指尖上那淡淡的蔷薇色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规约这种东西，重点不在于字怎么写，而在于谁来解释，你懂吗？我叫你主人，那是在履行我的‘侍女义务’，是工作内容！而你呢，心安理得地听着，享受着这种不平等，这才是违反了‘平等原则’的根本哦~所以，罚你没错！」

　　我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CPU好像被烧了。这……这特么也行？！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吗？还能这么玩儿的？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张着嘴，半天没能合上。

　　「噗——！笑死我了喵！」旁边的猫小萌毫不客气地爆笑出声，手里的豆奶盒都快被她捏变形了，「草肃你这表情，简直可以做成表情包了喵！叫你跟莎莎大人顶嘴，活该！乖乖去当苦力吧，我和莎莎大人会在旁边为你加油打气的，加油哦，苦力一号~喵~」

　　我泄了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呲」的一声瘫回了椅子里。得，辩论大赛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方选手因被对方辩友的降维打击直接KO，惨遭淘汰。我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朝着罪魁祸首摆了摆手。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说吧，周末到底要干嘛？先说好，体力活我可不干啊！」

　　看到我服软，梦莎莎露出了计划通的胜利微笑。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她用一种「看吧，早这样不就好了」的眼神看着我。

　　「放心啦，不累的~」她轻快地说着，顺手从我桌上抽了张草稿纸，用笔在上面迅速地画着什么，「就是去校门口那几家网红店里逛逛，拍拍照，尝尝新品，顺便看看他们后厨的卫生怎么样而已。你就负责当个移动记录仪，把我说的数据记下来，再用手机‘咔嚓’几下拍点证据。多简单，就当是出来约……咳咳，出来进行社会实践了。」

　　我凑过去一看，纸上画的是一个潦草但布局清晰的地图，校门口那几家我常去的店赫然在列，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好家伙，这哪里是突击检查，这分明是精准打击啊！我眼皮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是……这怎么看都像是去砸场子的吧？我可不想被店老板追着打啊！」

　　「怕什么，有学生会给你撑腰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吗？」 她说着，对我眨了眨眼，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早上九点，校门口集合。要是敢迟到一分钟……哼哼，你就等着接受《规约》的二次惩罚吧。」

　　就在我准备继续抗议这不平等的条约时，救命（也可能是催命）的上课铃响了。猫小萌三下五除二地吸完了最后一口豆奶，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座位。梦莎莎也站直了身体，留给我一个「事情就这么定了」的背影。

　　「啊，对了，忘了说了。」 她走到自己座位前，又回过头，冲我狡黠一笑，「为了奖励你积极参与学生会活动，这次检查的所有经费……都由学生会报销哦。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免费吃喝一整天。是不是突然觉得，这个惩罚还挺不错的？」

　　我愣住了。啥？公款吃喝？！我看着梦莎莎那张笑得像偷吃了鸡的小狐狸一样的脸，刚刚还在心里咆哮的「万恶的资本家」瞬间变成了「莎莎大人英明」。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周六要从哪家店开始吃起了。

　　午后的阳光跟不要钱似的，从走廊一头的大落地窗直愣愣地灌进来，烤得地板都快能煎鸡蛋了。空气里飘着一股子粉笔灰和困意混合发酵后的奇特味道。对我来说，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其存在的唯一意义，大概就是提供一个合法合理的、能从这该死的教室里溜号的机会。

　　「喂，草肃，你再磨蹭下去，等会儿连个好点的柜子都抢不到了喵！」猫小萌不耐烦地拽着我的袖子，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

　　「催什么催，皇帝都不急你这只小野猫急什么，再说了，以本大人的身份，还需要抢柜子？自然有傻瓜会给我留好位置。」我瞥了她一眼，故意拖长了调子。

　　「哎呀呀，主人您真是自信呢~」梦莎莎在我身边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不过，您说得没错，我已经替您占好了最宽敞的那个柜子，就在窗边哦，视野绝佳。」

　　更衣室的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几十种牌子洗发水、沐浴露和少女汗味的潮热蒸汽就「呼」地一下糊了我一脸，差点把我呛个跟头。里面简直就是个菜市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拉链划开的「呲啦」声，还有柜门「咣当咣当」的噪音，吵得我脑仁疼。

　　我一进去，有好几个女生条件反射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这儿是男女共用的，于是又尴尬地冲我笑了笑。更多的则是见怪不怪，该脱的脱，该穿的穿，完全没把我当外人。白花花的大腿和纤细的腰肢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空气里的荷尔蒙浓度高到感觉能点燃。唉，又是考验我定力的一天。

　　「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喵，草肃的身体本小猫早就看光了，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一条刚烤好的秋刀鱼有吸引力，喵~」猫小萌一边麻利地脱着自己的百褶裙，一边嘟囔着，雪白的大腿从裙下解放出来。

　　「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尾巴打个蝴蝶结？再说我的身体怎么就没意思了，好歹也是八块腹肌预备役好吗！」我不服气地反驳，同时迅速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还算结实的上半身。

　　梦莎莎没理我们这俩活宝，她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一颗，两颗……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拆什么限量版手办的包装盒。她甚至还抽空把我乱扔在长凳上的校服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我说，大姐，你到底是我老婆还是我老妈啊？

　　我懒得跟那只猫计较，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体育服——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和一条短到令人发指的深蓝色运动短裤。正当我弯腰准备系鞋带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一股不小的力道猛地一撞。

　　「喂！庶民哥哥！你杵在这里当木头人吗？挡着本小姐的路了！还不快给我滚开！」

　　这欠揍的语气，这熟悉的称呼，全世界除了那个小恶魔还能有谁？我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我认命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我的宝贝妹妹——萧洛璃，正用那双血红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她今天穿的还是一身能直接去走秀的哥特洋装，跟周围一片白花花的体育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大小姐，体育课诶，你穿成这样是准备上场表演行为艺术吗？还有，是你撞的我好不好？」我揉着被撞疼的后背，没好气地吐槽道。

　　「哼！庶民哥哥的后背跟墙一样硬，撞得我手都疼了！要你管我穿什么！快点，我的体育服呢？不是让你帮我拿的吗？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她撅着嘴，气鼓鼓地伸出白嫩的小手，理直气壮地向我讨要东西。

　　啊，忘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怎么可能忘！你哥哥我是谁啊！早给你准备好了，喏！」我死鸭子嘴硬地回了一句，飞快地从我那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柜里，奇迹般地翻出了另一套小一号的体育服，扔到了她怀里。

　　她抱着衣服，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转身开始跟自己身上那套堪比战略级武器的裙子作斗争。蕾丝、缎带、蝴蝶结……我看着都眼晕。她手忙脚乱地解了半天，结果把一个蝴蝶结扯成了死结，小脸瞬间就涨红了。

　　「……啧，烦死了！喂！庶民！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这个破带子解不开了！」她扭过头，恶声恶气地命令道，但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的窘迫。

　　得，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凑了过去。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飘进我鼻子里，像是没熟透的苹果，又有点淡淡的花香，是这小丫头身上特有的味道。我熟练地捏住那个死结，三两下就给解开了。没办法，这种事我从小干到大，业务早就熟练了。

　　解开了束缚，那件繁复的洋装终于顺从地滑落，露出了她纤细娇小的身体。她迅速地套上体育服，然后又转过身来，把后背对着我。

　　「头发！后面的头发乱了！快帮我理一下！」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再次叹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那几缕被压在衣领里的、挑染着紫色的黑发给拨了出来。我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白皙细腻的后颈，她微微缩了一下，像只被惊到的小猫。

　　做完这一切，我以为总算可以结束了。然而，她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后背对着我。

　　「……喂，你忘了什么吗？」她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动静，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啊，又来了。

　　我认命地张开双臂，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她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抱在怀里就像一个大号的玩偶。我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能闻到她洗发水好闻的香味。

　　我能感觉到全更衣室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集中到我们俩身上了，那感觉，比聚光灯还刺眼。旁边的猫小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手里的长筒袜掉了一只都不知道。而梦莎莎，则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着看着这出每日上演的兄妹剧场。

　　洛璃在我怀里蹭了蹭，然后微微仰起头，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可爱的红晕，但血红色的眸子里却满是得意。

　　「哼，这可是约定！你可不许耍赖！」她在我怀里宣布，然后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像是小鸡啄米。

　　做完这一切，她才心满意足地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抓起换下来的洋装，像一只得胜的小孔雀一样，昂首挺胸地朝着门口走去。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以及满更衣室女生们艳羡的抽气声。

　　我站在原地，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养了个这么个妹妹，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体育老师姓吉野，人很年轻，估计刚毕业没两年。她穿着一身合身的深蓝色运动服，长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但眼神里总带着点没睡醒似的倦意。她站在队伍前面，拿着个小本子点了几个名字，然后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宣布了今天的安排。

　　「行了，人都到齐了吧？老规矩，先跑两圈热热身，别跑死了就行。跑完各玩各的，想打球的去器材室找委员登记，别又为了个破球吵起来啊。还有，别跑出我视线范围，出了事我可不管。行了，动起来吧。」

　　高一的体育课大抵都是如此，不像高二高三的前辈们，他们的体育老师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生病」，课程也常常被其他主课无情霸占。对我们来说，吉野老师的存在，就像是每周固定能领到的一颗糖，虽然不怎么甜，但好歹是真的糖。

　　两圈四百米的慢跑对这群正值青春期的女生来说算不了什么，队伍稀稀拉拉地跑完，大家脸不红气不喘。

　　解散命令一下，队伍「嗡」的一声就散了。几个运动神经好的女生第一时间冲向了篮球场，为最后一个空着的场地差点打起来。副班长黄美龄和另一个女生拿着羽毛球拍，找了个空地就开始对打。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走向操场边缘的阴凉地，掏出手机开始新一轮的「战斗」，或者单纯地坐着聊天。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梦莎莎一起去小卖部的提议。猫小萌还想说什么，被梦莎莎一个眼神制止了。萧草肃一个人插着兜，慢悠悠地脱离了人群。

　　操场角落有几棵老香樟树，树冠大得能罩住一小片地。那边没什么人，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他走到树下，草地还算干净，直接就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风吹过来带着点草木被太阳晒过的味儿，不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女生的喊叫声变得有点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水。蝉叫得没完没了，听得人犯困。

　　刚闭上眼没两分钟，一股尿意就从小腹升腾起来。他一开始没当回事，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但那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执着。最后，萧草肃终于受不了了，咂了下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他拍了拍沾在运动裤上的草屑和泥土，一脸不爽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绾海正好从他不远处经过，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应该是刚从自动贩售机那边过来。她看到了站起来的萧草肃，冰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很显眼。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秒，然后用眼神询问他要去哪。

　　「去趟厕所。」萧草肃言简意赅地回答。

　　绾海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然后便径直走向了树荫下的长凳。

　　「哦。」

　　教学楼一楼的公共厕所是男女混用的，门口的标志牌上画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人，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公共设施，请爱护使用」。推门进去，一股消毒水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点别的什么说不出的味道。里面光线不太好，窗户很高，贴着磨砂的膜。

　　墙边立着一排四个小便池。那不是陶瓷做的，而是人形。准确来说，是四个被切掉了脑袋和四肢的少女躯干，身体被掏空，表面经过塑化处理，摸上去有点像硬塑料，凉飕飕的。每个躯干原本是子宫的地方，都被安上了一颗人头。人头的嘴都张着，嘴里是黑洞洞的管道，直接连着墙里的下水道。

　　萧草肃走到其中一个面前，拉下运动短裤的拉链。他看了一眼那张人头的脸，很年轻，像是中等部的学生，眼睛闭着，表情很安详。他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对着那张嘴开始撒尿。

　　黄色的液体没什么阻碍地流进了洞口里，发出了「呲——」的声音。就在这时，他旁边的一个隔间门被推开了，副班长黄美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萧草肃，一点也不意外，很自然地走到洗手池边开始洗手。

　　隔间里传来自动冲水的声音。萧草肃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个没关严的门缝，能看到里面的「马桶」——一个没有头的坐姿少女，怀里抱着自己的脑袋，脑袋的嘴也是张开的。黄美龄刚用过的，就是那个。

　　「哟，在这儿碰上啦？」黄美龄一边搓着手上的泡沫，一边透过镜子看着他，语气很是熟络。

　　「嗯。」萧草肃应了一声，抖了抖，拉上拉链。

　　「打球打得手都黏糊糊的。诶，等会儿来玩不？雨萱她们凑了一堆人，就差你了，没个男的国王游戏玩不起来啊。」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萧草肃。

　　「没兴趣。」萧草肃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只想回去继续睡觉，国王游戏什么的，听着就麻烦。

　　黄美龄撇了撇嘴，也不生气，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切，真没劲。算了，我找别人去。你慢慢睡吧，懒鬼。」她说完，就哼着不成调的歌，推门出去了。

　　厕所里又只剩下萧草肃一个人，还有那一排沉默的「小便池」和隔间里端坐的「马桶」。

　　萧草肃从教学楼里出来，重新回到阳光底下。操场上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篮球撞地的闷响，女生的呼喊声，混成一片。他眯了眯眼，不太适应这光线，径直朝着操场角落那几棵老香樟树走去。

　　梦莎莎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跪坐在树荫边缘，阳光刚好被树冠挡住，在她身边投下一片清凉的影子。她穿着白色的体育短袖，赤着一双脚，脚踝上的白丝带在草地上很显眼。看到萧草肃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躺下，顺势将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大腿的肌肉很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运动短裤，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一股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花香和洗发水的气味，轻轻浅浅地飘进鼻子里。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

　　莎莎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顺着，动作很轻柔。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宁静被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恼火的声音打断了。

　　「喂！我就知道！一转眼工夫你就跑到这里来当咸鱼干了！你这家伙的人生除了吃就是睡吗！」林若曦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双手叉着腰，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的双马尾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皱着眉，视线在萧草肃和梦莎莎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萧草肃那张懒洋洋的脸上。

　　萧草肃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把脸往莎莎的大腿内侧埋了埋，试图隔绝噪音。

　　「……吵死了。没看见本大人正在和周公的女儿约会吗？你这个单身狗快起开，别打扰我们。」

　　他的反应显然火上浇油，若曦提高了音量，把矛头指向了梦莎莎。

　　「哈啊？！莎莎你看看他！这家伙不但不反省，还倒打一耙！你就这么宠着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退化成草履虫了！」

　　梦莎莎抬起头，对若曦笑了笑。她的手依然没有停止抚摸萧草肃的头发。

　　「呵呵，没关系啦若曦。主人偶尔也需要补充一下‘睡眠能量’嘛。你看他睡着的样子，不是像小猫一样很乖吗？」

　　「猫？！你管这个叫猫？这分明就是一头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猪！还是那种怎么戳都戳不醒的懒猪！」林若曦的脸颊鼓了起来，她双手抱在胸前，重重地哼了一声，但终究没再大声嚷嚷，只是在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视线却还是不时地往这边瞟。

　　*这家伙，每次都这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萧草肃在心里暗自吐槽了一句，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林若曦在旁边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我才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就是路过！顺便来告诉你一声，周末那个什么破检查，本小姐也大发慈悲地决定参加了！」

　　萧草肃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她一眼。

　　「哈？你去凑什么热闹？器材室的哑铃不够你举，还是图书馆的习题不够你做啊？」

　　若曦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萧草肃的鼻子。

　　「你管我！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打着学生会的旗号公款约会！本小姐是去维护纪律，监督你们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家伙的！」

　　他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因为躺着而有些含混不清。

　　「说白了不就是想跟来蹭吃蹭喝嘛，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她被噎了一下，跺了跺脚，又重复了一遍集合的时间和地点，来强调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要你管！反正你记住了，周六早上九点，你要是敢让我和莎莎等你一分钟，我就把你挂在校门口的旗杆上示众！」

　　梦莎莎适时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笑意。

　　「呵呵，若曦能来，我也很高兴哦。」

　　林若曦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哼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哼！不止我！我还把唐雨萱那个热血笨蛋也叫上了，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偷懒！」

　　听到这个消息，萧草肃最后挣扎的力气都没了。他呻-吟了一声，干脆用手臂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世界毁灭吧，我累了」的样子。周末的画面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一边是喋喋不休的吐槽役，另一边是元气满满的监督员，而他，就是被夹在中间的可怜的三明治。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阳光斜射的角度偏转了些许，不再那么刺眼。萧草肃眼皮动了动，从浅眠中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手掌撑在草地上，看到林若曦和她带来的那群人已经不在了。只有梦莎莎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在他身旁，运动短裤的布料被她压出好看的褶皱。

　　「……人呢？」

　　萧草肃开口，声音有点闷。

　　「呵呵，若曦被班长抓去当苦力了哦。看主人睡得那么香，我就自作主张没叫醒您。」

　　梦莎莎微笑着回答，语气轻快。

　　「……闷死了，起来溜达溜达。」

　　他拍掉粘在裤腿上的草叶，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梦莎莎也随之起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像个尽忠职守的影子。

　　操场上依旧热闹，打球的，聊天的，各自占据着一方天地。萧草肃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顺着塑胶跑道的外沿信步走着。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操场上的各色身影，就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慵懒中又带着几分审视。

　　他看到有几个女生在玩跳房子，每跳一下，扎成马尾的头发就随之上下晃动。还有一群人围在一起玩「一二三木头人」，当喊停的瞬间，所有人都定格成各种奇特的姿势，只有一个没刹住车的女孩笑嘻嘻地被抓了出来。*真是一群精力过剩的家伙。* 他在心里评价道，脚步却没有停。

　　走着走着，一片有些特殊的区域吸引了他的注意。

　　操场另一头，靠近沙坑的地方，围着一群个子更小一些的女孩。她们是中等部的学生，和高中部这边玩闹的氛围不同，她们排着几列队伍，显得很安静。一个同样穿着运动服的女老师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个板夹，正在说着什么。这种反常的安静和秩序感让萧草肃的脚步顿了顿，他改变方向，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走近后，他看清了场地的布置。电子身高体重秤，一个蓝色的坐位体前屈测试器，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根跳绳。标准的体测配置。但旁边还有两张长条桌，桌上摆放的东西让他停下了脚步。

　　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排封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假阴茎。每个都是医用硅胶的质感，呈肉粉色，上面还清晰地刻着厘米的标度，从5厘米到20厘米，间隔分明。旁边还放着一桶消毒湿巾。另一张桌子上，则是一台看起来颇为精密的仪器，有点像医院里做B超的机器，但探头换成了一对半球形的、柔软的凹槽，旁边的小屏幕上显示着各种数据。

　　*哦？中等部也开始玩这么花了么。有意思。* 萧草肃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靠在一棵树上，好整以暇地当起了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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