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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肢解的皇冠,1

小说: 2025-09-10 08:13 5hhhhh 7840 ℃

被肢解的皇冠

风,带着王都七月不该有的凛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玫瑰广场每一张亢奋的脸上。空气粘稠得化不开,弥漫着汗臭、廉价麦酒的气味,还有某种更原始的、灼热的期待。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广场,从断头台粗糙的橡木底座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那些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下方。他们踮着脚,伸长脖子,喉咙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咕哝,目光如同饥饿的秃鹫,死死锁定在广场中心那座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刑台上。

断头台。它粗糙、冰冷,带着死亡固有的笨拙和沉重。巨大的悬刃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像一匹沉默的怪兽,匍匐着,等待着它的祭品。

刑台一侧,被皇家卫队隔开的高台上,坐着王国的心脏。女王伊莎贝拉端坐于冰冷的石座,金线织就的深紫色长袍垂落,包裹着她挺拔却如石雕般僵硬的身躯。她微微扬着头,下颌绷紧成一个坚毅的弧度,目光凝固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喧嚣的人潮,穿透了时间本身。只有离得极近、眼力极好的人,才能瞥见她搭在王座扶手上的那只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深深陷入覆盖着天鹅绒的坚硬木头里,指节因用力而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王座侧后,王储埃德加王子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锃亮的靴尖上,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笼罩在一片难以言喻的阴影里。大公主索菲亚和二公主艾米丽紧挨着母亲,她们穿着肃穆的黑色裙装,脸色惨白如纸。索菲亚紧抿着嘴唇,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她额前精心梳理的金发;艾米丽则用力攥着姐姐冰凉的手,纤细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喧嚣,那颤抖就加剧一分。

空气被撕裂。

广场入口处,人群的喧嚣猛地拔高,变成一片震耳欲聋的狂潮,裹挟着赤裸裸的兴奋、扭曲的同情和野蛮的满足感,狠狠砸向高台。皇家卫队组成的人墙被这汹涌的浪头冲击着,铠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们如同礁石般死死顶住。

囚车缓缓驶入这片沸腾的海洋。

车很小,很简陋。车轮碾过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吱呀声。车上的囚笼由粗重的铁条构成,里面只站着一个人。

十六岁的莉莉安·维多利亚·伊莎贝拉·塞伦特。

王国最小的星辰。

她穿着赴宴时才穿的礼服——一条用最纯净的银白色云锦制成的蓬蓬裙,裙摆处用细小的珍珠和碎钻绣满了精致的铃兰花纹。阳光吝啬地洒落,那些珍珠和碎钻便反射出细碎、脆弱的光,如同星辰坠落在深秋的湖面。她纤细的脖颈上,戴着象征王族血脉的“晨曦之星”——那枚鸽血红宝石项链,此刻却像一道凝固的血痕。她浓密的、如同最深沉夜幕般的黑发被精心挽起,盘在头顶,上面压着一顶小巧精致的纯金公主冠冕,冠冕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泪滴形状的海蓝宝,幽幽地映着天空。

然而,再璀璨的珠宝,再华美的衣裙,也掩盖不了那张小脸上令人心碎的苍白。她的嘴唇褪尽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像两片在寒风中凋零的花瓣。那双曾让整个宫廷为之倾倒的眼睛,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紫罗兰花园——盛大的、纯粹的紫色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冰冷的铁栏,指关节绷得发白,仿佛那是连接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支点。她的目光没有焦点,茫然地扫过下方那片黑压压的、扭曲的、发出震天喧嚣的海洋,扫过高台上那几张模糊又熟悉的面孔——母亲、哥哥、姐姐们……他们遥远得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布满水汽的玻璃。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隔离感攫住了她。

囚车在断头台下停住。死神的台阶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拽紧、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两个穿着黑色罩袍、面孔隐藏在兜帽阴影里的刽子手助手登上囚车,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令人作呕的熟练。他们打开囚笼的铁门,冰冷、带着铁锈味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抓住了莉莉安纤细的手臂。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终于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轻得像濒死蝴蝶的振翅,瞬间被广场上巨大的声浪吞没。

她被半拖半架地带下囚车。那双精致的水晶鞋踩在粗糙的木台阶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碎的刮擦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她踉跄着,全靠那两只冰冷的手支撑才没有软倒。公主裙宽大的裙摆扫过肮脏的台阶,沾上了尘土。她被迫站在断头台中央,那块深色的、浸透着无数亡魂气息的垫头木就在她的脚下。

整个广场的喧嚣在这一刻诡异地平息下去,只剩下无数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低鸣。数万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聚焦在刑台上那个小小的、穿着银白礼服的孤独身影上。

首席刽子手,一个高大魁梧、沉默得如同岩石的男人,走上前。他没有戴兜帽,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手里拿着几根粗糙的麻绳。

莉莉安的身体在他靠近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那双空洞的紫色眼眸里终于炸开一片纯粹的、孩童般的恐惧。她想后退,但身体被牢牢按住。她想尖叫,喉咙却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呜咽。

刽子手粗糙的手指碰到了她纤细的脖颈。她猛地一缩,像被烙铁烫到。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无视了那令人心碎的呜咽,用麻绳将她颈后那浓密的黑发紧紧束起,固定在垫头木前方的一个铁环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刽子手特有的、对生命流程的漠然。接着,他轻轻一推她的肩膀。

巨大的、纯粹的恐惧瞬间压垮了少女所有的矜持与尊严。

“母亲……妈妈……救救我……”她终于哭喊出来,声音凄厉、绝望,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尖锐地刺破了广场死寂的沉默,“我不是故意的!求求您!妈妈……我不想死……”

高台上,女王伊莎贝拉的身体猛地一震。那石雕般僵硬的面具骤然碎裂,一丝剧痛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深紫色的瞳孔深处。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指甲下的天鹅绒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刑台上移开,死死盯着广场尽头教堂的尖顶,下颌咬得咯咯作响。王储埃德加的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颈上。索菲亚公主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艾米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细碎而绝望。

刽子手对少女撕心裂肺的哭求置若罔闻。他面无表情地扶住她的肩膀,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上半身轻轻压下。冰冷、粗糙、散发着浓重血腥和汗臭味的垫头木抵住了她柔嫩的下颌。

莉莉安的哭喊戛然而止,仿佛被那木头生生堵了回去。巨大的、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扭动,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银白色的蓬蓬裙下摆疯狂地摇曳、抖动,如同濒死的天鹅在徒劳地拍打翅膀。

“不……不……”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猛地从她剧烈抽搐的身体下方涌出,迅速浸透了银白色的昂贵云锦。深色的污渍在纯净的布料上飞快地蔓延开来,如同迅速溃烂的伤口,触目惊心。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臭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混合在广场浓重的汗味和尘土味里。

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混合着嫌恶和病态兴奋的骚动。无数目光死死盯着那团蔓延的污渍,如同秃鹫盯着腐肉。

“哦,诸神在上……”高台上,艾米丽公主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彻底瘫软在侍女的怀里。

首席刽子手的手稳稳抬起,握住了悬刃的控制杆。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沾满泪水和鼻涕的绝美小脸,扫过那迅速扩大的污渍,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时间到了。

他猛地向下拉动控制杆。

“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声,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

悬刃带着千钧重力,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呼啸而下!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高台上,女王伊莎贝拉的身体猛地前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击中。她深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清晰地映出那柄巨大刀刃落下的轨迹,映出女儿那件银白礼服下骤然僵直、继而猛烈抽搐的身体轮廓。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甲下的天鹅绒终于彻底撕裂,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啦”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她的喉咙,又被她以铁一般的意志死死压了回去。

索菲亚公主发出一声短促、非人的抽气,像是肺叶被瞬间抽空,整个人向后瘫倒,被身后的侍女慌乱扶住。艾米丽公主则彻底晕厥过去,软倒在侍女的臂弯里,不省人事。王储埃德加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无法抑制,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砸在他华贵的靴面上。

广场上,数万人同时爆发的倒抽冷气声汇成一股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巨大气流,席卷过整个空间。紧接着,是一片死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那颗戴着纯金公主冠冕、镶嵌着巨大海蓝宝的美丽头颅,从断头台上滚落下来。它划出一道短暂而诡异的弧线,沉重的冠冕在撞击中歪斜,几缕浓密的黑发散落出来,粘在沾染了尘土的、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曾盛满星光和紫罗兰的美丽眼睛,空洞地睁着,残留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极致恐惧和茫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断颈处,切口异常平整光滑,短暂的停顿后,浓稠、猩红的鲜血才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断头台粗糙的木质表面,也溅满了近在咫尺的首席刽子手那双沾满污垢的沉重皮靴。

断头台上,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躯体,在神经末梢死亡的指令下,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更加诡异的抽搐。穿着银白云锦礼服的肩膀猛烈地耸动,纤细的腰肢如同折断般扭曲,修长笔直的双腿在沾满污浊的裙摆下疯狂地蹬踢,脚上那双水晶鞋被甩脱了一只,孤零零地滚落在血泊边缘。那具不久前还充满青春活力的美好身体,此刻只剩下纯粹生理性的、令人作呕的垂死挣扎。颈部的断口随着每一次抽搐,向外喷射着温热的血沫,如同一个坏掉的喷泉。几秒钟后,那剧烈的抽搐才渐渐平息,最终化作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神经性颤抖,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失禁的骚臭,如同沉重的幕布,沉沉地压在整个玫瑰广场的上空。那顶纯金的公主冠冕,连同那颗泪滴状的海蓝宝,在头颅滚落时最终脱开,掉落在血泊里,反射着正午惨白的光线,冰冷而刺眼。

高台上,女王伊莎贝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胸膛起伏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深呼吸。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深紫色的眼眸深处,所有属于母亲的痛苦、挣扎和碎裂,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寒所覆盖,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缓缓松开,那被指甲撕裂的天鹅绒缺口处,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下方那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复杂光芒的人群,最终落在那具身首分离、华服浸透血污与秽物的年轻躯体上。

“以塞伦特王室之名,以王国律法之名,”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穿透广场的寂静,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叛逆者莉莉安·维多利亚·伊莎贝拉·塞伦特,已伏法。”她停顿了一下,那冰封的目光转向旁边一位穿着深蓝色法袍、脸色惨白的宫廷总管,“按律,其遗骸……即刻拍卖。”

“拍卖”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激起无声的涟漪。人群中再次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贪婪和兴奋的嗡嗡声。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起来,贪婪地在那具失去生命、却依旧残留着惊人美丽的无头躯体,以及那颗滚落在地、冠冕歪斜的绝美头颅上来回逡巡。

宫廷总管僵硬地躬身领命,声音干涩地开始宣读冗长的拍卖条款。他的声音在广场巨大的寂静中显得单薄而怪异。

人群的骚动加剧了。那些穿着华丽、被卫队隔在特定区域的贵族们,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算计。几个大商人打扮的人,手指在袖中无声地捻动着,评估着价值。

拍卖开始了。

“起拍价,头颅,五百金玫瑰!”宫廷总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六百!”

“七百!”

“八百五十!来自威尔斯伯爵!”

竞价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那颗曾经承载着王室荣光、被誉为“王国瑰宝”的头颅,此刻成了财富与扭曲收藏欲的象征。最终,一个尖细、带着志得意满的女声穿透喧嚣:

“一千两百金玫瑰!我亲爱的格洛斯特公爵夫人出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广场边缘一辆奢华的黑檀木马车上。车窗垂着厚重的金线刺绣帘子,只伸出了一只戴着深紫色天鹅绒手套、保养得宜的手,优雅地挥了挥。

宫廷总管的目光转向那具躺在血泊中的无头躯体。“起拍价,躯体,三百金玫瑰!”这个价格明显低了很多,带着一种对“残缺品”的微妙贬低。

短暂的沉默。一些人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评估一具无头、染血、还带着失禁污浊的年轻女体究竟有多少“价值”。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男声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五百金玫瑰。格洛斯特公爵。”

又是那辆黑檀木马车!车窗帘子依旧低垂,但所有人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公爵夫妇联手了!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又带着惊惧的眼神。没有人再出价。宫廷总管迅速落槌。

沉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面广场上尚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与狂热的气息彻底隔绝。城堡内部特有的、阴凉而略带霉味的空气涌了上来,裹挟着地底深处岩石的冰冷气息。

格洛斯特公爵府的隐秘地下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精心构筑的祭坛。空间异常宽阔,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黑色玄武岩,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墙壁上插着巨大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火把,光线跳跃不定,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深海洞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味道:刺鼻的消毒药水混合着浓郁的安息香,试图掩盖,却终究无法完全压过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更深处的铁锈般的血腥气,以及一丝……新鲜肉体组织被强行剥离后特有的、甜腻的腐败前兆。

房间中央,两个特制的、覆着白色亚麻布的平台上,分别安置着今日拍卖所得的“珍品”。

左边,是那颗属于莉莉安小公主的头颅。它被小心地清洗过,血迹和尘土被仔细拭去,露出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浓密的黑发被重新梳理,柔顺地铺在冰冷的石台上。那顶纯金的公主冠冕被取下,放在一边,在幽蓝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沉重的光泽。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失去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僵硬。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紫色眼眸空洞地睁着,残留的恐惧被永恒的死亡凝固,直勾勾地对着穹顶深不可测的黑暗。

右边,是那具无头的躯体。同样被仔细清理过,昂贵的银白色云锦公主裙被小心翼翼地褪去,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色亚麻裹尸布。它安静地躺着,颈部的断口被仔细处理过,覆盖着浸透药液的纱布。即使失去了头颅,那具年轻的身体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屏息的、雕塑般的美感。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肩头,饱满而初具规模的胸脯线条,以及裹尸布下隐约可见的、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笔直的腿型轮廓……每一处曲线,都凝固着青春最盛放时被骤然掐断的残酷。

格洛斯特公爵维克多·冯·格洛斯特站在两个平台之间。他身量极高,穿着一身剪裁完美、毫无褶皱的深黑色天鹅绒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他的面容是贵族式的英俊,线条冷硬,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种极浅的、近乎透明的灰色,像冬日的晨雾,冰冷,锐利,深不见底。此刻,这双眼睛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评估艺术品的专注目光,在两件“珍品”上来回扫视。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狂热的占有欲和对即将进行仪式的冷静规划。

他的妻子,格洛斯特公爵夫人伊芙琳,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紧挨着放置头颅的石台。她穿着一身华丽繁复的深紫色宫廷长裙,勾勒出保养得宜的成熟身段。她的脸无疑是美丽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然而,与石台上那颗凝固着十六岁极致青春的头颅相比,这份美丽便显得过于刻意,如同精心描绘的工笔画,缺少了那份浑然天成的灵动与鲜活。她的目光,几乎粘在了莉莉安的头颅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和难以言喻的嫉妒。戴着深紫色天鹅绒手套的手指,正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莉莉安冰凉光滑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情人般的缱绻,又如同在确认一件刚刚到手的稀世珍宝的触感。

“完美……维克多,你看到了吗?”伊芙琳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混合着兴奋和一种诡异的柔情,“这肌肤,这轮廓……诸神在上,她真是……太完美了。”她的指尖划过莉莉安饱满却毫无血色的嘴唇,“我的旧日,终将腐朽。而这个……将是永恒。”

维克多没有立刻回应妻子。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无头躯体那截被纱布覆盖的、纤细优美的脖颈断口上。他缓缓抬起手,解开自己一丝不苟的领结,动作优雅而从容。接着,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自己颈部的动脉上,感受着皮肤下有力的搏动。他的灰色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着期待与决绝的幽光。

“开始吧。”公爵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空旷冰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开启一场盛大演出的序幕。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几个同样穿着深色罩袍、面孔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无声地动了起来。他们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其中两人走向维克多公爵,开始协助他脱下那身昂贵的黑色天鹅绒礼服外套。另外几人则走向房间深处,那里早已布置好一个复杂的仪式法阵。地面上用银粉和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着层层嵌套的几何图形和扭曲的符文,中心位置摆放着两个特制的、由某种黑色金属铸造的祭台,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公爵夫人伊芙琳也退开几步,在一个铺着厚厚绒垫的高背椅上坐下,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莉莉安的头颅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公爵维克多此刻已脱去外衣,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丝绸衬衣。他走到属于莉莉安躯体的石台旁,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轻轻拂过那具身体冰冷光滑的肩头,沿着锁骨的曲线向下,最后停留在覆盖着纱布的颈项断口边缘。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爱抚,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只有冰冷的研究和评估。

“生命力……被强行截断的容器……”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如同梦呓,“需要……最纯净的黑暗之种来唤醒……嫁接……”他的指尖,在那冰冷的断口边缘,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魔法刻痕。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莉莉安的头颅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法阵左侧的黑色祭台上,那具无头的躯体则被安置在右侧。维克多公爵则站在法阵中心一个特定的符文节点上。他闭上眼,口中开始吟诵一种低沉、拗口、充满非人韵律的古老语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深渊中直接爬出,带着令人骨髓发冷的寒意,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与墙壁上幽蓝色火焰的跳动形成诡异的共振。

随着他的吟唱,地面上的银粉和暗红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流淌、旋转,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幽光。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饱含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集中在法阵中心。

一个兜帽人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盒子。盒子内部衬着深红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柄奇异的匕首。它的刃身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漆黑、半透明的晶体,仿佛凝固的午夜,内部似乎有粘稠的黑暗物质在缓缓流动。匕首的握柄则缠绕着某种生物的干枯筋腱,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维克多公爵睁开眼,那双浅灰色的瞳孔此刻竟隐隐泛出与法阵幽光相似的、非人的蓝色。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了那柄漆黑的匕首。当他的手指接触到握柄的刹那,匕首内部流动的黑暗物质猛地加速,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阵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没有丝毫犹豫,维克多公爵反手,将那漆黑如夜的匕首刃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他动作精准、冷酷得如同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锋锐的晶体刃尖轻易地刺破了他颈部的皮肤,没有一滴鲜血流出。相反,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般的粘稠黑暗,从匕首刺入的地方猛地喷涌而出!那黑暗如同拥有生命和意识的活物,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发出贪婪的“嘶嘶”声。

公爵的面容因为剧烈的痛苦而瞬间扭曲,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灰色的眼眸瞪大到极致,瞳孔中翻涌着非人的蓝色光芒。他猛地用力,握着匕首的手横向狠狠一拉!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厚布被撕裂的声响。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更加汹涌、更加浓郁的黑暗物质从那巨大的切口中疯狂涌出,如同打开了通往深渊的门户。维克多公爵的头颅,带着颈部以下一小截被黑暗侵蚀的断口,与他的身体彻底分离!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并没有倒下,反而被那涌出的黑暗物质托举着,悬浮在半空,断口处翻涌着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黑暗。

几乎在同一时刻,法阵的光芒骤然炽烈到刺眼!右侧祭台上,莉莉安那具无头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移向维克多公爵被斩下的、悬浮在黑暗能量中的头颅。

两股力量在法阵中心轰然交汇!

维克多公爵那颗英俊但此刻因痛苦而扭曲、被黑暗能量包裹的头颅,则被按向了莉莉安那具年轻躯体颈部处理好的、光滑的断口。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地下室炸开,仿佛来自地核的咆哮。幽蓝的火焰疯狂摇曳,墙壁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强大的能量乱流如同实质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那些协助仪式的兜帽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纷纷闷哼着踉跄后退,甚至有人被直接掀飞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能量风暴的中心,刺目的光芒持续了数秒,才缓缓黯淡下去。

光芒散尽。

法阵中心,剩下一个身影。

它站立着。

那具身体——无疑是莉莉安小公主的。纤细、优美、比例完美得如同神造之物,覆盖着年轻细腻的肌肤。然而,颈部之上连接的头颅,却属于维克多·冯·格洛斯特公爵!

这景象诡异到了极点。莉莉安那具年轻、充满青春气息的躯体,此刻顶着一颗属于中年男子的头颅。维克多公爵原本冷硬的英俊面容,此刻因为剧烈的痛苦和魔力的冲击而显得有些扭曲,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浅灰色的眼眸里,翻腾着尚未平息的、非人的蓝色幽光,如同风暴过后的余烬。他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感。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新生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残留的惊悸,缓缓下移,看向这具全新的、属于“他”的身体。

他的视线贪婪地扫过纤细的锁骨,掠过胸前微微隆起的、属于少女的柔软弧度,沿着平坦光滑的小腹向下,最终落在那双笔直修长、充满年轻活力的腿上。一种纯粹的、近乎眩晕的满足感涌上维克多公爵(或者说,现在占据着这具身体的意识)的心头。

“我的……”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男性特征,却又异常年轻化的嗓音,从“莉莉安”的喉咙里发出来,怪异而刺耳。他(维克多)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属于十六岁少女的、白皙纤细、柔若无骨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审视,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摸着那属于中年男人的棱角轮廓,然后又滑向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陌生的、属于少女的柔软触感和胸腔里那颗年轻心脏有力而陌生的搏动。

“完美的容器……”维克多公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激动,是狂喜,是掌控一切的满足。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新的肢体,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如同在操控一具巨大的提线木偶。他抬起脚,迈出第一步。穿着属于莉莉安身体的双脚赤裸地踩在冰冷光滑的黑色玄武岩地面上,纤细的脚踝,圆润的脚趾……每一步都带来全新的、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感觉,与他记忆中那具开始走下坡路的、沉重的中年躯体截然不同。

他缓缓走向房间一角早已准备好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面打磨得异常光滑,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镜中人:一具属于十六岁少女的、堪称完美的年轻身体,纤细、柔韧、充满了初绽的青春活力。肌肤白皙光滑,锁骨精致,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双腿修长笔直。然而,颈部之上,却连接着一颗属于四十多岁成熟男子的头颅。维克多公爵原本冷峻的英俊面容,此刻镶嵌在这具过分年轻的躯体上,形成一种强烈到令人作呕的割裂感。他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深棕色头发,深邃的灰色眼眸,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这些熟悉的五官,此刻在镜中少女身体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突兀、诡异,如同一个拙劣的、充满亵渎意味的拼图。

维克多公爵(维克多的意识)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最初的新奇和满足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冷酷的占有欲和掌控感。他微微侧身,欣赏着镜中身体优美的侧影曲线,目光在那纤细的腰肢和微微起伏的胸线上流连。

“很好……”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满意的弧度,那弧度出现在少女柔美的身体线条上,显得无比怪异。“非常好。”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动静。

法阵的光芒早已彻底熄灭。左侧的祭台上,公爵夫人伊芙琳正缓缓坐起身。

她的身体——依旧是她自己那具成熟、保养得宜的贵妇躯体,穿着那身华丽的深紫色宫廷长裙。然而,她的脖颈之上,连接的却是莉莉安小公主那颗绝美的头颅!

莉莉安浓密的黑发柔顺地披散下来,一部分垂落在伊芙琳紫色礼服的肩头。那张苍白却精致无瑕的脸庞,那双空洞凝固着死亡恐惧的紫色眼眸……此刻被赋予了“生命”。伊芙琳的意识正在其中苏醒。那双空洞的紫色眼眸里,属于死亡的呆滞和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喜的、贪婪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她抬起手——那是属于伊芙琳的、戴着深紫色天鹅绒手套、保养得宜但指节略显松弛的手——急切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不,是抚上莉莉安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冰冷、如同上等瓷器般的肌肤,感受到那完美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梁,柔软的嘴唇……伊芙琳(伊芙琳的意识)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她猛地从祭台上滑下,甚至顾不上仪态,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房间另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照出她现在的模样。

属于莉莉安小公主的、绝美的头颅,带着浓密的黑发,镶嵌在公爵夫人伊芙琳那具成熟、穿着深紫色华服的躯体上。少女的极致青春与美艳,被强行嫁接在中年贵妇的成熟风韵之上,形成一种同样惊悚、却与维克多公爵那边截然不同的诡异美感。少女头颅上残留的苍白与死亡气息,与贵妇身体上散发出的鲜活、激动乃至贪婪的生命力,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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